第30章 一個吻
好不容易得到一絲緩解的緊張氣氛, 在這一瞬間又緊張到極點。
許景末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拼命的找話題,最後連百度百科都背上了, 結果沈扶澤一句話, 她好不容易理順的心又徹底亂了。
大概是等了許久都不見她反應,沈扶澤自顧開口說道:“你一時想不出, 那我先說, 我說完了你還有什麽疑問,再問我。”
她不知道該說是還是說否,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擡頭朝沈扶澤看去。
沈扶澤在觸及到她的目光後,似乎是把她的沉默當成了默認, 于是開始說道:“昨晚, 送完賓客以後你醉倒了,是我把你抱回的房間。”
聽到“抱”那個字, 許景末目光無意識的往下看, 而後停留在沈扶澤垂在身側有着緊實肌肉的手臂上。
她感覺自己的心髒跳動頻率又開始加快。
“當時,所有人都走了,蘇彤, 秦若, 她們也都離開了,家裏沒有阿姨, 所以……”
別說了!
她承認她是滿肚子的疑問,可是要她開口問,她問不出口。
因為這種問題本身就很尴尬,誰問誰尴尬,說也尴尬, 這種尴尬的事情讓它過去不是很好嗎?大家以後默契的不提然後繼續愉快的玩耍不是很好嗎?
可是偏偏某人要把這種尴尬說出來,不僅要說出來,還要放大加粗的說出來……
實際上不自在的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
沈扶澤推了推眼鏡,雖然動作是一貫優雅的動作,雖然他努力的想保持平靜,但是他卡帶的話語還是出賣了他的內心狀态。
“是我,幫你,換的衣服,但是……”
但是什麽?能不能一口氣說完?這樣吊着一口氣,很容易讓人一口氣上不來。
她心髒在狂跳,手指緊攥着衣角,想要借此遮掩發了瘋跳動的心髒,但是好像效果并不大。
“但是……”沈扶澤喉結滾動,“但是”了好幾下,才把後面的話說完整,“但是換衣服的時候我不小心打翻了牛奶。”
“我們兩個身上都灑了一些,你身上更多,黏膩的感覺留在身體上不舒服,所以,我就抱你去浴室幫你洗了。”
所以我就抱你去浴室幫你洗了。
抱你去浴室幫你洗了……
幫你洗了……
她腦子裏繃緊的那根弦斷了。
更多?更多是多少?
幫你洗了,怎麽洗?是只洗被灑了牛奶的地方,還是全部?
別說了!
求求別說了!
然而沈扶澤還在說:“你放心,浴缸裏都是泡沫我什麽都沒看見。”
所以,是全身都洗了……
“我撈你起來的時候是閉着眼睛的……給你穿睡衣的時候也是閉着眼睛的,所以,你不要有心理壓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沒有心理壓力。
她快瘋了。
沈扶澤繼續說着:“我要跟你道歉的是,我昨晚後面洗完澡有些困了,本來說守你一會兒就到客房去睡的,不知道怎麽的就在床上睡着了。”
“直到醒來的時候發現你在我懷裏,我才知道自己昨晚不小心睡着了。”
“我喝醉酒臉上不會顯色,也不會發酒瘋,一般情況下別人看不出來我喝醉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昨晚确實是喝醉了,我喝醉酒後有時候做事會不受控制,因此除了剛才說的那些,我昨夜在睡着以後可能還對你做了更過分的事,只是我記不得了……”
沈扶澤将平板放回茶幾上,用在他身上極為少見的,比較嚴肅正經的态度對她說:“這些,全部,我跟你道歉。”
而後問她:“我說完了,你還有沒有什麽疑問?”
許景末花了很長時間,才把腦子裏崩斷的那根弦續上,她說:“你說得很詳細,我心裏的疑問你都幫我解答了,我沒什麽問題了。”
是很客觀的回答,不夾帶任何的私人情緒。
她以前很看不慣沈扶澤的表裏不一,但是在這一點上,其實她跟沈扶澤同樣的惡劣,只是沒有人知道。
她也擅長将自己的真實情緒藏起來,她會在特定的場合表現出在那個場合需要流露出的情緒,比如說微笑,而當她心裏波瀾乍起的時候,她卻總是可以表現得很平靜。
比如說現在。
她繼續平靜的說着:“你沒有做更過分的事,道歉的話就不用了,你昨晚照顧了我,按理說我還應該對你說聲謝謝。”
沈扶澤看着面前的這個人,她一身毛茸茸的睡衣,因為才起床還沒打理頭發,腦袋也毛茸茸的,分明是很居家很容易親近的狀态,可是她客氣到疏遠的态度,卻讓他難以再上前一步。
他以為他已經慢慢的走進了她的心裏,現在才發現,他還在她的心門之外徘徊。
三月之期在迅速的縮短,可是,他們之間的關系卻好像沒有任何的改變。
她仍然不在意,對他們之間的關系不在意,對他們發生過的事情不在意,對他……不在意。
許景末再度看向沈扶澤的時候,她看到沈扶澤望向她的淺棕色的瞳孔驟然緊縮了一下,好像是被什麽刺痛了。
她心髒也跟着猛得痛了一下。
毫無緣由的。
沈扶澤很快移開目光,讓她懷疑她剛剛眼花看錯了。
“今天事情很多,我去公司了。”
沈扶澤丢下這句話走了。
直到沈扶澤離開屋子,直到客廳內關于沈扶澤的氣味散得一絲不剩,許景末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一件事:
——她剛剛……好像說錯話了。
她在別墅裏呆到了晚上,想等着沈扶澤回來兩人一起吃過晚飯她再回去,可是等到了晚上八點沈扶澤都沒有回來。
她給沈扶澤打電話,電話接通,她沒來得及說話,沈扶澤快速落下句“在加班”就挂了電話。
她随便吃了點東西後窩在沙發上用筆記本處理郵件,最後在沙發上睡着了。
沈扶澤一夜沒有回來。
第二天清晨七點,家裏的座機響了起來,她迷迷糊糊從沙發上爬起來去牆邊接電話,電話那邊是唐揚的聲音,開口就道:“景末姐,是你嗎?老大他出事了!”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快速抓起包包和外套出了門,她換成手機再次撥給唐揚,邊走邊說着:“怎麽回事?”
唐揚說:“今天一大早,有個醉鬼來公司鬧事,也不知道怎麽混進的公司,見人就嚷嚷着什麽垃圾,男的都是垃圾,滿口胡言亂語,還正好被老大給碰上。”
“诶,明明這種事情讓保安把醉鬼轟出去就行了,但是老大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沒睡好,心情不好,他當即就給了那個醉鬼一拳,誰知道醉鬼身上帶了刀,然後,老大就被捅了一刀。”
聽到“捅了一刀”,許景末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她給唐揚要了地址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去醫院。
醫院是私人醫院,病房也是單人病房,裏面只有唐揚一個人在守着。
唐揚看見她來,跟她打了個招呼後說去買飯就出去了,走之前還順便把病房門也給帶上了。
沈扶澤躺在病床上輸着液,他身上穿着病號服,被子只蓋到腰部,他衣服下方的扣子解開了兩顆,露出一截纏在腰間的白色紗布。
許景末只覺得那一抹白色特別的刺眼。
視線往上,她的目光落在沈扶澤那張英俊的臉上,金絲眼鏡沒有戴了,那雙總是藏在金絲眼鏡後方狹長美麗的眼眸露了出來。
不同的是,那雙總是帶着三分笑意的眼眸中此刻沒有了笑意,也沒什麽情緒的看着天花板,在發呆。
她走進去,沈扶澤沒理她,也沒看她,依然看着天花板在發呆。
她安靜的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來,沈扶澤看天花板,她看沈扶澤,兩人各自發着呆。
這樣的氛圍持續了好一陣子,去買飯的唐揚仿佛買丢了似的,半天都上不來。
平日裏活躍氣氛的人此刻不想開口說話,平日裏不善于活躍氣氛的人,被迫開口活躍氣氛。
“我一直覺得,你不是那種沖動型的人。”
許景末說完這句話,過了片刻,沈扶澤看天花板發呆的目光才動了動,卻也依然沒有看她。
他對着天花板自嘲般的笑了一下,說着:“對,我也覺得自己不是,只是今早心情很煩悶,肚子裏仿佛憋了一股火,有個倒黴鬼撞上來,自然就成了出氣筒。”
“傷口……怎麽樣了?”她問。
“刺的不深,沒多大問題,現在血已經止了。”頓了頓沈扶澤又說,“那個人問題比較大,鼻梁斷了,現在還在手術室裏。”
又是一陣沉默,許景末咽了咽唾沫,猶豫着開口道:“為什麽……會心情煩悶?”
她覺着沈扶澤應該不會正面回答,已經做好了被敷衍的心理準備。
沈扶澤說:“你的情緒無時無刻不在被另一個人牽動着,你的心情因為她而喜,因為她而悲,你心裏翻江倒海,她卻始終心無波瀾,換做你,你心情能好嗎?”
許景末放在膝蓋上的手驟然的握緊,指甲刺進手心,有一點點的疼。
沈扶澤目光掃了一眼她的手,唇角自嘲的弧度消失了。
“我瞎說的。”他說。
“沒別的意思,你不要放在心嘶……”沈扶澤扶着床沿要坐起來,動的過程中似乎是扯到了傷口,皺起了眉。
“小心!”
許景末快速起身去扶他,幫他調整了床頭的高度,又拿了一個枕頭過來給他靠着。
她看了一眼沈扶澤裹着紗布的腹部,問:“有打麻藥嗎?”
“沒有。”沈扶澤搖了下頭,說,“麻藥對身體有一定影響,不是很嚴重的傷,醫生不建議用。”
沈扶澤的唇色比病號服的顏色還蒼白,卻還彎起唇角笑了笑,“況且,也沒有多疼。”
她的心突然很疼很疼。
那種疼并不是緩慢的可以忍受的鈍疼,而是急劇的,尖銳的,突然而至的,疼到無法忽視的,強烈得需要立馬找到一個宣洩口。
她的目光,最終落到了沈扶澤彎起的唇角上。
“沈扶澤,你閉上眼睛。”她說。
沈扶澤不解的看了她兩秒後,沒問原因,阖上了雙眼。
她深吸一口氣,雙手扶着床沿,朝着床上的人一點點靠了過去。
殊不知沈扶澤并不那麽聽話,在她的唇碰到他唇角的時候,他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