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它是你完全不會喜歡的樣子。◎

幹燥幽暗的密道,曲折向下的階梯,一位穿着素白襯裙的年輕小姐提燈緩緩前行。

煤油燈散發暖黃色的光暈,僅能照亮年輕小姐上半身和周圍一小塊區域。年輕小姐“噠噠噠”的腳步聲中,分明混雜着斷斷續續,不和諧的嘶啞哀鳴。哀鳴離得很近,就來自她身後不遠處那片噬人黑暗中。

童郁巫似乎聽不到,她眉眼籠罩在燈火裏,神情惬意,腳步輕快,正趕赴一場重要約會。

石階盡處是一片空地,黑暗中沒有任何指引,童郁巫卻精準找到牆壁上的燈臺,利用煤油燈的火焰引燃。燈臺設置得巧妙,明明只點燃一處,火焰卻順着機關蔓延遍整個地下室。

光明收複失地,黑暗崩壞潰逃。

火光跳躍之下,地下全貌展露無遺。童家城堡之下,居然隐藏着一個比城堡本體還要寬敞的巨型地下宮殿。雖然裝修上無法與城堡比拟,但從構造看,地下宮殿的功能性甚至比大部分空間都被規劃成娛樂區的城堡還要強一些。

童郁巫回頭,見三個男人還漂浮在自己身後,滿意一笑。可惜長久的窒息已經讓他們接近昏迷,男人們口邊溢出白沫,手腳不自然抽搐,誰也無法對這張絕美的容顏做出更多回應。

好在童郁巫并不在意,她盡起主人的責任,繼續引領他們往地下宮殿深處參觀。

離開入口,往裏走上一段路,就來到一個特殊房間。房間正中央擺着一口水晶棺,透過半透明的水晶可以看到裏面躺着一個身着勁裝的成年女子。

童郁巫徑直走向水晶棺,而三個男子在無形力量的牽引下越過她,飄到水晶棺北面一處特殊的祭壇上空。祭壇非常古怪,上面雕刻着凹陷如血槽的紋路,紋路拼湊出一個複雜圖形,在最南端彙合,指向那口瑰麗的水晶棺。

“母親,我來看你了。”

童郁巫推開棺蓋,輕聲和女人打招呼。

女人容貌姣好,只不過和童郁巫不是一種風格,即使閉着眼,也能看出她眉目間的英氣。當然,不止眉眼,她鼻梁硬挺,唇線分明,不長不短的下巴像刀削斧劈般利落,簡直把“上位者”三個字寫在臉上。可怖的是,那張本該白皙無暇的臉頰上,從左太陽穴到右側下颌骨,趴伏着一條如同千腳蜈蚣一樣的褐赤色傷疤,将整張臉斜着一分為二。

看着那道傷疤,童郁巫眼眶中凝起一片濃霧,她伸手想去觸碰,卻在半空頓住,懂事地縮回。

“對不起。”她開口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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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唇色蒼白,整張臉的血色都被那道醜陋的疤痕吸幹。

她一動不動躺着,胸脯沒有任何起伏,顯然已經死去,依靠着某種超自然力量才将屍身保存完好。

“我耽擱了很多時間,請你不要怪我,因為我也是最近才恢複。”童郁巫雙手攀在水晶棺邊緣,語氣中帶着深深的眷戀,“當然,要是你生氣,可以像以前一樣懲罰我。”

她戀戀不舍将目光從女人臉上移開,轉頭看向那三個瀕死的男人:“現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母親,記得我說過一定會将你複活嗎?”

她站起身,将右手舉到胸前,下一秒,一本黑色封皮的厚重書籍憑空出現在她懷中,正是之前孟以然在花園中看過的那一本。書頁無風自動,一陣“沙沙”聲響後,書本停留在帶着人體插圖的那一頁。

黑色的人體線條上遍布着血紅色的紋路,紋路組成一個詭異的對稱圖形,冥冥有種不祥預兆。

童郁巫一手捧書,一手描摹起書頁上的內容。纖白的指腹接觸到泛黃的紙面,正正好落在人體插畫上的血色紋路上,按着左手起點處。

接着,她像照圖描繪一般,指尖随着血色紋路而動,從人體的左手腕,爬上小臂,大臂,越過肩膀,穿過胸腔……

她不再開口,顯得房間中那幾聲嘶啞痛/吟越發明顯。北面的祭壇上空,昏迷的三個男人活生生被痛醒。從左手手腕開始,他們身上開始出現與插圖上一模一樣的紋路,而代替紅色顏料在他們身上作畫的,是他們自己的血,從飽滿皮膚下争先恐後溢出來的,新鮮的血液。

很快,随着童郁巫指腹在紙上勾勒完最後一筆,男人們身上的紋路也完整成型。

血液在地心引力的牽引下,滴滴嗒嗒從他們雙足砸向地面,填滿祭壇上凹陷下去的血槽。血槽在祭壇上蜿蜒出一個複雜圖形,接着彙聚到最南端的通道,徑直流向水晶棺。

透明的水晶棺從底部開始,慢慢透出詭異的鮮紅,躺在其中的女人全身也跟着蒙上一層不祥的赤色。

不知什麽時候,童郁巫注意力已經從書頁上移開,重新回到女人臉上。

她目光輕柔,紫瞳一轉也不敢轉,像是怕有任何一點差池都會打擾女人重回人間。可随着時間過去,當水晶棺的紅光褪去,女人也重新恢複蒼白時,她臉上的期待慢慢僵硬成呆滞。

回過神後,童郁巫不敢置信看向那本黑色封皮的書籍。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擡手朝祭壇伸去。祭壇上空,三個男人已經從原本的鮮活模樣被抽成人幹,枯萎的皮膚緊緊黏在骨頭上,束縛出骷髅輪廓。童郁巫紫瞳漸漸轉深,直至最後熬成濃墨一樣的黑色,也沒有再從他們體內榨出哪怕一滴血液。反而是某個時刻,似乎受到反作用力影響,她整個人淩空飛出,最後重重摔到牆上,懷裏的黑色書籍也跌落在地,揚起一陣細細的塵土。

童郁巫感到胸腔一陣悶痛,她張嘴喘息,咳出兩口鮮血。

鮮血滴落到她素白色的襯裙上,很快暈染出一片不祥的紅雲。

她顧不得自己身體情況,第一時間撿起書,急急翻閱起來。書上文字密密麻麻,卻沒記載任何她想要的字眼,反而扭曲歪斜着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反複确認過好幾遍,童郁巫突然冷笑一聲,手扶着牆面勉力站起。

她不再去看那個重新幹涸的祭壇,只呆呆望着水晶棺,自言自語道:“是我不對……他連你的願望都無法實現,怎麽可能能幫我複活你呢?”

她緊抿雙唇,血液擠滿她蒼白唇縫,繪出另類的鮮豔,使得她看起來比水晶棺裏那具女屍更加邪魅。

呼吸逐漸加重,童郁巫紫瞳中躍動着瘋狂暴怒的光。她舉起黑色書籍,指尖用力到泛出青白,似乎下一刻就要動手撕碎這個害她期待落空又身負重傷的罪魁禍首。

但最終,沖動褪去,她還是放下手臂,輕輕一揮,将黑色書籍重新藏進虛空。

她伸手擦拭掉唇邊血跡,甚至簡單整理一下儀容,撫平好頰邊碎發,這才重新回到女屍身邊。

安靜注視着女屍良久,久到童郁巫感覺雙腿發麻,她才微微傾下身子,開口說話:“一定有哪裏出了錯,不是記載的術法有問題,就是我沒有做好。”美麗的貴族小姐眉心微蹙,鎖着薄愁,低聲請求道:“母親,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女屍自然無法回應,她雙手交疊置于腹部,胸腔平靜毫無起伏。

童郁巫當她默認,眉目慢慢舒展。

她轉頭,看向那三具幹屍。

紫瞳微閃,那股邪惡的力量再次出現,拖着三人屍體帶往角落。那片連光明也無計可施的區域早已密密麻麻堆着許多屍骨,除了三具新來的幹屍,其他骸骨身上都套着城堡仆役的衣物。只是這些衣物都已經非常老舊,看起來有一定的年頭。

做完清理工作,童郁巫站起身,伸手去推棺蓋。

在水晶棺完全蓋上的前一刻,她突然停下,借着最後的縫隙凝望女屍的臉。

“對了,母親。”她的聲線不再像之前一樣緊繃,反而不自覺帶着某種歡愉,“我養了一只貓,它……”

聲音在這裏中斷,她似乎一下子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詞,眉心一會兒蹙起一會兒舒展。

好一會兒,她才舔舔唇,将話補完。

“它是你完全不會喜歡的樣子。”

“我能繼續養它嗎?”童郁巫又問,“它很喜歡我,它根本離不開我,就是有一些難以忽略的缺點,掉毛,怕血,黏人,又愛撒嬌,偶爾還會暗中搗亂……”

越說,她越感覺母親同意的幾率微乎其微,于是咬着唇,幹巴巴吞咽,像等不來雨水的幼株。

“算了……”童郁巫垂首,“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養它的。大不了……”

她看向女屍,露出一抹笑:“如果它讓你不開心,讓我代替它領罰。它那麽弱小一只,挨不了打的。”

話音落下,她用力一推,将水晶棺最後一絲縫隙也阖上。

很快,地宮重新陷入黑暗。出口處的階梯上,一盞晃晃悠悠的黃色煤氣燈映照出少女染血的上半身和她身周一小塊區域。

年輕小姐“噠噠噠”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被身後不遠處的黑暗盡數吞噬。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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