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9)
舔舔爪子清理起來,再不願意碰面前的食物。
童郁巫這才有了點其他反應:“吃這麽少?”
她抱起小白貓,伸手去揉她的小肚子。孟以然弓起腰抗拒,她摸了兩下便停手,開口又道:“先不收拾了,晚上餓了,再過來吃一點。”
孟以然懶洋洋回應:“喵嗚。”
童郁巫摸摸小白貓的頭,将她放開,轉身又要出門。
孟以然不離不棄,一路跟到門邊,站位甚至比平常早晨目送童郁巫離開去上學還要更靠外一些。
童郁巫穿好鞋子,擡頭看到她擋在門邊,問道:“要跟我一起出去嗎?”
小白貓“喵”一聲,低頭輕嗅她湊過來的手指。
童郁巫輕撓她的下巴,紫瞳幽深似在思索,但終究還是将她趕回屋裏,自己打開門離開。
她走之後,孟以然在宿舍內閑逛一圈,随後便留下裝睡的貓咪分/身,變成人形也跟着消失在夜幕。
——
第一圖書館內。
童郁巫圍着白色圍裙,用清潔工具輕輕撣去灰塵。
即便是幹活,由她做起來也是賞心悅目,不比在庭院內撲蝶粗鄙。
但她的神情間卻略有不悅,特別是當她已經将前面整個大書架都清理幹淨,而腦海中,那道來自二樓的呼喚卻沒有絲毫要停止跡象的時候。
她将手中工具放到一邊,順手将脫下的圍裙挂上扶手,沿着階梯往二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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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除噪音也是清理工作的一部分。
二樓并沒有點燈,盡管月華毫不吝啬從中央天窗傾瀉而下,普通人視物也有些困難。樓梯邊有一盞只剩小半的煤油燈,童郁巫走過去,用旁邊的火石點燃,提起燈往前走。
她前進的方向,正是整個二樓最中心那處露天區域。
晚風輕拂,這剎那間,整個二樓似乎都莫名歡欣起來。遙遠相隔的兩排書架通過影子拉起手,殘破的書頁發出嘩啦啦的歡呼,就連牆上那些泛黃模糊的名人畫像,都偷偷将目光聚集過來。
整個空間內,所有存在都在觀察這位久違的造訪者。
這一次,沒有貓等着她回去喂,童郁巫并沒有停留,直接跨步進入露天區域,擡頭望向深藍天穹。
天穹無雲,只一輪并不圓滿的月,和數顆暗淡閃爍的星星。
與圖書館內其他區域相比,露天處最受日月風雨的眷顧,看着更加滄桑腐朽。
跨入這個區域後,腦海內的呼喚便徹底消失。童郁巫腳步不停,一直往前,整個二樓只有她“噠噠噠”的腳步聲在幽幽回蕩。
經過露天區域最中央時,某個時刻,清脆的腳步聲突然消失。
童郁巫雙腿稍頓,随即繼續向前邁步,大概兩三秒過去,“噠噠噠”的聲音才重新出現。
但當她故意沿着原路往回,反複踩上剛才那塊能吞噬聲音的區域,異常卻沒有再次發生。
她駐足觀察思考。
沒有她活動的聲響,周圍動靜不再被掩蓋。夜風擦着她的脖頸鑽入二樓深處,和被廢棄的舊物共同演奏一曲斷斷續續,又極不和諧的交響樂。
片刻後,什麽都沒發現的童郁巫繼續往前。
她橫穿過整個露天區域,來到二樓最西邊一排書架前。整個圖書館大部分書籍都已經被轉移,但這排書架上還堆着許多陳舊的薄頁。
童郁巫取下最靠外的一冊,發現是當初的資訊月刊。她特意尋找到發行時間,帝國歷3672年10月,距今差不多230年。
抖落上面一層浮灰,她借着煤油燈發出的亮光,看到紙上寫着——
【神明之子,帝國最偉大的君主——華瑟·塞缪爾成功晉級聖魔導師,并于月初親自莅臨戰争前線鼓舞士氣!狡詐的半獸人不知死活負隅頑抗,最終敗在聖魔導師強大的天咒術下。有君主這樣一位聖魔導師坐鎮,勝利終将屬于偉大的塞缪爾帝國!】
只看完前面幾句,童郁巫便失去繼續往下讀的興趣。這些事跡經過簡化,早已經記敘在歷史課本中,當時的報道除了專門研究這方面的學者,對普通人并沒有太大價值。明理作為一間魔法學院,并不需要特意保存這些報紙,才會在當初搬運圖書館時故意将它們撇下。
她離開“時刊”區域,提燈在周圍散步閑逛,依次經過“煉金”、“魔植”兩個大類的存書區域。這些地方的書架基本已經被搬空,“魔植”第三排書架第四層的角落裏,夾縫間卡着半張撕裂的書頁,上面的植物插圖只剩下一根莖條,本該垂挂枝頭的果實随着上半張紙不翼而飛。
腦海中的呼喚聲已經消失許久,但童郁巫能感覺到周圍有什麽存在正在窺視自己。
她嘗試露出破綻,甚至主動去尋找,對方卻始終和她保持着一定距離,遙遙相對。
這樣的僵持非常無趣,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距離童郁巫下工的時間也越來越近。厭倦的貴族小姐提燈往原路返回,重新路過那片露天區域時,月光在她腳後映出長長的,拖地長紗一般的斜影。
可當童郁巫穿過露天區域回到二樓東面,在那個本該是階梯位置的角落裏卻找不到離開的出口。
陳列在她眼前的,只有一排排稀疏排列的書架,書架旁邊是書架,書架背後是牆壁,那條階梯仿若從未存在,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童郁巫自然不會認為這是自己記憶出了問題。
她回頭去看那片月華籠罩的露天區域,冷光幽幽卻彌漫天地間,無聲嘲笑着她手中那一點微弱的燈火。
那個窺視着她的存在依舊潛伏在周圍,藏在書架縫隙間,藏在天花板夾層,藏在某個黑暗無光的角落。
有風吹過,距離她最近的那個木架上,書頁嘩啦啦響動。童郁巫取下來一看,又看到200多年前的過時刊物。
【3675年3月。】
【舉國哀悼,偉大的君主——華瑟·塞缪爾于皇宮駕崩,享年157歲。】
勉強保存了這麽多年,紙張已經脆弱不堪,稍微用力就能捏碎。
童郁巫擡手将它放回,風撕扯着舊紙,硬生生拽下半頁。那半頁打着旋兒被吹到角落,很快被撕得粉碎,化為圖書館內億萬灰塵中的數點。
貴族小姐紫瞳微微亮着,她盯着那半張紙,神情冷漠如同那陣帶來毀滅的風。
下一刻,她将目光移到面前成排的書架上。
這種事對于她而言已經不算生疏,在那個放滿詭異畫架的小廣場,在那天下課後的教室。
難以言喻的力量從她背後生出,迅速壯大,一直頂到高高的天花板,實在上不去,又蜿蜒着向下彎折。
童郁巫面無表情,看着面前森森的書架,開口輕聲吐出兩個字:“滾開。”
“咔。”
“嗒。”
“砰——”
時間好像回到那個傍晚,只不過受難者從那三個挑事學生變成眼前的一個個巨大木架。在童郁巫冰冷的凝視下,這些書架像是被什麽東西無情擠壓,因為完全沒有彈力,木板很快彎折,斷裂,最後在一聲聲爆裂聲中,如同廣場內那些畫架,一個一個炸成碎片。
震蕩中,一張薄薄的卡片從某個書架底部被震飛,無助在煙塵中翻滾。
童郁巫伸出手,它驟然落下,掉在貴族小姐幹淨沒有絲毫灰塵的掌心。
卡片質量很好,上面有字,清晰可見。
“親愛的明理學子或老師,我将無數張相同的卡片藏匿在第一圖書館二樓的各個角落,希望能給予你一點忠告,當然,希望你永遠也用不上。”
“如果你很不幸,在這裏迷路,暫時找不到出去的辦法,請不要焦急,安靜找個地方呆着。當午夜降臨,月亮升到圖書館正上方之後,一切會恢複正常。這時候,你就可以順利離開。一樓的大門大概率已經上鎖,嘗試悄悄從西邊偏門出去。”
“請一定要記住的是,困在圖書館二樓期間,不要破壞周圍物品!不要破壞周圍物品!不要破壞周圍物品!”
“——來自學校內一位完全沒找到頭緒的調查員兼迷路事件受害者。”
還沒讀完上面的內容,童郁巫就發現整個圖書館完全安靜下來。
這種安靜跟之前不同,連最隐秘的風聲都消失不見,她只能聽到自己淺淺的吐息,在完全靜谧的環境裏被放大數倍,震耳欲聾。
但她仍舊不動聲色,安靜讀完最後一個字。
卡片姍姍來遲,顯得上面被刻意重複的三句警告是那麽可笑。童郁巫攤開手掌,讓那股力量纏繞而上,于是很快,那張卡片也沒逃過被積壓的命運,被緊緊攥成一個硬紙團。
最後,童郁巫輕輕一丢,将它扔進面前由無數書架組成的廢墟。
她離開準備繼續尋找出口,剛走出兩步,第六感瘋狂預警,在反應過來之前,猛地往背後一躲。
“砰——”
巨大的水晶吊燈從天花板掉落,正砸在她剛剛準備落腳的位置,童郁巫靠着牆,甚至沒來得及喘口氣,牆上那副已經腐爛看不清原貌,只嘴角還挂着清晰又詭異微笑的油畫人象突然松動,搖搖晃晃從高處砸落。
看似瘦弱的貴族小姐反應其實很快,第一時間騰挪開,但剛擡腿她就感覺不對勁,低頭看去,才發現自己的鞋跟不知什麽時候居然被夾進地板某條細小縫隙中,一時間根本拔不出來。
油畫人像的雙唇越發上翹,大大咧開甚至能看到裏面腥紅腫大的舌頭。下落間,它鏽跡斑斑的邊框散發出難聞的腥氣,鋪天蓋地難以躲藏。
“砰——”Ⅰ
小密室的門被打開,孟以然和梨娅從裏面出來時,靈歌正在外面房間撸着一只呆呆的小藍貓玩。
她聽見聲音第一時間轉過頭去:“怎麽樣?結果出來了嗎?”
梨娅老師還是那副親切和藹的模樣,聞言點頭:“嗯,木系、水系兩種魔法元素都很親近。”
“哇——真不錯。”靈歌看向孟以然,眼裏寫滿贊嘆,“這樣你不就又可以學習木系魔法,又可以學習水系魔法?”
孟以然吐吐舌頭,很不好意思說道:“可是我的魔法天賦只有6級……”
她回憶着這幾天看到的明理招生細則上,對沒有基礎的平民學生的魔法天賦要求:“以平民的身份,我甚至沒有資格入學明理。”
“不要沮喪。”梨娅老師鼓勵她,“明理要求高,其實對比整個帝國,你的天賦已經在中上游。”
她說話非常溫柔,卻不缺乏力量:“而且,我一直覺得魔法天賦并不代表全部,即使它限制了你的魔力上限,但魔法的領域依舊有探索不完的技能等待你去學習。”
孟以然受她鼓勵,心情好上很多:“嗯。”
她在靈歌旁邊坐下:“我知道的老師,我現在也不該考慮這個,別說達到上限,我甚至還沒正式入門呢。”
梨娅欣慰點頭,笑道:“今晚我回去找找,明天下午再把适合你的魔法教程整理出來。”
孟以然乖巧應道:“嗯,辛苦您了。”
旁邊,靈歌拍拍她的肩膀:“你這心态就對了。”她把手上的小藍貓遞過去:“吶,借你玩一玩,撸貓貓果然心情會變好。”
小藍貓模樣有點熟悉,跟那天晚上孟以然在童郁巫窗臺外抱的那只一模一樣。
孟以然呆愣片刻,反應過來:“呃,這是你弄出來的貓咪分/身?”
“對啊。”靈歌點點頭,同時舉起雙手:“我摸了她一晚上,你看。”
孟以然盯着她光溜溜的掌心:“……看什麽?”
“沒有掉毛啊!”靈歌氣嘟嘟的,埋怨說道,“我摸了她一晚上,根本沒有掉毛!”
孟以然驚奇:“真的嗎?”
她舉起呆呆傻傻完全沒反應的小藍貓,伸手也撫摸兩把。小藍貓軟乎乎,皮毛特別順滑好摸,她開口正要贊嘆,在胸前衣服上發現一根深色短毛。
靈歌也發現了,兩人盯着那處,一時無言。
孟以然先反應過來:“呃,這……咳,其實我覺得貓咪掉毛是正常……”
靈歌哀嚎一聲,猛地把小藍貓從她懷裏奪回,還不忘指責道:“孟以然!你太壞了!你下手怎麽能那麽重?!”
孟以然瞪着呆滞的眼睛:“???”
靈歌繼續抱着小藍貓心疼:“毛都被你拔下來了,我的小貓咪好疼啊。”
孟以然反應過來,配合她把這口大鍋背好:“好好好,是我不對,我用力過猛。”
她看着小藍貓:“你快檢查一下她有沒有受傷。”
靈歌“哼”一聲,撅起的嘴巴倒是縮了回去。
梨娅在旁邊看着兩人玩鬧,插了一句嘴:“靈澤教給你們的咒法?”
不等兩人回答,她繼續道:“開玩笑歸開玩笑,分/身對于我們本體是很重要的,一定要好好保護。
“如果分/身死去,之于我們便猶如生生失去一只手或一條腿,可不是鬧着玩的。”
孟以然“啊”了一聲:“這樣啊……”
她像個好奇寶寶:“老師,那如果在分/身存在的情況下,本體死掉了呢?”
梨娅停頓了一下:“一般來說,本體死了,分/身也會立刻死去。”
孟以然聽出她話外有話:“那不一般的情況下呢?”
“族裏還有一個進階的術法,可以在本體死亡的剎那,将意識轉移進分/身。”梨娅慢悠悠回答,“不過這種金蟬脫殼法非常危險,本體死去之于分/身而言,可遠遠不是失去四肢那麽簡單,半條命都剩不下。即使轉移成功了,那邊的分/身也是九死一生。”
孟以然恍然:“屬于被逼到絕境跟命運下注了。”
梨娅點頭,突然笑起來:“這道進階術法很少被使用,連靈澤也不知道。”
靈歌瞪大眼:“還有我哥不知道的?”她來了興趣:“梨娅老師,你教我們呗。”
“我也忘了……”梨娅抓了抓摻着白色的頭發,“我回去找找,下次有機會再跟你們說。”
靈歌“嗯”一聲,很快轉移注意力:“對了,我哥今晚去哪兒了?怎麽沒有過來?”
梨娅擡頭看她:“他來了,在隔壁房間。”
靈歌聞言,發出意味深長一聲“哦——”
孟以然好奇問:“怎麽了?”
靈歌把小藍貓一收,拉着她站起身:“我哥又在嘗試那個召喚魔法,我帶你去看好玩的。”
孟以然猶豫着不願意邁步:“呃……下次吧。”
她看向窗外:“時間差不多,我該回去了。”
“不是沒到9點嗎?”靈歌扭頭看她,皺着小鼻子,“你那個壞小姐從圖書館回到宿舍也要小半個小時,趕着回去做什麽?
“再說了就算她早回去,不是還有裝睡的小白貓頂着嗎?”
孟以然低頭,說出自己的擔憂:“你不是跟我說過,那個第一圖書館有點古怪嗎?
“我不太放心,想回去等她。”
“阿這……”靈歌皺起眉頭,“那都只是以前的怪談,是不是真的還不好說,已經很久很久沒再發生過了。”
看着孟以然依舊沒有舒展的眉眼,她又道:“就算就算那個壞小姐真的很不幸,第一晚就被她撞上了,也不過就是在圖書館裏面迷一晚上路,根本不會有任何危險的。”
孟以然扯出一個笑臉:“我知道。”
她理智上知道靈歌說的一點沒錯,魔法世界不會出現靈異事件,但情感上的擔心還是免不了:“我還是想回去看看,靈澤這邊下次還有機會的。”
說着,她拿起自己的東西就要走。
梨娅走過來,叫住她,跟着一起勸道:“不趕時間的話,一起進去看看吧。”
她說的話就是比靈歌有威嚴:“說兩句話就走,我保證你一定能比那位童小姐要更早回到宿舍。”
長輩都開口,這下孟以然想拒絕也不行。
而且梨娅老師考慮得很周全,她并沒有被強迫的不樂意,點點頭道:“好。”
梨娅笑,帶着兩人進入旁邊那個房間。
靈澤已經結束,神情放空坐在椅子上發呆。聽見響動,他朝門口看過來:“老師……你們都來了。”
靈歌兩三步蹦到他身邊:“哥,怎麽樣?”
“老樣子。”靈澤回答,聲音不喜不悲,倒像是已經習以為常。
梨娅上前,臉色明顯凝重許多:“一點進步都沒有嗎?”
靈澤面對她,有點愧疚低下頭:“可能有,但以我的能力實在難以領悟。”他嘆口氣:“老師,對不起,浪費您這麽多材料不說,又讓您失望了。”
梨娅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沒事。”
她臉上重新挂起微笑:“慢慢來,不用想那些事。”
孟以然這時候才湊近。
她看到靈澤身前的桌子上擺着一個黑色的木盤,盤子裏有混雜的細砂,擺畫出一個繁複對稱的圖形,大概跟靈歌口中的“召喚魔法”脫不了幹系。
從三人對話中可以得知,靈澤嘗試了很久,但似乎一直沒有成功過。
突然,梨娅老師轉身招呼她靠近,讓開位置讓她站到桌邊,指着那個召喚魔法陣問道:“有沒有看出什麽?”
不僅孟以然,靈家兄妹都愣了一下,齊齊轉過頭看向她。
但很快,靈澤靈歌又把目光放到孟以然身上。
孟以然有些不自在,硬着頭皮道:“呃……這個魔法陣挺,挺複雜的。”
靈澤開口:“這涉及到我們族本源的力量。”
“啊,是嗎?”聽到這話,孟以然立刻認真不少。
但她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在這方面大概天生缺少一條筋,總之看來看去就是沒看出什麽門道。片刻後,她誠實道:“唔……但我确實,什麽都沒看出來啊。”
梨娅在她身後發出輕笑:“不是看。”
她道:“是感受。”
靈澤從椅子上站起身,讓出位置。
孟以然專注盯着法陣,不知不覺已經靠得很近。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對不對,但她總感覺,那些構成魔法陣的細砂好像閃着微光,不是反射房間內的燈光,是真實的,自己在發光。
“你們有看到它,咳,看到魔法陣在發光嗎?”她問。
梨娅老師和靈家兄妹相互對視,靈歌嘴巴嘴快,回道:“沒有啊。”
她解釋:“能量都被耗盡了,不可能發光的。”
孟以然伸手,想擋住照在魔法陣上面的光線,像小時候看夜光手表得鑽進被窩閉光一樣。
但就在她的手靠近魔法陣的瞬間,原本暗淡的魔法陣居然真的重新亮起來,并且不是一瞬,而是持續了整整兩三秒。
孟以然欣喜收回手,興奮與其他三人确認:“你們看到沒有,它真的在……”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完,因為她發現梨娅老師和靈澤看她的目光都非常複雜,裏面情緒太多,她一時沒辦法分辨。
只有單純的靈歌,一雙眼睛瞪到最大,裏面盛滿的分明都是驚詫和贊嘆。
——
人像油畫在砸到童郁巫頭頂前被擠壓得粉碎,簌簌落到地上,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童郁巫拔出鞋跟,警戒看着周圍。
很快她就意識到,她根本不是在和某個存在對抗,而是在和周圍整個空間較勁。
她走過的地板會莫名裂開噬人的縫隙,只要她不一小心就會十足陷下去。她經過的牆壁上即使沒有任何東西,牆皮也會突然剝落,往她臉上蓋下來。周圍的壁燈、缺胳膊少腿的桌椅、落滿灰塵的書架,甚至四四方方的柱子,在這個古怪的空間裏,都為了同一個執念活過來——
不惜一切代價殺死她。
好在這些攻擊尚在童郁巫應付範圍之內,到最後,當她視野內所有物品都偃旗息鼓之後,她居然感覺到周圍的空間從四面八方朝她擠壓過來。
這種感覺她從未有過,但卻并不陌生,是她常用來對付厭惡東西的手段。
于是,兩股似乎有着相同作用的力量開始對抗起來,區別是,童郁巫從之前那個主動破壞者,變成為抵抗者。
咬牙支撐間,她低頭看到腳邊躺着一張只剩下上半部分的卡片。
“當午夜降臨,月亮升到圖書館正上方之後,一切會恢複正常。這時候,你就可以順利離開。”
童郁巫眯起眼,腦海中驟然閃過無數信息。
如果寫下卡片的人知道破壞二樓的東西會有危險,說明他自己一定無意中觸犯過這條規則。可他最後能活下來,并且留下這些卡片,就說明這個局并非無解。
最大的可能還在于卡片上給出的期限——
“當午夜降臨,月亮升到圖書館正上方。”
童郁巫擡頭,看向不遠處的天窗。
月亮懸在西方夜幕之上,絲毫看不到移動的痕跡。距離月至中天,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但即使能撐到那個時候,對于她而言也是失敗的。
臉上已經出現汗水痕跡的貴族小姐低頭喃喃:“得……早點回去。”
這句話出口,她好像一下洩了勁,原本還勉強維持的生存空間一下被擠壓掉大半,連張開手的姿勢都無法維持。
童郁巫只能把雙臂緊緊貼在胸前,澄澈的紫瞳裏甚至被逼出血絲。
對方顯然企圖将她一擊斃命,傾注更多力量擠壓她周圍空間。一陣靜默無聲的較量之後,“砰”一聲巨響,童郁巫原本站着的位置彌漫起厚厚煙塵。
似乎是勝利的标志,但空間中那個窺探的存在卻沒有露出絲毫喜意。二樓牆壁上所有人像油畫齊齊側目,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濃霧,誓要将它望穿。
等到灰塵稍微散去,地上只有一攤血跡,根本不見其他。
空間中無端升起一陣細微震顫,像發怒的預兆。
就在此時,嘴角還噙着血跡的童郁巫突然出現,對于生存空間搶奪的游戲重新開始。
這一次,攻守雙方相互換位,變成童郁巫用力量牢牢困住之前發出震顫的地方。
一系列看不見摸不着的空間擠壓與收束後,一個淡淡的銀色光點被困在空中。
臉色蒼白,但雙唇卻被自己鮮血染紅的貴族小姐踏着優雅的步伐走近,看着空中勾唇:“抓到你了。”
銀色光點不慌不忙閃爍,似乎在嘲笑她的無知。
下一刻,寬闊的空間出現一陣扭曲,扭曲結束後,光點憑空消失。
童郁巫愣怔一瞬,随即皺起眉,目光幽幽掃視周圍,全身心都提起戒備。
但随着光點消失,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攻擊也停止,她在原地站了一分多鐘,四周靜默,所有死物靜靜呆在自己的位置,再沒有之前那種瘋狂的勁頭。
她輕咳兩聲,轉身朝東走。
熟悉的位置上,階梯依舊沒有出現,被她先動手擊碎的書架碎片散發着陳腐的死氣,堆滿一地。
腳邊匍匐着許多書頁,這些脆弱的紙張是這個空間裏唯一沒有參戰的東西。童郁巫低着頭,還能看到期刊上面碩大的标題寫着華瑟·塞缪爾,那位傳奇君主的死訊。
她腦海中驟然靈光一閃。
她看過第一圖書館的布局,但即使沒看過,也知道圖書館會将相同類型的書籍都放在一起。她之前看到的華瑟·塞缪爾晉升聖魔導師,和他死去這些內容都屬于期刊,兩者卻為什麽相隔這麽遠,分別處于露天區域的一東一西?
童郁巫蹙起眉頭,在周圍繼續尋找線索,沒過多久,她就在不遠處的另一個書架上發現另一條線索。
書頁明顯是從某本裝訂書上面撕下來的,只有一半,上面有一副植物插畫,但只有上半截,低垂的果實圓滾滾,看不到莖條。
這一刻,她突然就想明白了。
露天區域東西兩面的書籍是同種類型的,證明它們本該被放在同一處。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裏的空間發生錯亂,居然讓這兩者分開。也就是這樣,才會擋住原本該是出口的階梯。
以前那些被困住的人發現自己走到哪兒,看到的都是一樣類型的書籍,所以才誤會自己迷路。事實上,他們只不過是在一個折疊的空間裏面不斷打轉。
可還沒等童郁巫想到破局方法,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又重新出現——
光點消失并不是與她握手言和,而是在互有輸贏後的暫時休戰。
而現在,休戰結束。
周圍響起“沙沙”聲,是那些碎落一地的書架碎片挪動發出的聲音。它們飄在空中,自行調整位置,全都将自己最尖利的一面對準童郁巫的位置。
童郁巫只是眨了一下眼,碎片便蜂擁而至,瞬間逼近到她身前。好在她有所防備,緊緊盯着虛空,周圍無論多鋒利的碎片,都停在距離她至少一掌遠的位置,再進不能。
在全力抵抗的同時,童郁巫目光在周圍和露天區域的另一邊來回梭尋。
想要逃出去,要将被折疊的空間翻回原位。
這件事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确實有辦法做到。
火系魔法師操控火,風系魔法師操控風,在今天之前,童郁巫只知道自己掌控着某種力量,卻一直不知道那是什麽,甚至不确定那屬不屬于魔法的範疇。但今晚與二樓這個奇怪的存在對戰過程中,她感覺自己好像知道了一點。
她可以操控空間。
紫瞳慢慢轉深,像夢幻的星光中摻入墨汁,濃得化不開。
童郁巫慢慢漂浮起來,準确來說,不僅是她,而是她周圍所處的一整個區域的空間,都開始偏離原位,以二樓露天區域的東西中心線為軸,緩緩朝另一邊翻轉。
等一切重歸寂靜,那股針鋒相對的力量随之消失。童郁巫睜開眼,看到自己站在露天區域西邊,一排排整齊排列的書架底下堆滿碎裂的木塊。
寫着華瑟·塞缪爾死訊的碎紙還在她腳邊,她彎腰撿起,将它蓋到旁邊書架,那份報導華瑟·塞缪爾晉升聖魔導師的時刊上。
提起被遺忘很久的煤油燈,她輕輕邁步,重新往東走,一路上,“噠噠噠”的腳步聲再沒有消失過。
路過露天區域正中央時,她看到空中漂浮着一個發出白光的物體。走近後,白光消失,一個小巧的三階水晶魔方落到她手上,剛好與她的掌心差不多大小。三階魔方內部分割出27個空間,明明相互獨立卻又彼此統一。當她專注去看着這個魔方時,她感覺自己盯着的不是眼前的小小玩具,而是以一種俯瞰的上帝視角在觀察自己身周的一片區域——
二樓的空間折疊已經被撫平,那條連通整棟圖書館的階梯又重新出現在東面的那個角落。她從未造訪過的三樓,構造與一、二兩層完全不同,不像圖書閱覽室,更像普通的起居室或者書房。
教養良好的貴族小姐并沒有太多窺探的好奇心,只大略掃過便收回注意力。
想了想,她伸出手,輕輕在魔方上撥動。
一陣空間扭曲之後,原本站在二樓最中央的她,憑空出現在二樓那條階梯入口處。
貴族小姐挑挑眉,剛顯露出一點情緒反應,突然輕咳一聲,嘴角滲出點點血絲。
她皺起眉,從懷裏取出一條絲帕,細細擦拭起來。第33章 第33章
“啊啾——”孟以然揉揉鼻子。
夜風蕭瑟,她攏緊衣領發覺依舊抵擋不住寒涼,索性在原地踱起步,妄圖靠運動發發熱。
可她腳步越走越急,心卻越等越慌。
時間已經很晚,大概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就要迎來夜間門禁。月亮慢騰騰往中天爬,四周除了風聲和她淩亂的腳步,其餘一片寂靜。
第一圖書館大門緊閉,裏面隐隐有昏黃的燭光透出,看不真切。
孟以然咬咬牙,幾步上前靠近圖書館正門,鼓足勇氣擡手輕推。
“咿呀。”大門發出年邁的異響,但絲毫沒有要敞開的跡象。
孟以然定定神,往裏面喊:“有人嗎?都下班了嗎?”回答她的只有一片靜默。
就在她認真考慮要不要踹門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閉館了。”
“有事明天再來。”
孟以然轉頭,看到月色下面無表情的童郁巫。
她心裏石頭落地,幾步走過去,欣喜道:“你出來了?!”
湊近後,她得以觀察到更多細節。孟以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她總感覺童郁巫臉色有點不正常的蒼白。但貴族小姐精神狀态是良好的,一雙紫瞳依舊澄澈明亮,在清冷的月光下映出她清晰的身形。但其他地方——
孟以然半掩着嘴,忍不住笑問:“你這是在泥堆裏打過滾嗎?
“怎麽這麽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