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2)
樣悲壯又英武,才不是這兩只調皮的小東西能比得上。
梨娅又問:“祭司大人跟你說了什麽?”
提起這個,孟以然神色有些複雜。
她整理了一下當時的信息,簡單道:“主要就是兩件事,一個是,祭司說要小心皇室的人;第二個……”她停頓了一下,用很不确定的語氣道:“祭司說我可能覺醒了預知的天賦。”
房間內靜默下來。
反應過來後,梨娅朝她深深低頭:“你是未來的祭司大人。”
“別別別。”孟以然可不敢受這種禮。
她紅着臉:“我不知道啊,我沒覺得自己有什麽預知的能力啊……”她問:“你知道這種能力,呃,要怎麽施展出來嗎?”
梨娅搖搖頭:“祭司大人沒告訴你嗎?”
她解釋:“這種事情只在歷任祭司之間流傳,我們普通金貍族了解的并不多。”
孟以然嘆口氣:“當時我們說到一半我就被送回來了,那位老人家只說下次秘境開啓,要你把我送過去,她要親自見我。”
梨娅勾起嘴角:“那就對了。”
她激動難以抑制,站起身左右踱步:“得好好安排一下,必須讓你和祭司大人見面。”她自己思索片刻,看到窗外天色,清醒過來:“都這麽晚了……你,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說着,她看向靈澤靈澤:“她就交給你們了。”
靈澤靈歌應“是”。
孟以然有些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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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身,捧着那只灰不溜秋的小貓問:“梨娅老師,那這兩只怎麽辦?”
梨娅道:“它們是你召喚出來的,以後自然就跟着你。”
她長舒一口氣:“靈獸會聽從你的驅使,也會保護你的安全。”
孟以然有些顧慮:“我就這樣帶着它們在學校裏招搖過市,不會有問題嗎?”
小灰貓“喵喵”兩聲,露出白色的犬齒和裏面的粉色的小舌頭。
靈澤聞言上前,交給她一個精致的小袋子:“學校裏也有其他召喚系學生,身邊跟着一兩只魔獸不算奇怪。不過如果你想先保密,可以把它們裝進魔獸囊裏面。
“需要召喚它們的時候,再把這個口子打開,就可以把它們放出來。”
孟以然松了口氣。
黑色大貓打了個哈欠,非常配合地自己進入魔獸囊,但小灰貓卻扭着屁股不樂意。好在這一次孟以然不是孤軍奮戰,在靈歌靈澤幫助下,成功物理“說服”它進入袋子。
這之後,三人跟梨娅老師道別,各自回到自己的宿舍。
孟以然和靈歌住在一起,靈澤半路與她們分開。孟以然總覺得,靈歌看自己的眼神與平時不一樣。
回到宿舍後,她拉住靈歌的胳膊:“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行嗎?”
“那可不行。”靈歌撥浪鼓一樣搖着頭,“現在你都是未來的祭司大人了。”
“還說不一定呢。”孟以然嘆口氣,“這些事發生得太突然,我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她嘀咕:“還以為就是普通的一天,哪裏想到發生了這麽多事。”
靈歌湊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別想太多,你流落在外那麽久,會有壓力也是正常的。”
她說:“洗個澡早點睡覺吧,休息夠了以後我們再聊。”
孟以然點點頭。
她回到房間簡單洗漱,原本已經很累想要倒頭睡去,想了想還是回到童郁巫宿舍內的貓咪分/身中,想睡前看看對方是不是已經回來。
但這一看卻讓孟以然吓了一跳。
童郁巫躺在床上,閉着眼陷入沉眠。但她仿若是做了什麽非常恐怖的噩夢,整個人睡得非常不安穩。冷汗不斷從她額上流出,濡濕她鬓邊的碎發,淩亂沾在蒼白的臉上。
孟以然吓了一跳,跳到她枕邊大聲呼喚,都沒能把人喊醒。
她也顧不得那麽多,利用貓咪的身體簡單為她檢查起來。可是除了夢魇的症狀,童郁巫全身上下沒有異樣,根本找不到任何傷口。
她不相信這只是單純的噩夢,一轉頭,在床底發現一個淺藍色的瓶子。
孟以然還記得這個東西,是當初幻境事件中學校給的補償,她也有一瓶。按照當時明意的說法,這東西是用來治療精神力創傷的東西。
此時瓶子已經空了,大概率就是被童郁巫喝下。
可是,明明是用來治療的好東西,為什麽會讓童郁巫看起來這麽痛苦呢?
孟以然想了想,将意識收回人類身體,離開房間去敲靈歌的房門。
靈歌還沒睡,很快打開門,看着她焦急的模樣愣怔一下,詢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孟以然輕皺着眉,語速極快把在童郁巫宿舍看到的景象都說了一遍。
“聽你的描述……”靈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有點像是服用精神力舒緩藥劑後的治療反應。”
孟以然眉心稍微舒展:“所以其實是正常的嗎?”
靈歌“啧”一聲:“可是正常的話,反應不至于那麽大啊。”她思索着:“或許是因為她的精神力有很大的暗傷,所以才會出現像做了噩夢一樣的反應。
“正常來說,治療是很舒服的,做美夢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做噩夢。”
孟以然徹底迷茫了:“那現在的情況到底是……”
靈歌拍拍她的肩膀:“不過你不用擔心哦。”
她說:“不管怎麽樣,反正對她而言都沒有特別壞的影響,治療藥劑治療藥劑,說到底就是治療的嘛。
“等明天她醒過來,一切都好啦。”
孟以然點點頭,輕舒口氣。
“嗯,我知道了,沒事就行。”她朝靈歌道謝,“這麽晚了還把你叫起來,真不好意思。”
靈歌擺擺手:“沒關系啦。”
她湊近孟以然,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亮閃閃:“你對她是不是太過緊張了?”她扁了扁嘴:“其實我們最好還是不要跟人類有太多牽絆,不然将來……”
孟以然張了張嘴,突然嘆了一口氣。
“我沒辦法。”她看着靈歌,毫不回避道,“她是我在這個世界認識的第一個人,不同于普通朋友,在我心裏,她就像是一個親人一樣。”
靈歌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她,想了想卻沒有開口。
她倚着門框:“我的父母因為一些意外已經不在了,我從小跟我哥一起在族裏長大……如果童郁巫對你而言就像我哥對我一樣,那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孟以然對她微笑:“謝謝。”
靈歌一聳肩:“謝什麽?不用這麽客氣。”
她朝孟以然揮揮手:“走了走了,我真的要睡覺了。”
孟以然輕道了句“晚安”,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回到小白貓身體內,看到睡床上的童郁巫依舊眉頭緊鎖,在夢中也不得安寧。
小白貓“喵喵”叫了幾聲,想要安慰她,但一切都是徒勞。
就在孟以然打算今夜就這樣守着對方時,看着床下那個空掉的藥瓶,腦海中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将意識收回到人類身體內,在房間內翻找片刻,找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盒子打開,裏面有三瓶顏色各異的藥劑。
明意當時說,康斯為了報答她為他說話,額外送了她一瓶藥劑,這瓶藥劑的效果是可以讓人進入到他人的夢境中,并且在夢境中不會受到實質性的傷害。
孟以然攥緊那個紫色的藥劑瓶。
童郁巫現在夢到了什麽呢?夢裏出現了什麽,才讓這個從來都處驚不變的大小姐,居然吓出一身冷汗。
沒有考慮太久,孟以然就下定了決心。
她躺到床上,按照之前明意告訴過她的辦法,服用藥劑後閉上眼睛。
藥劑起效很快,幾乎是閉上眼睛的下一秒,孟以然就感覺自己的靈魂飄了起來。
她沒有猶豫,轉身朝童郁巫的宿舍飄去。
靈魂沒有實體,一路輕易穿過各種障礙,終于,她來到目的地,飄在空中,看着床上的童郁巫。
月光下,童郁巫蒼白的臉顯得十足憔悴,她長長的,卷曲的眼睫毛上挂着一滴水珠,也分不清是滑下來的汗珠還是眼裏沁出的淚水。
孟以然緩緩靠近,做出一個擁抱的姿勢,張開雙臂将她摟進懷中。
下一刻,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一個詭異的房間。
房間無窗,四周看不到任何一絲陽光,只靠牆壁上點燃的火光照亮。空氣中隐隐彌漫着土腥味,讓人喘不過氣。
孟以然直覺這并不是正常的地面建築,更像是建造在地下。
在她面前,一位鬓邊發白的中年男子昂着下巴,目光淡淡在她身周掃過,接着便道:“你們三個新來的,跟我走。”
孟以然低頭,這才發覺周圍所有人,包括她自己,身上穿的都是童家仆役的衣服。一般來說,貴族仆役的衣服大同小異,但身上家徽是不一樣的,屋內所有人衣服袖口處的圖案确實就是童家的标志。
仆役也分高低,比如面前的中年男子衣服上繡着簡單的花紋,明顯就是個比他們地位更高一些的管事。
原本站在孟以然身邊的兩人已經擡步跟在中年管事身後,孟以然反應過來,連忙追上。
路上,管事邊走,邊跟他們交代接下來的工作。
“儀式進行到緊要關頭,這裏人手不足,才會挑選你們下來。你們如果不想一輩子當個低級仆役,就好好珍惜這次機會。這裏的工作并不複雜,你們只需要記住兩點——
“第一,做好自己的事,不要産生任何多餘的想法。
“第二,不準與‘他’有任何交流,包括但不限于眼神、言語、動作等等。”
孟以然前面一個女仆擡起頭,詢問道:“呃,‘他’是誰?”
中年管事斜睨她一眼,冷笑一聲沒有正面回答:“很快你們就知道了。”
四人一路前行,很快進入一個巨大的房間。
那是一個天花板非常高的地方,說是小廣場都不為過。房間最深處有一個類似祭壇一樣的建築,上面雕刻着凹陷如血槽的紋路。紋路拼湊出一個複雜圖形,在最南端彙合,指向房間中央一張古樸的石板床。
孟以然隐約看到石板床上好像躺着一個人,還沒等她眯眼仔細觀察,一個高大男仆押着一個女仆往外走,正好與他們四人擦肩。
在經過那名中年管事身邊時,被押着的女仆突然重重抖了一下,接着發出凄厲的嚎叫,猛地朝中年管事撲去。
孟以然和另外兩名新人避開到一旁。
她聽到那女仆嘴裏喊着:“這裏是地獄!這是惡魔的儀式!你們怎麽可以那麽對待她,光明神在上,你們會遭受報應的——”
原本押着她的男仆反應過來,上前想将她拉開。可人在瘋狂狀态下的爆發力并不弱,即使他身為男人,一時間也無法撼動對方分毫。男人左右環顧,突然瞥見牆邊一根帶尖刺的武器,三兩步走過去拿到手上,直接就往女人後腦勺揮去。
這一下要是真砸實,女仆必然腦袋開瓢橫死當場。
孟以然行動快過思考,伸出手阻攔了一下。帶尖刺的武器砸到她手臂上,角度發生偏轉,但最後還是落到那女仆左肩。女仆當場被砸得皮開肉綻,痛呼一聲倒到地上。
血液從她左肩流出,浸濕地板,又慢悠悠蔓延開,染紅中年管事和男仆的鞋底。
中年管事看了孟以然一眼,一邊整理衣服上被抓出的褶皺,一邊吩咐:“帶出去。”
男仆連忙行禮,接着便拖拽着女人的左腳腳踝,一路将她拖出房間。
女人的血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劃痕,空氣中頓時彌漫開淡淡的血腥氣,讓孟以然抑制不住寒毛直豎。
她剛才阻攔男仆動手的時候,手臂上挨的那一下照理說應該比女人左肩受的傷還重,但此時她的手臂完好無損,甚至沒有任何一絲痛感。
這再次提醒了孟以然——
她是在童郁巫的夢境中,并非身處現實世界。
“真是麻煩。”中年管事輕聲嘀咕一句,又看向孟以然三人,“沒想到這裏面還混進一個光明神的信徒,你們三個有什麽信仰嗎?”
孟以然學着旁邊兩人搖頭。
“呵。”中年管事冷笑一聲,目光在孟以然身上停留最久,“如果有,我勸你們最好趁早說清楚,或者趁早放棄信仰,現在還來得及,。”
他意味深長:“但如果以後被發現了……我可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麽。”
三位新人都沒有說話,他滿意一颔首,帶着他們繼續往房間內走。
房間很大,他們走到中部,已經離門口那處血漬非常遠。但不知道為什麽,孟以然依舊感覺有股血腥氣在自己鼻尖萦繞不去。
管事點了她和另一個新人女仆,吩咐道:“到那裏去,如果看到她醒了,按住她的手腳不要讓她起身,然後立刻喊我過去。”他停頓一下:“別忘了,不能與她有任何交流。”
孟以然與另一個人應“是”,轉身往那張石床走。
石床上躺着一個女人,準确來說是一個少女。她穿着一件單薄的白裙,露出纖細得仿若稍微一用力就能捏斷的小臂和腳踝。而就是這些裸露的地方上,居然遍布着青紫淤痕,明顯是長時間經受虐待後留下的痕跡。
但更令孟以然感到心驚肉跳的是,少女有着一頭微卷的黑色長發,沒有打理,淩亂披在石板床上,像一張小小的毯子,與童郁巫那頭長發非常相似。
孟以然想到什麽,呼吸都不自覺放輕,默默在心裏祈禱事情不要是自己想象的那般。
等真正走到石板床邊,看清少女的相貌,她才認清現實,腦海中那根弦“嘣”一下幾乎扯斷。她快步走到少女模樣的童郁巫身邊,無措伸着手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只是有些崩潰地喃喃自語道:“怎麽會這樣?”
看着只有十四五歲的小童郁巫閉着眼睛躺在石板床上,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只透露出死氣沉沉的慘白。在她雙手手腕內側各有一道深深的傷疤,上面結着厚厚的紅褐色血痂。
“這不是我們的小姐嗎?”跟她一同來到石板床邊的女仆開口詢問,“一直聽說我們小姐身體虛弱,甚至沒辦法離開床,沒想到都是真的。”
“你瞎了嗎?”孟以然瞪她一眼,“這算哪門子‘身體虛弱’?”她看着那些傷口倒吸一口涼氣:“這分明是有人故意傷害了她!”
女仆眨眨眼:“可她是身份尊貴的童家小姐……誰能傷害她?”
她看着石板床和旁邊的祭壇,大膽推測:“我聽說魔法師會用特殊的辦法給人治病,也許這是夫人特意為小姐做的病房也說不一定。”
孟以然張了張嘴。
她直覺對方說的話肯定不對,但又找不出強有力的反駁理由。這裏是童郁巫的夢境,有可能完全是虛構且荒謬的,根本不能用常理來理解。但她唯一能确定的是,童郁巫現在這個情況絕對不是被治療的模樣,要不這個夢也不至于令她冷汗直冒,睡也睡不安穩。
想了想,孟以然問:“那位夫人在哪裏?”
“你在問我嗎?”女仆搖搖頭,一聳肩回應道:“我怎麽會知道?”
突然,石板床上閉着眼睛的童郁巫側了一下頭,口中發出幾聲夢呓。孟以然低下頭,模模糊糊辨認出“母親”這個字眼。
旁邊的女仆緊張地問:“她醒了嗎?”
孟以然擡頭:“她在找夫人。”她又補充:“她看起來狀況很不好,我們是不是應該……”
話未說完,女仆指着童郁巫喊道:“她醒了。”
孟以然低下頭,果然看到床上的童郁巫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那雙紫瞳還是她熟悉的模樣,夢幻又澄澈,好像裝着一整片神秘的星辰。但比起現實,小小的童郁巫眼中一點光彩也沒有,那雙大大的紫瞳在她瘦弱且沒有血色的臉上甚至顯得有些可怖。
女仆慌慌張張道:“你看好她,別讓她亂動,我去通知管事。”
孟以然沒能阻止她,只能目送她離開,低下頭嘗試與童郁巫對話:“郁巫?童郁巫?你還好嗎?”
童郁巫轉動眼珠子,看到她。
她仿若并不認識孟以然,雙眸沒有絲毫波動,只低低問道:“母親呢?”
那聲音虛弱沙啞,甚至有點磕磕絆絆,跟孟以然記憶中童郁巫的音色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這個發現讓孟以然鼻頭一酸。
她回答道:“她,我也不知道她在哪。”但她很快轉移話題:“你不要怕,這些都不是真的,你在做夢你知道嗎?等你醒過來,一切都好了!快醒過來!”
童郁巫卻好似沒聽到她的話,一雙眼睛毫無生機看着天花板。
她舔舔嘴唇,口腔幹燥到甚至不能濡濕唇瓣:“母親,能來看我嗎?”孟以然看到她動了動腳趾:“我有點冷。”
“她會來看你的,她會來救你離開這裏。”孟以然說。
她話音剛落,不遠處響起一聲厲喝:“不要跟她說話!”
管家在女仆的陪伴下來到石板床前:“你在做什麽?把我說的話都當成耳旁風了嗎?”
孟以然直起身:“小姐說要見夫人,管事,夫人呢?”
她很急切:“我去把夫人請過來行嗎?”
管家惡狠狠瞪着她,剛要說什麽,他身後的女仆驚呼:“夫人來了!”
孟以然随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看到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出現在門口處。第37章 第37章
從與周圍仆役完全不同的衣物就可以判斷兩人身份不俗。
女人穿着并不複雜,一身束腰長褲顯得十分利落,但身上皮革有着非常清晰精致的紋路,是價值不菲的鱷魚皮才有的質感。男人穿得要更神秘一些,長長的袍子從脖頸一直包到腳跟。孟以然在明理生活也有一段時間,她判斷對方應該是一位地位不低的魔法師。
中年管事很快迎上去,對着兩人恭敬喊道:“夫人,艾文法師。”
孟以然松了一口氣,湊到童郁巫耳邊小聲道:“夫人來了,你母親來了,別怕。”
一直小聲鼓勵到看到三人往這邊走來,她才擡起頭重新站直。
被稱為“夫人”的女人正是童郁巫的母親,童家這一任的掌權者——童任菲。她淡淡瞥了孟以然一眼,沒說話,看向旁邊穿着法師長袍的艾文。
這兩人之間似乎有種別人無法理解的默契,接到童任菲的目光,艾文點點頭,走到童郁巫旁邊。
孟以然被迫退後兩步給他讓位置,她看到對方伸出手懸在童郁巫額頭上,似乎想要做什麽。
但下一秒,童郁巫居然擡起手,打向他的手臂。
虛弱的少女沒什麽力氣,這一下甚至沒讓艾文的手臂移開分毫,她自己就先喘起氣。但小童郁巫沒有認命,她用力別開頭,非常抗拒對方。
艾文冷哼一聲,眼底全是輕蔑。
旁邊的童任菲開口:“童郁巫?”
“母親……”童郁巫聲音依舊幹啞,“讓他滾。”
“唉,你這孩子……”童任菲來到她面前,和艾文一左一右站在她兩邊,“怎麽這麽不懂事呢?艾文叔叔是來給你做檢查的啊。”
孟以然總感覺這位夫人給她一種不舒服的感受,但又說不清是哪裏不對,知道現在才意識到——
在面對自己蒼白病弱的女兒時,她從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出任何一絲在意和難過。
此時童任菲與躺在石板床上的小童郁巫說話,甚至不願意稍微彎下腰,依舊維持着高高在上的姿勢,用下巴盯着自己的女兒。
這就是童郁巫心心念念,連在昏沉中也想要見到的母親嗎?
她還在思索間,童任菲伸手捏住童郁巫的下巴,強迫她把臉轉正。艾文恰好伸出手臂,手指懸在童郁巫眉心處,似乎在感受什麽。
孟以然看得提心吊膽,好一會兒,艾文才移開手。
他沒說話,對着童任菲搖搖頭。
童任菲咬着牙,确認道:“還是沒有魔法天賦?”
“沒有。”艾文出口,徹底打碎她的幻想。
他用一種習以為常的口氣反問道:“不是已經預料到了嗎?”
童任菲看着童郁巫:“所有辦法都試過了……”她問:“你怎麽一點用都沒有啊?”
床上的童郁巫艱難伸出兩只手臂,想要去握她的手,嘴裏喊着:“母親……”
童任菲:“別叫我母親。”
她深吸一口氣,突然轉頭看向一開始帶着孟以然三個新人進來的管事:“既然換血六成沒有用,那就給我加大強度。”她眸光一暗:“這一次,把她身上所有的血液全都換掉。”
這話一出,在場三個仆役,包括管事都抖了一下。
他擡起頭,結結巴巴問:“夫,夫人,您的意思是,全都換掉?”
童任菲面無表情,仿佛自己剛剛說的是今天的天氣:“嗯。”
管事臉上的笑差點挂不住:“呃,不,不讓小姐先休息幾天,養養傷嗎?”他忍着發麻的頭皮問:“而,而且……把全身的血液都換掉,這,小姐還能活嗎?”
童任菲眯起眼睛,臉上終于有了點表情,但說出口的話依舊沒有絲毫溫度:“彭斯,魔法道路是你難以想象的崎岖和艱難。”她淡淡道:“為了激發她的魔法天賦,我們不得不這麽做。”
管事把頭垂得更低:“是,是這樣的,沒錯,夫人。”
他額上有冷汗:“可,以前不管做什麽,你都強調要保住小姐的性命的。我怕,我怕……”
“沒事。”童任菲擺擺手,“這一次是我的命令,不管發生什麽事,就算……
“也跟你們沒有關系。”
管事如蒙大赦,點點頭:“是。”
童任菲滿意一颔首,轉身似乎準備離開。
這時,石板床上的童郁巫又開口:“母親……”
童任菲停下腳步,扭頭看來。
少女臉上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只是聲音越發嘶啞微小。
她說:“我會撐過來,不會辜負您的期望。”她又問:“明天,你還會來看我嗎?”
童任菲看向童郁巫的目光冰冷冷,簡直要将人凍傷。
她說:“這段時間我都會住在地下宮殿。”
十五歲的童郁巫聞言,嘴角越發上翹。
但她又說:“但我希望,再也不用見到你。”
童郁巫愣怔住。
她原本就沒有血色的臉蛋越發蒼白:“……為什麽?”
“童郁巫……”童任菲捂着額頭,深深嘆口氣。
她回到童郁巫身邊,伸手輕輕貼在她臉上。
這是進入房間後,這個女人做的唯一一個看起來符合母親這個角色的動作。
但她說出口的話卻讓孟以然差點站不住。
“我不需要你這樣的廢物……”女人的聲線莫名溫柔,“你已經浪費我整整十五年的時間,如果你不能長成我想要的樣子,那麽我希望……”
她壓低聲音:“你至少可以為我,死得幹淨一點。”
孟以然必須死死攥着拳頭,才能忍住直接上前給童任菲一巴掌的沖動。
這是童郁巫的夢境,她照理說不該有任何痛覺,但此時此刻,她非常肯定自己的心髒正在一抽一抽泛着疼。
床上的童郁巫卻詭異地冷靜下來。
“以前母親都舍不得我死掉呢。”她問,“是因為母親要擁有其他孩子了嗎?”
童任菲勾起唇角,非常愉悅“嗯”了一聲。她說:“你也會祝福母親的對不對?祝福母親,千萬不要再培養出一個跟你一樣的廢物,好不好?”
童郁巫把手搭到女人摸着自己臉的手背上。
她很平靜地敘述着自己的想法,平靜到甚至有點違和:“不行哦。”她說:“母親只能有我一個孩子。”
童任菲冷笑,抽出手打算離開。
就在她即将脫身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沒預料到的一幕發生了。
瘦骨嶙峋的童郁巫跟着擡起上半身,突然抓着童任菲的手送進嘴裏,死死咬住她的一根手指。
這一口似乎用盡少女全部的力氣,鮮血霎時間就從她唇間流出,順着下巴流往脖頸。
童任菲驚叫一聲,旁邊的艾文法師皺起眉,輕輕一揮手,童郁巫整個人就好像受到重擊一般,從床上飛出。
孟以然眼疾手快,摟住小童郁巫的身體護在懷裏,急得想要掉眼淚。
童郁巫還有意識,半睜着眼睛,失去光彩的紫瞳靜靜凝視着她。
孟以然鼻子一酸,壓低身體湊到她耳邊:“不要怕,不要怕。這,這只是夢。”
她說着連自己都不确定的話:“夫人在現實中肯定不是這個樣子的……這只是一個噩夢。”
她想起自己也曾做過身邊人變成怪物的噩夢,想起自己也曾做過荒誕到完全沒有邏輯沒有依據的詭夢,拼命想要說服自己一切都是假的,是童郁巫的幻想,可身體卻抖得越來越厲害。
另一邊,童任菲怒極反笑:“你當人很失敗,當一條狗倒是能咬人。”她捂着流血的傷口,看向管事:“愣着做什麽,馬上執行換血。”
管事回神,打了個激靈應“是”。
他走到孟以然身邊,擺手催促:“趕緊,趕緊把她抱回床上。”
孟以然略微用力,将輕若無骨的小童郁抱起,送回石板床。
童任菲看了她一眼:“新來的女仆?長得不錯。”她用手指點了一下孟以然:“跟我來。”
說着,她帶着艾文,率先邁開腳步。
孟以然沒有猶豫,直接跟了上去。
三人離開大房間,往深處走,拐了幾個拐角之後,進入另外一間房間。
一進門,童任菲便似笑非笑對着孟以然道:“這麽會心疼人?”她用下巴指了指房間角落一些工具:“幫我處理一下傷口吧。”
孟以然忌憚地瞥了那個艾文一眼,乖巧取回東西,站到童任菲身旁低頭忙碌起來。
童任菲不知為什麽根本沒将她放在眼裏,直接與艾文對話。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嗯。”艾文回應。
他站到童任菲身邊,摸了摸她的發頂:“相信我,這一次,絕對不會出現纰漏。”
“我一直都非常相信你,艾文。”童任菲說,“那個廢物沒有魔法天賦,是她自己不争氣,跟你的魔法研究沒有任何關系。”
她頓了一頓,驀地又問:“可是,你确定真的要用耶基斯家族和我的血液來共同培育嗎?這個家族最高只出過魔導師級別的人物,會不會限制孩子的天賦等級?”
艾文低垂着頭,反問:“你有更好的人選?”
童任菲目光幽幽看向他。
艾文似乎領會了她的意思,抿着唇眉頭緊蹙。
童任菲笑了笑,用沒受傷那只手環住他的腰身。
“你在怕什麽?”無需男人回答,她自問自答:“怕将來無法對有自己血脈的孩子下手,還是……不想我的靈魂進入有你血脈的軀體裏面?”
這句話似乎說中了男人的心事,艾文沉默良久,沒有說話。
童任菲将頭靠上他的胸口:“我只是不想再出簍子,如果第二個孩子還像那個廢物一樣沒有魔法天賦……
“艾文,你知道,我沒那麽多時間可以浪費。”
艾文握住她環在自己腰上的手:“不會的。”
他深吸一口氣:“我調查過了,她會出問題,很大可能是因為……明家的血液有問題。”
“明家?”童任菲臉色有瞬間空白,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随即反應過來,略顯急促地接話,“咳,哦,明家,你是說,明家有什麽問題?”
艾文眉頭輕蹙:“這個家族,身上似乎纏繞着一種古老的詛咒。”
“詛咒?”童任菲不解蹙眉,“可是明鹿吟,包括她父親,她家上面祖祖輩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