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八十一名紅色僧衣的僧人轉眼只剩下六十幾人。

那雪色的劍氣如橫江浪潮,向前方一推,便見無數氣意都在力與法中潰散。八十一僧結成陣,自恃金身能夠阻擋一二,然而根本避不過那道“斬諸有”的劍氣。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籠罩在他們的心頭,六十幾位僧人眼神淩然,不退反進。一只龐大的赤金色的獅子從他們身後狂嘯着奔出,獅子上定坐着一位手持經文、身戴佛珠的橫眉冷目的佛陀法相,經文中一個個閃爍着淡金色光芒的篆字旋繞在周身,宛如一道道金鎖鏈漂浮。

劍氣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道氣痕,斬在金色的佛陀法相上,卻是倏然穿梭了過去,仿佛劍下無一物存在!但是那尊佛陀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金獅怒嘯聲震天地,它手掌一翻動,便見一只“如來金剛掌”從天而降,仿佛要将一切都碾為齑粉。

“萬法空?”鏡知神色微微一凝,劍芒倏然間分化成千萬道,密密麻麻如雪浪掀天而起,與那只金掌撞擊在了一起的時候發出了轟隆隆的大響。金色的佛光與雪色的浪潮交融,罡風氣浪朝着四面八方橫掃。眼見着鏡知動手,丹蘅凝眸微笑,清微神雷網一發動,無數雷霆朝着佛陀法相上轟落!那金佛等的就是這一刻,怒睜的眼中光芒爆射,旋繞在周身的法咒鎖鏈有金轉黑,鎖定了氣機,一隐一現,已然到了丹蘅的跟前。

“降魔縛業咒?”丹蘅輕嗤了一聲,手中枯榮刀向前一推!佛門這道法咒專門用來定壓業罪的,一旦纏身就會勒入骨血之中,極難掙脫束縛。刀尖青光流淌,泛着莫名的陰森與寒氣,點在了那鎖鏈的一枚咒文上,只聽得“咔擦咔擦”的細響聲。這一接觸,丹蘅便知曉刀氣無法斬破這道咒術,她掐着法訣,腳踏禹步,如清風穿過樹隙。“五行搬運術”一起,便見五色的神光在她的身後閃爍不定,數息後光華猛地一漲,将那道鎖鏈吞噬!

上揚的氣意在運使神通後會有個下跌的趨勢,可丹蘅并沒有如此,反而将那籠罩天地的清微神雷網催動,青色的刀氣在雷芒之中穿梭,裹着淡淡的紫芒如雷電飚走!那餘下的佛門弟子被震得渾身發顫,鮮血自唇角緩緩地溢出,可他們沒有退,反而暴喝了一聲,佛陀法相上再現“金身”。法相不知道挨了多少雷霆與刀劍鋒銳之氣的攻襲,然而金身沒有半分潰散的跡象。

丹蘅見狀眼中閃爍過一抹異光,不由得“咦”了一聲。她唇角勾着淡淡的笑容,那雙妩媚的眼中流轉着光華,數息之後,才抖了抖手中的刀,嘆息似的開口:“連佛陀舍利都帶出了啊!”

佛修原不想祭出“舍利”,可偏偏丹蘅的靈力像是個無底洞,這威能宏大的清微神雷網好像沒有終結的時刻,萬鈞雷霆下落,就算是他們這麽多人結成陣,金身也無法抵擋那雷霆與刀氣。佛修們已經是身疲力竭,唇角鮮血淌落,眼前一陣陣發黑,他們靠着丹丸來催動靈力和精血,可要是想不出一個法門,此舉也沒有用處。

大營中的士兵被這天劫般的雷網震得心驚膽戰,早知道修士移山倒海,神通廣大,然而真正面對那鋪天蓋地的浪潮時,才能清晰明悟自身的渺小。不管有多少凡人,也不過是蝼蟻罷了!

“要是佛門修士落敗了,那天雷會不會轟然砸入大營,落在我們的身上?”

“帝朝那邊的支持者這樣強,是不是選錯了路?”

各種各樣的念頭從內心深處浮現,一發不可收拾。

戰舟中的披甲士同樣是萬分焦灼,他們披上神光甲後,擁有了靈性力量,可與真正的修士還是有些不同,他們看不出氣機的流轉,遙望着那沐浴在雷霆中的佛陀金身,心驚肉跳,仿佛那綿延無盡的雷霆也落在他們的身上。幾經猶豫之後,披甲士首領咬了咬牙,眼中閃過了一道寒冷陰沉的光!他朝着身後的披甲士打了個手勢,便見數十支黑黝黝的長筒探出,一枚枚玄兵如星落!

玄兵乃是天工部研制出來的武器,與神光甲一樣藏有神異的力量,能夠崩裂山河,使得千千萬萬人殒命。若是修道士道行不夠,同樣會被打穿護身寶光!元州因背棄帝朝,早已經沒有了天工部的支持,手中的玄兵是用一枚少一枚。他們倒是想用恰當的時刻,可誰想到半道會殺出兩尊煞神來!

“玄兵?”鏡知眉頭微微一蹙。

轟鳴聲震耳欲聾,一道道幽沉的光芒劈開了天地,在轟爆中,那龐大的靈潮如傾盆暴雨般傾瀉而來,極為酷烈。鏡知眼神凝肅,衣袂在勁風中飄揚,她伸手向着前方一指,便見一道銀白色的劍氣生出,如江河生潮,那排天的大浪将前方一切起伏的狂瀾都推平抹去,瞬息之間,就撞上了半空中懸停的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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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上的披甲士心中驟然一驚,額上冷汗涔涔,他們想也不想就從舟中躍出,結陣之後,身後一只龐大的白色巨猿虛影浮現,擡起了遮天蔽日的手掌,猛地向着下方的劍氣一把捏去!怒吼聲與雷鳴聲混雜在一起,驚天動地。劍意在這一捏中消失,可披甲士內心的驚懼并不少,因為那發射的玄兵爆裂的威能在這一劍中被徹底抹殺!別說是打破護體寶光,根本連衣角都碰不到!這樣的修士,根本不是他們能夠抵擋的!

“大尉,關外關那邊開城門了!”耳邊的叫聲忽遠忽近,披甲士大尉神情恍惚了一瞬。

天地陰沉,雷芒如龍游走。

那沐浴在了雷網中的佛陀法相金身逐漸變得黯淡,終于出現了幾分潰散之意。一道道死氣纏上了六十多名僧人,他們眼窩深陷,仿佛一瞬間散盡生機。先前是不願意退,此刻是不敢再退。他們的氣機被雷芒之中狂暴的刀氣鎖定,一旦前方無物可阻攔,那刀光必定斬在他們的身上!都說是“生死枯榮”,可那刀中沒有生、沒有榮,餘下的只是那由無盡業障醞釀成的滔天罪業與恨意!

佛陀法相上驀地生出了一抹豔紅色的火,六十幾名僧人不約而同地燃燒着身上的精血。騎着金獅的佛陀左手一握,一口大鐘生出,鐘聲杳杳的,仿佛從遙遠的天際傳來,震得千裏雲氣翻湧。悲天憫人的佛陀仰頭看着半空中業障纏身的丹蘅,眼角緩緩地淌出了兩行血淚。

“無神無智之物,假做什麽慈悲?”丹蘅對上那金佛的視線,胸腔中的恨意與戾氣陡然攀升,一雙眼映照出了幾分猩紅的血色。千萬道劍氣與刀氣在雷電中凜凜游走,丹蘅身影翩然若驚鴻動,她雙手握住了刀兵,猛地朝着那尊讓她心生厭惡的金佛狠狠劈去!仿佛身上的枷鎖在這一刻盡數松懈,又像是擰到了極致的絞盤掙開了鎖鏈……奔湧的罡風氣浪都在刀尖下扭曲暴散,轟一聲響,刀尖點上了那尊金佛的眉心,天地陷入了一瞬的死寂。

凝滞在了半空中的雷霆映照着每個人的臉龐,像是一張囚困天地的雷網。

一道輕輕的嘆息聲傳出,那搖搖欲墜的金身終于徹底地潰散,而餘下的紅衣僧人身體也在殘餘的氣勁中潰散,化作了漫天紛紛揚揚的血雨。

森然的殺機并沒有因為僧人的隕落而消散,丹蘅不再笑了,她輕呵了一聲“去”,枯榮刀驟然騰飛起,又化作了無數紛紛揚揚的青色刀影,仿佛要吞噬此間的生機。青色的刀芒如洪流一般浩浩蕩蕩,可惜在下墜的時候撞上了那橫亘在前的雪白劍氣。刀劍對峙間,青白色的碎芒如螢火灑落。

鏡知朝着丹蘅搖了搖頭。

丹蘅眨眼,似是沒領悟到鏡知的心思,她漫不經心地往前走了一步,周圍的空間在刀氣下扭曲,甚至生出了一道道詭異的裂縫。那游走的刀光更是在指向鏡知的一剎那歸一,化作了一柄游動着青黑色流光的長刀,仿佛下一刻就會點在鏡知的眉心。

鏡知嘆息了一聲,擡起了右手輕輕地抵在了刀刃,躍動的刀氣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肌膚,留下了一滴滴鮮紅的、豔豔的血珠。

那濃重的業障如山岳始終壓在了丹蘅的身上,至今尋不到解脫之法,每一回殺戮,每一回刀尖染血,業障便會重一分,直至神智徹底被吞噬盡。

丹蘅自己不在意,可是她在意。

丹蘅舔了舔唇,她漠然地凝視着鏡知許久,很輕很輕地說道:“你不覺得這一切可憎可惡嗎?”仿佛是為了應和她的話語,天際滾雷隆隆大響。既然一切都要歸于晦暗,那何必再去在意生死呢?長刀在雷霆下嗡鳴,刀光微微一震,丹蘅周身的殺機到底是斂起了幾分。

鏡知反問:“血流漂杵,難道這片天地就可愛了嗎?”

丹蘅深深地望了鏡知一眼,揚眉笑道:“你在勸我?”

“我、我只是——”鏡知眉頭蹙得更緊,餘下的半截話尚未脫口,便聽得一道清響如戛玉鳴金。她驀地轉頭,窺見了一位麻衣僧人持着一只小鐘踏着金蓮而來,那口鐘每一回搖響,便有一道金波向着外頭蕩開,将那游離在半空中的雷霆震散。

鏡知淡淡地喊出了一個名字:“釋如來。”

麻衣僧人雙手合十行了一禮,溫和道:“小僧有禮了。”話音落下後,又問,“道友何故枉造殺孽?”他周身佛氣奔湧,口中玄言暗藏“醍醐灌頂”神通,話語一個字比一個字淩厲,到了“殺孽”二字,仿佛刀槍棍棒齊出,要将沉睡中的人一棒砸醒。

只是以丹蘅的修為自是不可能被這小小的“佛言”鎮住的,她漫不經心地擡袖回了一禮,只道:“業不嫌多。”修士修心降魔縛業,沒有誰會願意背負着業障而行。可偏偏丹蘅不循常理,她瘋得坦坦蕩蕩。

鏡知問:“你們身上沒有業嗎?”

釋如來笑道:“我輩執天之道、循天之理,乃‘恒常’,何來造業?”

“的自欺欺人而已。”丹蘅絲毫不掩飾面上對釋如來的厭惡。天底下的人總喜歡扯個大旗,喊些“大義凜然”的口號,仿佛這樣就能扭曲真相,騙過自身就不會生出魔障。

可是“魔”已經在身。

但凡有人存在的地方就有“魔”,想要徹底“斬魔”,非整個天地淪亡不可!

丹蘅一擡袖,青色的刀光撞上了那口小鐘蕩開的金波,咔擦一聲響,刺目的金光在空中炸開。

刀光潰散,釋如來掌中的那口小鐘也在青芒中生出了一道道如蛛網的裂痕,一道炸裂聲後,化作了齑粉在勁風中被吹散。

釋如來只淡淡地低頭看了一眼被擦出一道血痕的手背,唇角含笑,寬大的僧袍在風中拂動。

“丹蘅元君靈力将竭,是要徹底地堕入業障中嗎?”他的面貌清秀,眉眼間總是藏着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态。佛陀若不悲憐世人,誰還會去信那尊佛?佛宗的弟子連修金剛密法的怒目僧都善長變化莊嚴憫人法相,做那菩薩低眉的姿态,何況是釋如來?雲中金色的蓮花紛紛揚揚墜落,仿佛他真的就是那一尊濟世度人的佛陀,要降服丹蘅這不知敬畏的狂徒。

始帝陵後,姬丹蘅名揚大荒十二州,有的人不以為然,認為她的名頭摻假,可在她提刀上昆侖逼得仙盟發出“絕殺令”時,修士們終于開始正視這個人。生來負業,除了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萬惡不赦之徒,什麽人才會如此?釋如來伸手向前一點,便見金蓮旋轉,頃刻間就向着四面八方飙出。只是太一劍來得更快,迅疾如驚雷,在劍芒映照入眼中的時刻,那金蓮便被齊齊切成了數瓣,啪嗒一聲,化作了金光消散。

釋如來望了鏡知一眼,笑容微微地收斂起:“都說太一劍主天下莫敵,使我等一輩中的佼佼者,小僧釋如來,來領教高招。”他右掌往前一拍,便見一白玉色的玉盤驟然飛出,擦咔一聲響向外開裂,化作了八瓣玉白的蓮,旋轉間,流光萬千,灼人眼目,“三生厄玉盤,是須彌佛宗鎮宗之寶,乃昔日上神所賜之寶材祭煉,就讓小僧請二位道友重歷一次輪回。”

有的人前塵斷盡,卻也有大神通者、有緣者能明悟前身!丹蘅生來便背負業障,身為蓬萊宗主的獨女,修得都是蓬萊的至高道典,想要斬殺她定然要下一番苦功夫,其間也不知要折損多少人,可要是讓她自己沉淪在恨海和罪業之中呢?麻衣僧人心想着,唇角露出了一抹奇異的笑。

蓮生蓮滅,枯榮之間,輪回周轉。

玉白色的光芒大綻時,丹蘅只看到了一條星河劇烈地顫抖,無數破碎的畫面旋轉,扭曲成了巨大的漩渦,當頭罩來。天旋地轉間,眼前倏地一暗,待到再睜眼的時候,巍峨綿延的山脈不見了、孤峻聳立的關城消失了,她坐在了藤蔓織成的秋千上,緩緩地站起身,轉向了不遠處的一面鏡子。她的視線一寸又一寸的從鏡中人那戴着繪彩面具的臉上掠過,一點點地遺忘了未來,沉入了那以無數業障為牽引的過去。

溫柔的風吹拂着她額間的黑發,她嗅到了草木和泥土的清香,聽到了林海中的波濤聲,那顆沉滞的心不由得松快了幾分。

“他們還是不同意嗎?”輕柔的語調從風中傳來,逐漸映入丹蘅眼簾中的人影淡得像是一抹輕煙。

“他們不同意是他們的事情,大不了我自己做。凡間野獸橫行,生民脆弱朝不保夕,明明他們也覺得天下困苦,需要相救,怎麽只想賜藥而不是傳道法?要知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光是神藥能救得了多少人?我跟他們打了個賭,他們賜藥、我傳道法,看看誰能讓大荒仙道走得更遠。”丹蘅伸出手,可指尖從那虛影上穿透,只接住了一片翩然落下的花瓣,她的眉頭微微蹙起,“你怎麽還沒有凝練出形體?神性有失?”

“沒有。”應答的聲音趕忙搖頭,“我很愚鈍,不開竅。”她茫然中而又藏着幾分苦惱,輕輕地擡手,也想要碰觸到對面青衣人的指尖,可虛與實之間橫亘的是無法逾越的距離。不想讓對面人察覺到自己的失落,她索性轉了個話題道,“為什麽要戴着面具?我什麽時候能看看你?”

“我怕你會以我為築世之形。”

“跟你一樣這樣不好嗎?”

“當然不好,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你看黃帝頭生四方臉、赤帝目生重瞳……你要是以我為參照,那就永遠無法超越我。”

“我也不想超越你。”

“不。道既生靈,必為天下主。”

“那你等我。”

……

看不清面容的虛影鄭重地許下了承諾,夢中的丹蘅卻不知道這一等就是漫長的千年。大荒滄海桑田、幾經更疊,而九重天的殿宇宮闕也在歲月中多了一些莫名的變化。丹蘅始終游離于神宮的通道之外,不知他們心生妄念,也不知他們會那樣的膽大包天。她只見到某一日,掌禦日月的兩位神主神宮崩塌了,十只金烏為金轭所束縛,成為神君的利器高懸于九天之上,而代表着暗夜的十二玄兔更是下落不明。她斬斷了金鎖、找到了寒淵,待到回歸扶桑神宮時,她得知的是一個瘋狂而又血腥的計劃!

“我等掌禦天地,自身便是大道,如何能容一點靈性淩駕于我等之上?”

“祂誕生于大荒,又用自身的精氣、神性養育大荒的修士,唯有大荒之刀戟能讓祂消失無蹤。”

“待祂消失,一切便會恢複如常。”

……

她提刀站在白玉階上,仰頭望着雲海中矗立的神宮。這是天底下最為恢弘之處,不管是誰在這階梯上都像是蝼蟻。

“賜給凡人的長生藥是借助祂的神性和精氣祭煉的。”

“大荒的那些想要求神,可光那點兒祭品能夠打動誰?”

“要不是要将他們磨成一柄狩天的快刀,我輩豈會理會他們?”

“青帝,你早該死心了。”

坐在雲端上千萬載的神,又豈會将卑小微弱的蒼生放在眼裏?

這世上哪有什麽有求必應?有的只是陰雲詭谲與無情的算計而已!

在知道那點靈性誕生的那一刻,他們的計劃就是“誅天”!

“你給祂善意,祂便以為九重天對祂都是善意。祂知道你愛人間,為了人間,無論我等提出什麽要求都不會拒絕,你們真是如出一轍的癡愚。”神宮最中央的神君站起,朝着四方的面容上是數不清的譏诮與嘲弄,甚至灼熱的目光中還生出了一縷縷貪婪。

“道本無相,為何要生出形體,難不成要竊取我等的寶座嗎?”

回答他的是一蓬奪目的刀光。

青帝司春掌生機,是九重天上最溫雅的上神。

但是一切止于這一刻。

四方卷起了暗紅色的血火。

這是幻境。

被拽入流光中的那一刻,鏡知敏銳地察覺到了自己身處夢境中。

她踏着那高高的天階,衣袖卷動着流雲,行走如風。

五彩斑斓的蝴蝶在蓊蓊郁郁的草木間翩然飛舞,清悅的歌聲混着風聲、林濤聲在耳畔回蕩。她微微地擡起頭,瞧見了那坐在了扶桑樹上的青帝,她綻開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想要奔跑到她面前。可那橫亘在前方的石階是那樣遙遠,要麽遙不可及,好像不管她怎麽奔跑,都沒法到青帝的身邊。

美好而迷離的夢境轟然間崩塌,她再度被引向了那段被她強行壓下的記憶之中。眼前的景致一變再變,她茫然地向着四面望去,一伸手只接到了一張從天而降的面具。

她想起了那一日,十日并現,大荒十二州四野焚火如天爐,她聽到了那困于水火之中的生民的祈願。

可是直到借着扶桑下了人間,她才知道那些人是請她去死。

他們要借她的骨血來打開一條通天的長生道。

這是在上界衆神的支持之下進行的“狩天”偉業。

貪婪而又善忘,自大而又自卑,是凡人的本性。

可這真的是“偉業”嗎?這是大荒的末路,是人間的重劫!

凡人“狩天”之後,必定天塌地陷,天地怎麽會願意承載這無情無義的生民?待到山河重塑,得利者也只會有九重天上坐于雲端中的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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