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8.

謝凝知道自己永遠不會醒過來了，她死的時候頭都被卡車碾過了，血流了一地，當場暴斃。

她不敢想象那是什麽樣的畫面！

不過幸好，蘇晚在那之前就離開了，她應該不會看到那副慘相。

謝凝只希望，在她死之後，蘇晚會去翻看《榕城》那本書，提前知道結局的她，應該能做出更好的選擇吧？

她那麽聰明的人，肯定能找到破局的辦法的。

這是謝凝最後的心願了。

她死前沒有受到折磨，也沒有恐懼，倒是蘇晚送來的蛋糕的味道，令她心滿意足。

當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沒有多大的情緒，只是有點迷茫。

聽人說，天堂就是一個人生前最想去的地方，難道說……她活着的時候最想去的地方，是高中學校？

太荒謬了！

謝凝眨了下眼睛，看着講臺上的人，再看看旁邊的學生，一個個都活靈活現的，就連VR都達不到這麽逼真的效果吧？

這算什麽天堂？

還是她在做夢？

手肘被推了一下，謝凝枕在胳膊上，側過臉看推她的人，皺起眉，露出嫌棄的眼神——

眼前這人是她的同桌，但謝凝已經不記得名字了，她記得這張瘦得跟蠍子精一樣的臉，眼球突出，暑假才割了雙眼皮，說是漂亮但長得太違和，又總喜歡跟着謝凝，謝凝不想要的包包和化妝品，她照單全收，到畢業的時候，謝凝才知道這個同桌在別人面前說了自己多少壞話，還有……她好像跟那個欺負劉雅的人，是一夥的。

晦氣，這種人也跟着上天堂了嗎？！

謝凝一直伏在桌子上，她聽到講臺上老師在叫，“謝凝！謝凝你站起來！”

她撩起眼皮看向講臺，講臺上的女人已經無比煩躁了，她聲音尖銳，措辭嚴厲，“在我的課堂上睡覺，就是不把我放在眼裏，謝凝，你給我站起來！！”

謝凝沒精打采地擡起頭，身體往後仰，坐直了些，眼神直勾勾地看向講臺。

莫名其妙地，講臺上的女人氣勢焉了下去，有些悚然地看着她。

謝凝周圍的學生都在看她，而她俨然一股與四周格格不入的氣勢，仿佛……被什麽神明之類的附體了一樣，眼神都完全變了個人，似乎完全不把這裏所有人放在眼裏。

“謝凝？”同桌拉了下她的衣角，小聲提醒道，“朱老師這周又相親失敗了，你別撞她氣頭上……”

謝凝莞爾一笑，雙手插兜、霍然站了起身。

她快成年了，還沒分化，一米七八的個子，出落得十分大方。

在她的四周，所有人都盯着她，神色各異，有看戲的，有驚訝的，也有懵逼的、擔憂的，可謝凝站起身之後，講臺上的人仿佛矮了幾寸，她扶了下眼鏡，說話都變磕巴了。

“謝、謝凝，你站好了。”朱淼緊張道。

謝凝既沒有彎腰駝背，也沒有吊兒郎當，她挑了下眉，笑着說：“我哪站的不好？”

“你……上課不得睡覺，”朱淼說，“要是覺得不舒服，請假去醫務室，你們這個年紀正好是分化期，不舒服是正常的。”

謝凝沒覺得什麽，她還不明白狀況，可朱淼下一句話讓她覺得不對味，朱淼頓了頓說，“你們，尤其你們之中很多Omega，出了狀況及時去醫務室，不要嬌弱得連課都上不好了，發情期就打抑制劑，胡思亂想是沒用的！”

底下有人在笑，聰明人都聽得出來，朱老師在諷刺謝凝，暗示她上課睡覺犯困沒精神是發情臆想。

“朱老師是Beta吧，才三十出頭就已經相親不到優質對象了嗎，真是可憐呢，怪不得怨氣這麽大？把氣撒在我們這些還沒分化的人身上，當代老師如果都像你這樣，得教出什麽樣的學生呢？”謝凝說着，撩了下耳邊頭發，擡起眼睑看向朱淼，那是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幹淨得沒有任何血絲，眼珠透亮，漂亮得令人驚心動魄。

她眼窩本就深，上眼皮不用上妝就泛着淺褐色，一個眼神足以撩得人神魂颠倒——也怪不得，在她分化之前，所有人都以為她會分化成一個頂級Omega！

她一開口，所有人一片嘩然，膽子大的男生都哈哈大笑了，而講臺上朱淼顏面無存，氣得拿教鞭揮在講臺上，罵道：“謝凝，你注意措辭！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Omega！”

“哦，”謝凝垂着眼睑，淡淡道，“沒見過？我這麽漂亮的Omega嗎？”

“……”

“哈哈哈，謝凝你好屌哦！”

“謝凝你太拽了，真為我們Omega争光啊！”

“不愧是蘇星珩的未婚妻啊，屌的一批，我爸摔糞坑我都不扶，我舅服你！”

謝凝翻了個白眼，“惡心。”

一群少年笑得跟瘋子一樣，講臺上朱淼完全控制不住了，她罵罵咧咧，威脅着要給謝凝的家長打電話，謝凝有些莫名其妙，無視掉她的話，直接走出了課堂。

走廊樓梯處有面鏡子，謝凝經過的時候頓住，端詳着裏面的人，完全不明狀況。

她高中的時候，長得是真好看啊，留着一頭黑色長發，衛衣下面穿着校服短裙，高高瘦瘦的，五官輪廓像混血的一樣，眼睛沒有浮腫，皮膚沒有松弛，完全就像前生今世另一個人似的，令她許久都不能适應。

她到底是怎麽了？

車禍的時候，她不是已經死在現場了嗎？

“滴，宿主你好，2038號服務器為您服務，”腦海裏響起一道聲音，“相信你應該猜到目前的狀況了吧，沒錯，你重生了，這不是做夢，你就是重生了，恭喜你！”

謝凝：“……”

“啊？”謝凝對着鏡子，驚訝道，“所以……這個人真的是我？”

“不可思議吧？”系統說，“只有被服務器選中的人，才有可能經歷重生……”

“嗯，是挺不可思議的，”謝凝湊到鏡子面前，扒開眼睑，驚訝地說，“真的一絲皺紋都沒有，真嫩啊。”

呃，這是重點嗎？系統有點無語，無視掉她奇怪的關注點，接着說：“重生并不是沒有代價的，萬事萬物都有代價，不是嗎？”

謝凝眼珠子都要怼到鏡面上了，她還是不能理解所謂“重生”的事情，只道：“說重點。”

“你能不能認真一點，宿主？別搓臉了行嗎？”系統暴躁道，“你已經夠好看了，別看了！”

謝凝說：“你不懂的，你說你的，我在聽。”

系統無語片刻，焉焉地說：“你重生了，難道不覺得開心嗎？”

“還行吧，”謝凝語氣平淡，“被劇本操控的人生，就算重來一次，又有什麽意義呢？”

“呃……”

“我連死都不能控制，我也無法控制自己不去傷害別人……我為什麽要為此感到高興？”謝凝道，“我賤嗎？”

系統郁郁道，“不是的，沒有人能操控你，你要做的就是完成服務器指定的任務……”

謝凝啧了一聲，似乎在表達什麽不滿。

是啊，上一世按照劇本的要求活，這一世按照系統指定的任務去做，兩者有區別嗎？她照樣無法按照自己的心意随心所欲地活。

系統語氣弱了下去，“任務很簡單的……你要做的，就是別讓這個世界崩壞，我會協助你完成的……”

謝凝想到了什麽，她神色凝重，猶豫着道：“之前發生的事情……或者說，在我重生之前，那個世界，崩壞了嗎？”

“嗯，反派把主角殺了，”系統搖搖頭，“那是一個無論做什麽都不可能逆轉的結局，總服務器無法認可那個結局，于是讓本服務器跟随角色進行修正，我選中了你，因為你是影響結局的關鍵人物！”

謝凝細細地消化這段話的信息量，她眼神變得意味深長，思索片刻，她說：“蘇晚……真的殺了蘇星珩？她做到了？”

系統不解：“宿主為何聽起來似乎很高興？”

謝凝莞爾，“晚晚厲害啊，她改寫了結局，她是不是也重生了？我去哪能見到她？”

系統“唔”道：“服務器只能為宿主提供任務指引，并不能提供細節信息方面的幫助，但目前已知的是，除了你以外，一切都回到了2018年，在這個時間點上，反派也和其他人一樣，不會保留上一世的記憶。”

系統還沒說完，謝凝突然跑了起來，她想起來了——

2018年，她讀高三那年，蘇晚剛轉學過來，她的教室就在謝凝樓下，那時候她正在讀高二。

如果一切都回到了從前，一切都沒改變的話，蘇晚應該……就在樓下那間教室裏上課！

謝凝三步當一步跳着跑下樓梯，靠近蘇晚的教室時，她呼吸都慢了下來。

離下課鈴還有幾分鐘，走廊裏一個人都沒有，講臺上老師授課的聲音清晰響亮，這一切都讓謝凝清楚地意識到……她沒有做夢，也沒有去所謂的天堂，她回到了十八歲那年，初次見到蘇晚的時候。

謝凝從前門走過去，長發和裙角飄過，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她不以為意，在窗戶口停了下來，認真打量裏頭的學生，從裏面尋找最漂亮的那一個。

蘇晚……蘇晚那時候，坐在哪來着？

教室裏有人竊竊私語，有些人忍不住地反複偷看謝凝，謝凝便大大方方地盯回去，讓那些少男少女們羞得滿面通紅，而講臺上的人也注意到了謝凝的存在，他停下講課，高聲問道：“同學，你有事嗎？”

這樣一來，除了前排角落裏一兩個比較專注的學生以外，幾乎所有人都齊刷刷地轉過頭，正大光明地看着謝凝。

借此機會，謝凝能更好地分辨面容了。

但她沒找到蘇晚，倒瞧見了蘇家那位鸠占鵲巢的假千金蘇錦，她正瞪着大眼睛，無神地盯着謝凝，帶着強烈的敵意。

在這所高中，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謝凝和蘇星珩定了親，他們兩人畢業之後是要結婚的，蘇錦那麽喜歡蘇星珩，自然讨厭謝凝了。

謝凝沒把心思浪費在蘇錦身上，找不到晚晚，她說了聲“沒事，再見”，這就潇灑走了。

她不上課，在校園裏到處溜達，直到她的班主任在操場上找到她，連哄帶騙求她回去上課。

“我不想上課，”謝凝坐在操場旁邊的石階上，看一眼班主任，很社會地問，“老王，有煙嗎？”

班主任老王今年49歲，是這所私立高中的高級職員，當初他托關系讨好謝家老頭才進了學校高層，如今是他回報謝家的時候。

在謝凝面前，老王絲毫沒有嚴肅老班的架子，更像是個卑微的打工人，聽謝凝要煙，他兩眼一黑，捂着額頭道：“大小姐啊，像我們這種人，哪配抽煙啊，在學校抽煙要受處罰的！”

謝凝“哦”道：“那你能去幫我買包煙嗎？”

老王無語片刻，挨着謝凝坐下來，他語重心長地說：“學校附近沒有賣煙的，抽煙對身體不好。”

謝凝起身，“要不我還是換個班主任吧……”

“別，大小姐！”老王跟着起身，“我開車去買，但是你抽完煙能不能回教室上課啊？”

謝凝：“幾點放學？”

“五點半，現在是三點十五分，還有兩節非常重要的物理課，”老王苦口婆心，“你去上課吧，好好聽課，能學多少是多少，我也好跟你爸爸交待，你平時都表現得很好，今天怎麽思想發生了轉變？”

“我重生了……嘶，”謝凝剛說出那句話，渾身被電擊了一下，痛得她身體發抖，她聽到系統的聲音說，“宿主，洩露信息違背了服務器管理規則，要受到懲罰的！”

老王困惑地看着謝凝，“重生？”

謝凝當即改口，“我騙人的。”

老王：“……”

“你放心，我會當一個好學生，不違紀，不鬧事，不逃課……不過，我打算五點二十多再去上課。”謝凝認真擔保。

老王咽了咽口水，“……要不我還是跟謝總溝通一下吧？”

謝凝冷不丁地看他，吐了口氣，說：“老頭只會認為你連一個學生都帶不好。”

老王着實無奈，別的學生他能打能罵，但謝凝是謝家的千金大小姐，是謝總捧在手心的寶貝啊，他能有什麽辦法？苦口婆心道：“我先不跟謝總說，你散散心也好，想開了就回去上課吧，那個朱老師，我已經跟她說過了，她下次知道控制脾氣，你也不要老頂撞她。”

謝凝不出聲，老王也勸不動了，“那我……先去看看，有什麽煙……”

老王一走，謝凝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白雲，渾身舒坦。

年輕真爽。

有權真爽。

不負債，真爽。

有人在操場上踢球，有人吹哨子集結學生，有人被上課鈴催促着趕忙跑回教室上課，而這所有一切都跟謝凝無關。

她不想上課便可以不上，并不是所有知識都是有意義的，她不想搭理一些人便可以完全無視，反正那些人很快就要從她的生活中消失的，她有大把的時間去揮霍，而她現在……只想快點見到她未來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