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8.

從謝凝出現的一刻起，教室裏騷動沒停下來過。

蘇晚以為，謝凝可能是找自己有事，可她坐下來就沒有想走的意思，還從書包裏翻出了一本物理教材，擺在書桌上，一副要認真聽課的樣子。

蘇晚覺得，世上沒有比這更荒謬的事情了。

她目光在謝凝身上停留了片刻，再緩緩地扭過頭，望向講臺上的人，目光充滿着擔憂，生怕物理老師一會生氣，把謝凝直接轟出了教室。

教室裏其他的人也是一副雲裏霧裏的樣子，他們基本上都認得謝凝，畢竟整個學校像她這樣漂亮的女生有且僅有她一個。

人們小聲地議論着，還有人偷偷拿出手機給謝凝拍照，拍完在校園群裏議論，有人艾特蘇星珩，問到底是什麽情況，謝凝怎麽會出現在高二年級的教室。

孫老師也不了解情況，打算開口問謝凝，這時候鄒校長在門口招呼他，跟他說了下情況，孫老師笑着說“好好，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他回到教室，翻了下講義，耐心地等騷動停下來。

過了幾分鐘，教室裏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不再議論，注意力重新回到孫老師身上。

孫老師笑着說：“看樣子我們班的同學都很激動啊，謝凝同學一進來，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歡迎她。”

衆人驚訝，蘇晚也是張了張唇，側過臉看謝凝，只不吭聲。

倒不是因為她有多遵守紀律，她只是習慣了不和任何人交流，尤其是在教室裏。

轉學到這個班，她主動和人說話的次數不超過十次，而僅有的幾次都是因為崗位需要。

班主任看她太過于木讷、沉悶，給她安排了課代表的活，讓她每天早上給同學收作業，而每次總有人拖交、不交，蘇晚都得去交涉。

班主任老楊認為，這樣有利于培養學生性格，但她并不知道，對于蘇晚來說，這種事情簡直是折磨。

她并不是膽子小、所以不跟人交流，她純粹是不喜歡人，更不喜歡與人交流。

一個班四十多個人，有不講禮貌的，有給她取外號的，有喜歡差使人的，有喜歡對人動手動腳的，算下來沒幾個正常的學生。而正常人之中，大部分人都是各管各的事，大部分人都和她一樣冷漠、對班級裏有人受欺負的事情視而不見，甚至會跟着取笑別人，給施害者當幫兇。

蘇晚不是被欺負的最慘的，最慘的是她後排的一個男生。那男生個子小，臉上長了很多雀斑，看起來病殃殃的，一看就是将來會分化成Omega的類型。

事實上，他的檔案裏确實寫着“分化傾向為Omega”。

雖然班主任會反複強調，要給予Omega們更多的愛護和幫助，但通常情況下，女O會得到很多關照，而男O得到的更多是恥笑和欺淩。

男O分化之後會長出子宮，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這簡直是恥辱。

在這個班裏，蘇晚的外號是“土包子”，而她後排的男生外號則是“死Gay”，蘇晚聽說那男生喜歡一個高三的男A，還去給他表白了。後果就是全班都知道了他喜歡男A，并榮獲了“死Gay”的外號。這經歷和蘇晚初中時候差不多。

她很清楚，如果有人發現她喜歡謝凝，那她得到的恥笑，會遠勝于後面那個Gay。

蘇晚不跟謝凝說話，謝凝只當她是遵守課堂紀律的好學生，也沒去打擾她，在任課老師的邀請下，站起來做了個自我介紹。

“我是謝凝。”她稍稍挺直了脊背，撩起眼皮看向講臺，如此介紹自己。

“……”關鍵是……這裏有人不知道她是謝凝嗎？

孫老師親切地笑着說：“我們都知道你是謝凝，我們想更多地了解你，可以多講一點嗎？”

“唔，”謝凝想了想說，“我來這裏是為了認真學習，和我妹妹蘇晚一起，考上清北。”

蘇晚：“……”

所有人樂不可支，有人被鼓舞到了，站起來帶頭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謝凝學姐，我也想考清北，我也要努力學習！”

“謝凝，我想跟你一起學習！”

“沖啊，大家一起努力，每個人都要考上名校！”

謝凝：“……”不是，你們考名校，跟我們什麽關系？

她說：“以後我和蘇晚就是同桌了，希望你們好好關照她，不要不識好歹。”

一群人“哈哈”地笑，孫老師極有風度地說：“謝凝同學，也請你以後多多關照我們。”

謝凝擡起手，說聲：“請繼續講課。”

蘇晚感覺像做夢一樣，餘光看了謝凝一眼，聞着她的氣息，心跳變得很快。

謝凝回頭看她，蘇晚才朝她抿了下唇。

謝凝湊過來，拿着課本放在她跟前，在她耳邊問：“課上到哪一頁了？”

蘇晚替她翻開書，用手指在一張結構受力圖上點了點，謝凝說：“謝謝。”

蘇晚臉有點熱，轉過臉去，才想到……剛才是不是應該說一聲“不客氣”。

孫老師在講臺上畫圖，蘇晚跟着記筆記，可聽着聽着就走神了。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蘇晚走神了無數次，每一次不是在想謝凝，就是在想謝凝在想什麽。

以前再難的課，她都能全神貫注地跟着老師聽到最後一分鐘。這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她思想跑毛那麽遠，可謝凝離她那麽近，根本容不得蘇晚不去想她。

她覺得自己有點走火入魔，好不容易堅持到最後一分鐘，孫老師布置完作業宣布下課，她想出去透透氣，去洗手間洗一下臉，防止自己胡思亂想。這時候謝凝叫住她，“晚晚！”

蘇晚微怔，回頭看她，不自在地擡起手撥了下劉海。

謝凝側着頭看她，神情委屈，“晚晚，你怎麽不搭理我？”

蘇晚“啊”了一聲，眼神閃躲，她說：“我去廁所，你去不去？”

“好啊，”謝凝起身，“我跟你一塊去。”

前桌有人說：“謝凝學姐，以後還要叫你學姐嗎？”

“學姐，你以後是不是就待我們班了？後面還會轉回高三嗎？”

蘇晚也想知道答案，她停下來看謝凝，謝凝說：“我會呆在這裏，直到畢業。”

“我的天，等畢業了，我就可以跟人炫耀，我跟謝凝是同班同學了！”

“蘇晚，真羨慕你，謝凝對你真好啊！”

“謝凝，你還缺不缺妹妹啊，我也想當你的妹妹！”

蘇晚不知所措，看向謝凝，眼底藏着笑。

謝凝拉她的手，“走，去廁所。”

“我也去我也去！”

“我也要去！”

隔壁班開始傳，謝凝在班裏拉幫結派，就連上個廁所都要帶十幾個人。

但這些大都是女生，昨天謝凝在廣播室喊話馬楚楚，組織學生合力制止了發狂的Alpha，救了他們這些人，因此她們心裏很感激謝凝。

尤其是弱勢的Omega們，他們有些分化得早，已經能夠釋放信息素了。報團取暖是他們的天性，而跟在謝凝身後，讓他們更有安全感。

謝凝也沒理由趕走他們，想單獨和蘇晚說一會話，可沒幾分鐘上課鈴響了。

謝凝回到教室，又開始認真聽課。

在未來的老婆面前，她必須好好表現，讓蘇晚看到她認真的一面。

但第三節 課出了點岔子，教英語的老師似乎有意為難謝凝，讓謝凝站起來讀課文，而謝凝每讀到一個地方，那老師就要打斷她。

“是‘ai’，不是‘ei’，你讀錯了，謝凝，重新來一遍。”

第一次、第二次，謝凝都跟着糾正過來，可一直被打斷，導致她一段本就很長的課文，念了很久。

“謝凝，是‘advertisement’，重讀在第一個字母，跟我重新念一遍，advertisement。”

謝凝放下課本，有點失去耐心。

一個人舉手說：“老師，上次你不是說了，重讀在‘ver’嗎？而且前面糾正的時候，那個‘ai’的讀音應該是正确的吧？”

講臺上，老師板着臉說：“我什麽時候說了重讀在後面？”

“你說了。”

“你上次教的時候就說重讀在後面。”

一争論下來，時間更拖長了。謝凝站了有二十分鐘，相當于半節課的時間都在罰站中度過。

這倒是沒什麽，可臺上的女人一再自以為是，謝凝實在忍不住了。

“重讀在前面是美式發音，在後面是英式發音，”謝凝冷冷地說，“前面的‘schedule’，讀成‘sh’是英式發音，‘sky’是美式發音，你如果想要我用英式發音，那我可以一直給你用英倫腔，請你不要再打斷我，也不要反複更換标準，否則我會質疑你的教學能力。”

臺上女人愣了一下，有人拿出學習機查了查，站起來說：“老師，謝凝同學說的沒錯，就是你弄錯了，而且你上次教的也是advertisement。”

女人顯然站不住腳，她低下頭開始查單詞表，過了一會她并不宣布結果，只說：“好了，謝凝，你可以坐下來了。蘇晚，你替她将剩下的讀完吧。”

蘇晚：“……？”

聽到蘇晚的名字，班級裏傳出一陣小小的嘲笑，謝凝聽到有個人低聲嘀咕了一句“土包子”，其餘人更是看熱鬧看的開心。

謝凝：“？”

她依然站着，低頭看蘇晚，見她有些不情願的樣子，她立刻說：“我馬上讀完了，讓我讀就好。”

老師不吭聲，謝凝直接拿起書，流暢地讀完了最後一段。

最後一個音落下，謝凝坐下來，此時班裏響起了一陣熱烈掌聲，響了有半分鐘之久。

他們這個階段，發音雖然标準，但大都處于“捧讀”的狀态，很難融入英語的語境。而謝凝那一口地道的倫敦腔，和他們平時聽電影原聲一樣，徹底折服了他們。

蘇晚沒有鼓掌，她知道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謝凝身上。不論是那些平日裏肮髒龌蹉的、還是光明偉岸的，他們此時此刻都藏起了醜陋的一面，全力表現出善意和讨好，而這令蘇晚無比厭惡。

十二點整，上午的課程結束，學生下課全部湧向食堂。

謝凝感覺有點累了，癱坐在狹窄的椅子上，她問蘇晚：“去哪吃飯？”

蘇晚收拾好東西，理所當然道：“食堂啊。”

謝凝：“學習那麽累，還是去吃一頓好的犒勞一下自己吧。”

蘇晚起身了，謝凝忙跟上去，“晚晚，你等等我。”

蘇晚在教室門口等，可謝凝還沒出來，她伸過頭看到謝凝停在蘇晚課桌前，在看什麽東西。

蘇晚把東西都收進了抽屜，課桌上什麽都沒剩，謝凝在看什麽？

教室裏人都快走光了，蘇晚說：“謝凝，你快一點。”

謝凝摸了摸蘇晚的課桌，擡起臉笑：“好啊好啊。”

蘇晚平時都是一個人打飯，一個人坐在食堂角落裏吃完，一個人送盤子然後回教室，然後一個人坐公交車回家。

三點一線，對她來說是日常了。

謝凝的出現對她來說，意味着上課時被人關注，吃飯時被人關注，可能到放學也要被人關注着。

她很不習慣這種方式。

更令她厭惡的，是那些時時刻刻觊觎着謝凝的目光。

謝凝路上磨蹭，一會停下來系鞋帶，一會要重新綁一下頭發，等蘇晚跟她到食堂的時候，連窗口排隊的人都沒了。

“還剩什麽？”謝凝問食堂阿姨。

“還有土豆跟白菜，”阿姨說，“要的話給你們都盛一點。”

蘇晚一點也不嫌棄，她平時就是吃這兩樣菜的，有時候也會打一份蘿蔔，上面灑兩顆紅辣椒，味道也很不錯。

她準備跟阿姨說，謝凝攔着她，“哎不吃這些了，我叫人給我們送飯。”

“？”蘇晚看她一眼，卻沒責備什麽，只說：“下次我早點過來，給你打好飯，你想吃什麽提前跟我說，行嗎？”

謝凝哪可能讓蘇晚做這種跑腿的事，她只是想讓蘇晚單獨陪着她，不想跟她擠在人潮裏，不想被人打擾，不想坐在鬧哄哄的大廳裏，連吃頓飯都得匆匆忙忙。

更重要的是，她想要蘇晚能吃上更好的飯菜，想讓她長得白白胖胖的，讓她養好身體，以後遠離病痛的煩惱。曾經她因為體弱，沒能完成冰島的徒步旅行，而如今這個階段正好可以打好基礎，等畢業就帶她去。

從現在開始，她就要大魚大肉地養着晚晚，讓她多長點肉。

謝凝搖頭，失望地說：“果然，我還是不喜歡吃食堂的菜。”

蘇晚：“啊？”

“不知道為什麽，可能分化之後變敏感了，”謝凝說，“光是聞到土豆的味道，就想吐。”

蘇晚緊張起來，“那你怎麽辦？”

“我還是叫人送飯吧，”謝凝拉着蘇晚的手，“我叫人多送一份，你跟我一起吃。”

蘇晚還是有點猶豫，謝凝拉着她的手就要離開食堂。

出門遇到了剛吃過飯的蘇星珩，他正站在門口等蘇錦，見到謝凝，忙跟了過來，問她：“阿凝，你身體還好嗎？”

“不好，”謝凝說，“我和你妹妹還沒吃飯。”

“怎麽會這樣？”蘇星珩看了下手表，“快十二點半了，要不我給你們去外面打飯，你們回教室等我？”

謝凝看了蘇星珩一眼，“這樣好嗎？我已經準備跟晚晚出去吃了。”

“你們還是別跑了，我去借個電動車，我跑一趟很快的，”蘇星珩說，“你們想吃什麽跟我說，全部包在我身上！”

謝凝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她說：“真的嗎？那今天就不得不辛苦你喽？”

“不辛苦不辛苦，”蘇星珩憨憨地笑，“等我買了飯回來跟你說，你們倆先回教室等我！”

說完，也不顧跟蘇錦打招呼，飛奔着跑去借電動車。

對于蘇星珩，謝凝始終覺得，不論怎麽捉弄他都不過分！只要一想到他上輩子的所作所為，她就恨不得要将他千刀萬剮。

蘇晚看着蘇星珩殷勤的樣子，沉着臉不說話，等人走遠了，她才跟謝凝說：“他只是喜歡你的信息素。”

謝凝詫異地看蘇晚，“哦”了一聲。

蘇晚頓了頓說：“信息素所帶來的吸引力，只是短暫的、令人頭腦發熱的沖動，和真正的喜歡不一樣，這種沖動不會持續多長時間，謝凝，你要認清楚。”

謝凝“呃”了一聲，玩味地看着蘇晚，她說：“那怎麽解釋馬楚楚的媽媽，靠着信息素迷倒了六個男人二十年？”

蘇晚臉色冷了下去，那一刻謝凝心裏咯噔了一下，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作者有話說：

聽聽，說的是人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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