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烏岩目前是拓跋真膝下唯一的王子,寄名在王妃名下,不過卻是由阿素亞老師帶人照料。

烏岩是小名,拓跋真一直沒有給兒子取正名。阿素亞猜測他是想把這個權利留給言子星?

「大汗,大王子今天能翻身了。」

「哦?」拓跋真驚喜。

他一直擔心這孩子早産,會對于身子有礙,何況他出生時大軍尚在征戰,也沒有奶娘,條件艱難,是阿素亞老師找來的馬奶喂的,好在後來在臨近部落找了奶娘,這才吃上好奶。

「烏岩這麽快就能翻身了,真棒!」拓跋真在兒子的小臉蛋上又親了親。

阿素亞道:「大公主這些日子和王妃在學針線,還說要給大王子繡個手帕。」

拓跋真一笑:「海蓮娜真是懂事,知道疼愛弟弟。」

阿素亞和他說了一陣孩子們的話,見他心情好轉許多,才婉轉地勸慰道:「大汗,有些事不要太着急。言大人吉人自有天相,為了你和孩子,一定會回來的。」

拓跋真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

他覺得心裏好像缺了一塊,以前即使二人分開,卻是知道那個人在明國定是平安無事的,但這一次,卻讓他實在不安。

「大汗,你心思太重,會影響身體的。現在正是阿慕達大會,大汗也該趁機散散心才是。」

阿素亞實在有些擔心。拓跋真這次初春早産,之後又沒有時間好好休息,已是損了身體,怕要調養上幾年。可是無論自己怎麽勸慰,即使有大公主和大王子在,大汗仍然無法安心調養,對身體更加不利。

拓跋真嗯了一聲,捅捅烏岩的小肉臉,微笑道:「我們烏岩也去看看阿慕達大會好不好?這是你出生後第一次參加呢。」

阿素亞見他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終于松了口氣。

外面傳報王妃來了,阿素亞便要告退,拓跋真道:「烏岩就留下吧。以後住在我的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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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想把兒子帶在身邊撫養,但前幾個月事情太多,身體也不好,便由老師先照料着。現在他自覺身體已經好了,便要把兒子留下。

阿素亞明白他的意思,道:「那我讓奶娘和侍女們把大王子的東西搬過來。」

拓跋真點點頭。

阿素亞退出去,過了一會兒,王妃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這位從索加部落改嫁過來的王妃二十多歲,身材高挑健美,五官美豔,神情寡淡。不過看見大汗抱着大王子坐在那裏,卻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她行禮道:「臣妾見過大汗。」

拓跋真讓她坐下,道:「今兒個你怎麽過來了?碩濟的咳嗽好點了嗎?」

王妃微笑道:「昨天阿素亞大人親自來幫他看過了,說是夏天小孩子都比較容易咳嗽,讓他多喝點水,透透風就好了。大人還給他開了一副溫和的方子,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了。」

「那就好。」

王妃看了一眼他懷中的大王子,見大王子眼睛骨碌碌地亂轉,小手亂抓,看上去十分精神,不由贊道:「大王子長得可真好,和大汗真像。」

拓跋真聽了高興,哈哈一笑,道:「是嗎?我倒覺得和我不太像呢。」

海蓮娜的外族容貌明顯,和拓跋真有七分相似,一眼就能認出二人是父女,但烏岩雖然還沒完全長開,卻可以看出比較像言子星。不過奇妙的是,海蓮娜和烏岩湊在一起時,姐弟倆卻是十足相似,血緣果然是個奇妙的東西。

王妃又細細端詳了大王子一番,竟然點頭道:「大汗說得是。他和阿星比較像呢。」

拓跋真聞言不由微微一頓,低聲喝道:「阿美爾!」

王妃輕輕一笑:「幹嘛?我說錯了嗎?」

拓跋真看了她一眼,道:「納日湖帶部落來投,你知道了嗎?」

這次輪到王妃臉色微僵,收了笑容,淡淡地道:「父親來信告訴我了。這是好事。自從厥人分裂之後,我們就遷出大草原,在烏裏木隐居。先族長曾經發過誓,在厥人重新融合以前我們不會回到草原上。現在西厥重新統一了草原,族裏自然要回歸到大汗您的治下了。」

原來這位王妃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言子星與拓跋真流落烏裏木盆地時那位長老的女兒——阿美爾。

當年阿美爾愛戀年長她二十餘歲的族長納日湖,被納日湖所拒,最後被父親嫁到了外面的部落,正是索加部。她嫁給了索加部新任的年輕族長薩明達。

索加部實力強大,但族長一家卻子息不旺。薩明達是獨子,阿美爾嫁給他三年,生下了兩個兒子,薩明達對她十分寵愛。後來長子早夭,只留下次子碩濟,而薩明達因為一次意外身亡了,阿美爾成為了寡婦。

按照族規,她可以改嫁給薩明達的兄弟,但薩明達沒有兄弟,他的叔叔觊觎族長之位,竟想強娶阿美爾。恰好那時拓跋真派人與索加部聯系,想讓他們歸附,阿美爾當機立斷,帶着兒子和嫁妝投奔了拓跋真。

見到拓跋真時她很意外,沒想到西厥的二王子竟然是當年烏裏木盆地的故人。

拓跋真見到她則立刻心生一計。

他說服阿美爾改嫁給他,承諾會幫碩濟奪回索加部族長之位,但條件是索加部落的臣服。

阿美爾先是因納日湖而傷心淡情,後又死了對她疼愛有加的丈夫,本沒有再嫁的打算,但她知道拓跋真與言子星的關系,拓跋真也表示尊重她的意願,并承諾二人不會有夫妻之實,因此她仔細考慮之後同意了。

從此她成為了拓跋真的側妃,她的兒子成為索加部下一任的族長,而拓跋真則收攏了這個強大的部落,至于薩明達的那位叔叔,也被拓跋真派人解決了。

阿美爾早聽說過拓跋真搏塔圖宏的名號,卻沒想到他手腕如此了得,因此倒安心地做他的王妃了。

此時聽拓跋真提起母族之事,她只覺恍然如隔世,竟意外地淡然。

拓跋真見她如此,知道她已經放開了舊事,便不再多提,轉而道:「赫達這幾天一直惦記着找碩濟玩。碩濟要是好了,讓人帶他和赫達一起去阿慕達大會上轉轉。」

阿美爾應了一聲,道:「大公主這些日子跟着我學針線,不過我對那些活計本來也不太拿手,大汗要不要給大公主找個明國師父教教?」

今天她來就是為了這事。

她目前是拓跋真後宮中唯一的女眷,海蓮娜應該管她叫母妃,不過她并不強求,由着海蓮娜叫她吉塔娘娘。海蓮娜最近跟着她學習西厥上的女子事物,但西厥女子本不擅長針線,阿美爾想到海蓮娜畢竟算半個明國郡主,說不定要好好學學這門手藝,自己只怕教不了。

拓跋真聞言,淡淡地道:「海蓮娜是我西厥的大公主,用不着學那麽精細的針線活,能自己做個荷包之類的就可以了。剩下的時間你不如多教教她騎馬,我記得你是極擅長弓射的,也可以教教她。」

阿美爾微微一笑:「臣妾明白了。」

烏岩這一日起就留在了拓跋真的殿帳裏,海蓮娜每日過來請安,總要陪弟弟玩一會兒。

這日拓跋真精神極好,一手抱着烏岩,一手牽着海蓮娜,去觀看阿慕達的摔跤比賽。

西厥的武士們見大汗來了,都格外精神起來。

拓跋真想起言子星是極擅長摔跤的,當初在烏裏木盆地的阿慕達大會上還取得了冠軍,得了不少少女獻上的哈達。

他記得二人偷偷從大會上跑開,在無人處幽會,言子星迫不及待地吻上來,卻撞到了他的鼻子,還抱怨他鼻子長得太高。

拓跋真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回憶的微笑。

海蓮娜興奮地望着場下的選手,烏岩躺在拓跋真懷裏,黑亮如星的大眼睛盯着父汗的下巴,似乎有些奇怪父汗在笑什麽。

他不滿地啊啊了兩聲。

拓跋真回過神,将他豎立地抱起來,指着場下的選手道:「烏岩,你看,這些都是我西厥的勇士!将來你要變得和他們一樣強大!」

烏岩興奮地叫了起來,小手胡亂揮舞。

拓跋真呵呵一笑,随意地向前方瞄了一眼,卻突然渾身一震,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海蓮娜莫名地擡起頭,道:「父汗,怎麽了?」

拓跋真一臉震驚之色,他把烏岩匆匆塞到海蓮娜懷裏,道:「海蓮娜,好好照顧弟弟,父汗去去就來。」說着跑了下去。

身後服侍的衆人都有些莫名,幾個貼身侍衛趕緊追上去。

拓跋真急切地穿梭在人群之中。

節日裏到處都是人山人海,侍衛們一眨眼就不見了大汗的身影,拓跋真今日打扮得很低調,和尋常貴族無異,而且大會上來了許多人,不是每個人都認得他。

他追随着那個人影,不知不覺地來到了王廷內圍的僻靜之處,卻不見那人蹤影。

拓跋真正茫然四顧時,突然某個帳篷後面伸出一只手,猛然将他拽了過去,他一驚,剛要動手,卻覺得腰間一緊,整個人被圈在一個熟悉的懷抱裏。

他急切地擡起頭,還沒看清那人的面容,嘴巴卻被溫熱的唇舌堵住。

「呃……」

二人沒有過多的言語,拓跋真的雙臂立刻緊緊攬上那人的肩背,迫不及待地唇齒交融起來。

濕漉的唇舌彼此勾纏,草原芬芳的氣息立刻變得清新而妩媚起來。遠處的馬蹄聲、歡笑聲、樂器聲,仿佛一下子都變得異常遙遠,世界朦胧成一團,他們就像兩頭野獸,只有彼此炙熱而激烈的撕咬。

不知過了多久,二人終于分開,彼此的嘴唇都有些紅腫,濕潤晶亮。

拓跋真捧着對方的雙頰,定定地看着他。

「阿星……」

言子星瘦了,也黑了,下巴上留了一圈胡子,猛地一看和草原上的厥人沒有多大區別,但那雙眼睛還是星亮如昔,帶着淺淺的笑意和滿眼的喜悅望着他。

「阿真。」

他剛喚了兩個字,卻見拓跋真臉色突然一變,惡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低聲嘶吼:「混蛋!這些日子你究竟去哪兒了?為什麽不回來!你不知道我、我……」他激動得無法言語。

言子星握住他的手,讨饒道:「是我錯了。我回來了,我現在回來了。」

拓跋真咬牙切齒地道:「再有一次!再有一次你就永遠別出現在我面前!」

言子星嘴角含笑,道:「你在擔心我嗎?阿真,你擔心我。」

最後一句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拓跋真突然放松了力道,靜靜地看着言子星:「我很擔心,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言子星愣了一下,随即感到滿心的喜悅和溫暖,他湊上前,與拓跋真額頭相抵,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讓你擔心,實在是當時回不來。」

拓跋真立刻臉色變了:「你受傷了?」

他退開兩步,抓着言子星的雙肩細細打量他全身上下。

這時侍衛們終于找了過來,呼喚道:「大汗?大汗?」

言子星道:「回去再說。」

拓跋真擔憂地看了他一眼,放手整理了一下衣服,轉出帳篷,道:「我在這裏。」

衆侍衛奔了過來。

拓跋真揮揮手,道:「行了,你們都退後十步,跟在後面。」

為首的侍衛長聽令,指揮衆人退後。

言子星跟在拓跋真身後,拓跋真卻突然回頭:「站到我旁邊來。」

言子星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并肩走到了他身旁。

拓跋真大大方方地與言子星一起回到王帳,派人去問了一下大公主和大王子的情況,知道兩個孩子已經被奶娘和嬷嬷們帶回去休息了,這才放下心來。

他遣退衆人後,便迫不及待地問道:「這些日子你去哪兒了?那日到底怎麽回事?你有沒有受傷?怎麽瘦了這麽多?」

言子星享受了一番他的關心,才慢慢地解釋這幾個月的情形。

原來那日追來的當真是東厥兵馬,正是埋伏在山頭突襲的異族。

這隊人馬數量不多,追過來的有一百多人。

言子星心知以一己之力擋不住這麽多人,但他仗着武功高強,騎下的墨風是少有的千裏寶馬,糾纏一會兒拖延時間卻是可以的。

他先放出了尋機營的黃色煙彈,再引着衆人往與拓跋真相反的方向跑了一段,于一個山谷下交起手來。

以一擋百,當真是一場血戰。

言子星輕描淡寫地一提而過,只說後來淩虎等人帶人及時趕到,那兩百精衛都是北堂家最精銳的部隊,終于護着他逃了出去。

只是他受傷太重,淩虎憂心他的傷勢,尋了一處僻靜之地休養了一段時間。

言子星着實昏迷了一段時間才醒來,一醒來就要去尋拓跋真,卻被淩虎攔住,硬是領着兩百精衛強将他留在當地養傷。

言子星大怒,差點拔刀砍了淩虎,但是淩虎仍然堅持己見。

要說淩虎為何如此大膽?言子星是他的主子不錯,可是言子星上面卻有個更大的主子在,不是別人,正是老北堂王北堂傲。

淩虎、淩成、淩東等一幹精衛,全是老王爺親自給麽子挑選出來的,早給他們下了死令:「聽少主的話沒錯,但關鍵時刻不能讓少主亂來!」

北堂曜日雖是長子,有威儀有手腕,但過于疼愛弟妹,心腸柔軟,若是言子星當真央求起來,北堂曜日一心軟,說不定就會由着他去的。

北堂傲對此心知肚明。

他原是個冷傲無情的主,手段殺伐淩厲,又是從那個亂國紛戰的年代走過來的,比北堂曜日嚴厲不知多少倍。他深知言子星其實是個任性的主,腦子一熱撒起瘋來,北堂曜日絕對擋不住對弟弟的寵愛之情,因此親自調教的淩虎等人,就是為了在關鍵時刻看住言子星。

淩虎有老王爺的暗令密旨在身,頂著言子星的暴怒也不松口。好在淩成是個機靈的,趕緊去打探出西厥的消息,回道拓跋真已經回到大軍,正與東厥交戰,且散出了秦子業剿滅東厥王廷的消息,戰事對西厥有利。

言子星聽到拓跋真平安無事地回到大營,這才放下心來,又知道以他的手段,吃了這次的虧,對東厥必定另有戰略,便不再堅持了。

他休養了一個多月才慢慢好轉,心裏記恨着那夥偷襲拓跋真的異族,讓淩成帶人去查,誰知竟是北胡人喬裝而扮的。

言子星心下大怒。

去年他就發覺明國邊城附近的北胡人多了起來,就是東厥暗中放行的緣故,卻沒想到這些人如此善于隐匿行蹤,竟能在交戰之中突然沖出來,連淩虎等人都是最後一刻才發覺。

他立刻派人給北堂曜日送了信,讓他徹底搜查邊城附近的北胡人。此事在明國掀起了一波風浪不提。

他又派了尋機營的人在東厥內部挑撥幹木圖父子,正好拓跋真也有同樣動作。

大王子反了之後,與幹木圖兵分兩隊,帶着部分人馬逃了。言子星那時傷好了一半,便将幹木圖留給拓跋真收拾,自己帶人去追大王子。

後來他将奔逃出來的東厥大王子遠遠逼走,攆進深山老林後,這才返回。這樣一來一回,再加上他身上的傷勢未曾養好,走走停停,才拖了這許久歸來。

拓跋真聽他一一道來,跳起來怒道:「那家夥跑了就跑了,你又去追什麽?難道我西厥沒人了嗎?我又不怕他打回來!你受了那麽重的傷,不趕緊回來休養,偏去逞什麽能?以為我稀罕你的人情嗎?」

言子星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噬。東厥這次雖敗了,大王子就是顆火種,若不把他掐滅在灰燼裏,以後不知要給你和兒子惹多大的麻煩。我是想着海蓮娜和兒子都小,要等他們大了撐起家業還不知要多少年,期間受累的還不是你嗎?」

拓跋真道:「謝謝你的關心!我是水做的嗎?要你來替我擔憂?我西厥男兒十歲便能上戰場,烏岩轉眼便能騎馬,用不着你這麽提前替他操心!」

言子星眉眼一彎:「你給兒子起名叫烏岩?蒼鷹的一種,很不錯。我剛才看見他了,小家夥挺精神。」

拓跋真冷道:「你也知道你是有兒子的人。有時間跑去追那些殘兵敗将,不知道回來看看兒子女兒?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有多擔心!」

言子星心下一暖,道:「是我錯了,讓你擔心都是我不好。」

拓跋真一時口快說出了心底話,忍不住老臉一紅,但見言子星消瘦滄桑的臉,到底沒有否認,只板着臉道:「不僅我擔心,海蓮娜這些日子也記挂着你。她是個懂事的,未曾纏着來問我,小小年紀就有了心事,我看着就心疼。」

言子星聞言立刻坐不住了:「我去看看海蓮娜。」

拓跋真道:「得了,你坐着吧。我讓人把海蓮娜和烏岩帶進來。」

五歲的海蓮娜穩穩地抱着弟弟進來,一家四口重聚,自有一堆說不完的話。

海蓮娜到底年紀小,哭笑過後便安了心,但拉着言子星的手一再讓他重複:「爹爹保證以後再也不離開甜蜜的小花朵。嗯,還有弟弟。」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拓跋真道:「烏岩是我給孩子起的小名,正經大名還沒有呢。」

言子星眼睛一亮:「你是給我留着呢?」

拓跋真別過臉去,耳根有些發紅:「你要起我也不攔着。」

言子星知他別扭,也不點破,笑道:「我這還真有個名字,早想好了的。」說着從懷中掏出張紙來。

拓跋真接過來一看,見那張紙皺得厲害,顯是言子星一直貼身帶着,不時打開來看的。上面是剛健有力的兩個字:君睿。

「拓跋君睿,這個名字不錯。」

他念了一遍,很是滿意,撇頭看見言子星含笑坐在那裏,忽然有些不安,動了動身子,道:「君睿是我拓跋真的兒子,未來的草原之主,拓跋君睿這個名字,是不能變的。」

言子星柔聲道:「我知道。我說過,孩子都留在你身邊。」

拓跋真心裏一松,有點內疚,又有點不安,道:「那你呢?」

言子星道:「我人都在這裏了,你還有什麽不放心?」

拓跋真愣了一愣。

言子星微微笑道:「你我的事家中是早就知道的,不然你以為我為何會帶着那麽多糧草來?皇上和大哥已經應允,日後明國和西厥開市互利,永結同好。只要你不越過敕勒山,我們就永遠是一家人。」

他知道拓跋真将司簡的人頭送去了遙京,算是還明國三十萬石糧草的人情,其實也是變相為自己在大哥面前解圍,畢竟這次他執意留在草原,确實是任性行為了。拓跋真送去了那份「重禮」,也是為他安撫大哥的怒氣。

拓跋真頓了一頓,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喃喃道:「我突然覺得有些對不住你。」

言子星握住他的手,柔聲道:「你知道就好。以後你可要對我好點,不然我不高興就回娘家了,看你怎麽對海蓮娜和烏岩交代。」

拓跋真反手握住他的手,定定望着他,鄭重地道:「我以天神的名義起誓,此生必不會負你。」

言子星深深地看着他,突然一伸手,将他緊緊地摟在了懷裏。

往日恩怨随風而去,今日的恩愛才是一切。

這世上再沒有什麽比一家團圓更幸福的了。

——全文完

番外

「烏岩,你給我站住!站住!」

「別理她,我們快跑。喲喂兒喂兒……」

幾個男孩騎着馬跑在前面,一個看起來十四、五歲的少女縱馬在後面追。不過距離有些遠,那女孩一時追不上,在後面呼喊。

「赫達,你給我站住!」

女孩換了個名字一聲嬌喝,前方年長的那個少年便勒住了馬,有些猶豫地停在原地。

另兩匹馬沖了過去,又停下,為首的一個男孩擡起下巴,不悅地道:「赫達!」

赫達遲疑地道:「烏岩,要不我們不去了吧?海蓮娜在叫我們呢。」

那男孩目光一冷,哼道:「好啊。赫達,那你去陪海蓮娜吧。碩濟,我們走!」

身旁一直不曾說話的另一個男孩看了一眼赫達,又看看這個男孩,簡單地嗯了一聲。

兩人縱馬又要走,這時海蓮娜追了上來,道:「烏岩,你站住!你再跑我就告訴爹爹!」

那男孩沖她做個鬼臉,吐舌道:「就會告狀。有本事你告去啊,我才不怕呢。」

海蓮娜攔在他前面,道:「你不帶侍衛偷跑出來,還敢跟我頂嘴!嗯?」她秀目一瞪,一雙深藍如墨的眸子變成黑色。

烏岩一看便知這是姐姐發怒的前兆,不由心下怯了幾分,這才癟癟嘴道:「這有什麽。我聽阿布禪說前面山谷裏有條小溪,去那裏游泳最好不過了。」

海蓮娜厲聲道:「拓跋君睿,你才幾歲,就敢自己跑去玩水?你以為爹爹教過你游泳你就能了是不是?」

烏岩今年方止七歲,但膽子極大,草原上沒有他不敢去的地方。海蓮娜今年已經十一歲了,但西厥少女發育較早,看上去有十四、五歲的模樣了。

烏岩長得比較像言子星,眸子的顏色也是純黑的,但鼻梁高挺,薄薄的雙唇像極拓跋真。

他見後面一群侍衛已經追了上來,知道今天的偷溜計畫失敗,何況他的馬小,本也跑不遠。

「不去就不去。」他不高興地別過頭。

海蓮娜緩下口氣,道:「不是不讓你去,可總該帶上幾個侍衛,別讓父汗擔心。爹爹剛回來,你不在家裏好好陪着,就知道跑出來玩耍。父汗最近身體又不好,若是知道你自己跑去游泳會生氣的,你也該體諒點,不然爹爹就罵死你了。還有碩濟,你也是,你這樣娘娘會擔心的。」

碩濟沉默不語,卻暗暗瞥了赫達一眼。

赫達立刻上前道:「海蓮娜,還有我在呢。我會看着弟弟們的。」

他不出聲還好,一出聲海蓮娜就更氣:「你不過比我大幾個月,又能看着他們什麽了?我問你,若是他們兩個都溺了水,你一個人救得過來嗎?」

赫達立刻無言以對。

烏岩不耐煩地擺擺手,道:「好了好了,是我讓大哥和碩濟陪我來的,現在不去總成了吧?都是我的錯,姐姐也別怪別人。」

海蓮娜道:「你倒是個有擔當的,跟我回去向父汗陪罪去。」

烏岩眉梢一挑,神情高傲,和言子星出奇地相似:「去就去。」說着一揚馬鞭,往回跑了。

海蓮娜跟了上去。

碩濟湊到赫達身邊,低聲道:「我那裏有些小物件,回頭大哥拿去送給大公主,陪個禮就過去了。」

赫達笑笑,憨厚地道:「哥哥那裏有東西,怎能用弟弟的?」

碩濟白了他一眼,道:「你那裏都是刀啊槍的,女孩子能喜歡嗎?聽我的。我那都是母妃給的,正适合送女孩呢。」

赫達想想也是,道:「那就謝謝你了。」

碩濟微微一笑:「都是兄弟,客氣什麽。」說着去追烏岩了。

拓跋真歪在殿帳裏,看着眼前黑着臉的人,不耐煩地道:「走了這麽久才回來,回來就擺一張臭臉,這是給誰看呢?」

「這麽大的事你也不告訴我?都多少日子了?若不是我得了消息趕回來,怕孩子生了我還不知道呢!」

拓跋真皺眉:「哪裏有那麽誇張?你最多不過回去個半年,難道還能撂下我和海蓮娜、烏岩不管?」

言子星道:「你是算好了是不是?臨走前設計我一番,等我回來你肚子也大了,也奈何不了你了。」

拓跋真冷笑道:「你還想怎麽奈何我?莫非我肚子裏的不是你的骨肉不成?」

言子星瞪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道:「算了,說不過你。我不想你再生也是為了你好。」

拓跋真不在意地擺擺手,道:「都調養這麽多年了,早就好了,偏你還當回事似的。聽說早年我那位岳父大人也曾傷過身體,後來還不是生了你們這些兄弟?」

言子星道:「那是我爹爹命大,有神醫調理着,我父王也上着心。再說了,你以為我父王願意讓爹爹生啊?有了我純粹是個意外。」

拓跋真沒好氣地道:「那你就當我肚子裏的這個也是個意外好了。」

言子星摸摸他的肚子,道:「我從谷裏帶了白羽來,是有名的神醫。讓他幫你看着,我也安心。我們摩耶族別的不說,醫術絕對是當世頂尖的。」

拓跋真聞言,點了點頭道:「難為你想得仔細。老師年紀漸大,這幾年身子也不好,我也不敢太勞累他。你帶的人我自然放心,你也可放心了。」

言子星嘟囔道:「在你身邊我可從來沒放心過。」

拓跋真推了他一把,不耐煩地道:「好了,老夫老妻的,還怕我算計你不成?就是算計你,那也是沒把你當外人,難道你不想再給海蓮娜和烏岩添個弟妹?」

言子星摸了摸他的臉,輕笑道:「我這不是怕你年紀大了不好生嘛。不過你願意像我爹那樣老蚌生珠,我心底也是歡喜的,就是擔心你的身體。」

「真是愛操心。」拓跋真白了他一眼,嘴角卻是翹起。

要說這幾年來,二人也過得恣意。

言子星原就喜歡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再有愛人兒女相伴,日子別提多美了,不過每年他也要回明國一趟,或是去遙京,或是回靈隐谷。這一來一回,快馬加鞭也要耗上三、五個月。

拓跋真經過上次與言子星的生離死別,終于面對了自己的感情,也不再藏着掖着。他本就性情堅定,極有主意,既然做了決定,便不再把言子星當外人,一心一意做起了契兄弟。

不過他作為西厥之主,萬事還是從王位上考慮。

如今他膝下一兒一女,未免有些單薄。草原廣闊,部落甚多,以武力為尊,自己這般手腕,還需三弟左賢王輔助,将來烏岩大了,若沒有兄弟幫扶,未免有些不足,便有了再生一個子女的想法。

不過他明裏暗裏探過言子星的意思,卻見言子星好似不希望他再生了。他私下問過阿素亞老師,自己的身體已經調養好了,雖年歲大些,也是無礙的,于是便在言子星臨回明國前偷偷停了藥,果然不久便又懷上了。

言子星回明國不到兩個月便得了消息,快馬加鞭地趕回來,此時拓跋真已經五個月的身孕,肚子都挺了起來。

這些年來二人感情深厚,言子星的家世拓跋真也是盡知了的。他雖知道言子星也是摩耶人,能以男子之身孕育子嗣,但卻從未動過讓言子星生一個的念頭。

言子星對他的好他是知道的,不說別的,就說言子星脫了衣服後身上那大大小小的傷疤,都是因他之故得來的。

拓跋真也不是鐵石心腸,雖面上不顯,心裏卻是疼惜得不行,他自覺二人相識以來,自己愧對言子星良多,一向是自己算計他、利用他,又多次被他舍身相救,便是陌生人都感激不盡了,何況是自己的心愛之人?

拓跋真這點男人的擔當還是有的,以身相許什麽的就不必說了,為言子星多生幾個孩子,卻是他的心頭所願,何況言子星背井離鄉地與自己生活在大草原上,自己再不加倍地疼愛他,豈不是讓愛人心寒?

因着這些心事,這幾年拓跋真對言子星可說好得不行。殿帳之外他是西厥之主,殿帳之內,他便心甘情願地做言子星的契兄,還是在下面的那位。

如今他肚子漸大,才五個多月,便如一般婦人六、七個月了似的。

言子星心裏擔憂,不過他帶來的白羽——靈隐谷的神醫柳承河卻笑嘻嘻地道:「恭喜言世叔了,大汗這一胎說不定是雙胞胎呢。」

言子星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真的?」

柳承河道:「十有八九。我曾聽說這雙胞胎乃是有家族遺傳的。言世叔的三哥三姐便是雙胞胎,文國靜王爺的一對長子也是雙胞胎,因而言世叔生一對也不奇怪。」

言子星又驚又喜。不過他還是擔憂:「大汗已經年過四旬,生産時可會吃力?」

柳承河道:「那也在所難免。不過言世叔放心,大汗保養得宜,身子強健,又有我在,不會有大問題。」

言子星這才略略放心,轉頭對拓跋真照顧得更加仔細不提。

轉眼過了數月,拓跋真懷胎快要足月,肚子大得吓人,起卧也不再靈便,自一個月前便卧床休息了。

海蓮娜乖巧懂事,烏岩也早到了明白事理的年紀,二人得了爹爹的囑咐,近些日子一直老實得很。

言子星很是擔心。

拓跋真這次初時的懷象還好,沒有懷烏岩時那麽難受,但到了後面,月分越重身上越是虛了。腰酸腿軟什麽的自不必說,元氣上就差了很多,臉色也不好,還長了些斑。

雖說男人不大在意這些,但拓跋真從前也是個英武的美男子,孕期心情反複,難免有些郁悶了。

他心裏不爽,便折騰得言子星夠嗆。

好在言子星對別人不行,對他卻有一萬分的耐心,又早摸順了他的脾氣,三兩下就把人哄住了。

這兩口子年紀越大,反倒過得愈加和美了,以前那些打打殺殺、如狼遇虎,現今卻是少見了。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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