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星天(一)
離開三重天後,風笙滿心疑惑。
那頭突然出現突然消失的小黑鹿,還有它在地上寫的字,都讓他很在意。
風笙一開始以為是曾經受過他點化的小輩,但是神界之中哪個小輩敢直呼自己名字?
除非是關系親密的好友。
風笙猜不到是誰,居然還裝成四腳獸來阻止他,但為了這份心意,風笙決定不散魂了,至少他知道了這世上還有人在意他。
從今天起,要換個心态來面對往後的日子。
至于陸澗……絕交就絕交,八百年又怎麽樣,就是八千年,八萬年,這個人都和他沒關系!
“主上,好好的為什麽突然要封山啊?”
兩位守山使得到封山的命令都覺得很突然,南禺山自開山起,從未禁止外人進入,現在突然間要封山,是要發生什麽大事了嗎?
“沒什麽,只是想把從前的屋子修繕一下,順便打掃幹淨,看着那些舊物,總會想起以前的人。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原來是這樣,我們馬上吩咐下去,主上請放心。”雀仙、鶴仙松了一口氣,風笙不再為愛徒傷心欲絕,看樣子是走出來了。她們這麽多天一直擔心,就怕風笙想不開。
一個月下來,南禺山煥然一新,風笙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
寧靜的下午正宜補覺。
雀仙滿臉不悅,紅着眼眶奔向風笙休息的院子。
“主上……”欲哭又止。
風笙悄然睜眼,看見她手裏的金掃把,就知道是符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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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仙的掃把是特制的法器,既能掃地又能掃人。
南禺山被封,定是雀仙攔着不讓進,符歲将她的掃把給變成了金的,連同法術一起禁了。
風笙擡手一撫,掃把又變了回來。
“你先下去休息吧。”
雀仙吸了吸鼻子跑開了,風笙繼續坐在榻上休息,聽見有腳步聲,循聲望去——
來人金光燦燦一身貴氣,連頭發絲和眼睛都是金色,與他對視都怕閃到眼。
正是財神符歲。
符歲是個很受歡迎的神仙,神界無論什麽聚會都愛請他來,符歲也是個愛玩的性子,所以在神界的朋友也多。
符歲一進院便選了個座位坐了下來,全然當做自己家。
“你家的小丫頭還真厲害,非要通報了才讓我進。”
“這就是你欺負人的理由?”
“我也沒欺負她呀。”
感受到風笙懷疑的眼神,符歲拱了拱手:“等會兒我就去賠禮道歉,行了吧。但我來找你是真的有事。”
頭疼。
“又出了什麽事,非得我出面。”
風笙有頭疼的毛病,嚴重時,頭不僅痛得發脹,眼前還白花花一片,什麽都看不見。據他說,是因為上一次涅槃的時候不太順利,落下了後遺症。
符歲:“怎麽了?”
風笙:“最近老是做夢,夢見以前的事,醒來就會頭疼。”
符歲坐在他旁邊,用指腹在他額頭上輕輕揉了揉,“好點沒有?”
如此親密的舉動,風笙下意識地向後躲了一下。
符歲收回滞在半空的手,說:“你徒弟的事我都聽說了,人各有命,那些诋毀你的言論也不要往心裏去。”
“你找我不是為了說這個吧?”
符歲嘆了一聲,說道:“北鬥星天出事了。”
北鬥星天。
一聽見這四個字,風笙也顧不得什麽頭疼,讓他說下去。
符歲:“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北鬥星天人手不夠,那幾個重要的職位一直空缺着,天帝的意思,是想讓衡夜入主北鬥星天,管理星宮事宜。”
衡夜,三帝君之一的南寰帝君,被迫入人間輪回,至今未歸。
北鬥星天原來的管理者是陸澗,他離開神界時,在北鬥星天任職的星君星使一下子跟着離開了七成,都是自願跟着陸澗的,剩下的只能勉強支撐。
衡夜是在風笙和陸澗的教導下長大的,在三個帝君中年紀最小。因為在六界混戰中填補了風笙的空缺,一轉局勢,得了帝君的尊位,但在神界一直沒有實際職務。
北鬥星天現下都是追随陸澗的舊部,只聽命于陸澗,至于衡夜……經歷過六界混戰的神仙們一致評價,南寰帝君在戰場上就是一條瘋狗,橫亘在妖界的滄海之淵都被他殺成了血海。
以至于殺氣太重,被天帝派到凡間,歷經一世又一世,直到洗清身上的殺戮之氣為止。這樣的殺神來管理重要的北鬥星天?這又不是戰場,讓衡夜空降,只怕沒有多少人服氣。
風笙:“衡夜現不在神界,天帝讓他在凡間歷練後立刻去北鬥星天就任,應該就是幾年之內的事。”
符歲:“北鬥星天的星君,多數還是想認真做事,只是難免有人攪渾水,做錯了事就推卸責任,說不過就翻舊賬,到頭來什麽都做不成。”
這些爛攤子,想必都要留給衡夜了。
風笙:“你是怎麽知道的?”
符歲:“司秋神和我說,那天她去看凡間的莊稼長勢,結果雪神也在,一問才知道北鬥星天把降雪的時辰搞錯了,然後他們就聊了一路,發現北鬥星天的錯誤不止這一次。”
幸好四季神女們和掌控雨雪風雷電的上神都彼此相熟,才不至于釀成大禍。
風笙更頭疼了。
符歲找來冰水和手帕,擰幹後敷在他的額上。
“四時有序,北鬥星天如此疏忽,遭殃的只有凡間。”
“所以我就想到你了,整個神界,除了天帝只有你這位鹓雛帝君說話管用。”
天帝也不是不想管,只是他本來就不太服衆。像這樣的情況,按照天條懲罰不重,起不了什麽作用還容易得罪人。而他鹓雛帝君,沒有職務,地位又高,做這種事最合适不過。
“我也是看不過才告訴你,畢竟都是為神界效力,誰都不想看着星天沒落下去。”
八百年,北鬥星天已經爛到根了。
那可是陸澗的心血。
風笙拿下冰涼的手帕,攥在手裏。
既然知道了,那就走一趟。
……
北鬥星天,是獨立于神界九重天的所在。
九重天外,有一片廣闊的星海,中間是一座浮空的宮殿,北鬥星宮,再往遠一些,是廣寒月宮。
星宮主要掌管着凡間的一切變化,大到朝代更替、小到因緣際會。
正殿中,稀稀拉拉地站了幾排人,一看名冊,連重要的北鬥七星君都湊不齊,只剩天樞和天璇兩位。
符歲告訴他,七星本來是有的,陸澗走之前囑咐過七星不準離任,但後來這些星君被熒惑星君打發了。星天的星君之中,屬她資歷最高,也不知用了什麽手段,逼着七個離開了五個。
風笙坐在主位,符歲立于一旁,面前擺着最近的降雨志。
“雨量和風量都是錯的,拿回去重新算。”
天樞星君正要上前,被熒惑星君一個眼神制止。
手都在抖,天樞好像很怕她。
熒惑星君上前一步,坦然道:“天樞手下的星使疏忽大意,本星君自會追究責任,就不勞帝君費心了。”
風笙翻着手中的星天日志:“聽聞北鬥星天內務混亂,疏于管理。熒惑星君,此事你也有責任。”
熒惑星君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态度:“帝君教訓的是。”
風笙停下手裏的動作,眼中有一絲疑惑和憤怒。
“身為北鬥星天的星君,對待工作如此散漫,本座可以撤了你的職。”
“您是帝君,當然可以禀明天帝撤了我的職。只不過,這是北鬥星天內部的事,帝君又不是北鬥星天的什麽人,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寬了嗎?”
在場的星君們面面相觑,熒惑星君居然敢當衆頂撞風笙,而且似乎一點都不在乎是否會被撤職。但又不敢上前去辯解,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他們這些小人物可不想被熒惑星君牽連。
風笙揉了揉發脹的額角,讓其他人先回去,只留下了熒惑星君和符歲。
“你想證明什麽呢,證明衡夜比不上陸澗?還是北鬥星天離了陸澗就無法運作?陸澗信任你,把北鬥星天托付給你,可你……”
風笙嘆了口氣,怒其辜負了陸澗的托付。
“他有你這種下屬真是瞎了眼。”
熒惑星君眼角微紅,神色閃過一絲愧疚,可随即冷哼一聲,“主上看上你才是他瞎了眼。”
“熒惑星君,請你慎言。”一直沉默的符歲突然看向她,眼中金光淩厲。
熒惑才不管他,忍着怒氣:“主上為什麽要走,您真的不知道嗎!他為什麽不把星天交給你,他最相信的本來是你啊——”
符歲袖中滑出一把折扇,尖端是薄薄的刀片,極其銳利,扇面在熒惑面前一晃,頓時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有什麽液體劃過她的臉龐。
地上多了幾點豔麗的鮮紅色。
陸澗……最相信的人是他?
不可能的。
風笙閉了眼,良久,他看向了遠處的星海,一望無際,開闊的景色能減輕他心裏的煩悶。
他知道熒惑為什麽這麽做了,她以為陸澗是被他氣走的。
原來是這樣嗎?陸澗他是這麽和別人說的?
風笙苦笑,如果真是這樣,他的确有很大責任。
“熒惑星君降為星使,禁足宇宮,百年內不許晉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