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星天(二)
宇宮,是專門關押犯錯的神使,神界最幽暗的所在,除了天帝特許,任何人不許探視或離開。
熒惑星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符歲也懷疑自己聽錯。都這樣了,居然只是降為星使,禁足宇宮?
“我說你也太心軟了,像這樣不負責任的神使,就該用雷刑讓她長長記性。”
風笙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必要,北鬥星天變成這樣,不是她一個人的問題。”
熒惑撤了職位,職務暫時交給了另一位辰星星君,符歲也自願留下幫忙。
“熒惑禁足,星君之位又空缺了一個。”
“讓天樞天璇兩位星君過來,我有事要問他們。”
在衡夜回來之前,他必須把北鬥星天重新整頓好。
天樞、天璇:“見過帝君。”
“我看過你們的星天日志,沒什麽大問題,為什麽熒惑會針對你們?”
天樞欲言又止,天璇站了出來:“還是我來說吧。熒惑星使是玄幽帝君的死忠,聽說南寰帝君要接手北鬥星天,她不服氣,要我們聯合一起反抗,其他五位星君不肯,就……”
風笙示意她說下去。
“就威脅我們,把玄幽帝君從妖界帶回來的東西……當作我們通敵的證據。”
自從摩絡诃現世,神界就和妖魔勢不兩立,所以神界禁止出現任何關于妖界的事物,陸澗走得匆忙,沒有帶走,也未交代這些東西的用途,被熒惑搜了出來,做了一些手腳。
陸澗早就離開了神界,也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回來解釋。
七星為北鬥星天鞠躬盡瘁兩袖清風,哪受得了這種無端的污水,本想禀告天帝,可是通敵的罪名太大,不管真假,一旦查起來,北鬥星天将會全部停止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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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被人脅迫,不如幹幹淨淨地走,免得惹了一身騷。所以有五個星君都辭去職位下凡去了。而剩下的兩個,怕走了以後真生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只得勉強答應,任由星宮內鬥,走向衰敗。
“帝君明鑒,我們也是沒有辦法才答應的,星天變成這樣,我們也有責任,所有的懲罰我們都願意接受!”
天樞天璇跪在地上,聲淚俱下。
風笙怪不了他們,但是懲罰必須要有。
“看在你們誠心認錯的份上,就罰你們把這幾百年的賬目都清理出來。星天的日常事務暫由本座代管,你們先不要插手。”
天樞天璇大喜:“一切聽從帝君吩咐!”
風笙讓他們退下後,便去了內殿。
他要去看所謂的“通敵證據”。
自從妖界的卧底險些讓風笙喪命,神界對這些妖物查得很嚴,風笙也很好奇,到底是什麽寶物,讓陸澗冒着風險帶回來。
一個普通的箱子。北鬥星天對妖界的東西避之不及,除了熒惑,沒人打開看過。
是一株珊瑚樹。
豔紅如霞光,很漂亮。
除此之外,還有幾封僞造的往來信件。
沒了。
“行賄?僞造的還挺真。”風笙看完之後,一團火燒掉。
至于這珊瑚樹,風笙想了想,決定帶回去,說不定以後還要還給他的主人。
……
沒有了熒惑星君,星天的工作順利了不少,風笙根據人數和職位,重新劃分了每個人負責的工作內容。
就算有什麽異議,立即向風笙彙報,都能很快解決。
可就算如此,還是會出現各種問題,畢竟積壓了幾百年,已經不是從前的北鬥星天。
“你先去睡一會兒,這些賬目我幫你看。”符歲奪過風笙手裏的冊子。
風笙已經幾天沒休息了,眼底都有一圈淡淡的烏青色。
“還好有你幫忙,不然真不知道要看到什麽時候去。”
“這種小事就別在意了。”
風笙實在太累,眼睛一閉就睡過去了,一覺起來,符歲已經在看最後一本。
“你怎麽看得那麽快?”
“帝君,我可是財神啊,看賬本是基本功。有錯漏的地方我都标出來了,等一會兒拿去給天樞……你在看什麽?”
風笙站在窗戶邊,看見月宮方向過來兩個長着兔子耳的小仙娥,手裏提着幾個大盒子,其中一個打開了盒子在檢查,似乎裝的桂花釀和月餅,想必是來給星宮的好友送禮物。
“廣寒月宮的玉兔使……今天,是什麽日子?”
“今天好像是中秋。”
風笙走出去,遠遠看見月宮被月華籠罩,美得如夢如幻。
“你說……冥界看得見月亮嗎?”風笙突然問。
符歲想了想,回答:“應該不能吧,冥界的天始終被雲霧遮住,日光月光都不能穿透,更別說看見了。你怎麽想問這個?”
“沒什麽。”
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想到了這個問題。
見他興致不高,符歲提議:“既然是中秋,我們去月宮讨一杯酒怎麽樣?”
“你去吧,我該回去睡覺了。”
他實在是太困了,加上頭也有點疼,跟不上年輕人的夜間活動。
“我送送你。”
風笙收拾了一會兒就出門了,也不讓符歲跟着,“不用送了,你快去月宮吧,再晚就沒酒喝了。”
符歲想說,月宮并不是非去不可,只不過是打發時間的地方罷了,換成哪裏都一樣。
他只是想和身邊這個人待在一起。
“風笙。”
“還有事嗎?”
“……沒事,明天見。”
“好。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紅色的身影漸漸隐于星海,符歲轉頭看向門邊的一個金燦燦的盒子,上面印着團圓的花紋字樣。裏面是他送給風笙的禮物。
沒有發現嗎……
符歲有些失落,明明一早就放在那了。
……
北鬥星天的事務繁忙,做完一件事,又有新的問題。
最大的問題,是內部管理不善。星宮本來有一套自己的管理體系,但因為幾百年來上層的縱容和打壓,無人再嚴格遵守星宮的宮規。
重新啓用宮規倒是不難,就怕這幾百年來,這些規則早就被鑽了空子。
總之,風笙每想到這個問題,就開始頭疼。
符歲很擔憂,問:“你頭疼成這樣,用不用把時燼叫過來幫你?”
風笙擺了擺手:“他去巡視西海了,至少要半年。”
符歲:“昨天碰見他去天帝那兒複命,提前回來的。”
風笙:“這麽快?看來西海平靜,巡視很順利。”
炎神時燼,神界最年輕的上神,飛升之前默默無聞,但在火鳳族的選試中一舉成名,名副其實的少年英才。
符歲提議讓時燼來幫忙,是因為時燼在神界主要掌管律法。
最新的天條都是他參與修改的,重新改個宮規還不是易如反掌?
符歲:“我和他說了你在星宮,如果有空就來幫忙。這個時候……估計快到了。”
風笙微嘆,他不想麻煩別人,盡管時燼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小輩。
時燼成為炎神後,就開始着手神界的律法,身居要位。
起初神界衆仙很擔心,讓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小火鳳管理神界紀律,是否過于草率,但時燼是風笙親自選出來的,有鹓雛帝君為他擔保,質疑的聲音倒不是很多,況且,讓神族後裔擔任重要職位,也是天帝的本意。
在時燼擔任炎神的期間,都是風笙手把手地教,後來天條大改動,也是由時燼負責修改。時燼擔任炎神不過一兩百年,就參與重要的天條改動,簡直聞所未聞。所有人都在議論,炎神修改的天條,會不會錯漏百出,一塌糊塗。
新天條一出,所有議論的聲音又消失了。
從前那些容易出現矛盾、争議、過時的條文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詳細的規定,規定之下又有細分,嚴謹得令人頭皮發麻,甚至對最不易嚴格執行的“天罰”也劃分了不同的标準。
最重要的是,看起來貌似很嚴格的新天條,其實比以前放寬了許多,比如,神界之內解除了“門禁”,只要不妨礙本職工作,可以在九重天內任意走動,只這一條,就讓大部分神仙們支持新天條的推行。
天帝大加贊揚,衆仙跟着附和。
炎神時燼,真不愧是火鳳族的天才。
星宮外,熱鬧的聲音戛然而止。
“到了,看來時燼比你鎮得住場子。”
時燼一進星宮的大門,一旁閑聊的星使急匆匆地行禮後逃命一樣跑掉,生怕多待一秒,被炎神盯上。
符歲說,當初天帝給時燼的封號“炎神”一定是寫錯了,應該是嚴寒的嚴,不是炎熱的炎,因為他一出現,空氣都冷了許多。
火鳳族盛産美人,時燼也不例外,如果不是那張漂亮的臉上寫着“活人勿近”,應該也會受到很多異性的歡迎。
時燼左手持一把黑劍,此劍為神器“不仁”,是他成為炎神之日風笙所贈,後來修改天條有功,天帝賜他特權,與他平級以下的神仙,無論何種錯,可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這可不是說着玩的。
在一次竈神誕辰的私宴上,有位上仙酒後失言,說現在這位天帝不配坐這個位子,應該讓天帝的兄長回來,否則絕不會讓神界陷入危難,順帶對當年差點被妖界攻入的事大為不滿,各種指桑罵槐,鹓雛帝君首當其沖。
時燼一言不發,直接走過去把那位上仙丢下了九重天,魂都摔散了。要不是後來風笙向天帝求情,這位上仙應該再也回不來了。
這種事也就只有炎神時燼幹得出來,在神界,除了風笙,誰的面子都不給。
時燼走到風笙面前,恭敬行禮:“帝君。”
“巡視西海辛苦了。”風笙颔首微笑。
符歲假裝不滿:“我這幾天也很辛苦啊。”
風笙愣了一下,笑着說:“是,你也辛苦了。”
符歲讓時燼這個時候來,正好一起用午膳,吃飽喝足後,符歲得抓緊去處理手裏的賬目。
“你們先聊,我去天樞那兒交代些事情。”
風笙:“好,你去吧。”
時燼點了頭算是回應。
時燼對誰都是冷冷淡淡的,從前在火鳳族也是如此,風笙很理解他。
時燼自出生起就無依無靠,在那種混亂的地方出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熬到入學的年紀,也不敢與人交流,擔心自己過于拔尖會被欺負,正是這個原因,才導致時燼過于自卑,連着幾次初選都故意居于人後。
直到現在,時燼也沒有朋友,符歲可能算一個,但也是在有關風笙的事情上,時燼會把他當成朋友,如果符歲是和其他人玩得好,那這個人就和他沒關系。
風笙對他來說,亦師亦友。
如果讓時燼來描述,應該是,最重要的人。
“西海有一個種族,長得像鲛人,會彈箜篌,唱歌很好聽,可我聽不懂他們的語言……”時燼坐在風笙的旁邊,講述他巡視西海的見聞。
“那是西海的赤鲛,他們擅長樂器和紡紗,是個愛好和平的種族。”
風笙靜靜地聽着,幫他解答疑惑。
“抱歉,我說的是不是太無聊了?”
“不會,之前我去過很多地方,但時間久遠,記不太清。你說的這些,讓我想起來很多。”
風笙正要再開解他,突然一陣尖銳的疼痛鑽入腦子裏,眼神也有些恍惚。
時燼見他臉色有異,急忙扶住他的肩。
“帝君身體有恙,就該好好休息。”
“老毛病罷了,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事。”風笙凝神閉眼,恢複了過來。
“很重要。”時燼按住他的肩,認真地看着他。
“對我來說,不是。”
“……”時燼眼中似乎忍着什麽,風笙拂開他的手,說:“我給星宮拟了一份新的宮規,有些可能會遺漏,你來幫我看一下。”
“好。”時燼将新的宮規粗略翻了一遍,心裏有了個想法。
“帝君好像很久沒有回南禺山了。”
“何出此言?”
“我從西海回來後,先去的南禺山,守山使說你在星天,半月也不見得回來一次。”
風笙有些意外,時燼身為嚴守天條的炎神,巡視結束後應該先回神界向天帝述職,怎麽先到南禺山去了。
下次得提醒他才行。
時燼問:“這麽久了,帝君不回去看看嗎?”
風笙回道:“山中的事有人打理,無須擔心。”
過了一會兒,時燼又說:“帝君,我覺得……你應該去外面散散步。”
風笙察覺到時燼是想把他支走,去哪兒都行,反正不能在星天。那副不想說謊又要編一套理由的樣子,風笙都不好意思戳穿他。
至于為什麽要支走他,猜也能猜到了,有些事,他在場反而不好說開。
“好吧,我正好也出去透透氣,星宮的宮規,就麻煩你了。”
……
星宮議事殿。
所有星君星使都要到場。
“炎神親自來視察星天?什麽時候的事,沒聽說啊。”
“別說這些沒用的了,想想辦法怎麽應付,那可是炎神,我剛才就從他旁邊走過去,現在都冒冷汗!”
“……”
時燼通知所有在職星君來議事殿召開會議。
“新的宮規已經拟好,各位有什麽修改的意見,請在十日內提出,十日後,宮規開始正式實行。”
星君們收到時燼修改過的宮規後,第一反應是——
面目全非。
完全不是之前的宮規!
密密麻麻的字看人得眼暈。
炎神坐在主位,臉色平靜,一字一句地開始念:
“北鬥星天內,當值者需按時完成每日職責,若未完成,需及時向上級彙報……”
衆人屏住呼吸,如坐針氈,也不敢有什麽小動作,只是各自腹诽:
“好無聊,我好想打瞌睡……”
“他怎麽還有沒念完?”
“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時燼念完的時候,衆人都覺得仿佛過了幾百年。
辰星星君剛上位,雖然現在是風笙代管北鬥星天,又有炎神協助,總覺得自己應該代表星天争取點什麽。
“炎神,我們之前的宮規其實也很嚴謹,怎麽突然改這麽多?”
時燼冷然道:“嚴謹?既然是宮規,為何不嚴格遵守,星天的內務都糟糕到讓帝君親自來管理,這叫嚴謹?”
幾句話讓辰星星君啞口無言,其他幾位星君更不敢開口。
“若是沒有什麽問題,這十日就當是學習宮規的期限,十日後如有違反,宮規寫的很清楚,就不用我再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