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緣箋(一)
神界有一棵樹,從一重天長到了九重天,得名“九天神木”。自神界誕生之時,九天神木就存在了,因此它對神界意義重大。
而在神界之中,只有四季神女中的司春神懂得如何照顧神木。
風笙離開北鬥星天後,漫無目的地散步,不知不覺走到了八重天的神木附近。司春神正在神木旁邊打理樹枝,見到風笙,很是欣喜。
“風笙?難得見你這麽有空,快過來坐吧。”
“我随便走走,不用招呼了。”
一走到神木旁,心中的煩雜一掃而光,心情也好了許多。
司春神還是倒了杯熱茶,端到風笙面前。
司春神和風笙也是從鴻濛時代起就認識,風笙涅槃之後這些事都忘了,全靠司春神不厭其煩地講述。
“怎麽突然到這裏來了,還是一個人,符歲和時燼呢怎麽不跟着你一起?”
風笙謝過她,說道:“他們在北鬥星天,我出來轉轉。最近睡不好,所以到神木這裏散散心。”
司春神一聽好友身體不适,關切地問道:“睡不好?是不是白天容易困,夜裏多夢?”
風笙想了一下,回道:“嗯……是啊。”
司春神:“集中不了注意力,頭痛比之前更頻繁?”
風笙點頭:“差不多是這樣。”
司春神:“最近吃得怎麽樣?”
風笙:“沒什麽胃口,只想喝水。”
Advertisement
那就對了。
司春神篤定:“你這是發情期快到了。”
發情期?
藏在紅發下的耳羽動了動。
他明明自斷了情根,怎麽還會有發情期?
“它是在提醒你該找個配偶。”
“……”
忽然意識到這個話題不太合适,可話都到嘴邊了,不吐不快,于是她正經地說道:“就算不想找,也該有個固定的伴侶,發情期可是很痛苦的。”
風笙撿起從神木枝頭飄落下的花,一片一片地将花瓣摘下:“我知道,又不是沒經歷過。”涅槃之後有過兩次發情期,第一次是他的心上人樓蘭自盡後,第二次是陸澗離開神界。
都是他不想再回憶的經歷。
司春神明白,因為樓蘭仙君,風笙一直很抗拒這件事,可是又不能看着他一直這樣下去。
“風笙,沒有人想勉強你,這只是朋友的建議。”
“謝謝,我會考慮的。”
這種話,司春神聽過很多次了,每次都是不了了之。
希望這次是真的。
……
自從知道自己快到發情期,風笙每天都焦躁不安,吃了安神藥也不起作用,一早起來發現臉色差得吓人。
連着好幾天沒去星宮,符歲來南禺山找他。
“辰星托我來問問你,什麽時候把時燼弄走。”
“時燼怎麽了?”
“沒怎麽,辰星說他們每天彙報工作像在上刑,希望你快些回去。”
“……再過兩天。”
符歲見他狀态不佳,道:“你要是身體不适,可以不去,又沒人逼你。”
風笙勉強一笑:“我還沒虛弱到那種程度,過兩天一定回去。”
“你怎麽了?”
“只是這幾天沒休息好,不礙事。”
越是這樣說,越覺得可疑。符歲坐到他身邊,仔細的看着對方的臉,想找到說謊的證據。
散發着淡淡金光的手指撩起風笙臉頰邊的紅色發絲。
“有什麽事連我都不能說?”
風笙噌地站起來,捂着發紅的耳羽。
“真的沒什麽,別問了。”
轉身拿起玉盤中冰鎮的果子,咬了一小口,減輕身體的燥熱。
好像真的得考慮一下了。
再這樣下去,會出大問題。
廣寒月宮,神界最高寒偏遠的地方。
月宮歷任掌管者被稱為“月神”,掌管月光與潮汐。月宮中還住着掌管六界姻緣的月下仙子和紅鸾仙子。
“拜迎鹓雛帝君。”
月神左右各有數名玉兔使、月桂使,在宮門外迎接風笙。
“月神無須多禮。”
“多謝帝君。”
月神本名月嬌奴,自幼與天後沉雪關系要好,早些年在凡間被情所傷,回到神界後,沉雪賜她月神之職,遠離凡間,永守月宮。
“真是稀客,帝君怎麽想着到這冷冰冰的月宮來?”
月嬌奴與風笙并不如司春神那樣熟稔,所以并不敢直呼名諱,但她知道這位鹓雛帝君從不擺什麽架子,也就當一般好友對待了。
“我來找月下仙子,不知她可在月宮?”
“她就在月宮的姻緣閣,我馬上叫她過來。”月嬌奴道。
“不必麻煩,我去找她就是。”他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月嬌奴覺得這位鹓雛帝君真是平易近人,越發有好感,親自引路去往姻緣閣。
“見過鹓雛帝君。”月下仙子見到風笙,上前叩拜。
“不必多禮,起來吧。”
“帝君找我有事?”
這可奇了,除了樓蘭仙君那次,風笙幾乎從不會到月宮來,今天居然專程來找她。
風笙:“有個小忙,需要仙子相助。”
不等月下仙子回答,月嬌奴便搶先問:“是什麽事?”
“是關于……”
在兩位異性面前談論自己的發情期,就算是活了上萬年的風笙也覺得難以啓齒。
月下仙子對月嬌奴說:“要不然,你先回避一下?”
“好吧……”月嬌奴失望,風笙好像有什麽秘密,但只願意告訴月下仙子,她都準備好瓜子了,看來只能等會兒再去問。
月神離開後,風笙簡單說了自己的請求。
月下仙子眉間微蹙:“原來是這樣,帝君是想找一個短期的伴侶,而且不想讓太多人知道,是這樣嗎?”
風笙問:“很難辦?”
對方神情凝重:“不,帝君的要求,整個神界能找出來許多,只不過一旦産生了緣分,這便是兩個人的事,若是一方不願舍棄,會很難控制。”
很難控制……
這個答案,并不是風笙想要的。
“怎麽這樣麻煩。”
“感情之事最難以克制,帝君應該深有體會。我可以幫您找到符合條件的伴侶,之後的事……”
之後的事,風笙需要自己負責。
風笙輕嘆:“知道了,後面的事我自會處理。”
月下仙子見他拿定了主意,便問道:“那我就開始了。對于伴侶,帝君還有什麽其他的要求?”
“最好是少有過交集的。除此之外,沒什麽了。”
只是短期的伴侶,風笙也想不出來什麽明确的要求,只希望交集越少越好,但月下仙子作為姻緣神之一,即使是短暫的緣分,也要認真為對方挑選。
參考之前的失敗案例,總不能和樓蘭仙君一樣又傲又倔的。
那就挑個聽話的?
風笙這樣好的性子,應該會相處得很愉快。
月下仙子站在一個池子前施法,風笙面前出現了數張緣箋。
緣箋,是上一任姻緣神發明的一種小法器,用來指引有緣人的木牌,為世間有情之人建立緣分,為了公平起見,緣箋不會顯示姓名,而是指引求緣之人去尋找。若是找得到,就說明真的有緣分,若是錯過了,就說明有緣無分。
她讓風笙随意抽一張。
風笙剛把手伸出去,就有一張緣箋主動飛到他手中。
月下仙子驚喜:“看來真是有緣啊!”
一共六張緣箋,單單是她看好的那個被選中了,或者說,是他選中了風笙。
月下仙子取下緣箋,解字。
“帝君,這個人就在第二重天,您往西去就能碰見了。”
風笙:“可我并不知道他是誰。”
月下仙子:“您遇見後自然會知道。”
倒不是月下仙子故意想賣關子,而是緣箋只有大概的指引信息,她也不确定選中的人是誰。
風笙離開後,月下仙子看着剩下五張緣箋,無奈道:“這幾個要怎麽辦呢?”
這五張,雖然不太符合風笙的要求,但也是風笙的有緣人。她正拿着這幾根緣箋發呆,忽然被月神從身後一把抓了過去。
月下仙子嚴肅道:“別鬧,這是緣箋。”
月嬌奴看了看手中的五支箋:“我當然知道是緣箋。原來帝君在找意中人啊,你幫他找到了嗎?”
月下仙子:“這是機密。緣箋還給我,我要拿去封存了。”
月嬌奴:“封存?你還想着下次繼續用?”
月下仙子:“萬一他不喜歡呢?得一個一個試才知道。”
月嬌奴嘴角一彎,将剩下的緣箋全部開啓:“一個一個試太麻煩了,一起吧!”
月下仙子大驚:“喂!你瘋了啊,被發現了怎麽辦!”
月嬌奴安慰她道:“這種小事,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走啦走啦,去聽我新排的曲子~”
……
第二重天,往西是白虎洞。
白虎洞是神界存放神兵利器的地方,現由四神君之一的白虎神君珀光把守。
珀光并不喜歡這份工作,要不是上一任白虎神君受了重傷,白虎族中只有他開了天眼,族長這才讓他臨時受命。
也就是說,等有了新的人選,就會把他換下來,而他将來何去何從也要聽候天帝發落。
如果沒有新的人選,珀光就要守着洞窟裏的兵器,重複地過完百年千年,直到下一個繼任者出現。
他就像一個被關在精致籠子裏随時會被判死刑的牢犯,毫無自由可言。
抱怨歸抱怨,每天還是會打起十二分精神,巡視領地是否有外來闖入者。
珀光巡視得很認真,自他上任這兩年,白虎洞平靜無事,只要把冰川湖泊巡視完,今天的工作就結束了。
巡視到冰湖附近,警報突然響了起來——有入侵者!
從警報的劇烈程度來看,入侵者的實力并不低,甚至是完全碾壓他。
珀光化成人形站起來,他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警報,同時有點害怕,白虎洞只有他一個神仙,萬一……萬一對方要置他于死地怎麽辦?
前輩跟他說過,白虎族都是神界的戰士,面對敵人,死都不能退縮。
珀光覺得自己并不是一頭合格的白虎,他怕死。
但是,臨陣逃跑,白虎族的臉面也會丢光。
左右糾結了一下還是去了冰湖,悄悄藏到一塊巨石後面,觀察外面的情況。
湖水中有一只鳥。
那只鳥全身緋紅,站在冰藍的湖水中仔細地梳理着紅豔如火的羽毛。
随後張開一對赤羽,抖落了一身水珠。
珀光看着那只美麗的紅色生物,心頭撲通撲通直跳。
緊張狀态下,耳朵和尾巴也悄然冒了出來。
他在二重天從未見過這樣的神鳥,與朱雀族相似,但又完全不同,也許是住在九重天的上神偶然到這裏。
還是不要打擾了。
珀光不舍地轉身,無意中踩到地上的樹枝。
細微的聲響驚動了風笙。
“誰在那兒?”風笙化為人形,火焰長鞭從手中飛出,纏住了珀光的手臂,輕輕一扯,就把他從石頭後面拉了出來。
“我只是路過!不是故意偷看……”珀光捂着眼睛,急欲解釋,卻發現對方一點都沒有生氣的樣子。
風笙看着對方的白虎耳朵,毛茸茸的,忍不住揉了一下。
“等等等一下,不要碰我的耳朵!”珀光從風笙的手中掙脫出來,緊張兮兮地躲到一邊。
看着面生,新來的。
“別怕,我沒有惡意。”風笙收起火焰鞭,“你是新來的……白虎神君?”
“沒錯……你是誰啊?”
“鹓雛風笙。”
珀光只是懵懂地哦了一聲。
居然不認識他。
風笙問:“其他人呢?”
珀光:“這裏只有我。之前還有一位白虎前輩,不過他受傷了,暫時由我代職。”
風笙:“看來沒錯了。”
珀光好奇地看着風笙,問:“前輩到這裏來是做什麽呢?”
風笙思索着怎麽開口,總不能說,我在找我的發情期伴侶,然後找到了你?
小朋友會被吓壞吧……
看來得用一點點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