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樓蘭(一)

風笙走到他身邊蹲下,拿起一疊黃紙,放進火盆。

“小朋友,你在這裏做什麽?”

“師父說,一年後若是沒有聯系我,就讓我來祭拜他。”

風笙手指顫抖了一下,緊緊攥着手裏的黃紙,追問:“你師父……是何人?”

“家師名號雲桁。”

“雲桁是你師父……你叫什麽名字。”

“公孫峤。”

雲桁,就是那個一年前在南禺山閉關,死在清修閣,什麽也沒留下的四弟子。

風笙從來不知道,雲桁居然還有個徒弟。

公孫峤燒完了黃紙,在風笙面前叩首而拜,叫了一聲師祖。

風笙詫異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是誰。”

公孫峤不敢直視他的眼,小聲道:“師父說,師祖是神界帝君,原身是一只紅色的鹓雛,有着紅色的頭發。”

“他還說過什麽?”

“師父還說,峤兒沒有修行根基,修行之事就作罷,将來只需替他和師叔師伯們向師祖盡孝,侍奉左右……”

“……”風笙眼眶一熱,沒想到雲桁悄悄收了徒弟,竟有這樣的打算。

他看着眼前這個孩子,果真沒有什麽修行天賦,拉起衣袖,竹竿似的瘦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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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笙握住他的手,冷冰冰的,身後陡然生出一團一團的鳳焰,将公孫峤身上的寒氣驅散。

公孫峤的臉色紅潤了一些,驚奇地看着這些跳動飛躍的火團聽話地回到風笙手中。

“你随師祖上山吧,以後就住在這裏,師祖會好好照顧你的。”

“好……”

公孫峤本想說,師父的意思是讓他侍奉師祖,但自己現在這副樣子,又能做什麽呢?

墨镝看見風笙牽着公孫峤,問:“這是誰家的孩子?”

“雲桁的徒弟,我想把他帶回去安頓。”

墨镝一直守在山路上,其實剛才他們的對話他都聽見了。

公孫峤一看到墨镝,害怕地躲了一下,怯怯地挨緊了風笙。

“峤兒別怕,他沒有惡意。”

墨镝站在原地沒動,直到那兩人走得足夠遠,他才慢慢跟上去。

盡管已經安排了最好的住處和飲食,公孫峤還是病倒了。

“前日,峤兒說心悸胸悶,屬下以為是夜裏着涼引起的風寒,還特意煮了姜湯祛寒。好像沒什麽作用。”雀仙很自責,這才沒幾天,公孫峤就在她的照顧下生病了,這是主上唯一的徒孫,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她可承擔不起後果!

公孫峤一直捂着胸口,疼得直冒冷汗,哆哆嗦嗦說不出半句話,風笙施了個眠咒,公孫峤才安靜下來。

鶴仙凝神把脈,而詭異的脈象卻把這個素來沉穩的守山使吓了一跳。

這根本就是,心髒嚴重損傷的脈象!

鶴仙不敢疏忽,又怕把錯了脈象,撫手按在公孫峤的心髒處,出現一片柔和的光芒。再拿開時,那塊皮膚已經變得透明。

她看見那顆心髒在虛弱地跳動,每跳一次,心髒表面就多出一道裂縫。

“!”鶴仙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病症,一個普通的凡人,心髒無故出現裂縫,還能活着嗎?

鶴仙試着用治愈的仙術去修補裂縫,一道裂縫複合,又會出現新的。

再這樣下去,公孫峤怕是命不久矣。

鶴仙向風笙如實禀報。

“怎麽會……”風笙失神地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公孫峤,他又想起了那個該死的流言——

鹓雛帝君命中克徒弟。

這下那些人又有新的說法了,連徒孫也不放過。

“又是因為……因為我?所以他才活不了?!”

鶴仙、雀仙趕緊跪在地上,心急如焚。主上連着失去徒弟徒孫,不會又瘋一次吧?

算了,死馬當活馬醫!

鶴仙急中生智,說道:“湯谷的長生樹,根植冥界,長于陽間,若樹中的神靈願意與相助,可起死回生。”

長生樹靈……

不會有長生樹願意幫他的,因為他曾經在那裏燒死過一棵樹。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門外傳來沉穩的腳步聲,兩位守山使向來人行禮:“墨公子,您怎麽來了。”

“我一直在外面。”墨镝走到風笙身邊,握住他的手腕,問:“風笙,你真的想救他?”

“我要救他。”風笙堅定道。

“好,我告訴你該怎麽做。”

湯谷。

墨镝讓他先去找湯谷的木族首領,然後按他說的照做。

“鹓雛帝君大駕光臨,不知所為何事?”

風笙把來意一說,木族首領心裏已經轉了好幾個來回。

“真是可憐的孩子,不過這種人命關天的事,在下也不好随意挑選。不如問問族內的長生樹,有誰願意同帝君前去。”

這話一說出來,風笙就知道對方的意思——

這忙他幫不了,但是礙于情面,還是得做做樣子。

木族的一衆老小炸了鍋,竊竊私語的聲音極小,可風笙還是聽見了。

“我、我修為不夠,還是你去。”

“我也不行……”

“我不敢去。”

推來推去,都怕被選中。

首領暗暗松了口氣。誰都知道,鹓雛帝君是個晦氣的,一整個師門都被他克死了,但人家又是神界帝君,惹不起。萬一他要救的那個人沒救活,死在長生樹的手裏,連帶着湯谷這些木族也會跟着倒黴。

風笙不好強迫他們,實在沒辦法,也只能打道回府。

“您看,在下雖然身為首領,也不能強人所難,既然他們都不願意……”

“帝君,我願意去。”

風笙和木族首領同時看向聲音的來源。

“清致?”

名為清致的長生樹靈從人群中走出來,在風笙面前跪了下來。

“他們都不願意,你是為何?”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更何況,帝君救我族性命,就算散盡修為又算得了什麽。”

百年前,湯谷爆發洪水,一衆木族都要淹死在洪水中,風笙不忍木族受災,燃燒鳳焰三天三夜阻攔洪水,木族逃脫了被淹死的危險。

這其中就有不少長生樹。

說起來,風笙對他們這些長生樹有救命之恩,輪到他有求于人時,只有清致願意相助。

世風日下。

木族首領和幾個清致的好友将她團團圍住,苦口婆心地勸她。

“清致,你逞什麽英雄,就你一個人知恩圖報,我們都是白眼狼?”

清致看着他們又生氣又着急的表情,平靜地說:“不是嗎?”

“你!你知不知道,湯谷環境惡劣,本來就很難修成仙,你再過幾年就有仙身了,這不是你一直的目的嗎?你這樣一走就是前功盡棄。”

“我不在乎。位列仙班也好,救人也好,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諸位都是清致的家人,經此一別,難能再見,珍重。”

“……”

與清致交好的木族怎麽也勸不動,清致是鐵了心要和風笙去救人。

“油鹽不進!走吧,有你後悔的時候。”

因為南禺山離湯谷太遠,清致把自己的原身也帶走了,風笙答應她,以後可以在南禺山繼續修行。

回到南禺山,清致立刻着手救人。

鶴仙一直在用仙力維持着公孫峤的生命,看到風笙帶回的人,挪了一下位子。

清致仔細觀察了公孫峤的心髒,發現這并不是什麽心疾,而是前世孽因造成的詛咒,所以才藥石無醫。

人死前如果産生極大的怨念,就會形成這種詛咒。

每一世,都會重複前一世的命運。

這世間的詛咒,對象一般都是對別人,而孽因詛咒是一種反向的,詛咒對象是自己。若是沒有人幫其解開這個因,就會生生世世被那一世的自己困住。詛咒常出現于心髒、雙眼、頸等脆弱的器官,看這情形,公孫峤前世應該是自盡,心髒活生生開裂而死。

這是得多絕望,才狠得下心對自己下詛咒?

清致将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風笙。

風笙看着公孫峤,滿目憐惜,既然知道了緣故,又是他唯一的徒孫,那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管。

長生樹的修為不斷輸入公孫峤的心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複心髒的裂痕。

鶴仙又探了一次脈:“峤兒的脈象穩定了。”

随着修為的大量流逝,清致的臉上開始出現皺紋,轉眼間,年輕的女子竟然變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手臂、後背慢慢生長出了樹枝。

風笙扶住搖搖欲墜的清致。

“帝君,清致已經盡力。只是尚未修得仙身力量微薄,若是再……恐怕我也無力相助了。”

“是我對不住你。”風笙很內疚,本是想請人來幫忙,結果連命都差點沒了。

“請帝君将清致的真身栽種于紅蓮土,以靈泉灌溉,再過千年,可得仙身。”清致輕輕搖頭,身子越來越重,最後,身形完全變成了一株長生樹。

遵照清致的意願,長生樹被種在紅蓮池旁,由守山使們輪流看護。

公孫峤自從心髒被修補了裂縫,身體比之前要好得多,不僅如此,由于長生樹的修為,公孫峤的身體長得特別快,不到一個月時間,已經長成了一個翩翩少年。

這可苦了雀仙,每天都得給公孫峤重新量尺寸做衣服鞋子。

“雀姑姑,這段時間麻煩你們了。”

“說什麽呢,照顧好你是姑姑的責任。好像又長高了,真好。”

公孫峤的五官本就長得素淨秀氣,長開之後更顯得清冷。雀仙看着他的臉,忽然感覺眉目很像……像誰來着?

一下子又想不起來了。

雀仙敲了敲腦袋,這記性,真是年紀大了啊。

“等衣服做好了我差人給你送過來。要出門的話,記得跟鶴仙說一聲,我就先走了!”

“嗯,雀姑姑慢走。”

走在路上,雀仙一直很在意,公孫峤……明明那個名字就在嘴邊了,怎麽就想不起來了呢?

“小雀,你的籃子借我用一下,我摘些花回去沃肥。”鶴仙在去花園的路上看到雀仙,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走過去叫住她。

“啊……你,你剛說什麽?”雀仙回過神來。

“我說,籃子借我用一下。”

籃子……籃……

樓蘭!

她想起來了!

是樓蘭仙君啊!

“給你給你。”雀仙把籃子一把塞到鶴仙懷裏,然後拉着她到了沒人在的角落。

鶴仙疑惑:“什麽事神神秘秘的?”

雀仙左右看了看,确定沒人,才說:“你覺不覺得,峤兒長得很像樓蘭仙君?”

鶴仙很認真地回想了一會兒,回答:“都過去這麽久了,我哪記得樓蘭仙君長什麽樣。”

沒有得到肯定的回答,雀仙只能獨自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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