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中破廟
“那獨眼婆婆姓吳,家裏除了一個瘋瘋癫癫的丈夫外就剩了個女兒。別看老兩口身子骨都不行,但生出來的女兒卻是好好的,人長得美,又機靈,在煙雨樓賣藝不賣身,跟周邊人關系也都好得很。”
小二提到這笑了笑,随後又嘆了口氣:“可好不容易這些年他們一家日子好過了些,偏偏前不久她女兒又失蹤了,那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啊,誰家都說沒看見過。找了好些日子都找不見人,沒過幾天她丈夫也丢了蹤跡。這吳婆婆受不住打擊,但女兒老伴都生死不明,她怎麽着也要撐一口氣找出來才肯甘心。那往後她照舊日日來棧裏拉曲兒,只是人變得越發古怪,總是無故沖人發脾氣,想是也瘋了個大概。”
雲塵點了點頭,放了一錠碎銀到他手上:“多謝。”
小二頓時眉開眼笑,将手裏的白色墊布搭上肩頭,谄笑道:“小的謝謝公子。”
雲塵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進屋前又往下看了一眼。
樓下兩名夥計将吳婆婆攔在身後不停給對面男人道歉,男人雖是罵罵咧咧的但終也擺擺手沒再追究。
楚樽行掩上門,低聲問道:“可要屬下前去調查一番?”
“阿行怎麽知道我要管?”雲塵反問了一句。
楚樽行将劍柄擦拭幹淨,聲調淡淡卻格外篤定:“殿下心善,一直便如此。”
“是嗎?”雲塵似笑非笑地望向他,“可太傅大人一直說我是個心狠之人,連母後都說我處事手段太過毒辣。”
“宮裏行事,若是讓人輕易看穿了性情,豈不等同将脖子送于對方刀下。”楚樽行道,“表意與本心不同,也是無奈之舉。”
“那你呢?”雲塵對上他的眼睛,眼底隐約閃過些期待,“你的本心與表現出來的,可否一致?”
楚樽行被他問得啞了聲,雙手微微握拳,低頭錯開他的視線。
“罷了,不問就是了。”雲塵眼裏暗了暗,随後無事般岔開話題,“先随我去樓下打聽打聽,看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麽。”
這陣天色剛剛壓沉下來,街道上的人也各自收攤回屋。雲塵在周邊徘徊了良久才問到些邊邊角角,最終二人繞過鬧市區,在一片密林外停了腳步。
林子深處泛着隐隐光點,模糊能看出來落着一座破廟——是二人好不容易探知到那位獨眼婆婆現如今的住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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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樽行擦燃一卷火折子,讓雲塵落後自己半步,一路走到破廟門前。
廟裏破敗不堪,蛛網遍布在各個角落,帶來一陣腐臭的腥味,偶爾還有幾聲窸窸窣窣像是老鼠夜行的聲音,怕是荒廢好些年了。
廟裏正中央擺着一尊佛像,周身早已不複往日般金光燦爛,密密麻麻地裂了一片縫隙,不斷從裏面爬出些螞蟻黑蟲。
但即便如此,佛像前依舊虔誠地跪坐着一位老婦人,她雙手合十,嘴裏不斷念叨着什麽。
雲塵大致确認了面前之人就是吳婆婆,剛準備上前詢問一二,卻在聽清她口中念叨的話時猛地一怔。
“願佛祖保佑我女兒翠兒魂歸順安。”
翠兒?
他幾乎瞬間就想到了那告禦狀的瘋子,他口中不斷重複的可不就是“翠兒”嗎。小二先前說過,吳婆婆的丈夫也是瘋瘋癫癫的,他當時沒多想,可如今再一看,瘋子、南水縣、翠兒,正好全對上了。
他下意識地朝楚樽行看去一眼,對方也跟他相同的反應。雲塵心下不由湧上一陣說不清的情緒,本是想來多管一趟閑事的,卻不料歪打正着,趕巧将此行的目的撞了個迎頭。
寺廟的門腐爛在地,雲塵輕輕踢了一腳前面的木棍造出點聲響。
吳婆婆慢慢轉過身來,眼睛空洞一片,臉上盡是迷茫。
三人對視了許久後吳婆婆才将目光逐漸聚焦到他們身上,她啞着嗓子問道:“二位公子深夜來此破廟,是有什麽事嗎?”
雲塵避開地上的碎木,走到她面前,找了個處還算幹淨的地方站着:“老人家,我們二人雲游至此,在客棧聽聞了你與你女兒的事,想着是否需要我們幫忙?”
聽到“幫忙”二字,吳婆婆低聲笑了笑,老皺的皮肉松松垮垮搭在唇角邊:“這可是趟渾水啊,我自己淌了便是,何必再淹死你們兩條人命呢。”
“何出此言?”雲塵與楚樽行對視一眼。
吳婆婆上下打量了他們片刻,面上掩飾過些驚疑,她拿了兩個發黴的團蒲放到二人面前:“二位公子若是不嫌髒便坐下吧,我年紀大了,仰頭講話還是有些吃力。”
“二位不是口中的江湖游歷之人吧。”見他們坐下,吳婆婆指了指雲塵,半垂着頭道,“僅公子這身衣物,怕就不是江湖之人負擔得起的,想來應該也是位官老爺。”
“老人家好眼力。”雲塵微微颔首,随口謅了個身份,“家父确乃朝廷命官,但奈何在下貪玩好事,趁其不備便偷溜了出來。”
他說話時刻意咬重了“命官”二字,在看到吳婆婆眼底明顯的動容後繼續道:“老人家可否同我說說為何會搭上我二人的命?”
“公子可知這表面飽食豐衣、興旺樂業的南水縣近期少了多少人嗎?”吳婆婆搓了搓手,蒼老的聲音透着些薄涼,“大家都是事不在己便耳不聞聲,加上翠兒,近期至少失蹤了幾十人有餘。”
“可有去報官?”楚樽行問道。
“報官?”吳婆婆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随後輕飄飄道,“報官容易,可真的指望那些人管,就難如登天了。自古衙門六扇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二位公子生在顯貴之家,又豈能體會這其中道理?”
“況且縣老爺眼皮子底下,公子覺得誰又能犯上作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