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只剩悲鳴

“大人。”廖和風擡頭與他四目交接,眼裏沒了往日的順從,反而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情緒,“您當真信了右相的話嗎?即便您從南水逃了出去,天涯海角,右相也定會殺了您滅口的。”

“你都想到了我會不知道嗎!”廖秋惡狠狠“呸”了一聲,“那老狐貍肯幫我必定沒安什麽好心,可只要我出去了,事情就能多份轉機!”

“調動人馬的令牌我前些日子就交與你了,都準備妥了沒?”

廖和風靜靜地看了廖秋半晌,搖了搖頭道:“大人,并未準備好,我将人馬車隊都遣散了。”

“你說什麽!”廖秋氣得險些兩眼一黑,他撲在欄杆上,抓着門框死命地前後搖動,“廖和風,我看你是昏了頭了,不想活了嗎!”

廖和風呼出一口氣,眼裏不知不覺染上幾分默然:“大人,我确實不會獨活。”

廖秋被他忽而轉變的情緒吓了一跳,嘴唇上下張了張,一時舌頭竟打了結:“和、和風,你是不是受了何人威脅?你可知曉你在做什麽?”

“大人,我做的每件事都心知肚明,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往。”廖和風頓了頓,朝廖秋跪下行了主仆之禮,“大人,我是您半塊饅頭救回來的人,從那時起我便發誓,不論生死都必将跟從與您。”

“這次也不例外,只是不如大人所想那般罷了。”廖和風從懷裏掏出一粒黑色藥丸鄭重地塞到廖秋手上,“大人,我來之前剛從衙役那處得知四皇子下令要将您淩遲處死,淩遲過程有多殘忍我不必多說大人也該知曉。”

“此藥乃穿腸毒藥,入口不需一刻鐘便能置人于死地,且不會有過多痛楚。”

“你什麽意思?”廖秋握着手上那顆黑色毒藥,頭皮止不住地發麻,恍惚間有些看不透眼前之人。

“就是大人心裏想的意思。”

廖和風留下這句話後便離開了牢房,任由廖秋在身後如何叫罵也不曾回頭看他一眼。

他在遣散掉他多年積攢的人手車馬時就下定決心同他一道赴死了,這些年來無論廖秋做什麽都他都不曾違背,可午夜夢回心裏卻總是備受煎熬。

這幾日縣子裏騰了一處空地,地上擺滿了慘不忍睹的殘肢。周圍密密麻麻全是哭嚎痛恨的人群,有男子,有女子,還有老人孩子。

廖和風來之前從中轉了一圈,他自知廖秋罪無可赦,卻也實在不忍心他當真被處以極刑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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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是廖秋救回來的人,此生便不會背叛他。等他死後,自己替他收了屍便自盡随他而去,也算是全了這一世最後的主仆之情。

死後就算是被人反複鞭屍他也無話可說,橫豎他罪孽深重,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次日曉光剛擦破天際,在流雲邊留下幾道淡淡的白暈。

雲塵的安穩覺猛得被樓下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驚醒,他睡眼惺忪地翻了個身。

“殿下醒了?”楚樽行靠坐在床上扶了他一把,“樓下是吳婆婆,她天不亮便得知消息來了客棧。蕭大人原是想進來詢問殿下要如何辦,但我見殿下還睡着,便自作主張讓蕭大人先帶吳婆婆去見了翠兒。”

“早見晚見都得見,如此也好。”

雲塵揉了揉眼睛,才剛從迷糊夢裏清醒過來。

他本意也不想親眼見着吳婆婆認翠兒這一場面,身邊相依為命最親近之人被如此對待,光是想想都覺得心下生疼。

見他還呵欠連天,楚樽行側身擋住窗外透進來的光:“殿下再睡會兒吧,左右還早。”

“醒了便睡不着了。”雲塵晃了晃腦袋,回過神來問道,“阿行怎麽知道吳婆婆何時來的,昨夜沒睡好嗎,為何醒這麽早?”

“日日都是這個點醒的,殿下貪睡不知罷了。”楚樽行替他掖了掖被子,“早間風寒,殿下若不睡了便快些将衣服穿好。”

雲塵探起身子,撐了個腦袋望着他:“聽你這話的意思,可是怪我平日裏不夠了解你?”

楚樽行被他問得楞了楞,忙起身道:“自然不是。”

“逗你玩罷了,怎麽還當真了。”雲塵眼眸彎了彎,娴熟地伸手搭上他的側腕。感受到指下的跳動平穩有勁,他這才舒了口氣,“總算好多了,阿行以後可不準再添新傷了,聽見沒?”

有這一次已經足夠他日日擔驚受怕了。

從荒山回來至今,每每晚上他都會在半夜驚醒,總是要翻身探到他的鼻息才肯再度安寝。

楚樽行自然清楚他心中所想。

背上的傷口夜間總會隐隐作痛,就是想睡也睡不安穩,故而雲塵每次喘着粗氣醒來時他都知道。

只是當時情形,恐怕自己假意入睡,起比言語上的寬慰更能讓他安心。

“定不會了。”楚樽行應允道,“既是殿下的侍衛,若是身子不行,如何還能勝任。”

雲塵敲了敲他的額頭,見他如此,心裏的弦也松緩了不少。

“随我下樓。”他下床從櫃子裏取出一只木盒,裏面塞得滿滿當當的都是銀票。

院裏吳婆婆悲怆的哭喊聲在劇烈情緒的消散下逐漸停滞,她雙手在衣衫上蹭了蹭,将掌心上的泥濘仔細擦拭幹淨,彎下腰把地上翠兒的屍骨小心地順到背上。

雲塵上前兩步:“婆婆,我命人在後山處替翠兒尋了塊好地方立了塊碑,帶她去那裏安家吧。”

吳婆婆轉身看了他一眼,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是感謝。

她精神狀态極差,現下全然是拼着一口氣背着翠兒往前走,楚樽行有意想幫她一把,卻被她側身避開。

“不必了,都別跟了,由我這個做娘的來就好。”翠兒的頭顱搭在她肩上,吳婆婆用臉頰碰了碰她,自言自語道,“從她還在襁褓中就是我一手抱大的,那時候日子苦,日曬雨淋的我也得背着她去幹活。翠兒是小,可她從不哭鬧,是我們為人父母的給不了她好日子過,虧欠了她一輩子。”

“她爹是瘋的,周圍人都嫌棄他,可翠兒不嫌棄,誰要敢說她爹她立馬拿個鋤頭上去趕人。”像是回想到以前的日子,吳婆婆神情柔和下來,她偏頭擡了擡肩問身後之人,“小時候娘哄你睡覺唱的那首歌你還記着吧,你還說娘唱的好聽,娘再給你唱最後一遍啊……”

雲塵不放心她一個人去後山,便跟楚樽行悄悄走在她身後陪着。

吳婆婆清了清嗓子,童謠的旋律很快傳了出來。少女泛黃發黑的骨架靠在她蒼老的身板上,随着她蹒跚前行的步子,吱呀吱呀地響着。

像是附和,亦或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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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能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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