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幼年熟人
來人一襲太監打扮,眉眼英挺身段修長,聲音也不似旁人一般尖細。若不是這一身穿着,看着倒真像是個正常男子。他身後跟着兩個小太監,手裏各自提着幾只蓄滿水的木桶。
周軒容撣了撣落在外袍上的灰塵,滿是嫌棄地踏進屋內,繞着他周圍走了幾圈,随後搖了搖頭高嘆一聲:“這不是我們楚侍衛嗎?還真是許久未見了,怎的每次見面你都如此狼狽啊?”
楚樽行對他這般明裏暗裏的挑釁向來視若無睹,可他又太清楚面前這人糾纏不休的性子,只得随意應付了兩句。
“我原先以為楚侍衛攀上了高枝就能活得舒服些,可如今看來好像也不過如此啊。”周軒容動了動脖子,俯下身感慨道,“怎麽,你家主子護不住你嗎,為何還是被關在這狗都不願意來的鬼地方了?”
“我說呢,宮裏人都說四殿下沒福氣瞎了眼,千挑萬選的竟還是挑了個你回去。”周軒容甩甩袖子,将手往裏頭一揣,“這陣一看,可不就是瞎了眼嗎,何時見過因下人犯錯還連累着主子一道禁了足。”
“狗都不願來的地方周公公不也來了嗎?公公雖說是在漓妃娘娘手下做事,可到底跟我一樣也只是個奴才。”楚樽行神色自若地對上他的目光,冷聲提醒道,“四殿下也算公公半個主子,嘴巴還是放尊重些的好。”
“我呸!”周軒容蠻橫地抽出手掌揚到半空,僵了片刻又硬生生地将其收了回來,“少拿我跟你相提并論,即便你我都是奴才,我也永遠高你一等!”
這話腔調不屑,可卻隐約顯露出些委屈之意,雖說僅有一瞬便被他重新遮掩,但楚樽行還是将其收入眼底。
他淡淡開了口:“你還是跟以前一樣。”
“別跟我提以前!”周軒容橫眉瞪目高聲道,“我變成如今這樣還不是你造成的!”
“我從未讓你進過宮。”楚樽行搖了搖頭,“我由不得自己,可你卻并非別無選擇。”
周軒容別開視線,躲去眼底的微紅。
他原先只是個孤兒,生下來還未待看清爹娘一面便被抛棄河邊。丁點大的孩子哪裏懂什麽謀生之道,只得依葫蘆畫瓢地跟着街邊乞丐沿路讨些吃食勉強度日。
後來機緣巧合下被楚老将軍見到了,便帶回府裏當了個雜役下人。
在府裏初見楚樽行那時,見他正跪在地上搓洗衣物,周軒容以為他也是個下人,估摸着與自己年紀相仿,便想搭夥結個伴,往後在這府裏也好有人說說話。
後來從旁人那得知他頗為不堪的身世後,對他非但沒有回避,反而又多了幾分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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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時的周軒容單純得可愛又不谙世事,在這座處處都不容差錯的将軍府,靠着楚樽行的幫襯才沒惹出什麽事端。
他願以為這樣的日子便稱得上福分,不愁吃不愁穿,身旁還有個人搭話解悶,雖從未被人看起過,但好在能有一席容身之地,不至于再四處漂泊游蕩,不知方向。
可人總是不知足的,年歲漸長帶來的奢望遠遠不是他現下生活能夠填補的。剛巧這陣楚樽行被楚老将軍送進了宮,周軒容也不甘一輩子只在将軍府當個雜役,他也想進宮任職,也想享受旁人都能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
可皇宮又如何像他想的那般簡單。
滿懷着一顆憧憬的心踏入那堵高牆,最後卻陰差陽錯地被割去命根子着了一身太監服飾。
而與此同時,在他從淨身房忍着下半身劇痛和盤旋在四周止不住的絕望蘇醒時,耳邊的第一道聲響,竟是楚樽行被雲塵帶回淩淵殿當了貼身侍衛的喜訊。
這些不願被提及的往事再次浮現腦中,周軒容眼底的赤紅顯而易見,他咬着牙,雙手不受控制地微顫。
柴房內一時間寂默得有些滲人。
他合上眼長呼了口氣,仰起頭自嘲般笑了笑:“不重要了,得失本就一體,況且我現在好的不得了,至少比你好了太多。”
宮中無人知曉兩人的糾葛往事,身後的小太監見兩人個個話裏有話,摸不着頭腦試探地喊了聲師父。
周軒容這時也緩過神來,他揚揚手讓人将木桶放上前,扯了塊布往裏頭一擲:“閑着也是閑着,不如楚侍衛趁這段時間将這柴房好生收拾幹淨,說不定娘娘看見了,還能少關你幾日。”
他說完便轉身離開,腳下剛擡了半步,迎面而來的寒風卻讓他不禁打了個哆嗦。他身形愣了愣,随後若無其事地出了柴房,沒多半晌便抱着一床薄被回來,随手扔在了地上。
見師父要走,小太監急忙從懷中拿出一卷粗繩,猶豫着将周軒容攔下:“師父,漓妃娘娘命您看好他,若是讓他跑了,師父您可得擔責任吶。”
另一個太監見狀也幫腔說道:“他畢竟也是個侍衛,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師父您就這樣将他留在此處,怕是不妥啊。”
周軒容聽兩人在旁絮絮聒聒的聽得直心煩,他不耐煩地出言打斷二人,緊了緊眉似是不解:“是我說了算?還是你們說了算?”
兩個小太監頓時噤若寒蟬,将手裏的粗繩塞回懷裏,相互對視一眼,随即利落地擡掌接連往自己臉上扇去。
嘴裏還連連認錯:“自然是師父說了算,徒兒多嘴,多謝師父教誨!”
周軒容見狀從鼻腔輕哼一聲,甩臉踏出了房門。
楚樽行望着他刻意昂然挺立的背影,将地上散成一片的被子撿起,心下有些觸動,更多的則是無盡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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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小貼士:咱周大公公可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