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并肩同行相伴異心
“你不是一直說北邊有狼患，不能來此？”卓淩一身紅衣，陽光灑在他的背上，暖意洋洋的，讓他的心情好了很多，對夏衍說話也沒有那麽沖了。
“來此正是為解決狼患。”夏衍淡定的說着，已換上了之前的那一身白衣，目視着前方，眼看着就要到仙尊說的那個村子了。之前去大漠找卓淩的時候曾經過這個名叫張家村的村子，想來是所有的村民都是一個家族的。
“你？”卓淩感到意外，與夏衍相處這數日，他并未察覺這個冷淡的公子哥是個熱心腸到會為素不相識之人解決困難的人，當然，幫阿蘭只是彌補那個阻攔自己搶租約的錯誤而已，“你一個人……來挑狼群？”
“不是還有你麽？！”夏衍冷靜的轉頭，看見卓淩睜大的雙眼，心想你眼珠都要掉出來了，還不趕緊伸手接着。
“我？”卓淩指了指自己，不知道是什麽給了夏衍信心，确信自己有這個本事。
“為了阿蘭家的房子，”夏衍伸手輕輕的拍了一下卓淩的腦袋，“你是不是要盡個全力呢？”
“別碰我頭！”卓淩一巴掌打開了夏衍的手，剛剛生出的一絲絲好感，被夏衍這一拍又轉瞬即逝，“我自會盡力，你不要忘記自己說過的話才好。”說完，就板着臉疾步向前走去，将夏衍甩在身後。
夏衍無奈的搖了搖頭，暗自跟了上去。他覺得卓淩就像個養不熟的孩子，但其實這樣也無礙，反正任務結束自己也要繼續去尋找季桓，不會與他相處太久。
進了張家村的那一剎那，夏衍突然心間一沉，上次來的時候，張家村尚有三十餘戶，不過短短數日，竟又空出了一些房子。夏衍帶着卓淩進了空的屋子查看，發現地上沒有血跡，擺設也規整，不像是被狼襲擊，應該是自行離去的，可能也是不堪狼群的侵擾搬離了此處。
夏衍回到街上，看到雖然人煙稀少，但村民們仍然該賣菜的賣菜，該洗衣的洗衣，并未就此放棄這裏的生活。他心想，是否需要找個人問一下如今這裏究竟是個怎樣的狀況，正想着，眼前走過一個黑衣少年，正提着一筐菜。
“這位公子！”夏衍朝着那個少年的背影叫了一聲，但少年并未轉身，似未聽見。
“叫你呢！”卓淩看那少年沒有反應，一步跨上前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肩，少年一驚，猛然回頭，見是兩個人叫他，頓時由驚轉喜，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二人。
“何事？”少年輕聲問着，夏衍和卓淩這才發現，這個少年生的竟是如此好看，雖穿着一身黑衣，卻将那嫩白的膚色襯的更有幾分光彩，眉眼彎彎，長長的睫毛顯得雙瞳異常的深邃，尤其此時這個側面，顯得少年的面部輪廓特別的立體，果然這是西域人獨有的面相。
“這位公子可是本地人？”夏衍有些不滿卓淩方才的粗魯，白了他一眼，随即對面前的少年略表歉意的問道。
“呃……算吧。”少年思考了片刻，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算是本地人。
“不知公子可曾聽說此地的狼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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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患？”少年皺起了眉頭，頓了片刻，“據我所知，此地确是偶有狼出入，但應該并未傷及百姓，如何稱的上是…..患？”
“既然如此，那為何張家村如今人丁稀少？”夏衍有些疑惑，看這少年的反應，似乎這裏的村民并不害怕“偶爾”出沒的狼群。
“想是因為這裏有沙匪吧。”少年無奈的說道，也在詫異是何人将狼患傳出的。
“沙匪？”卓淩驚訝道，他家住的村子離這裏并不是非常遠，那邊卻從未聽說過有沙匪。
“正是，”少年帶着他們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那些人時常在大漠中劫殺過境的商旅，有時也會襲擊周邊的村子。”
卓淩聞言，側着頭沒好氣的盯着夏衍，好像在說：說好的來打狼的，狼呢？！沙匪你還管不管？
“你們……是因聽說狼患而來？”少年歪過頭看着二人。
“正——”卓淩正要回答，卻被夏衍搶了話——
“我們準備去大漠游玩，途徑此處，聽說了些風言風語，覺得新鮮，便想待上些日子。”
卓淩聽夏衍說這些，盯着夏衍的臉頰看了半晌，心想，這家夥居然說起慌來臉都不會紅上半分——不要臉……這是卓淩自“讨厭的人”之後，給夏衍的第二個評價。
“狼有什麽好新鮮的，”少年嗤笑了一聲，轉頭又問，“既然如此，你二人可找到落腳地麽？我們這個村子小，沒有客棧，你們可以找間無人的屋子。”
“多謝。”夏衍謝過少年，正準備帶着卓淩轉身去找空屋子，卻又被那少年叫住——
“我家旁邊就有一間大屋是空的，你們可以跟我來，我一個人平時也無趣的很，有人作伴更好。”少年笑的很甜，看着也就二十出頭，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夏衍。
“我——”夏衍正欲拒絕，這次卻被卓淩搶了話——
“好啊！”卓淩跳到少年身邊，正要跟着他向前走去，突然發現夏衍沒跟上來，便回頭瞪了他一眼，拿着扇子揮了一下，示意他跟上。
三人其實年齡相差不大，但夏衍看着淡漠，便顯得年長許多，卓淩一身紅衣，十分耀眼，又拉着那個少年歡脫的跳來跳去。少年可能平時一個人的确無所事事，有人相陪，他也顯得十分開心，跟卓淩有說有笑。
“你叫什麽名字？”卓淩滿臉笑容的看着少年。
“我叫阿楚。”少年也笑着看着卓淩。
“多大了？”
“我……”阿楚突然猶豫了起來，“我也不知道算是……多大了。”
“啊？”卓淩一愣，“什麽意思？”
“我……”阿楚有些尴尬，正想着找一個什麽理由，只聽夏衍在身後冷冷地說道：“你是來查戶籍的麽？”
卓淩轉頭向後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回過頭繼續沖阿楚笑着，便沒再問，兩人繼續有說有笑的向前走着。夏衍跟在二人身後，不禁揚起了嘴角，果然……少年心性，便是如此，嬉鬧才是命中常态，自己曾經嬉鬧起來比他二人更甚。想到此處，便又不禁在腦海中浮現出，他坐在安瀾殿檐上用彈弓打靈鳥時，季桓坐在梨樹下擡頭望着他的樣子，那個笑容，此生難忘。
二人跟着阿楚來到了那間空屋，的确很寬敞，桌椅床鋪鍋竈也很齊全。夏衍和卓淩都未帶什麽行李，只見卓淩一個箭步就蹿進了屋裏，挑了一間房間，往床上一躺，翹起了二郎腿感受了一下床鋪的軟硬，嘴角還露出了微笑，想來很是滿意。夏衍看着他，一臉不滿的搖了搖頭，徑直走到他床邊，奪過扇子往他小腿上一敲——“鞋子！”
“幹什麽？”卓淩不屑的白了夏衍一眼，“我又沒躺你的床，要你管？！”
夏衍看了他片刻，見他并沒有脫鞋的打算，只能搖搖頭，離開了。夏衍走後，卓淩翻着白眼愣了片刻，兩條腿用力一瞪，将鞋甩飛，繼續翹起二郎腿。
傍晚，阿楚來叫二人一同去他家吃飯。
“阿楚，你手藝不錯啊！”卓淩一邊吃着，一邊翹起了腿。
“坐好！”夏衍看了卓淩一眼，冷冷的說道。
“要你管？！”卓淩白了他一眼，把腿放了下來，繼續誇着阿楚的菜做的好吃。
“很多年沒做了，最近才開始做起菜來，”阿楚眉眼彎彎，笑的很開心，“好吃就好，平時也沒有人來，我還怕廚藝變差了。”
阿楚和卓淩一邊吃一邊聊着，看夏衍一直不做聲，只低頭吃着，便問道：“夏公子？”
“叫我夏衍就好。”夏衍把碗筷放下，淡淡的說。
“你為何都不說話呢？”
“他餓瘋了！”卓淩不屑的插了一句，瞥都沒有瞥夏衍一眼。
阿楚聞言，沒忍住笑了出來：“當真？”
“食不言寝不語。”夏衍瞪了卓淩一眼，随即轉頭朝阿楚笑了一下，繼續端碗吃了起來。
“窮講究……就你事多。”卓淩嘀咕了一聲，便沒再理他，繼續與阿楚邊吃邊聊。
晚飯後，三人一起坐在屋外，沒了白天的日光，雖然此時已是初春，但入夜了還是涼意襲人。三個人裹緊衣服，點了個小火堆，圍着坐成個三角，擡頭看着天上的星星。果然，一整天也沒見到有狼群出沒，夏衍心想，難道仙尊的消息也不準了麽？
“阿楚，你怎會一個人在這裏生活？”卓淩顯然對這個才相識一日的少年更有好感。
“我爹前幾月去世了，我家住在大漠深處，來這裏是為了找人。”阿楚說着，眼神變的有些空靈。
一聽阿楚說是為了找人，夏衍一陣心悸：“找何人？”
“一個……很重要的人。”阿楚有些凄涼的說，“只是……不知道他還在不在這裏了。”他心想，那人早已輪回，恐怕現在早已不知身在何處了，自己在這裏也只是待幾個月想碰碰運氣。
“你是來查戶籍的麽？”卓淩眼看阿楚眼眶已泛紅，覺得是夏衍勾起了他的傷心事，側着頭就沖了他一句。
“我只是……”夏衍正想解釋，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亂哄哄的聲音，有馬蹄聲，有哭喊聲，還有叫罵聲，夾雜在一起，反而讓夏衍聽不清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然而，片刻之後，不需要他去分辨，就見街上跑過了幾個人，大聲的喊着：“沙匪來了！快跑啊！”這叫聲，就跟鬧着玩似的，卻讓夏衍這邊三個人同時一驚，猛然站起身來。
“沙匪？”夏衍低聲說道，心想阿楚所說果然不假，看來這裏沙匪比狼患更有威脅性，趕忙轉身回屋，将劍持在手中。再出門看時，發現一群人騎着馬已經到了街口，手裏還舉着很多火把。那些人騎在馬上，一個個五大三粗，兇神惡煞，盡透彪悍的氣質，顯然不是善類。他本想要不要順手将這夥沙匪鏟除，但轉念一想，自己的任務是狼族，便又不想惹這不必要的麻煩，以免多生事端。随即伸手握住卓淩的手腕就拖進了屋裏，正想将阿楚也帶進來，可一轉頭，阿楚卻不見了。可能是躲進自己家裏了吧……夏衍心想，便沒再在意，反身插上了門栓。
卓淩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夏衍扔進了屋內，頓時大怒：“你……你不管麽？那些百姓……”
“這不歸我管。”夏衍一如往常的淡定，把卓淩推進了房間。
“可是阿楚一個人在家！”卓淩瞪着眼睛，說着就要沖出去，卻被夏衍一把推倒在床上。
“你給我老實待着！”夏衍冷冷的沖他說了一句，就出了門，不一會兒就又回來，“他不在。”
“不在？”卓淩心中大驚，“他能去哪？”
“也許是躲起來了，”夏衍将窗戶支起一條略粗的縫，側身貼着牆，暗自觀察着街上的情形，“他也說了，沙匪不是第一次來。”
那群歹人高頭大馬的在街上巡着，見整條街空空蕩蕩連條狗都沒有，就開始破口大罵，聲稱要挨家挨戶的闖進去。想來這大概是他們一貫的套路，因為所有屋子都門窗緊閉，也不知裏面有沒有人，興許村民們都跑了也說不定。
沙匪們在街上罵了一陣，見沒有反應，便真的開始踹門。頭兩間屋子似乎真的是沒有人居住，兩個手下闖進去後，空着手跑出來，跟那頭領不知說了什麽，頭領憤怒的罵了一句什麽，可能是當地話，夏衍沒聽懂說的是什麽，但那個表情，想來定不是什麽好話。接着，頭領大手一揮，又從馬上跳下來五六個沙匪，分別沖進了街邊的幾戶人家。
“他們……”卓淩突然在夏衍耳邊輕聲叫起來，差點吓的夏衍一掌反劈上去，于是話還沒說完，就被反應迅速的夏衍一把捂住了嘴，只能用牙縫哼着，“馬上就要搜到這裏了，你還不管麽？！”
“我說了，這不歸我管。”夏衍微皺着眉頭看了一眼卓淩，低聲的說道，“真進來了再說。”
卓淩聞言，頓時怒火攻心，狠狠的一口咬在夏衍的手指上，只聽夏衍低哼一聲“啊！”瞬間松開了手。
“你……”兩人幾乎同時指着對方冒出了這相同的一個字，彼此都橫眉冷對怒目而視。
——“你是狗嗎？！”
——“你有沒有人性？！”
兩人又同時瞪着對方脫口而出……夏衍仿佛被這一下把五百年前的自己咬了出來，一瞬間所有的冷峻風度統統消失了，只想一把推倒卓淩，騎在他身上把他一通亂揍。他心想，人性？老子都死了八百年了，哪裏還來的人性？！
就在差點把仙尊那“護他周全”的要求抛到九霄雲外的那一刻，夏衍眼睛無意中一瞟，正欲沖上去揍卓淩的身形突然頓住了。
卓淩看見夏衍望着窗外出了神，也發覺有異，湊了過去也想看一眼，卻也突然愣住了——一個沙匪正将一個黑衣少年推搡到頭領的馬下，那少年正在掙紮，似乎不滿這受制于人的境況。不需夏衍和卓淩辨認，一眼就能認出那個黑衣少年正是阿楚。頭領看着阿楚，聽不懂說的是什麽，但看到那色眯眯的眼神和滿臉□□的表情，夏衍就知不妙。他正想着要不要出去将阿楚救下，就聽到身後門邊傳來一聲巨響，一轉頭，卓淩已經不在原地……
“狗崽子！”夏衍暗罵一聲，随即奔出門去，果然看見那一道紅色的身影已經沖到了沙匪的馬前，在火光下被風吹的搖曳。夏衍沖到卓淩身邊，伸手将他護到身後，側頭低聲罵道：“你想死就告訴我，我一劍捅死你，不要拖累我！”
随即，他擡頭用淩厲的目光看着那個沙匪頭領，右手将劍緊緊握住，随時準備□□。正在他緊張着在救人與防禦之間徘徊的時候，卓淩又替他做了決定……只聽耳邊一聲大喝——“你們這幫吃屎的雜種，把阿楚放了！”
夏衍本不想摻和這些破事，但此刻卓淩都罵成這樣了，想那沙匪頭領肯定也不肯善罷甘休。這狗崽子，真能給我惹事……夏衍在心中早已将手扶上了前額。既已如此，看來這一戰是免不了了。
“卓淩，你們快跑，不要管我！”阿楚掙紮着朝着這邊叫着，瞬間就被身邊抓着他的沙匪扇了一巴掌，火光下那粉白的臉頰頓時起了一陣紅暈。
“阿楚，別怕，我來救你！”卓淩沖阿楚叫道，他說的是“我”，而不是“我們”，估計是根本不打算夏衍會出手，于是随即就朝那邊沖去。可還沒邁出去兩步，就被夏衍抓住胳膊用力往回一扯，一個重心不穩差點又是一個屁蹲。
“你……”卓淩憤怒的回頭瞪着夏衍。
“躲起來，別礙事！”夏衍看也沒看他，丢下一句就拔劍朝阿楚的方向飛了過去。趁所有沙匪還沒來得及反應，輕輕一劍劃過，将抓着阿楚的那個沙匪整個頭割了下來，劍鋒淩厲的在阿楚臉上也留下了一道小口子。在那顆頭落地的瞬間，夏衍把阿楚攔腰一抱又飛了回來，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仿佛就是一瞬間的事情，等沙匪回過神來發現一個同伴的頭已經沒有了的時候，夏衍已經摟着阿楚站回了卓淩的身邊。
“阿楚，你沒事吧？！”卓淩撲倒阿楚身邊，把他轉過去轉過來的打量着。
“我沒事，”阿楚漠然的看着卓淩，眼中仿佛并沒有多少感謝的神色，“你們不該救我，這幫沙匪，不是好惹的。”
“你說的什麽屁話，”卓淩皺起眉頭，“我怎麽能看你被他們抓了不管呢？！我可不像某個人，一點人性都沒有。”說着還朝身邊仍然嚴陣以待的夏衍翻了個白眼。
“方才可正是一個沒有人性的人，将你的阿楚救回來的！”夏衍聽到卓淩的話，并沒有太在意，冷冷的回了一句。眼睛卻還盯着前方憤怒的沙匪頭子，心裏還在猶豫一會是轉身就跑，還是迎頭而上。他自然不會怕這幾個凡人，但是自己還有任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萬一生了事端，礙了之後尋找狼族的事，就不妙了。
果然，當沙匪頭子反應過來自己的手下被人一劍削了腦袋，本來打算帶回去享受的小美人也被人搶了之後，簡直怒不可遏，大叫了一聲什麽。夏衍想一定是要帶隊進攻的意思了，一時間絲毫沒有猶豫，一手抓上卓淩的胳膊，看到卓淩第一次有了默契一般也一手抓上了阿楚的胳膊，于是，三人轉身就飛奔而去。身後一整隊的沙匪騎着馬在追，夏衍拖着兩個人，幾乎快要飛了起來，才沒有讓沙匪追上，但也一直沒有擺脫他們。跑了半晌，卓淩已經喘的不行了，完全是靠身邊的兩個人拖着，自己已經不出力了，此時哪怕雙腳騰空，也能飛一般的向前掠去。他還在疑惑……這倆人都不累的麽？
不知道跑到了什麽地方，夏衍突然腳步一停，卓淩和阿楚差點因為慣性往前摔了一個大馬趴。卓淩正要發作沖夏衍罵去，站定一看便傻眼了，所有想要罵夏衍的言辭都咽了回去——眼前……趴着七八匹狼，綠悠悠的瞳孔正盯着三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