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葉城初見相看兩厭3
“這孩子，明明告訴過他北邊不能去！”夏衍在心中暗暗罵着，一路向北奔去，一直到了沙漠的邊緣，才遠遠的看到一塊巨大的石頭上坐着一個身影。
夏衍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他認出了那一身紅衣，在那一片黃沙之中，仿佛一團火焰映紅了身側的大地，顯得格外耀眼。此刻他坐在那塊巨石上，不知向着遠處在望着什麽。夏衍往那塊巨石走去，剛走了幾步，心下一驚——巨石下徘徊着兩匹狼，正擡着頭看着卓淩。卓淩卻好似望着遠方出了神，并未察覺身下的危險。
“卓淩，小心！”夏衍将劍拔出持在手中，大叫一聲，朝卓淩掠去。
卓淩聞聲回頭，只見夏衍一身青衣持劍飛來，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就被夏衍攔腰抱起飛離了那塊巨石。
兩人在離巨石七尺遠的地方落下，“你幹什麽？！”卓淩怒氣沖沖，正作勢推開仍摟着他腰的夏衍，這才看見巨石下的狼，突然眼神一變，反手拔出腰間匕首橫在胸前，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夏衍站在卓淩身邊，左手将他護在身後，右手持劍防禦，雙目圓睜，瞪着眼前的兩匹狼，只等它們有任何動作就一劍刺去。
那兩匹狼望了望這二人，向前走了幾步。夏衍頓時緊張起來，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正欲開戰，卻突然聽到遠處一聲狼嚎，在這烈日下的大漠中，極其孤寂悲涼的一聲狼嚎。夏衍下意識的抓住了卓淩的手腕，怕會有狼群襲來，想着尋機會帶他逃離。兩匹狼與眼前的兩個人對峙了片刻，聽到了遠處那一聲狼嚎，卻不再管這二人，轉頭往一邊去了，不一會便消失在大漠裏。
看到狼走遠了，二人終于放松了下來。“你放開我！”卓淩甩開扣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将匕首插回腰間，斜着眼睛瞪着夏衍。
“我同你說過，北邊有狼患，不能來此。”夏衍也瞪着他，聲音中略顯微怒，“你當作耳旁風？！”
“狼患何所懼？”卓淩一副不屑的樣子，仿佛剛才躲在夏衍身後的人并不是他，“若是宰上一匹，帶回去讓阿蘭嘗嘗鮮。”說完，不理夏衍，自顧自的往來的方向走去。
“無知！”夏衍跟上他，怒罵了一句，“你知道大漠中的狼不好招惹麽？！”
“你知道在葉城，我也不好招惹麽？”卓淩淡定的回了他一句，頭也不回的走着。
“你為何來此？”夏衍無奈的問着，“阿蘭說你經常來此練功，你練的什麽功，石頭上打坐嗎？”
“要你管？！”卓淩說完，加快了腳步。他對這個人始終沒有好感，收留他也是為阿蘭一家還這個恩情。
“我看……你倒更像是在等人。”夏衍也加快腳步跟上他，故意譏笑了一句。
卓淩猛然回頭，皺着眉頭怒目而視，持着扇子指着夏衍，惡狠狠的說：“再多管閑事，你就給我滾蛋。”說完，就轉身疾步朝家走去。
夏衍看着他的背影，無奈的搖了搖頭……還真是難以攻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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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時，卓淩正坐在門口的凳子上曬太陽，嘴裏叼着一根草，一只手還揉着阿蘭的腦袋。夏衍看了他一眼，往屋內走去，剛踏過門檻，就聽身後有人叫他——“夏衍！”
夏衍身形一頓，正詫異這鬼地方怎麽還會有人認識他，又覺得聲音很熟悉，轉身一看，來人卻是司文。司文本只是官職，是仙尊身側處理日常事務的文官。沒有人還記得他飛升之前的名字，所有人也都只喚其司文。夏衍原先在仙庭之時，除了安瀾殿中的人，也只與他一人私交甚好，也只有夏衍在無旁人時會喚他的名字——蕭城。
看到他，夏衍的心情總算好了很多，在凡間這五百年，蕭城只要下凡便會抽空尋夏衍喝酒飲茶，兩人在酒肆或茶寮聊上一會，說的也大多都是仙庭的近況，以及聽說的哪裏有季桓的消息。
“阿城，你怎會在此？”夏衍轉身走到蕭城身邊，站定之後問道，語氣裏微微透出一絲欣喜，卻并未表露出來。
“來看你，”蕭城一看到夏衍就不禁在臉上挂滿了笑容，上下打量了一圈，“你這……越發的像安瀾殿下了。”
“呵……”夏衍低頭笑了一聲，“我也不知為何，季桓曾經費勁心思想要養我的性子，如今卻……”
“可見你是太思念安瀾殿下了……”蕭城笑着，眼神裏卻有一絲落寞，随即一把攬過夏衍的臂彎，“走，請你喝酒！”
夏衍颔首，便随着蕭城一起往前走去，卻未見卓淩雙眼一直盯着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獨自疑惑着，夏衍這麽令人讨厭的人，居然還能有如此相熟的人。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厭惡夏衍，可能正是二人第一面的相見不甚愉快，也可能是他打不過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翩翩公子，便在他心裏埋下了一根刺，讓他總是想尋機會朝夏衍紮過去。可夏衍好似做什麽都舉止得當，還幫了阿蘭，讓他始終尋不到一個合适的契機發作，于是這根刺，便始終種在那裏。
夏衍把蕭城帶去了之前的那家客棧，因為他覺得酒菜的味道還算不錯，二人找了張空桌坐下，掌櫃看到夏衍，笑着就跑了過來。
“客官，還是老樣子？”掌櫃的準備吩咐小二上菜，蕭城看到夏衍在這裏竟是掌櫃親自接待，不免心生疑惑。
“上幾個好菜，兩壺好酒，不用免單，今天有人結賬。”夏衍指了指身側的蕭城，蕭城見狀，無奈的笑了笑。
“好嘞！”掌櫃的轉身就去了後堂。
“你來此才數日，竟得如此優待？”掌櫃一走，蕭城彎着眼角，好奇的問着夏衍。
“命該如此，”夏衍淡淡的笑了一下，“我也無奈。”轉頭看見小夥計把端了兩壺酒和一盤鹵牛肉，擺在桌上。
“您先慢用，熱菜正下鍋，稍後便好。”小夥計說完，轉身便走，心下也疑惑，怎麽又來了一位翩翩公子哥兒。
蕭城看到小夥計，嘴角咧了一下，又轉回頭對夏衍說：“你可知……仙庭上下大多都對安瀾殿下有些畏懼，也只有你，能坐在人家殿檐上打靈鳥。”
“為何怕他？”夏衍好奇的看着蕭城，一邊給他倒酒。
“因為他正如你此時一般冷清，讓人心生畏寒。”蕭城說着，拿起酒杯在鼻下一過，“好酒，未曾想這大漠邊城，還有如此好酒。”
“你是說……你現在也怕我了？”夏衍端起酒杯，沖着蕭城笑着。
“我是說，”蕭城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我更喜歡以前的你。”
“哈哈哈……”夏衍不禁笑出聲，也一口将酒飲盡，“以前的我？除了季桓，也就你喜歡了。”話音剛落，夏衍好似想到了什麽，微皺眉頭，又說道：“不，季桓才不喜歡，不然他也不會趕我走，還把瀾月劈了。”
“夏衍，你可曾想過，也許真相并非你看到的那般？”蕭城看到夏衍此時悲涼的模樣，心中不忍，卻欲言又止。
“真相？”夏衍又飲下一杯，并未揣測出蕭城話中的含義，“真相就是季桓不要我了，他告訴整個仙界，此生都不再見我。”
“那你還要尋他？”蕭城眼中也全是傷感。
“我想他……”夏衍低着頭，眼眶微微發紅，“我想見他。他躲了我五百年，難道我尋了他五百年還不能減輕他心中的怨恨麽？！”
“他其實……未曾怨你。”蕭城低下頭，輕聲說道。
夏衍又往杯中倒了酒，面無表情地說：“仙尊也這麽說，既是如此，為何又不肯見我？！”
“仙尊來找過你了？”蕭城把頭猛然一擡。
“嗯。”
“是否讓你擺平狼患？”蕭城眉頭一皺。
“你如何得知？”夏衍疑惑，但瞬間就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問的很蠢，司文是仙尊身邊的文官，自然對這些無所不知，便又笑着搖了搖頭。
“你不要去！”蕭城突然抓住了夏衍的胳膊，緊張的看着他。
“為何？”夏衍看着蕭城，“你可知仙尊允諾我何事麽？”
“無論何事，不如你的命重要！”蕭城微皺着眉頭，緊盯着他。
“不，”夏衍拿開了他的手，又飲了一杯酒，“此事……比我的命重要。”
“夏衍！你可知——”蕭城的表情極為擔心，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卻話到嘴邊，生生又咽了回去，平複了下心情，沉默了片刻，目光堅定的說，“那我陪你！”
“你一個文官，打不得殺不得的，就別拖累我了！”夏衍笑到，擡眼看着蕭城，“喝啊，你是來請我喝酒的，真只看我一個人喝麽？”
蕭城嘆了口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你可得知安瀾殿下的消息麽？”蕭城一邊倒酒，一邊問着。
“當下未有，”夏衍眼中閃過一絲希望，“待我擺平狼患，就有了！”
“仙尊許你的是這個？！”蕭城感到驚訝，随即看到夏衍點了點頭，“你可曾想過，你尋了五百年了，為何仙尊此時才要告訴你他的消息？”
“他說……”夏衍眼神中又盡顯惆悵，“是季桓不讓他告訴我。”
蕭城無奈，只能沉默飲酒，半晌才對夏衍說：“大漠狼患已有些時日了，聽說狼族異常兇猛，你務必小心。”
“阿城，”夏衍飲下一口酒，盯着蕭城說道，“你可有季桓的消息？”
“沒有。”蕭城回答的很幹脆，也沒有躲開夏衍的目光，這五百年，每次凡界與夏衍相聚，他都會問這個問題，蕭城已經習慣了。他的确不知道此時的季桓身在何處，只是夏衍不曾得知的前塵往事，他也無法據實相告。為了能讓夏衍早日找到季桓，他也曾多次暗自調查過，只是……季桓始終毫無蹤影。
二人一邊吃着菜，一邊聊着仙庭近日的趣事，聊着聊着，酒壺漸空，夏衍又恢複到往日那歡脫的少年模樣，在蕭城面前大笑着，似乎沒有季桓在心裏的時候，他才變回他自己原本的樣子，而蕭城大多數時候都只是默默的看着夏衍。大半個時辰之後，蕭城結了賬，兩人起身離開了客棧。
“你……要回仙庭了？”夏衍有些不舍，這五百年，也只有這個人還在惦記自己，時常來看望自己，有他在，心情總能好些。
“嗯，”蕭城握住了夏衍的手，把一樣東西塞進了他掌心，“記住我的話，萬事小心。”
夏衍低頭一看，瞬間一愣，猛然擡頭，抓着蕭城的手急切的問道：“你怎會有這個？”
“安瀾殿下走時，并未帶上，仙尊收在殿中，我偷出來的。”蕭城略顯悲涼的看着夏衍。
“我還以為……”夏衍又低下了頭，看着手心裏的雙魚玉佩，他以為什麽，以為蕭城找到了季桓？以為季桓回仙庭了？
蕭城看他又陷入了沉默，拍了拍他的肩，溫柔的說道：“我回去了，狼患之事，切勿勉強，留着性命，總能找到他。”說完便消失了。
夏衍看着蕭城消失，又轉念一想，季桓去了什麽地方，怎會将這貼身的雙魚佩丢下？可他還沒來得及問蕭城，蕭城就回仙庭去了，他無奈，只得提着從客棧帶出來的兩個菜，往卓淩家走去。
到阿蘭家門口時，夏衍伸頭往裏望了一眼，發現他們三人正在吃飯。
“剛巧，”夏衍提着菜走了進去，“阿蘭，你不是要吃城裏飯館的飯菜麽，哥哥給你帶回來了。”
卓淩看到夏衍進來，聞聲便站起身來，盯着夏衍說道：“阿蘭，不要吃人家剩的飯菜！”
阿蘭很是為難，她都聞到了食盒中的香味，可是又不能不聽卓淩的話。
“什麽剩的？”夏衍把食盒往阿蘭面前一放，打開了蓋子，“我這是讓掌櫃特意做了帶回來給阿蘭的！”
阿蘭聞言大喜，馬上站起來把食盒中的盤子端了出來。一旁的婦人知道女兒想吃，只得拍了拍她，說：“快，還不謝謝哥哥。”
“謝謝哥哥！”阿蘭笑着擡頭沖夏衍說了句，便埋頭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還往卓淩和娘的碗裏夾着，夏衍便順手捏了捏阿蘭的臉頰。
“我不要，”卓淩又把碗裏的夾回到阿蘭的碗裏，一臉不屑的說，“我經常吃，都吃夠了，沒覺得哪裏比林姨做的好吃。”
……
夏衍在卓淩家住了三五天，每晚都睡的特別好，白天就想着怎樣才能勸服卓淩跟自己去平狼患。可卓淩對他的态度絲毫沒有好轉，每天還是對他惡語相向，從沒有過好臉色，甚至有時連跟他在一個屋內多待片刻都不太願意。夏衍也不知為何卓淩對自己的态度能惡劣到如此地步，難道僅僅因為初見那日自己把他推了一個屁蹲？那這少年的氣性可是也太大了，這幾日，自己在這裏忙前忙後，又哄他又哄阿蘭，他居然絲毫不見悅色。若是曾經自己那暴脾氣，早都把他打服了。
終于，某日連老天都幫了夏衍一把，這日，突然天降大雨，在大漠中這卻是從未有過的在這個季節冷不防的就降了如此大的一場雨。阿蘭家一間屋子的屋檐也因這場大雨......塌了……
好在這并未太過影響母女倆的生活，于是隔天放晴，卓淩便爬到屋頂開始修葺。坐在屋頂，卓淩修了一半，不知想到了什麽，竟發起了呆。可能是想的太過入神，他身形一歪，竟從屋頂打着滾的摔了下來。夏衍眼疾手快，伸出雙手一接，只見卓淩直直的掉進了夏衍的懷裏。那個瞬間，二人四目相對，一個躺着，一個立着，周圍的空氣都沉默了。
卓淩愣了半晌，可能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怎麽躺在這人懷裏了，突然回過神來，一巴掌扇在夏衍胸前，大聲叫着：“你幹什麽？放我下來！”
夏衍無奈的笑着，把卓淩放了下來，滿臉無辜的看着他說：“是你從上面掉進來的，怪我麽？”
卓淩白了他一眼，沒有理他，徑直朝屋內走去。
“卓淩！”夏衍叫住了他，“我救了你兩次了，怎麽着也能把你心裏的怨氣消了吧？！”
“什麽怨氣？”卓淩回過頭來，“我沒那閑工夫！”
“既然如此，”夏衍擡頭看了看阿蘭家的屋檐，“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事成之後，作為報答，我會将阿蘭家的屋子從裏到外翻修一遍，如何？”
卓淩看着夏衍，挑起一邊眉毛，似乎在懷疑他說這話的真實性：“你連住的地兒都沒有，哪來的錢修房子？”
“事成之後我便有錢了，”夏衍笑着看着卓淩，“你只需說，願不願意？”
“此話當真？”卓淩試探的問道。
“一言九鼎！”夏衍突然有了種成功的喜悅，“只是……我不想瞞你，此事有些危險。”
“只要你真的能幫阿蘭家修房子，”卓淩眼神堅定，“我去！”
“此話當真？不反悔了麽？”夏衍心中暗喜。
“一言九鼎！”卓淩一身紅衣，昂着頭站的筆直。
夏衍笑了，笑的很燦爛：“好，明日啓程。”
“去哪？”
“一路往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