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黃沙漫漫一眼萬年3
“不要!”阿楚在心裏叫着,卻無法讓薛寒知道他的想法。他突然很想當場化成人形,告訴薛寒他哪裏也不想去,只想留在這裏,看着他。
薛寒看着眼前的夕陽,想着自己在大漠十年,居然都沒有心思好好的享受過這大漠的美景,而此刻,有個寵物陪在身邊,能一同賞着這大漠的落日,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聽說,大漠狼族在大漠的深處,可這具體在哪呢,你認識家的吧,你帶我去吧。”說着,薛寒就站起身,在阿楚的背上輕輕拍了一下。
阿楚擡頭看了看他,轉身就往軍營跑去……
“小花!”薛寒一驚,跟着跑了起來,“你等等我!”
“去你大爺的小花,老子不叫小花!”阿楚一邊往軍營狂奔,一邊在心裏暗暗的吼着,“你說了要養我,想耍賴了麽?!”
薛寒跟着阿楚一路狂奔,路程不短,跑到營外的時候他已經氣喘籲籲了,遠遠的就看見一只狼坐在營外望着他。阿楚是在等他入營之前給自己套上繩子,以免給營中的将士說閑話,到時候他就更想讓自己回家了。
薛寒走到了阿楚身邊,彎腰摸了摸他的頭,“怎麽不進去,等我?”阿楚輕輕咬了咬他手中的繩子,薛寒明白了,将繩子重新套在了阿楚的脖子上,牽着入了營。直到這時,他才真正相信,大漠的狼真的是有靈性的。
剛回到自己的營帳,薛寒就看見齊明和楊慶都候在帳外,一臉焦急,楊慶還在原地跺着腳。
“怎麽了?”薛寒走上前,冷冷的問道。
“大帥,你去哪了?”楊慶一看到薛寒過來,就沖上前去,卻又突然看到薛寒腳邊的狼,“我勒個神,你去溜狼啦?!”
薛寒領着他們進了營帳,随後坐在床邊,阿楚就趴在他的腳旁。“說事!”他知道齊明和楊慶平時都盡心盡責的處理着軍營裏的事務,如果不是有要事,是不會在自己帳外等着的。
“大帥,探子回報,”齊明攔下了想要沖到薛寒身邊的楊慶,“金然國意欲發動進攻,偷襲我營。”
“嗯?”薛寒眉頭一皺,一說到戰事,他就會立刻收回所有心思,“上次的遼烏國,還沒把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小子打怕?!”
“大帥,您看……”齊明知道薛寒的一貫作風,只是照例要問一下。
“幹他!”薛寒眼中淩厲,露出一道兇狠的光,阿楚見狀,心下一驚,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薛寒,這一個多月,薛寒對他都是極盡溫柔,與眼前簡直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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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吧,大帥肯定跟我們想的是一樣的。”楊慶往齊明的背上拍了一下。
“跟梁艾說了麽?”薛寒問道。
“已經報過梁将軍了,此刻他正在議事廳。”齊明回答道,一直都是最初的彎着腰的姿勢。
“走!”薛寒站起身就往帳外走去,齊明和楊慶緊緊跟在身後,不一會,三人就消失在阿楚的視線中了。阿楚還趴在床邊的地上未動,他還在回味薛寒剛剛那個神色和狀态,這一刻,他才反應過來,薛寒是個将軍,是個駐守邊關的統領,而不只是可以帶着他日常散步看夕陽的那個少年。
薛寒來到議事廳的帳中,看到梁艾正在跟幾個人商量着什麽,他們見薛寒進來,紛紛彎腰拱手:“大帥!”薛寒擡了擡手,站在了沙盤邊。
“現在是什麽情況?”薛寒一臉嚴肅的問。
“據探子回報,”齊明站在梁艾身邊說着,“金然國準備三日後出兵,我們這次……如何迎戰?”
薛寒聽到齊明說的是“迎戰”,而不是像上次一樣主動進攻,他知道除了梁艾,這個左都尉一向最了解他的心思,與上次的遼烏國不同,此次金然國出兵,不能用之前的套路去打他一個措手不及,而是要做好一切準備……迎敵。
“大帥,我們……再去殺他一回?”楊慶有些興奮,已經有點躍躍欲試的激動了。
“這次,堅守營地,等他們上門送死!”薛寒冷笑了一聲,轉頭看向梁艾,“小艾,你說說看,這一戰,你準備如何打?”
“全副武裝戒備,營外三裏處設伏,既然來了,就讓他們有來無回。”梁艾淡淡的說着,仿佛他們在讨論的不是上陣殺敵,而是上菜市采買。
“金然跟遼烏不同,長途奔襲,定然疲憊不堪,糧草運送也有困難,”薛寒一邊想着,一邊說,“我們就跟他們耗着,派二百精兵潛入他們後方斷其糧草,前方再打他們個兵荒馬亂。”
“大帥,”齊明擡頭看着薛寒,“我們與金然向來沒有什麽瓜葛,而且這長途跋涉的,他們為何要突然鬧這一出?”
“金然和遼烏向來都有聯姻,誰知道上次屠皇宮的時候,殺了金然國主的第幾個女兒?”薛寒不屑的說着,突然眼神裏閃出一絲狠厲,“這金然國主也是老糊塗了,死了個女兒,想讓全國陪葬!”
薛寒對梁艾和齊明他們又交代了幾句,主要是關于設伏的地點、方式,以及營中需要做何準備。其實這十年,薛寒一手打造出來的戰羽營,已經可以完全不用他再操心了,不說梁艾,就是齊明和楊慶,也可以将營中打理的井井有條,對付金然遼烏這種西域小國綽綽有餘了。但是他還是忍不住要叮囑,要詢問,不管做什麽事都想要确保萬無一失。
回到帳中,薛寒沒有去逗阿楚,而是一屁股坐在床邊,沉默着,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發愣。他也在疑惑,為何金然國突然要發兵襲擊,這些西域小國怎麽一個接一個就跟吃錯了十全大補丸一樣,真的是巧合嗎?他想要找到症結,對症下藥,才不會總是被動的接收一個個即将遇襲的消息。
阿楚在腳邊擡着頭看着薛寒,他知道薛寒是在想金然國的戰事,可是他卻幫不上忙,只能看着他幹着急。一定要找個合适的機會,化成人形……阿楚在心中暗暗想着。
吃完晚飯,薛寒牽着阿楚坐在帳外看星空,這是最近這半月,薛寒每天都會做的事情。然而今天在星空下,薛寒雖然也昂着頭,但卻好似不在狀态,阿楚用頭蹭了他幾次,他也沒有把手摸上阿楚的背,直到阿楚伸頭舔了一下他的臉,薛寒才回過神來。
“怎麽,想回去了麽?”薛寒低頭看着阿楚笑着,輕輕的順着他背上的毛。
“嗚——”阿楚低哼了一聲,用腦袋蹭着他的脖頸。
“哎呀,癢……”薛寒笑着,想要把他的腦袋推開,可是阿楚一個勁的往他的脖頸裏鑽,一邊蹭一邊舔,薛寒無奈,只能站起身來,牽着阿楚回了帳中。剛走到床邊,薛寒突然想到什麽,又蹲下來,仔細的盯着阿楚看,猶豫了一會,說道:“小花,你多大了?你是不是……到了發情期了?”
阿楚一愣,差點被這個問題問的一口老血吐出來,“按凡人的年齡來算,我最多也只有十四五歲吧,不就蹭了你幾下麽,怎麽就發情期了?!”阿楚在心裏暗暗抱怨着。于是,他不滿的哼了一聲,一下跳到床上,趴了下去,不再理薛寒。
薛寒見狀,無奈的笑了笑,也躺在了床上,側着身子一手順着阿楚背上的毛,一邊還在思考齊明他們的方案還有沒有漏洞,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的,只知道他抱着他的小花,漸漸的就閉上了眼睛。
睡到半夜,他突然感覺身邊身形一動,緊接着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他猛然睜開眼睛,只見阿楚此刻正将一個人撲倒在地,撕咬着他的脖子。
“小花!”薛寒本以為它是咬了營中的人,可轉念一想,這深更半夜的,營中将士不會不經通報就私自潛入他的帳中……難道,是刺客?如果是薛寒,此時定不會要了那人的性命,而是要留活口審出點什麽,可是阿楚并不懂這些,狼的本性,讓他撲上去就直取要害,一招斃命。
阿楚聽到了薛寒低聲的呼喚,放下了嘴裏的脖子,轉身擡頭看着薛寒,随後便又走到床邊。薛寒摸了摸他的腦袋,低聲的說了句:“你怎麽不留個活口給我審一下?!”便下床走到已經成為屍體的那人身邊,彎腰查看,發現他不是戰羽營的人。果然是刺客……薛寒心想,難道是金然國的人,看來他們的目标不一定是戰羽營,倒有可能是自己。正想着,突然從門簾的縫中竄進來一支箭,直直的射向薛寒。薛寒眼疾手快,一個轉身躲開,又順着箭勢向前蹿了一步,一把抓住了那支箭。瞬間又回過神來,一個箭步奔向帳外。
“楊老二!”薛寒在帳外大聲喝道,“你他娘的怎麽做的布防?!都殺到我帳中了!”話音未落,楊慶哆嗦着從他的帳內探了出來。
“大帥,你——”話沒說完,他看到薛寒背後閃過一道光,猛然叫了出來,“小心!”
但是這一箭速度奇快,又是從薛寒背後射來,薛寒雖然感覺到了背後淩厲的箭風,但卻沒有來得及躲閃,瞬間就中箭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識。阿楚見狀,心裏一驚,向箭射出的方向就沖了過去,消失在了黑夜裏。
楊慶的一聲大喊叫醒了戰羽營的大部分将士,剎那間紛紛蹿出營帳,梁艾看到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的薛寒,一個箭步就沖了過來,大喊了一聲“叫軍醫!”,就抄起他打橫抱起就進了帳中。
“薛寒!薛寒!”梁艾把薛寒放下,讓他趴在床上,緊張的叫着他。在軍營裏,梁艾多數都跟着其他将士稱薛寒“大帥”,但此刻他看到薛寒右肩的傷口漸漸發藍發黑,已心急如焚……他娘的居然在箭上喂了毒?!梁艾暗自罵道。
“軍醫!死了嗎?到現在還不來?!”梁艾轉頭沖着門簾的方向怒吼着。
“來了來了。”之前幫阿楚治傷的老頭跌跌撞撞的沖進了帳內,“大帥……這是怎麽了?”
“你瞎啦,看不見這是怎麽了?!”梁艾一巴掌扇在軍醫的背上,把他往前一推,“快!”
整個軍營內所有人最懼怕的不是薛寒,而是軍醫眼前這個梁艾,薛寒無事的時候尚且會跟将士們逗逗樂,而這個梁艾除了在薛寒面前,始終一臉嚴肅,從未有過半分笑臉,治軍嚴厲,做事也更為果決狠辣。他跟着薛寒剛來到軍營時只有十三歲,卻一把劍殺了三百多個違反軍紀的将士,眼裏都沒有一絲猶豫與恻隐。在那之後,但凡有人犯錯,輕則兩鞭子下去,重則直接拖出去軍法就處置了。
軍醫怯怯的瞥了梁艾一眼,趕緊低頭檢查薛寒的傷勢。片刻之後,他讓梁艾按住薛寒的右肩,自己右手抓住了那支箭,左手拿着藥瓶。
“将軍,按住了,我要拔了。”他又怯怯的看了梁艾一眼。
“別廢話!”梁艾的眼睛始終盯着薛寒肩上的傷。
軍醫手下一緊,頓了片刻,猛然将那支箭拔了出來,頓時血就湧了起來,他急忙将左手的藥灑在傷口上,梁艾瞬間就用紗覆蓋了上去。軍醫又手忙腳亂的将傷口包紮好,轉過身面對着梁艾,卻始終低着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回将軍,大帥傷勢并不嚴重,只是這毒……”軍醫猶豫了一下。
“毒怎麽了?”梁艾一把抓着軍醫的胳膊,瞪大了眼睛,滿臉緊張。
“這毒……有些麻煩……”軍醫低着頭,不知道在思考着什麽。
“有屁快放!”梁艾瞪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落在了薛寒的肩上。
“此毒其實并不複雜,解毒的藥材城中應該也都有,只是……只是缺少一味難找的藥引。”軍醫說着。
“有多難找?”梁艾語氣平淡的問道。
“此毒是用了沙狐的血煉制的,所以解毒也必須要有沙狐之血。”軍醫膽戰心驚的說着,生怕梁艾一聲令下讓他去找沙狐。
“沙狐?”梁艾突然擡起了頭,眉頭緊鎖的看着他。他聽說過大漠沙狐,也知道這種東西本就數量稀少,根本無處去尋,且生性狡猾,一旦有生人出現在十尺之內轉身便跑,更別說取它的血了。正當他無奈之際,突然想到這軍醫既然能分的出沙狐血毒,必然知道些什麽。
“去哪能找到沙狐?”梁艾冷冷的問道。
“這……”軍醫的心跳的極快,心裏暗自念叨,不要讓我去不要讓我去……
“說!”梁艾一把抽出薛寒挂在床頭的戰龍锏,指着軍醫,“別跟我裝傻充愣。”
“聽說……這……金然國土內有沙狐的族群,那邊也有人專門捕捉飼養……可是将軍,我這也走——”軍醫話沒說完,就被梁艾打斷了。
“金然?”梁艾打斷了軍醫的話,思考着什麽,突然又問了起來,“他這傷,能撐多久?”
“這毒不至于致命,但是……時間久了會傷及筋脈與腦子,恐怕……會變癡傻和……”軍醫害怕梁艾發飙,一直在想着該怎麽措辭。
“和什麽?”梁艾一臉驚恐,癡傻就已經夠嚴重了,居然還有“和”……
“殘廢!”軍醫小心翼翼的說着。
梁艾聞言,猛的一下跳了起來,向帳外沖去,跑了幾步又突然停住,轉頭對着軍醫惡狠狠的說:“我回來之前,他要是有半點閃失,你就……”梁艾故意沒有說完,他知道這種話說一半最能震懾這個混日子的老小子,便轉身又沖了出去……
軍醫當場懵在原地,這種毒他也只是以前聽說之後覺得稀奇,便在大漠找到的一本醫書殘本裏看到研究了一段時日,沙狐本就稀少,他根本沒有見到過,更沒有把握能維持這毒不惡化。他的腦海裏還回蕩着梁艾最後一句話……“你就……”……我就怎的?軍法處置?以死謝罪?完蛋了,以梁将軍的脾氣,最輕也得抽上三十鞭子。一陣絕望頓時就升上了他的心頭,這次,是沒有活路了……這她娘的該死的金然,你們要找死也別拉上我陪葬啊!
“楊老二,點一千人,跟我去滅了金然!”梁艾一出營帳,就沖着夜色大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