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黃沙漫漫一眼萬年2
“叫軍醫！”薛寒進了軍醫，下了馬就抱着狼往帳裏沖，只回頭沖着身邊的士兵喊了這麽一句。
那個小兵牽着薛寒的馬，看了一眼身邊的梁艾，戰戰兢兢的問：“梁将軍，大帥……受傷了？”
“唉……”梁艾無奈的嘆了口氣，将自己的馬也交給了他，徑直走進了薛寒的營帳。
薛寒只等了一會兒工夫，軍醫就火急火燎的進來了，着急的叫着：“大帥，怎麽了？傷哪了？！我的娘啊，這什麽東西？！”後半句是因為看到躺在床榻上的不是薛寒，而是一只通體黑亮的小狼。
“怎麽現在才來，”薛寒有些不耐煩，“快來看看，好像是被砸斷了腿。”
“大帥……這……”軍醫有些為難，“我這……不是獸醫啊……”
“給老子滾過來，”薛寒大手一揮，“就治個腿，能有多大區別？！”
“我……我……這……”軍醫猶豫着，遲遲沒有上前。
“你他娘的……”薛寒拎着他的戰龍锏，就沖着軍醫走了過去，“你信不信我讓你變的跟它一樣，然後再讓你治？！”
“哎哎哎……現在就治！”軍醫一看到薛寒拿锏，立馬沖到床邊，仔細的看起了它腿傷的傷勢，看了一會好像想到了什麽，又擡頭看了看薛寒，發現他已經把锏放下了，“大帥，它……咬人麽？”
“你見過誰家狼不咬人的？！”薛寒不在意的回了一句。
“啊？”軍醫心裏一驚，手一哆嗦，半昏迷狀态的狼低嚎了一聲，吓的他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怕個屁啊，”薛寒一巴掌扇了過去，把他拎了起來，“這還昏着呢，你趕緊的！”
“哎哎……好。”軍醫查看了傷勢，發現只是被重物砸了腿，傷不重，包紮固定一下就行了，于是從藥箱裏拿出些東西，清了清創面，又将那條腿上綁了兩塊竹片包了起來。
“可以了，大帥，”軍醫退後了幾步，站在薛寒面前彎着腰說着，“養幾天就能痊愈了。”
薛寒沒有說話，揮了揮手，讓他出去了。随後他看着身邊閉着眼睛的小狼，覺得特別親切，他已經很久沒有養寵物了，以前總喜歡撿一些貓貓狗狗的回家，從小就對這種毛乎乎的小東西很感興趣。他摸着狼的背，輕輕的給它順着毛。
Advertisement
梁艾一直在帳外站着，看到軍醫出來，便進了帳內，見到薛寒正坐在床上給狼順毛。“你有什麽想法？”梁艾走了過去，一只手也撫上了狼的背。
“啊？”薛寒擡頭看着梁艾，“哦，養着呗，這軍營裏無趣的很，有只小東西陪着我，好像回到家裏一樣。”說着又低下了頭看了看那黑乎乎的毛團。
“這可不是你以前那些貓貓狗狗，這是狼！”梁艾站了起來，盯着薛寒說道，“你知道大漠裏的狼有多猛嗎？你不怕它發起瘋來，把這一個營的人都吃了？！”
“不會吧，你不要在這吓唬我。”薛寒一巴掌拍在梁艾的胳膊上，“我警告你啊，不準再将士面前說這些，危言聳聽者，軍法處置！”
“可是你——”
“好了好了，滾滾滾，”薛寒站起身，把梁艾往帳外推，“又管起來了，我會拿根繩子給它拴好，行了吧？！楊老二馬上就要回來報人頭了，你趕緊去等着。”
這只小黑狼自然就是八百年前的阿楚，那年他才三百歲，在狼族裏還算是個孩子，這天族裏負責巡視的狼群出外，他也很好奇，就偷偷跟着它們出了家門。結果他太小了，沒有它們跑的快，跑着跑着就跟丢了，正想回家的時候又遇上了風沙暴，就被卷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還被一同卷過來的石頭砸傷了腿，動彈不得。
那一刻……他以為自己就要這麽死在大漠裏了，族裏的狼不會巡到這麽遠，肯定不會發現他在這裏奄奄一息。唉……我才三百歲啊……第一次出家門就要死在外面了麽？！
正在絕望的時候，他看見一個男人，一個雖然穿着常服，但依然風姿飒爽威風凜凜的男人走了過來，搬開了他腿上的巨石，把他抱了起來……也許是有了一絲希望，一根神經就放松了，他才感到腿上傳來的劇烈的疼痛，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阿楚覺得背上有人在輕輕的撫摸着，那種感覺……很舒服，很心安。眼前是跟家裏一樣的營帳，腿上的傷好像也被處理過了，是這個男人……救了自己。他不敢在男人面前化作人形，怕吓着他，就維持着狼的形态這麽趴着。耳邊，還有這個男人呢喃的聲音：“小可憐，你家在哪裏？我們找不到狼族，怎麽送你回家呢？”
“我不要回家，我要在這裏……”阿楚在心裏喊着。
“找到你家人之前，我養着你吧，好嗎？”薛寒兒時在家，也這麽跟貓貓狗狗說着話，因為薛老将軍對他太過嚴厲，夫人過世的又早，除了陪伴在身邊的梁艾，他也只能跟這些毛團說話了。
“好，說話要算話。”阿楚在心裏回應着。
“我給你起個名字吧。”薛寒看着手裏撫摸着的毛團，像個孩子一樣的微笑着。
“好。”阿楚心裏也在笑着，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男人讓他感到這麽親切，這麽溫暖，可能因為就是他把自己從絕望中帶回來的吧，那種感覺……很奇妙。
“就叫……小花！”薛寒兒時撿回家的狗都會叫這個名字，撿多了就在後面排個號，花一花二花三……
“……”阿楚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心想，“你要不要……再想想？”
那天晚上，阿楚是被這個男人抱在懷裏入睡的，那一夜，讓他仿佛遇到了這輩子最暖的一刻……
第二天天剛剛亮，梁艾一腳邁進薛寒的帳中，頓時愣在原地。
“我那個神……”梁艾一聲驚叫，把薛寒驚醒，“你不怕它咬死你，我們還怕沒了主帥呢。”說完一個箭步沖上去把薛寒拉了下來。
“軍醫在前方半裏的帳中，你有病該去找他！”薛寒一巴掌甩開梁艾的手。
“我看到它就瘆得慌，”梁艾把薛寒又拉離床幾步，“你不怕麽？”
“這麽可愛的毛團團，有什麽好怕的？！”薛寒鄙視的看了他一眼。
“可愛？毛團團？”梁艾一手扶上了薛寒的前額，指着床上那團黑色的影子叫道，“你該去找軍醫看看了。那是狼，大漠的狼！”
“喊！你再喊！”薛寒瞪着他，“你給它喊醒直接就咬脖子！”
“你……”梁艾皺着眉頭，“被咬死了不要給我托夢！”說着轉身就走了出去。
薛寒愣了片刻，他不是沒有這個顧慮，畢竟這不是他以前在街上撿到的那些，他也熟悉那些大漠傳說，但是這只小黑毛團真的是看着太可憐了，他不忍，而且他也聽說過大漠的狼是有靈性的，既然有靈性，總不會恩将仇報的。
“你可不要咬我啊……”他摸着狼的背輕輕的說着，“等你好了，我去找你的家。”
阿楚聽到這句話，突然用前爪撐起了身子，轉頭看着薛寒，目光裏都是哀怨，低低的哼了一聲……
阿楚受傷這幾日，薛寒每晚都抱着他睡，大概是前兩日也沒見他有什麽攻擊性的舉動，薛寒漸漸也就放了心。阿楚也漸漸開始對着薛寒撒起了嬌，就像一只普通的家養寵物一樣，用腦袋蹭蹭他，用舌頭舔舔他，用前爪拍拍他……他不知道這個男人在外是怎樣的雷厲風行令人聞風喪膽，他只知道在他面前，這個男人是溫柔的，像個孩子一樣天真的。
過了一月有餘，阿楚的腿傷徹底好了，薛寒給他套了根繩子，牽着他在營中巡視，每個将士看到，都會盯着看半天。
“大帥什麽時候養的狗？”
“你瞎啊，那是狼！”
“狼？營中怎麽會有狼？”
“好像是上次從遼烏國帶回來的。”
“啊？真的假的？”
“聽說是這樣的，你不怕死可以去問問梁将軍，他跟大帥一起回來的。”
“梁将軍？算了吧，他比大帥還彪呢，誰敢問他？！”
“你說什麽？”梁艾突然站在那個說他彪的士兵背後，輕輕的說了一句。那人猛的一回頭，眼睛一直，當場暈了過去，身邊的幾個士兵也都吓的哆嗦了起來。
“送至軍醫處，醒了之後，掃一月馬廄！”梁艾面無表情的說完，冷冷的走了，剩下一群人都在暗自唏噓，梁将軍本就性冷脾氣壞，傳說大帥忤逆了他，帶着狼回營之後，他就更冷了。
梁艾走了不遠，就看到薛寒牽着狼迎面走了過來，笑的跟顆迎風搖曳的狗尾巴草一樣，時不時還低頭跟他的小花說着話。
“大帥好興致啊！”梁艾冷笑着，看着薛寒。
“我跟你說你還不信，”薛寒好像很開心，“你看，一點危險都沒有，比我家以前那些都乖。”說着，低頭看着黑狼：“小花，叫哥哥。”
梁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哥你大爺，叫你爹，叫我哥哥？！”
“這不是顯得你年輕麽，”薛寒勾起嘴角，“不然叫叔也行。”
“這是只公狼！”梁艾提醒着他。
“我知道，怎的？”薛寒揚起眉，不知道他想說什麽。
“你叫它小花？”梁艾想起以前那些名字，又忍不住想笑，“你是只知道這一個名字麽，你不怕它怨念一起，撲上來就咬？”
“來來來，你看，”薛寒蹲了下來，向梁艾招了招手，然後在狼的臉上扒了起來。梁艾也跟着他蹲下，想看看他在找什麽，卻發現他在狼的眼睛邊翻出一片米粒大小的白毛，如果不是他硬給扒出來的，根本不可能看到，“有黑有白，不叫小花，叫什麽？！”
“哈……”梁艾實在忍不了薛寒的邏輯，笑了出來，“你開心就好。”說着，站起身向練武場走去。大概是這一個多月以來，這只狼也的确沒有任何危險舉動，漸漸的，梁艾也接受了薛寒把它當作寵物的這個事實……有這麽一個東西在營中，也算多一個保障吧……梁艾安心的想着。
薛寒每天都會牽着狼巡視，甚至只要出帳，都會把他帶着，就連跟将士們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也會讓他趴在自己身邊，然後把肉都喂給他。在練武場跟梁艾對戰的時候，就把他拴在兵器架下，好像他在身邊，自己就能安心，就能集中注意力做所有的事情。
“它只是寵物！”從練武場下來，梁艾想到剛才薛寒總是有意無意的餘光瞥着兵器架下的狼，就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說道，“只能活十幾年。”
“嗯？”薛寒愣愣的看着他。
“你不能把它當作精神寄托。”梁艾關切的看着他。
“切，我沒有，”薛寒笑着，“我的精神寄托是你！”說着又作勢要摟過來。
“滾！”梁艾把他一推，轉身便走，背後傳來薛寒的大笑聲。
薛寒走到兵器架前，把繩子解開，牽起狼就在營中轉悠起來，剛才跟梁艾操練，出了一身汗，現在他覺得神清氣爽。一擡頭就看見頭頂的陽光，他愣了片刻，低頭看着腳邊的狼，勾着嘴角說道：“帶你出去玩，怎麽樣？”
“嗚——”阿楚低嚎了一聲，用頭蹭了蹭薛寒的腿。
“走！”薛寒牽着他，大步走出了軍營。
他們一人一狼進了大漠，薛寒把阿楚脖子上的繩子解了下來，迎着斜斜的陽光，散着步。阿楚始終跟在他的腳邊，不快一步，也不慢一步，歪着頭看着薛寒。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的很遠，太陽也漸漸的往下一點點的落着，薛寒領着阿楚爬上了一座沙丘，然後坐了下來，伸手撫摸着坐在他身旁的阿楚，向着遠方望着，眼神空洞無神。
阿楚往他的身邊挪了挪，将身子靠在了薛寒的身上，側過頭在薛寒的臉上舔了一下。薛寒笑着，轉過臉來看着他，摸着他的頭。那大概是阿楚見過的最溫暖的笑容，阿楚開心的對着大漠長空發出了一聲長嘯。
“小花，你知道嗎？”薛寒聽着這一聲長嘯，突然心中覺得孤獨，“我想回京，想我爹，想姨丈皇上。”他來這大漠已有十年，從未回過家，都快連爹的樣子都忘記了。當初是臨危受命，大漠邊關戰事告急，正趕上薛老将軍重病卧床，十四歲的薛寒肩負起了這個責任，帶着梁艾就赴了邊關，一手将當初慵懶散漫的邊關軍營打造成了如今的戰羽營，除了梁艾，沒有人知道他的辛苦。将士們只道薛寒冷血，從不念家，卻只有梁艾知道，他不敢輕易回家。他身負戰功，又是外戚，身份敏感，即便常年在邊關，都已在朝中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流言蜚語，若是回京，朝中那些複雜的關系，他應付不了，甚至可能會引起一衆牽連。不如留在這邊打仗，還擅長一些。
“每次回京述職，我都只能讓梁艾回去見見我爹，可我真的想他，他現在……一定鬓白如霜了，我走的時候，他就已顯蒼老……唉……”薛寒說着，長嘆了一口氣。這一刻，他不是那個征戰沙場的将軍，只是一個二十出頭，想家的孩子。
阿楚看着薛寒，側着身子拱進了他的懷裏，用腦袋蹭着他的胸口，又伸頭舔了他一下。
“小東西，你還會安慰人呢。”薛寒被他舔的昂起了頭，笑着說，一邊還撫摸着他的頭。摸了一會，突然愣了一下，托起他的兩只前爪，看着他的眼睛，嚴肅的說：“那你呢……你是不是也想家了？”
阿楚低哼了一聲，又開始舔他的臉，“我不想家，在你身邊，我哪裏也不想。”阿楚在心裏說着。
“我送你回家吧？！”薛寒把他抱在懷裏，“你肯定……也想你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