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伊人重逢黃粱一夢
“我醒的時候，薛寒已經走了，”阿楚的臉映在火光裏，“我回家後，跟我爹大吵一架，一氣之下差點又離家了，但是我想起薛寒讓我等他，結果……呵呵……被我爹鎖了起來，一鎖就是八百年。”
卓淩攬住了阿楚的肩，輕輕拍了兩下。
“如果我知道那一夜是最後一面，我一定不會睡過去……”阿楚摩挲着腕上那黑亮的镯子，看着眼前的火光出了神。
“薛寒……薛寒……”夏衍覺得這個名字特別的耳熟，好像曾經在哪聽到過。
“你惦記人家名字幹什麽？！”卓淩聽到夏衍不停念着薛寒的名字，轉身一扇子敲在他的肩上。
“薛寒？！”夏衍突然想了起來，猛地一下子跳了起來，一點也沒有之前那病歪歪的虛弱模樣，把卓淩和阿楚都吓的一抖。
“怎麽了夏公子？”阿楚昂着頭好奇的看着夏衍。
夏衍皺着眉，看了阿楚片刻，突然蹿到了阿楚身邊坐下，激動的問：“薛寒？八百年前？”
阿楚好似覺察到什麽，一把攥住夏衍的胳膊，眼神突然亮了起來：“你知道他在哪？”
夏衍想起跟着季桓剛剛入仙庭的時候，正是仙庭叛亂剛剛平定。
“他是仙尊前陣子帶上來的，以鬼身飛升成仙，據說生前是個将軍，所向披靡，厲害的很，正是有了他，才如此迅猛的平了叛亂，”季桓一邊帶着他在仙庭四處走着，一邊給他介紹着剛與他們擦身而過的瑤光殿下，“好像叫……薛寒，你聽說過嗎？”
“薛寒？十四歲挂帥的那個？！”夏衍聞言，猛然轉回頭想再看一眼這個傳說中的人物，“他……怎麽死的？”夏衍的印象中，當他還是一個孩子剛剛參軍的時候，薛寒的豐功偉績就已經傳遍各地軍營，傳說正是因為有他才保住了西北邊境，只要戰羽營還在，就能保盛世太平。
“據說……他愛的那個人滅了他一個營，還害死了他最好的朋友，他絕望中自刎而亡，後來被仙尊從地府帶上來，渡了一道天劫，就飛升了，”季桓淡淡的說着，“具體……我也不甚了解。”
夏衍将記憶中與季桓的這一段對話複述給了阿楚，還好奇的看着他，似乎有什麽想問的，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自刎？！”阿楚的眼神又開始飄忽不定，心裏好似被一塊巨石砸中，隐隐的痛着，“他騙我……他叫我等他……是在騙我！”阿楚突然想到薛寒留給他的最後幾句話“太陽出來，我就要走了”……原來他早就盤算好了，是自己太蠢，居然沒有聽出他話裏的意思，否則，自己絕不會放他回營，一定會帶着他遠走高飛，哪怕是綁也要把他綁在自己身邊。
“他也許，只是想讓你好好活下去，安心做你的狼王……”夏衍看着阿楚的樣子，有點感同身受的憐惜，“他不能讓你出事，卻也不能負了他的三軍将士，也就只能……”
Advertisement
阿楚聞言，擡起頭盯着夏衍的眼睛，剎那間突然跳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一臉無奈的夏衍，眼神裏帶着狼王血統裏的威嚴與肅殺。
“你剛才說……他在仙庭？”阿楚冷冷的說着，絲毫不似平日裏那個溫暖的陽光少年，“我幾月前剛即位的時候去仙庭述職，怎麽沒看到他？！”
“你去仙庭，直接找的仙尊，自然不會遇見他，”夏衍仿佛都聞到了阿楚身體裏散發出的血腥味，有點後悔方才的脫口而出，但看到阿楚這瘋狂的樣子，又不忍心瞞着他，“聽說瑤光殿下平日裏不喜出門，除了仙尊交代的任務，他每日清晨與傍晚都會在瑤光殿的最高處坐上幾個時辰，現在聽你這麽說來，卻好似是在看日出和晚霞……”
阿楚聽完，腿一軟，單膝跪了下來，一只手撐在地面，眼神黯淡的發着愣。卓淩想上前安撫，卻被夏衍一把攔着，他怕阿楚失智會傷到卓淩。半晌之後，阿楚眼中才又閃出了光，緩緩的站了起來，輕聲的說了一句“我要去找他，我要問他，為什麽騙我？！”說完，轉身就要走，夏衍猛地跳了起來，一手拉住阿楚的臂彎。
“那可是仙庭，無诏不可入內，”夏衍緊張的把阿楚拉回自己面前看着他，“你瘋啦，你要去闖仙庭？！”
“仙庭又如何，”阿楚盯着夏衍，眼神裏都是殺氣，“我難道還會怕那個老頭？！”
“那你也不能——”夏衍話未說完，阿楚就用力甩開了攥着他胳膊的那只手。
“我等了他八百年！”阿楚帶着哭腔吼着，“即便狼王是靈妖，又有幾個八百年？！我原以為他已入輪回，我被鎖在家裏無法去尋他，這八百年我都在自責在心痛，但他既已飛升，為何不來找我？！”阿楚那純黑的瞳孔染出了血色，轉身就要變回狼，蹿上仙庭去質問那個男人。
“阿楚！”卓淩好像聽懂了到底是個什麽狀況，在阿楚徹底瘋魔之前叫住了他。
阿楚回過頭，看着這個紅衣如火的少年，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
“八百年前，他在你和将士中無法選擇，才走上不歸路，如今，你若是闖入仙庭，你要他怎麽辦？抓了你，還是再叛逃一次仙庭？！”卓淩走到阿楚面前，雙手抓住阿楚的胳膊，沖着他喊道。
“狗崽子，難得說一次人話！”夏衍略帶贊賞的看着卓淩，剛才他就是想跟阿楚說這些，沒想到被卓淩搶了先。
阿楚聽了卓淩的話，果然沒有再沖動，而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愣愣的看着卓淩的眼睛。
“他既然每日都想着去看日出晚霞，便是沒有忘了你，”卓淩用安慰的眼神盯着阿楚的眼睛，似乎要将所有的聲音傳到阿楚的心裏，“也許是中間有什麽誤會，你不要闖仙庭，讓夏衍把他叫下來，好不好？”
卓淩話音一落，阿楚和夏衍兩個人同時猛然擡起頭用驚詫的眼神看着他。
“真的？叫他下來？”阿楚的眼裏閃着希冀的神色。
卓淩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被夏衍一伸手扯到了一邊：“你瘋啦？！你知道他是誰嗎，你以為我是誰，誰給你的信心我能把他叫下來，誰給你的自信我能進得了仙庭？！”
“你在仙庭待了幾百年，這點事有多難？！”卓淩不以為然的說着。
“這點事？”夏衍覺得好笑，自己是殺了十幾個仙官被季桓趕出來的，誰還會讓他再回去，“你當仙庭是葉城客棧嗎，我說去就去，說走就走，想找誰就找誰？！”
“你就說你管不管吧？”卓淩擡着下巴看着夏衍說道。
“我管不了！你以為我無所不能嗎？！”夏衍轉過身去，此刻覺得這人真的糟心透了，只會給自己惹事。
卓淩用扇子指了指夏衍，轉身沖着阿楚叫道：“阿楚，你知道嗎，前兩天這家夥被幾只鷹吓懵了，把我撲倒在沙裏要非——唔——”夏衍一聽話頭不對，搶上前去一把捂住了卓淩的嘴。
“你還要不要臉了？！”夏衍沖着面前的卓淩發着怒，五官都要擠到一起去了，他沒想到卓淩真的會毫無顧忌的将這事喊出來。
“不要臉的是你吧，我可是受害者！”卓淩一扇子就打掉了捂着他的嘴的那只手，斜着眼睛瞥着夏衍，“現在，你改主意了嗎？”
“我……”夏衍被氣的一時竟不知該怎樣，只能目露兇光，“我想一劍捅死你！”
“你是不是傻，”卓淩湊到夏衍耳邊輕聲說，“你想解決狼族的事，眼下這就是最快捷的法子，你還要不要去找你的季桓了？！”
夏衍聞言，轉念一想，竟然覺得卓淩的話在理，只是……當年殺仙官一事，瑤光殿下是那些要殺他謝罪的那一衆神仙裏，意見最堅定的一個，似乎從他剛進仙庭，這個尚武神就很不待見他，每次在安瀾殿前遇見，也連一聲招呼都沒有。
思索了片刻，夏衍還是做了決定，他走到阿楚身邊，堅定的看着他，說道：“等我，我會想辦法把他帶下來，照顧好卓淩。”
“等等，”阿楚突然想到了什麽，将腕上的镯子取了下來遞到夏衍手裏，“把這個帶上，若有何意外，也許能幫上你。”
夏衍點了點頭，轉身從卓淩腰間拔出那把匕首，在指尖輕劃一下，用指尖的血畫了一個符，向上一躍，就消失在哪二人面前。
又回到了這個熟悉的地方，夏衍心中湧出了諸多感慨，往左手邊望去，不遠處就是安瀾殿了，門前那顆梨樹不知道怎樣了，殿內不知還是否有人打理，曾經那個坐在梨樹下擡頭微笑的看着自己的那個人如今不知身在何方……想着想着，夏衍就有些出神，直到一聲大喝将他喚醒。
“誰？！”聲音來自在仙庭巡邏的一個小仙，夏衍認得他，以前總喜歡在安瀾殿前巡來巡去。看到來人是夏衍，那小仙眼神一變，惡狠狠的瞪着他：“安瀾殿下不在，你走吧！”
“我……不是來找季桓的，”夏衍怯怯的說道，他知道自己在仙庭仍然是個罪人，早已沒了五百年前的蠻橫，“我想見瑤光殿下。”
“你說見就見？！”那小仙一聽，卻更為憤怒，“你還想把整個仙庭禍害個遍嗎？！你給我滾，別逼我動手！”
“我真的有要事要見瑤光殿下，”夏衍懇求道，“通融一下吧，拜托。”
話沒說完，那小仙一劍便刺了過來，夏衍轉身閃過，順勢一手就扣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擰，他手中吃痛，劍便掉落在地。夏衍見狀，将他往後一拖，扔出了幾尺遠，随即轉身面向他鞠了個躬，輕聲說：“得罪了！”說罷轉身就向瑤光殿奔去。
這一路，夏衍憑着記憶摸索着，不想再碰到剛才的情形，于是一直小心翼翼觀察着附近是否有仙家出沒，還有兩回都走錯了路，差點撞到仙尊的殿前。整整用了一炷香的時間，他才躲躲藏藏偷偷摸摸的總算摸到了瑤光殿門前。此時正值凡間日落時分，薛寒此刻定是坐在大殿頂上，想到這，夏衍輕輕一躍，便跳上了門梁，向裏張望着。果然，在主殿的最高處看到了一個身影。
“瑤光殿下！”夏衍大喊了一聲，就從門梁上跳了下來，沒有再往裏一步，他不想讓這個仙庭傳說最厲害狠辣的武神以為，自己擅自闖進了他的寝殿。
薛寒聞聲，向夏衍這邊望了過來，看到了一個身影從門梁上跳了下去，臉上現出了一絲愠怒，不知何人如此大膽，便掠了過來。近了一看，居然是夏衍……
“你來做甚？”薛寒白了他一眼，冷冷的說，就像從前遇見的時候一樣，從沒有好臉色，“季桓不曾回來過，你來找我也無用。”整個仙庭除了夏衍，只有薛寒會直接叫季桓的名字，連仙尊都是叫他安瀾。
“我是來找你的！”夏衍對他還是有些畏懼，眼神有些躲閃。
“找我？”薛寒的眼裏寒光一閃，“我和你并無瓜葛，若不是看在季桓的面上，就沖你在仙庭肆意妄為，此刻你早已在我劍下魂飛魄散了。”說完，薛寒轉身就要回殿，最後只留下了兩個字——“快滾！”
“瑤光殿下，你可還記得阿楚？”夏衍脫口叫道，随即看到薛寒的腳步一頓，掌心微微有些顫抖。
“你說什麽？”薛寒仍然背對着夏衍，聲音裏有些發顫。
“我從大漠來，從狼族之地來的。”夏衍淡淡的說着。
薛寒猛地轉過身，幾步就走到了夏衍面前，雙目似泣血一般盯着夏衍的眼睛，半晌之後才發出了聲音：“你說……阿楚？你找我究竟何事？”
“阿楚想見你！”夏衍看到薛寒的眼眶中紅的吓人，說話的聲音都弱了下去。
薛寒一聽，一步跨上前揪住了夏衍的衣襟，一把将他提了起來，惡狠狠的說：“我不知道你從哪聽來的，也不管你有何事相求，但你若再敢以阿楚為借口，你會知道魂飛魄散是你最好的結局，我才不會管季桓的心血有沒有浪費。”
“殿下何意？”夏衍被薛寒的反應驚的一時懵了神，卻瞬間又冷靜下來，“你以為我在要挾你？”
“我不管你意欲何為，趁我殺心未起，快滾！”薛寒松開了夏衍，便要轉身，但在轉身的一瞬間餘光瞥到了夏衍從懷裏掏出來舉到胸前的一個東西……瞬間就愰了神。
“你從哪……”薛寒一把奪過夏衍手裏的镯子，一句話哽在咽喉，說了一半竟沒了聲音。
“我沒有騙你，”夏衍說道，“是阿楚讓我來的，他本想闖仙庭來找你，被我攔下了。”
“怎麽可能？”薛寒又用那雙血色的眼睛盯着夏衍，“阿楚……阿楚不是死了麽？！”
“啊？”夏衍又懵了……他愣愣的看着薛寒，突然想到難道這就是薛寒一直沒有去找阿楚的原因嗎，他一直以為阿楚已經死了？“瑤光殿下，你從何而知阿楚的死訊？阿楚這八百年一直被前任狼王鎖在家裏，直到幾月前，前任狼王病逝，阿楚即位，他以為你早已輪回，一直在找你的轉世。”
“你說的是真的？”薛寒一把攥住夏衍的胳膊，眼裏是驚訝與瘋狂的喜悅。
“并無半句虛言。”夏衍說道。
薛寒恍然大悟，眼神中突然閃過一絲兇光：“那個老混蛋！屠我戰羽營，殺了小艾，居然還騙我說阿楚死了？！我……”薛寒說着卻突然頓住了……可是他又能怎樣，老狼王已死，他就是再想将其千刀萬剮了洩憤，也無從下手了。
“瑤光殿下，”夏衍見薛寒又出了神，“阿楚在等你，他……已經等了你八百年了。”
薛寒突然回過神來，一手握住夏衍的手腕，大喝一聲：“走！”，便拉着他狂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