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月三上燈訴衷腸
聽到阿蘭蹦蹦跳跳的又跑出了門的聲音，卓淩一邊擀着面皮，一邊對一臉無奈的夏衍說道：“城裏的客棧太遠了，阿蘭去住不方便，今晚就湊合一晚吧，反正明日……你就要走了。”
“好。”夏衍淡淡的答道，再沒有多說一個字。卓淩也沒再說話，擀好的面皮就遞給夏衍，夏衍包着餃子，二人就像在大漠殺敵時一樣默契，彼此忙碌，各自沉默。
忙活了一個時辰，卓淩煮好了餃子，把阿蘭叫了進來，三個人坐在桌邊，各吃各的。阿蘭覺得氣氛有些奇怪，剛想擡頭問卓淩什麽，話還沒出口，就被卓淩一巴掌拍在頭上：“食不言寝不語！”阿蘭無奈，只能繼續低頭吃着，她偷偷的瞥了一眼身邊的夏衍，只見他面無表情，自顧自的吃着碗裏的餃子。
整個一下午，卓淩和夏衍都兩兩沉默着，夏衍坐在門口曬太陽，卓淩則在屋裏不知道忙活着什麽，一下午都沒有出門。一直到林娘子回來，卓淩才告訴她晚上去他家住一晚的事情。晚飯繼續吃中午包的餃子，林娘子覺得卓淩和夏衍都怪怪的，疑惑的看了一眼阿蘭，阿蘭輕輕的搖了搖頭。
“今日上燈節，城裏可熱鬧了，”林娘子還是想打破這尴尬的沉默，“卓淩，你晚上帶夏公子去放天燈吧，讓他看看我們邊關的節日。”她看着卓淩，笑着說道，随後又看了看夏衍，只見夏衍擡頭沖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我們昨晚便說好了，今晚要去的。”卓淩淡淡的回答着。
晚飯後，夜幕降臨，卓淩家門口的街上仿佛都變的熱鬧起來，男男女女的都打扮了一番，兩兩攜手往城裏去，也有些就在不遠處的河邊放起了花燈。夏衍往河面望去，只見河邊已經漂了一排各式各樣的花燈，五顏六色，火光微閃，煞是好看，他的心情仿佛也變的好了起來，站在門口不停的往屋裏望，不知道卓淩什麽時候出來帶他去城裏。
等了好像很久，終于看到卓淩出了門。手裏還提着兩個紅色的天燈，大到卓淩拿着兩個都不太方便。夏衍忙跑了過去，将一個燈拿在自己手裏。
“你從哪弄的？”夏衍看到燈，很是欣喜。
“下午在屋裏紮的，”卓淩看到夏衍開心的表情，微微笑道，“好看嗎？”
“好看啊！”夏衍托着燈左看右看，像個沒見過新奇玩具的孩子，“今晚就是要放這個嗎？”
“嗯，”卓淩說，“你可以将願望寫在燈上放上天，就會實現。”卓淩說着，心裏一陣酸楚，他知道夏衍會寫什麽。
“走，”夏衍一手托着燈，一手扯住卓淩的手腕，“我陪你過節去！”說着便拉着卓淩奔上了街。
卓淩笑着，心裏想：是我陪你去放燈許願去吧……
夏衍跟着卓淩，沒過多久就到了城郊一處放天燈的地方，那是一條小河邊，河裏已經漂了很多花燈，映着河水波光粼粼的閃着。
“我們就在這放吧？！”卓淩歪着頭問夏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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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夏衍說着，就拿起不知是誰放在身邊一個石凳上的毛筆，準備在燈上寫字。
卓淩看到夏衍準備動筆了，下意識的側過頭瞥了一眼，夏衍發現了，立刻躲了過去，不讓卓淩看，飛速的寫了幾個字，點着了底座中的蠟，手輕輕一托，就将那紅燈放上了天。再一轉頭，發現卓淩用食指在燈壁上抹着，随後也點了火放飛了出去。
“你沒有寫字嗎？”夏衍驚訝的看着卓淩，他發現那燈飛上去的時候，沒有一絲墨跡。
“我沒有願望，不需要寫。”卓淩淡淡的笑着，他并非沒有願望不用寫，而是趁夏衍不注意，咬破了手指，用指尖的血寫在了燈上——“願身側之人永世安康，願所有美好來日方長”。
“你寫了什麽？”卓淩笑着，側着頭問夏衍，雖然他知道夏衍只會寫一件事情，但是好像不聽他親口說，自己就不會死心。
“說出來就不靈了！”夏衍白了他一眼，轉身往人群外擠去。
身邊還有很多人都在放着燈，每個人都帶着美好的願望，都希望能如願以償，也許願望這種東西最美好的地方，就是能帶給人們希望，能讓人們能有憧憬的未來可以等待。
放完了燈，卓淩領着夏衍一路走一路看，身邊都是出來幽會的男女，只有他二人是兩個男子同行，一路也遭到了不少白眼。但他們絲毫不在意路人的眼光，一邊走一邊還擡頭看着遠處空中那一片片的天燈，像是點綴在夜幕中的點點繁星，竟将真的星星映的光芒全失。
很快他們便到了城中，果然這上燈節在葉城是如此的隆重，竟比得上年關。城中主街上兩旁全都張燈結彩，卻不似年關時的燈火輝煌，而是幽暗的火光隐隐的照着整條街。燈籠下是一個個的小攤小販，賣着各式的珠釵首飾胭脂水粉，還有各種讨人歡喜的小玩意。卓淩帶着夏衍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在一個賣糖人的小攤前買了三個糖人，一人拿着一個，留了一個準備帶回去給阿蘭。
“夏衍，你快來看！”卓淩拉着夏衍跑到一個畫師的攤前，死命的擠到最前面，看到一個畫師在給一對男女畫像。那女子将頭靠在男子的肩上，男子摟着女子的肩，兩人依偎在一起，甚是甜蜜。卓淩拖着夏衍排在了那對男女的身後，等着那畫師畫完。夏衍無奈的笑了笑，側過臉看着卓淩說：“人家都是一男一女來畫的，用來作定情之物。”
“誰說只有定情才能畫？”卓淩不屑的瞥了一眼，“從小便無人教我吟詩作畫，長這麽大了連一張自己的畫像都沒有，你昨晚說了，今晚我做什麽你都陪我！”說完，卓淩揚起眉毛，用無辜的眼神看着夏衍。
“好好好，畫！我陪你！”夏衍一臉寵溺的笑着，一想到明日就要走了，突然有些舍不得了。
原本那對男女身後已經等着幾對了，見卓淩插了進來，紛紛有些不滿，有人正欲上前理論，卻被身邊幾個人攔了下來，小聲的提醒着：“別去，那是卓淩！就再等一個吧，總比丢了命好。”于是，怨聲載道只能化作腹诽。
等了很久，畫師終于提筆落款，将畫遞給了面前那一對男女。眼看那兩人一起身，卓淩就拉着夏衍一屁股坐了上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看着那畫師。畫師愣了片刻，一看是卓淩，便怯怯的問道：“你二人同畫？”
“對對對，”卓淩興高采烈的說着，“畫的像一點啊，不然不給錢。”
畫師猶豫了一下，還是落了筆。只是他二人不能像別的情侶一樣作出各種親密的姿勢，于是各自端坐着。夏衍想着，還是将手搭在了卓淩的肩上，卓淩一愣，順勢就往夏衍身邊湊的近了些，靠在了他身側，一臉甜蜜的看着畫師。
畫師見狀，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絲毫不敢怠慢，認認真真的畫着，還偶爾指點着他二人的表情……“這位公子，頭稍稍往右側一點，對。”“卓爺，您的手放松一點，不要那麽緊張”……
這幅畫比所有人的時間都要久，當卓淩從畫師手中接過畫像的時候，差點沒忍住就要讓淚水滑了下來。畫中的自己一臉甜蜜，畫中的夏衍一臉寵溺，好像明天的分別永遠不會到來，夏衍永遠會在身邊寵着他，哪怕卓淩知道這一切都是空想，那一刻，他都是幸福的。
付錢的時候，卓淩的手都是顫抖着的。“我來吧。”夏衍掏出了銀子，遞給了畫師，随即笑着沖卓淩說道，“你的錢省着點用，回頭用完了又要去打家劫舍了。”
“有畫筒嗎？”卓淩離開之前轉過身問那畫師。
“有……有……這個算送的，不要銀子。”畫師雙手遞過一個畫筒，目送着卓淩離開，長長的舒了口氣。
卓淩将畫筒塞在夏衍手裏，自己一邊走着，一邊拿着畫仔仔細細的看着。
“看着點路，撞樹上了！”夏衍拉着卓淩的胳膊，領着他慢慢的往前走着，“一幅畫看到現在，還能看出銀子來嗎？！”
卓淩沒有理他，又看了片刻，将畫小心翼翼的卷好，塞進了畫筒之中，背在身上。身邊的人越來越多，街上已經有些擁擠，卓淩一手握住了夏衍的掌心，轉頭笑着說：“跟緊我，別丢了。”
“好。”夏衍微笑回應着，跟着卓淩撥開一群群人，往前走去，眼睛卻在街道兩側的小攤上流連。
“夏衍！”卓淩開心的叫着。
“在呢，沒丢。”夏衍也開心的叫着。
“熱鬧嗎？好玩嗎？”卓淩回頭看着身後的夏衍。
“嗯！”夏衍還在不停的看着兩邊賣着各種小玩意的小攤，心不在焉的應着卓淩。
“你在凡間走了這麽多年，以前逛過這樣的嗎？”
“沒有，”夏衍将目光轉回到卓淩臉上，“季桓喜靜，從不會來這樣的地方，後來我一個人，也沒有心情逛燈會。”說完，夏衍拉着卓淩擠進了一個人群，去看一個變戲法的表演，看的津津有味。
“以後，我每年都陪你逛，好嗎？”卓淩出神的看着夏衍，輕聲地說。
“好啊！”夏衍此刻正盯着那個變戲法的男子，完全沒有意識到卓淩問了什麽，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答的什麽。
“那你不要去找他了，好不好？”
“哎呀，你不要吵我，”夏衍捏了一下卓淩的掌心，“我馬上就能找到他的錯處了！”
卓淩看着夏衍，默默的安靜了下來，一直等到一個戲法變完，夏衍也沒有找到破綻之處，垂頭喪氣的拉着卓淩擠出了人群。
“你方才問我什麽？”夏衍好奇的看着卓淩，對着他耳朵問道，街上熱鬧的人聲鼎沸，說話都要靠喊，不然就只能貼着耳朵才能聽見。
“沒什麽，走吧，繼續逛。”卓淩笑着，帶着一絲無奈與苦澀的笑着。
二人牽着手繼續在街上逛着，與身旁一對對的情侶看着并無不同。卓淩走着，看到不遠處的攤子上挂着一堆紅繩，便又拉着夏衍跑了過去，一步一步的擠進了人群。
“夏衍，你看，哪個好看？”卓淩指着攤了一桌的各式各樣的紅繩編織的手環。
“這……都是女子戴的。”夏衍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四周，小聲的對卓淩說，卻不想被那攤主聽了個正着。
“這位公子，你一看就是外來的，”攤主是個年約不惑的婦人，“這紅繩可不只是女子的獨寵，很多男子專程上我這來求呢，可以保平安，招財，招桃花，什麽都有，你挑一個呗，給你身邊這位小公子也挑一個，好事成雙嘛。”
夏衍一聽，心想你連他都不認識，你才是外來的吧，轉身就想走，但看到卓淩已經在那堆紅繩裏挑挑揀揀了，無奈的搖了搖頭，內心裏覺得卓淩果真還是個孩子，對什麽都感興趣。
“你看這個好看嗎？”卓淩拿起一條紅繩手環，在夏衍眼前晃着。
“挺好看的，”夏衍看卓淩挑的起勁，也來了興趣在裏面挑了起來，“我覺得這條好看。”夏衍拿的是一條純紅色的手繩，中間挂着一個綠豆大小的銀質鈴铛，看着做工非常精致。
卓淩接過一看，也覺得甚是喜歡，便問那婦人：“這條還有嗎？”
“有有有，我這每一種款式都有兩條。”她從身後的袋子裏找出了一條一模一樣的手繩，“這位公子眼光當真好，這條的做工可是我這數一數二的細致。”
“什麽價錢？”卓淩将兩條都攥在手裏，生怕有別人看上搶先了去。
“兩條……一共三錢銀子。”婦人眉開眼笑的說。
“這麽貴？！”卓淩瞬間瞪大了眼睛，眼裏寒光一閃。
“公子您看您這話說的，”婦人忙說道，“一分價錢一分貨啊，您看這鈴铛，可就值了這個價錢了，就這還不算手工呢，我也是看您二位有緣，這個價錢已經很實惠了。”
“可是我……”卓淩還想殺殺價，夏衍卻将手伸進懷中準備掏錢：“我來給吧。”
“不行！”卓淩一把攔住了夏衍想要伸出的手，轉臉又對着那婦人笑着說，“老板娘，你可不要欺瞞我，這繩上的鈴铛雖是看着成色較好，但是并不值錢，是三等銀，只用來做一些廉價首飾的。”卓淩滔滔不絕的說着這銀子的等級，以及怎麽分辨銀子的成色，說的那婦人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
“一錢銀子，”卓淩歪着頭笑着說，“我就不教旁人怎麽分辨了，行嗎？”
“行吧行吧，”婦人将手伸了出來，笑着說，“今兒算碰着個行家了，就當交個朋友。”
卓淩笑着，從懷裏掏出一錢銀子遞到那婦人手中，一手攥着那兩條紅繩，一手牽起夏衍，轉身又擠出了人群。
“你看，若沒有我，你就被人坑了兩錢銀子了。”卓淩驕傲的看着夏衍。
“若沒有你，我也不會買這個。”夏衍笑着，伸出了右手，将手腕露在卓淩面前。卓淩一愣，突然咧起了嘴笑了起來，将一條紅繩系在了夏衍右手腕上，系好之後還撥了一下那個綠豆一樣的鈴铛。
“沒想到你這麽幼稚，居然喜歡小孩子戴的鈴铛。”卓淩昂着頭，嘲笑着夏衍。
“那你不是更幼稚，還是選了這個鈴铛？！”夏衍笑着，将剛系好紅繩的右手攤開了掌心。
“我那是把你當孩子哄啊，二舅！”卓淩說着，将手裏另外一條紅繩放到夏衍掌心，也将左手伸了過去，将手腕露了出來。
“我原以為你挑這紅繩，是帶回去給阿蘭的呢。”夏衍将手中那條紅繩系在了卓淩的左手腕上。
“哎呀，忘了給阿蘭買一條，”卓淩突然想到了阿蘭，但是看到夏衍轉身想再擠進那人群的時候，又一把拉住了他，“算了，小孩子家家的，戴兩天又不知道丢到哪裏去了，一個糖人，哄她也夠了。”
“你确定你這未過門的媳婦兒，不是童養媳嗎？”夏衍笑着說，無奈的搖了搖頭。
卓淩看着他，剛想說什麽，突然聽到頭頂上空一聲巨響，二人都被吓的一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