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月三上燈訴衷腸2
“砰——啪——”二人尋聲向頭頂望去，一簇絢爛的煙花正在空中綻放開來，火光将整個夜空下的主街映成了燈火輝煌的不夜天城。随着一顆顆的火焰鋪滿天際，漫天響徹“噼啪”的炸裂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夏衍昂着頭，出神的看着頭頂陸陸續續綻開的煙花，不自覺的就将手向身邊探去，抓住卓淩的手的一瞬間，便緊緊的攥在手心裏，兩根紅繩貼在一起，綠豆鈴铛被碰的輕輕響着，即便沒有被眼前的煙火聲掩蓋，那細微的鈴聲也不會被人察覺。
卓淩此刻也盯着眼前的煙花，被那燦爛的煙火震撼的愣了神，突然感覺到身側之人握緊了自己的手，也微微用力捏了捏他的掌心，以示回應。
不停的有煙花升空，耳邊充斥着炸裂的煙火聲和人群的歡呼聲，一時間身邊震耳欲聾，好像什麽都聽不見了，只有一陣陣的轟鳴。卓淩只覺得這是他這十八年來最開心的一個夜晚，心愛之人在身側與自己共度良宵，也曾感受過他的溫存，即便從此真的天各一方，也夠他回味這一生了。
“夏衍，我喜歡你！”卓淩昂着頭叫着，肆無忌憚的讓聲音消散在這一片轟鳴聲之中，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真的叫出聲來。
夏衍餘光看到卓淩好似吼了一句什麽，以為在跟自己說話，便湊到卓淩耳邊大聲喊道：“你說什麽？”
卓淩看着他，難掩甜蜜的神色，半晌之後，搖了搖頭，又轉回頭望着夜幕中綻放的那一朵朵彩色的花。
煙花放了有大半個時辰才結束，夏衍有些意猶未盡，眼神還充滿着回味的神色，轉過頭對卓淩說：“你沒告訴我還有煙花啊，太意外了。”
“好看嗎？”卓淩笑着說，“從前也沒有過，我也很驚喜。”
“好看啊，”夏衍勾着嘴角，“以後我一個人也要去逛燈會，京城和江南都有的，只是那邊都是正月十五，跟這裏一樣也是男女相會定情的日子，應該也跟這裏——”話音未落，突然一個人沖了過來，撞開了夏衍牽着卓淩的手。
夏衍被沖撞的踉跄了幾步，緩過神來定睛一看，卻是被擠到了一群人之中，眼前早已沒有了卓淩的影子。身邊的人群還在瘋狂的亂擠，周圍瞬間一片混亂，原先的歡呼聲被一聲聲馬蹄聲和重複的大喝聲代替：“大帥回營，閑人退散！”還伴随着震天的輕火炮的聲音。夏衍被湧動的人流推聳着，轉眼就不知道身在何處了。
“卓淩！”夏衍身不由己的被推着随着人群東搖西晃，一邊踮着腳向外望着，一邊大聲喊着卓淩的名字，“你在哪？卓淩！”
然而周圍的聲浪完全蓋過他的呼喊聲，他自然也沒有聽到卓淩在另一片人群中，也正喊着他的名字。夏衍覺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只孤舟，在洋流中漂着，不知道目的地在哪，也完全不受自己的意志所控制，甚至漂到什麽時候也不知道。安雲不在手邊，陌生的環境中只有他一個人孤立無援，夏衍突然覺得惶恐起來。這麽多日以來，他已經習慣了時刻都有個人在身邊，每次都将他從陌生的環境中帶回到熟悉的地方，每次都将他從恐懼中喚醒恢複鎮定……原來，那個狗崽子在身邊，他才會這麽安心無畏……
“卓淩！”夏衍被擠到了一個角落裏，周圍的人都散去了，想來是那一隊回營的官兵已經走了。
“卓淩！”他從角落裏蹿了出來，發現自己身處一條陌生的小巷之中，身邊三三兩兩的男女擦身而過，沒有一個是熟悉的面孔，“卓淩，你在哪！”夏衍在巷中跑着，伸着頭四處張望，他要找到那一身紅衣，找到那個搖着扇子的少年。
“你在哪，狗崽子你死到哪裏去了，你不管我了麽？！”夏衍放聲的喊着，身邊雖然只有很少的人，卻也都在路過他身旁的時候投來詭異的目光。但凡看到是身穿紅衣的，他都要把人家扒着看一眼，跟每一次的失望相比，遭到的那些白眼根本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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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認識路，家也回不了，甚至連剛才的那條街在什麽方向都辨不出，卓淩也不知道在哪，一時間是如此的手足無措，只能順着路往前跑着找着。
“卓淩！你再不出來，我就……”夏衍無力的喊着，他也不知道他能怎樣，一劍捅死他？可現在劍也不在，他也不在……
不知道跑了多久，甚至不知道他跑的方向是不是正确的，夏衍只知道他很累，也許是心中無力了，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長嘆了一口氣。他想休息一下再繼續找，或者是他心中隐隐覺得，卓淩會來找自己，他一定能找到自己，想以往每次一樣，帶自己回家。
正想着，夏衍微微擡起頭，卻在擡到一半的時候就瞬間愣住了。他看到不遠處一個紅衣少年，正彎着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喘着粗氣的看着自己，束起的長發發尾挂在脖頸的一側，臉上還透着一個久別重逢的笑容。
在夏衍的掌心脫手的那一剎那，卓淩就慌了神，他知道街上人多雜亂，又正趕上軍隊回營，若是這一來二去的沖撞，很快就不知道會把他二人湧到何處去。夏衍不認路，又沒有安雲在身側防身，萬一再被撞倒在地，一時半會爬都爬不起來，只能任人踩踏。他大聲呼喊着夏衍的名字，卻也被周圍那喧鬧聲蓋的嚴嚴實實，便只能拼了命的逆着人流，朝着夏衍之前的那個方向擠去。
然而好不容易周圍的人散了一些，眼前哪裏還有夏衍的身影，他在街上一邊跑一邊喊着，往夏衍可能被人群湧去的方向找着，半天也沒有看到夏衍的那一襲白衣。
直到跑到了之前碰到夏衍被劉老二那幫人訛詐的那個巷子口，他才聽到身邊路過的一對男女竊竊私語：“那人真是瘋了，滿大街的跑着叫着卓淩的名字，這是有多大仇，也不怕真把那個閻王都要躲三裏遠的人招來了，回頭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那人在哪？”卓淩一個箭步蹿上前，一把揪住那男子的衣襟，激動的吼着。
“卓卓卓卓……”那男子看到眼前的那張鬼見愁的臉，舌頭都瓢了，心想果然不能在背後說人。
“快說！你說的那人……在哪？！”卓淩手上發力，那男子的臉色漸漸有些發青，微微咳了幾聲。
“就在前面，我們就在前面遇見的！”身旁的女子驚魂未定的脫口而出，一只手指着遠處，另一只手抓着卓淩的那只胳膊，試圖将他的手扯下來。
卓淩将那男子往前一甩，轉身就向前狂奔而去，一直奔了三四裏地，才看到前方不遠處，一個白色的身影正張着腿坐在地上，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他笑了，終于還是找到了……這時候他才覺得心口有些刺痛，腰腿也有些酸脹，有些體力不支的疲累感，便彎下腰撐着雙膝，大口呼吸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夏衍。
一直看到夏衍擡頭看見了自己，看到那張如冷玉的臉先是一愣，突然咧開了嘴角，像個孩子一樣眼裏充滿了驚喜，卓淩做了個深呼吸，一鼓作氣跑了過去。跑到夏衍身前的時候，他一下雙膝跪地滑到了夏衍面前，一把将夏衍緊緊的抱在懷裏。
“你跑哪去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急死我了。”卓淩将頭搭在夏衍的肩上，輕聲的說。
“我……我害怕。”夏衍突然看到卓淩出現的眼前，心裏瞬間就安定了下來，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就蹿上了心頭。
“不怕，我帶你回家！”卓淩在夏衍的背上輕輕的拍了兩下，将這一身的溫柔都化在了這句話中。說完，就站起身，向着夏衍伸出了左手，紅繩上的綠豆鈴铛輕輕晃動着。夏衍将右手搭在卓淩的掌心中，被他輕輕一拉就站了起來。
“你怎麽坐在地上？”卓淩輕輕拍了拍夏衍衣上的塵灰。
“我跑累了，”夏衍難得的一副嬌嗔的樣子，“索性坐在這裏，我猜，你會找到我的。”說着，夏衍微微笑了起來。
卓淩聞言，不禁嗤笑着：“萬一我直接回家了呢？”
“對啊，萬一你回家了怎麽辦？”夏衍突然有些後怕，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自信卓淩一定會找到他，“那我只能在大街上睡一晚了。”
“那我不該來找你的，我本可以晚上一個人霸占一整張床。”卓淩故作懊惱的說道。
“狗崽子，你有沒有人性？！”夏衍嗔罵了一句，轉臉又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的？”
“我在巷口聽說有個瘋子，滿大街跑着，發狂的喊着我的名字，”卓淩得意的笑着，“這葉城……恐怕也沒有別人敢這麽嚣張了。”
“我…..你才是瘋子！”夏衍翻了個白眼，突然想到了什麽，轉過頭沖着卓淩說道，“把手伸出來！”
“啊？”卓淩一愣。
夏衍沒有解釋，直接把卓淩的左手拉到自己的眼前，将手腕上的紅繩露了出來，又将自己的右手貼着他的左手放在一起，兩條紅繩挨着，與卓淩的紅衣互相映襯着，很是耀眼。卓淩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只見夏衍又将左手攤在卓淩眼前，說着：“你匕首，拿出來！”
“你要幹嘛？！”卓淩突然一陣惶恐，“拉着我殉情嗎？”
“殉你大爺的情，”夏衍罵了一句，“快點，拿出來，在我掌心劃一下。”
“我不！”卓淩皺着眉頭，“好好的我傷你做甚？”
“哎呀，你快點，不是傷我，我要施個術法，他娘的從仙界學來的都要放血，總有一天我這點血要灑光！”夏衍無奈的說着，還用左手在卓淩眼前晃了一晃，示意他不要磨蹭。
卓淩猶豫了片刻，怯怯的将匕首掏了出來：“那……用我的呗。”
“你一個凡人，血沒用！”夏衍将手伸到了匕首邊，側過頭閉上眼，緊咬着牙關，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在匕首上輕輕抹了一下，瞬間一陣劇痛傳到心尖。血在一剎那就湧了出來，夏衍皺着眉頭，心裏想着不能浪費，立刻就将掌心覆上了那緊貼在一起的兩條紅繩，口中默默念着。
片刻之後，他将手擡了起來，只見紅繩上絲毫沒有半點血跡，像是将血完全吸了進去一樣。夏衍将仍然往外滲着血的掌心湊到嘴邊，蘸了蘸那甜甜的血跡，随後就将掌心遞到卓淩面前，揚着眉說道：“來點兒？不要浪費嘛！”
“你幹什麽？！”卓淩看着那染滿了血色的掌心，一陣心疼，立即就要撕開衣角給他包紮。
夏衍一把攔住他：“別撕了，總共也沒幾件好看的，那件都扔了，這件也不想要了麽？！”
“那你這傷？”卓淩一臉緊張的問。
“小傷，沒事，已經不疼了，”夏衍将手放了下來，“這麽矜持幹什麽，在大漠你可沒少嘗！”
“什麽？”卓淩突然擡起頭瞪着夏衍，“你什麽意思？”
“你不是發了高熱麽，”夏衍漫不經心的說道，“鬼的血有解毒去熱，清涼去火的功效，我只能……不停的給你喂。誰知道你一直也不見好，我才……哎……走走走，回家吧。”夏衍沒說完，覺得不适合再說這個，便岔開了話題，轉身就要往前走去。
“你給我說清楚！”卓淩一把扯住了他的臂彎，瞪大的雙眼盯着他，“你腕上的傷口……是為了喂我你的血？”
“啊……沒事，我又不會死。”夏衍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可你……那麽怕疼……”卓淩想到夏衍要忍着痛一刀一刀的割開他的手腕，聲音又輕了下去。
“那我也不能看你死在那裏，”夏衍好像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當然是你的命重要。”
“夏衍，你……”卓淩紅着眼眶，略微有些激動，“你就不怕你對我這麽好，我不舍得讓你走了？！”
“你又打不過我！”夏衍笑着，“再說了，你留得住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啊。”說完，夏衍自顧自的仰着頭笑了起來，他覺得自己跟卓淩在一起的時候，一天比一天更幽默了。
卓淩無奈的看着他，眼眶裏的紅色漸漸褪去，低頭看了一眼他的紅繩，好奇的問夏衍：“你剛才施的是什麽術法？”
“哦，你不說我差點忘了，”夏衍擡起了右手，笑着說，“我在這兩條紅繩上施了法，今後不管我們身在何處，只要帶着這紅繩，就能找到彼此。以後我再走丢，你就能第一時間找到我啦。”夏衍說完，揚起手挑着眉，驕傲的看着卓淩笑着。
“以後……哪裏還有以後？”卓淩聞言，淚水又悄悄的爬上了眼眶，他看着夏衍，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呢喃着，“你明日就要走了。”
“你這算是……給我留個紀念嗎？”卓淩平複了下心情，問道。
夏衍一愣，居然忘了自己明日就要離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瞬間又恢複了笑容：“我……也不枉咱倆相識一場，這些日子有你在身邊，我很開心。走吧，回家。”
卓淩默默的牽起了夏衍的手，拉着他往前走去：“走吧，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