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溫柔鄉一夢險斷腸
“你一直跟在我身後？”夏衍與卓淩并肩走着，側着臉問道。
“沒有，我昨夜才出門。”卓淩淡淡的說。
“昨夜？你趕了一夜路才追上我？！”夏衍突然瞪大了雙眼看着他。
“你不是說你要往東走的麽？”卓淩見夏衍臉色不對，趕緊轉開了話題。
夏衍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一把抓住卓淩的胳膊，微怒的說：“你瘋了嗎，大半夜的跑這麽遠，你……”夏衍不知道該說什麽，又想到他這是為了來找自己，怒氣頓時又散了去，長嘆了一聲。
“回葉城再給我找大夫治我這瘋病吧，”卓淩笑着，“我若是不來，你都不知道跑到哪國去了，下輩子也找不到季桓！”說着就拉着夏衍往正确的方向上走去。
夏衍無奈，只能跟着他往前走着，當真還是有些後怕，若真只有自己一個人，恐怕走着走着就離東邊越來越遠了。
“你……看了我給你留的信了麽？”夏衍一邊走着，一邊跟卓淩聊着天。
“看了一半。”卓淩說。
“什麽叫看了一半？”夏衍好奇的問道。
“好多字不認識，大多都看不懂。”卓淩微微勾起了嘴角。
“你還笑？”夏衍無奈的笑着，“不識字很驕傲嗎？”
“我又不去考狀元，認識那麽多字幹嘛？！”卓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昂着頭，輕蔑的說。
二人一路走着，仿佛回到了在大漠中一同尋找狼族的時候，卻又比那時更親密。走累了就坐在路邊的草場邊休息，卓淩将扇子打開，撐在夏衍頭上，看着牛羊悠閑的吃着草。
“夏衍，你快看！”卓淩指着遠處的羊，興奮的喊着，“你看那兩只羊在幹什麽？”
夏衍順着卓淩指的方向望去，卻立刻又一巴掌拍在卓淩的頭上：“小孩子家的，非禮勿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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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兩只羊都是公的？！”卓淩疑惑的看着夏衍。
“公的怎麽了，羊的事你也管，這麽閑的？！”夏衍朝他翻了個白眼，便沒再理他。
卓淩盯着夏衍的臉，看的出了神，半晌之後，他突然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夏衍說道：“我餓了！”
夏衍無奈的搖了搖頭，将右手伸了出去，卓淩一把握住就将他拉了起來。
“吃什麽？”
“羊肉湯！”
“不吃肉包子了？”
“羊肉湯！羊肉湯！”
“……好，羊肉湯！”
兩人說着笑着，往不遠處的一個攤子走去，一個在笑，一個在鬧。頭頂有陽光，眼前有青草，身邊有彼此，就仿佛出外踏青郊游，将所有過往的煩惱與未知的惆悵都丢到了九霄雲外，在未來到來之前，彼此相伴。
“這一路也沒有客棧，我們晚上住哪啊？”卓淩擔憂的問着身邊的夏衍，不知不覺就入夜了，他已經打了好幾個哈欠了。
“你看這前方，是不是有座城門？”夏衍隐約看見不遠處就是城牆，但在夜色下看的并不真切。
卓淩聞言，向前跑了幾步，仔細的向遠處望着，不一會就覺察到夏衍走到了身邊，便回頭說道：“好像是的，終于可以有地方睡覺了。”說着便拉着夏衍疾步向前走去。
到了城牆下，夏衍擡頭趁着月光，看到城門上寫着“倉夢”二字，城樓頗具規模，看樣子這座城應該是座邊關要鎮。他感到疑惑，之前未曾聽說這國的北方境內還有這麽一座城池，難道是某個附屬小國嗎？
夏衍領着卓淩進了城，不管怎樣，都要先找家客棧睡一晚再說。興許是剛剛入夜，城裏熱鬧非常，人聲鼎沸，俨然一副萬家燈火的繁華景象。看這城裏如此熱鬧，卓淩的睡意瞬間消去了大半，拉着夏衍東看西看。
“夏衍，這裏比葉城還要熱鬧！”卓淩到底還是個只有十幾歲的孩子，玩心一起就不易往回收。夏衍卻越來越沒有精神，倦意上頭，一點游逛的心思都沒有，只想趕緊找到客棧倒頭就睡。
“你怎麽這麽精神？”夏衍疲憊的看着卓淩，“走了一天了，你不累嗎？”
“有點兒，但是還行。”卓淩停住了活蹦亂跳的腳步，老實的站着。
“先找客棧吧，住下之後若是尚早，我再出來陪你逛。”夏衍拉起卓淩就繼續往前走去。
然而這一條街走到了頭，酒樓青樓倒是不少，卻沒看到一家客棧。夏衍不禁覺得奇怪，這麽繁華的城中，怎會沒有客棧呢？！看到這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夏衍叫住了一個，想問附近何處有客棧可以投宿：“這位公子，請問這附近可有客棧？”
被夏衍叫住的男子回頭看了一眼他二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發現是外來的，便開口說道：“我們這裏沒有客棧。”
“沒有客棧？”卓淩驚訝道，“怎麽可能，你們這裏沒有人路過嗎？”
“我們這裏幾百年都是這樣，聽老人說，很多年前斷斷續續的偶爾有過那麽一兩家，但是開不到兩天，就一陣鬼火給燒了個精光，幾次下來，也就沒人再開客棧了。”那男子淡然的說，想來是根本沒把這當做一回事。
“那可有投宿之地？”夏衍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我們是路過的，只想找地方休息一夜。”
“往前三裏處有個破廟，過路人一般都去那裏休息。”男子往前一指，随後想到了什麽，輕聲的又說，“但是你們要小心，據說那廟裏…...鬧鬼。”
“多謝。”夏衍謝過那男子，領着卓淩就往前走去，心想鬧鬼有什麽好怕的，自己就是個資深的鬼。
往前走了好遠，夏衍覺得根本不止三裏，因為他走着走着都要睡着了。似乎都快要出城了，他才看到路邊果真有一座破廟，仿佛看到希望一般，夏衍絲毫沒有猶豫的就拖着卓淩沖了進去。
直到跨進了廟裏，夏衍才發現這廟當真是破。正中是一座神像，像倒是塑的很精細，只是周身上下布滿了蜘蛛網，色彩也有些斑駁脫落了，看樣子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了。神像前是一個木板搭成的簡易的臺子，應該是供人們敬香拜神的，此時已落滿了灰塵，香爐也倒在一邊，爐裏的香灰一半灑在臺上，一半還殘留在爐裏。
地上鋪滿了雜草和幹稻草，還有被燒過的痕跡。卓淩繞着神像在廟裏轉了一圈，他仰起頭，盯着神像看了好久。夏衍則一下子倒在一堆稻草上，看着眼前正出神望着神像的臉的卓淩，無力的叫道：“你看什麽，趕緊睡吧。”
“我只是覺得……”卓淩微皺着眉頭，若有所思的低語道，“這個神像有些面熟。”
夏衍聞言，有些好奇的瞥了一眼那神像的臉，發現好像是有那麽幾分面熟。這神像是一座年輕男子的模樣，一手拿着一把小刀橫在胸前，另一只手……另一邊居然是斷臂，背上還背着什麽東西，只是年代久遠已看不出背的是什麽了。夏衍覺得這神像似乎有一種神奇的魔力，看了之後就想看個仔細，盯着看了好久，夏衍終于知道為什麽自己覺得眼熟了，這神像竟同季桓有三分相像，但最多也只有三分，只有眉眼處能看出些影子，頗有些神比形似的意味。
可他現在根本沒有心思多想這些，困意一直侵襲着他，他只最後叫了一聲：“卓淩……”就昏睡了過去。卓淩只聽到夏衍叫了他的名字，轉頭就看見夏衍雙眼緊閉，沉沉的睡着，便走到夏衍的身邊，也躺了下來，側身看着夏衍的臉，用手指在他的臉頰輕輕滑着，從眼角滑到鼻梁，又滑上了雙唇。突然，他心裏微微一動，撐起上半身，在夏衍的唇上落下了蜻蜓點水的一個吻。
夏衍的唇，他吻過了幾次，第一次是在夏衍被鷹吓的六神無主的時候，他吻了上去，想讓夏衍鎮定一點，結果夏衍瘋狂之中反而将他壓在身上激烈的吻了起來；第二次是在夏衍哭喊着求仙尊而變的魔怔的時候，他吻了上去，想讓夏衍以為季桓回來了能平靜一點，結果夏衍徹底把他當成了季桓，像野獸宣布占有權一般的索取着他所能給予的一切。那兩次，夏衍都将他當作了季桓，才那麽熱烈那麽瘋狂那麽肆意盡情，然而此刻，印在夏衍唇上的這個吻只是他給的，沒有任何瑕疵。
之後，卓淩躺了下來，伸手環住夏衍的腰，将臉埋進了夏衍的頸窩，滿足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陽光都照進了廟中，灑在了卓淩的臉上，将他喚醒，他才發現原來這廟頂有個破洞，洞口還不小。卓淩不由得慶幸起昨夜沒有下雨，不然這一夜可不會睡的如此安穩。他見日頭已經不低了，便推了推身邊的夏衍：“夏衍，起來了，不早了。”
夏衍可能是太困了，卓淩叫了幾聲依然沉沉的睡着，絲毫沒有反應。“夏衍！夏衍！”卓淩一聲聲的叫着，“你還走不走，去不去找你的季桓了？！”
仍然沒有反應……
卓淩有些着急了，連忙趴在夏衍身上，聽到了平穩的呼吸聲和節奏清晰的心跳聲之後，才略微有些安心……怎麽睡的這麽死？他心裏暗暗想着，覺得有些奇怪。
“夏衍！”卓淩在夏衍耳邊大叫了一聲，見他仍然是沒有反應，“你再不起來，我自己走了！”
夏衍仍然沉沉的睡着……
卓淩覺察不妙，夏衍從不會睡的這麽沉，他突然想到昨晚夏衍一進這倉夢城，就明顯生出了濃濃的倦意，進了廟裏更是倒頭就睡了過去，作為一個鬼來說，能困成這樣本就不正常，更何況現在叫都叫不醒了……
“夏衍！你怎麽了？你不要吓我！”卓淩越想越害怕，趴到夏衍身邊用力搖着他，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遇到夏衍之後，自己突然變的愛哭了。
“你醒醒啊，你看看我！”卓淩跪在那裏哭喊着，“你到底怎麽了？你是鬼，你不會死的，對不對？你不會有事的！”
“夏衍！你怎麽了，你不要這樣不理我，我害怕！”卓淩不停的喊着夏衍的名字，卻始終無法叫醒他，夏衍仍然睡着，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那是卓淩之前從沒有見過的笑容，像個吃到了糖的孩子，像是遇到了久別重逢的戀人……雖然在卓淩眼裏，夏衍也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但他卻很少在卓淩面前表現出這一面，只有與卓淩玩鬧的開心了才會露出他歡脫不羁的真面目。然而此刻這個笑容，完完全全就是一個被人寵溺着的、肆無忌憚的孩子。
卓淩看着那個笑容，一時間愣在原地，竟忘了繼續呼喊，他此刻是真的害怕了，他怕的是夏衍這個笑是因為夢到了季桓，而自己無法叫醒他，可能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想醒來了……
“夏衍！”卓淩愣了片刻，又開始用力搖着夏衍，“夏衍你醒醒！那只是夢，你還沒有找到季桓呢！”“夏衍！你不要丢下我！你說過你不會丢下我的，你不能騙我！你不能……”卓淩喊到最後，已經沒有力氣，趴在夏衍的身上痛哭流涕，一邊哭還一邊捶打着夏衍的胸口，想将他敲醒。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錘了多久，卓淩突然想到了什麽，從懷裏将匕首摸了出來，擡起了夏衍的左手，在掌心輕輕劃了一刀，血漸漸的往外滲了出來……
“你這麽怕疼，你怎麽還不醒啊？”卓淩焦急的看着夏衍的眼睛，希望那雙眼睛能突然一下就睜開，“你再不醒，我接着劃！直到把你疼醒為止！”卓淩等了半晌，夏衍仍然沒有睜開眼睛的跡象，他便在那道傷口邊又輕輕的劃了一道。“你醒不醒啊，我不舍得再傷你了，你快點醒過來啊！”卓淩将匕首往地上一扔，又低着頭哭了起來，他突然好恨自己，恨自己太沒用了，居然一點辦法都沒有。這時候他想到在大漠的那個千靈續轉，如果自己會那個術法該有多好，原來，自己除了哭，什麽都做不了。他不知道夏衍一直這麽睡下去最後會怎樣，但總歸不會是好結果。
卓淩并沒有放棄想辦法将夏衍叫醒，突然，他想到夏衍告訴過他鬼的血有清熱解毒、清涼去火的功效……這，會不會是中了什麽毒了？卓淩疑惑着，抱着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心态，将夏衍的左手放到嘴邊，讓滲出的一縷血絲流進嘴裏去。一直到血凝固了，夏衍仍然絲毫沒有動靜，那個笑容始終挂在嘴邊。
怎麽辦？怎麽辦？卓淩慌了神，他把能想到的辦法都試過了一遍，甚至把瀾月琴都翻了出來，用手胡亂撥了幾下，卻都毫無用處，難道他就只能坐在一邊看着夏衍就這麽睡過去，睡到天荒地老，睡到魂飛魄散？！不，不行，他一定要叫醒夏衍……
正當他手足無措快要發狂的時候，突然身後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夏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