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雨急風驟怨而不舍2
夏衍手指微微一顫，沉默了片刻，輕聲說道：“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落塗嗎？”
“能工巧匠？”卓淩驚訝道。
“阿城懷疑，方才作糖畫的那老人，是落塗。”夏衍說，語氣裏沒有絲毫的情緒。
“你要找落塗？”卓淩盯着夏衍的臉，卻發現他始終沒有睜開過眼睛。
“嗯。”
“為了……修瀾月？”卓淩問。
“嗯。”夏衍睜開了眼睛，看了眼卓淩，“可是落塗性情不定，行蹤難測，根本找不到。”
“哦。”卓淩應了一聲，眼神有些空，似在想着什麽，“那就別想了，落塗也不會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小鎮的，睡吧。”說罷，他在夏衍的腰上輕輕的拍了兩下，又将臉埋了進去，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夏衍就感覺到頸側那輕微平穩的呼吸，漸漸的也有了些睡意，很快也就沉沉的睡着了。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卓淩見夏衍睡的沉了，輕輕的起了身，出了房間。他來到蕭城的門口，見房內隐隐有燭光，就知蕭城還沒睡，便輕輕叩門。
“何人？”門內傳來蕭城的聲音。
“是我。”卓淩貼在門上，輕聲說道，怕吵醒隔壁的夏衍。
蕭城将門打開，見是卓淩，先是吃驚，卻也側身将他讓了進來。看到卓淩徑直在桌邊坐下，疑惑的問：“夜已深，找我何事？”說着一邊給卓淩倒着茶，他的心裏對卓淩一直存有感激，自己無法将夏衍從魅婆那裏救出來，而這個孩子卻奮不顧身沖了進去，最後還殺了魅婆，如果沒有這個孩子，蕭城當時想要陪着夏衍去死的心都有了。
“你……喜歡他？”卓淩盯着蕭城的眼睛，直沖沖的就問了出口。
蕭城手一抖，壺裏的茶灑了一些在桌面上，但他瞬間穩住，将茶壺放了下來。定了定神，蕭城擡起頭，看着卓淩，微微笑着：“這話……從何說起啊，我與他相識八百年了，整個仙庭，我只有他一個朋友，他亦如此。”
“你不用糊弄我，”卓淩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別當我是個孩子，你瞞不了我的，他傻裏傻氣的，我可不傻。”
“你想多了，”蕭城無奈的笑了一下，“你我二人，皆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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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卓淩一驚，愣愣的看着蕭城。
“你說我瞞不了你，你自然也瞞不了我。”蕭城擡起頭，看着卓淩，臉上仍挂着那一絲苦笑，“你知道的，他在找季桓。”
“哼……”卓淩不屑的悶哼了一聲，“那個殺千刀的，還不知道死在哪個角落裏呢，夏衍找了五百年都沒找到，誰知道要不要再找五百年？”
蕭城看着卓淩，也知道卓淩的意思，他是個凡人，只有幾十年的壽命，只要夏衍這幾十年找不到季桓，他就可以陪在夏衍身邊一輩子，對他來說，已是滿足了。蕭城無奈的笑着，可自己呢……自己只能永遠在夏衍的身旁看着他，原來做仙，竟是這麽無助。蕭城想着，搖了搖頭，他盯着卓淩的眼睛，輕聲說道：“所以呢，你今夜……是來向我炫耀示威的嗎？”
“不，我是來問你關于落塗之事。”卓淩嚴肅的說。
蕭城一愣，他沒想到卓淩會來問這個。“落塗之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否則我早就找到了，瀾月也早就修補好了。”
“你知道什麽就告訴我什麽。”卓淩說。
“我為何要告訴你？”蕭城勾起了嘴角，“好讓你找到落塗，去夏衍面前搶功嗎？”蕭城說完，自己先笑了出來。随後看到卓淩絲毫沒有退縮之意，便又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只是告訴你也無用，先不說你根本找不到他們的所在，即便讓你找到了，你一介肉體凡胎，也無法讓他們答應幫你修琴。”
“為何？”卓淩疑惑的皺着眉問道。
“落塗一族，性情極為古怪，他們若是看你順眼，貼着你也要送你物件，若是看你不順眼，便諸多刁難。”蕭城将自己聽說來的傳言告訴了卓淩，“傳說落塗最喜愛收魂魄，用來附在他們做出來的物件上，所以他們手裏出來的東西，都精巧異常，且具有靈氣。你一個凡人，若将魂魄給了他們，死後只能在地府做苦工，永世不得輪回了。”
“那按你這麽說，仙就可以将魂魄給他們？”卓淩問道。
“仙若失了一魂或一魄，最多只是失了法力或是終日疾病纏身，總不會有太大的損害。”蕭城淡然的說，好似完全不在意。
“那你知道關于他們行蹤的傳言嗎？”卓淩好奇的看着蕭城，“萬一他們就看我順眼呢？！”
“哈哈……”蕭城看着眼前的這個孩子，心想果然還是天真啊，又不忍看他的渴望落空，便又說道，“傳說落塗曾與幾個仙家交好，也只有那幾個仙家可以找到落塗，更有傳言，風執令就是其中之一。”
“風執令？”卓淩不解的問道。
“之前我與夏衍說我此次下界，就是為了勸風雨二執令神回仙庭的，”蕭城喝了口茶，“不然你以為我為何次次都要接這種吃力不讨好，還很有可能受到波及被打的魂飛魄散的差事？！”
“就是你說的那對日日争吵互毆，卻一日分別也忍受不了的那對冤家？”卓淩想到剛出那破廟之時，蕭城還在對夏衍抱怨。
“就是那對活祖宗，”蕭城一想到就頭疼，“每次來，我都要受一身傷回去，養上三五個月才能恢複，卻連關于落塗行蹤的一個字線索也沒打聽到。我甚至都懷疑，這傳言是誰傳出來的，我是個文仙，又不像瑤光殿下那般勇猛，他們一打起來就六親不認，我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蕭城說着，想着幾日過後，自己可能又要重傷回仙庭，就一手扶上了前額，哀聲嘆氣着。
“這次，我們陪你去，真打起來，至少我和夏衍還能保着你。”卓淩将手搭在蕭城的肩上，安慰的說道。蕭城心中更加無奈，心想這不是情敵應該有的态度啊，這孩子是真的一點都沒有将自己當成是威脅啊。
“但是，你若是知道落塗的線索，可不能一人獨享，”卓淩話鋒一轉，“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嘛，你這人，一看就不讨人喜歡，說不定他們就喜歡我這樣的，你的魂魄不就省下了？！”
“.…..”蕭城聞言，黑着臉看着卓淩，心想我們倆這是誰更不讨人喜歡？！
見蕭城沒有異議，卓淩嘴角一咧，起身說道：“那就這麽說定了，明日出發，我們陪你去找那兩個活祖宗！”說完，便出了蕭城的房間，留下蕭城一個人還坐在桌邊愣着神。
回房的路上，卓淩心裏暗喜，既然有線索自己就一定要抓住，夏衍那麽重視那把琴，如果能将琴修好，他會有多開心。那一刻，他沒有在意瀾月琴是季桓所贈，他只想看到夏衍開心的笑。
一推開房門，卓淩就愣在了門邊，他看到夏衍正坐在床邊，直直的看着自己，臉上是微微的怒色。
“你去哪了？”夏衍冷冷的問道。
“我…….”卓淩有些心虛，“我餓了，下樓找點吃的。”說着便關上了房門，走到床邊坐在了夏衍身旁。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不準這麽一聲不響的消失？！”夏衍微微側着頭，目光裏帶着寒意。
夏衍睡了一會，又做了個噩夢，夢到卓淩不知為何死在了他身邊，他抱着卓淩的屍體泣不成聲。哭着哭着突然就驚醒了，手往身邊一探，卻發現身側無人，床上的溫度也正在漸漸散去，突然就驚慌的坐起了身往房內望去，卻絲毫沒有卓淩的身影。
正當他想下床去出門尋找的時候，又想到自己若是出了門，可能又找不到回來的路了，到時候又不知道是誰找誰了。在他猶豫的瞬間，低頭見到了腕上的那根紅繩，便将左手覆在紅繩上，心中默念着卓淩的名字，發現卓淩并未離開客棧，才微微有些心安。想到剛才自己突然的驚慌失措，不由得認為自己是否有些大驚小怪了，卓淩這樣的人，即便獨自在外也不太會遭到不測，看來自己最近真的是被這接二連三的噩夢吓着了。
越這麽想，又遲遲不見卓淩回來，夏衍就越是有些怒氣，不知道是氣卓淩不顧自己的擔心亂跑，還是氣自己怎麽就莫名其妙的竟被一個半路相逢的孩子如此牽動着心緒。看到卓淩推門進來，夏衍便沒忍住想要發作。
“我這不是……看你睡的沉嗎，”卓淩一臉無辜，哄着他說，“我只是下樓吃點東西，沒有消失。”
夏衍看着他那一臉孩子模樣，心中的不安也散了去，也沒有再多加指責。“那也不行，你不知道我剛才……”夏衍差點脫口而出自己那個噩夢，但話到嘴邊還是吞了回去，将卓淩攬在懷裏，默默的念着：“我害怕……”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脫口而出說害怕，他甚至不知道害怕什麽，是害怕剛才做的那個噩夢，還是害怕那個噩夢成真，害怕卓淩有天真的會突然消失？！亦或是害怕……自己真的離不開這個孩子了？
卓淩也是一愣，他沒想到自己只是在隔壁待了片刻，回來竟會收到如此的一個驚喜。他被夏衍抱在懷裏，輕輕的拍了拍夏衍的背，在夏衍耳邊輕聲的說道：“不怕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嘛。你……這麽擔心我？”見夏衍沒有回應，他甜甜的笑着說道，“那我答應你，從今往後，一刻也不離開你的視線，可好？”
夏衍猛的一把推開了卓淩，轉身躺進了床的裏側，側過身用背對着卓淩，低聲說了句：“你以為你是天仙嗎，看多了做噩夢！”便不再理他。
卓淩不禁笑了出來，轉身看着夏衍的背影，第一次發現他竟比自己還像個孩子。看了半晌，他也躺了下來，側過頭看着夏衍的後腦，輕聲叫道：“夏衍！你睡着了嗎？”
沒有回應，空氣中一片寂靜……
“睡吧，明日還要跟那憨文仙去找活祖宗。”卓淩微笑着，默念了一句，閉上了眼睛。
“什麽？”夏衍轉過身來，疑惑的看着卓淩。
卓淩一愣，他以為夏衍已經睡着了，被耳邊的一聲響驚了一下。他側過頭看着夏衍疑惑的眼神，淡淡的說：“你不怕你最好的兄弟被連累的魂飛魄散嗎，聽說那風雨執令神打起來，可是方圓十裏寸草不生，你不用去護着他一點嗎？”
“可是我們……”
“反正你也不知道上哪去找，正好他也是要往東去，順路呗。”卓淩笑着，在找落塗這一點上，他竟和蕭城默契的達成了一致，在找到之前，不給夏衍這種不确定的希望，也不想夏衍為了修琴丢了魂魄。
夏衍聞言，覺得卓淩的話不無道理，反正自己也是瞎找，都是往東走，去湊個熱鬧也無妨，興許還能從那二仙那裏得到什麽線索呢，便應了一聲，閉上了眼睛。随後，便感覺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身上，頸側傳來一絲微弱的氣息，無奈的笑了笑，漸漸的陷入了沉睡。
第二日一早，夏衍醒來，發現卓淩正坐在床邊傻傻的看着自己，他一驚，猛的坐起了身。正是這猛的一下，卻不想不慎閃了腰，夏衍扶着腰，一臉痛苦的表情。卓淩見狀，覺得很是滑稽，便不自覺地樂了出來。
夏衍見卓淩傻笑着，一腳就踹了上去：“笑你大爺，都他娘的給你吓的，大早上起來，一動不動的盯着我幹嘛，愛上我這冠絕天下的容顏了嗎？！”
卓淩的笑容一頓，轉瞬又繼續一臉幸福模樣的看着夏衍。
“還看？！”夏衍又是一腳踹了上去，“去把我衣裳拿來，腰扭了，動不了！”
卓淩這才下床将昨晚擺在凳子上的衣裳全都拿到夏衍面前，将臉伸到夏衍面前，賊賊的笑道：“你動不了，那要我幫你穿嗎？”
夏衍一愣，随即頭一昂眼一閉，将兩只胳膊平舉着伸了過去。卓淩笑的像花一樣，拿起一件中衣就往夏衍的胳膊上套去。套完一只胳膊，卓淩又趴了過去，覆在夏衍的背上，想将另一只袖子穿上另一只胳膊。然而一聲門響，耳邊傳來一聲“夏衍！”将卓淩驚的一愣，手上的動作也頓住了，夏衍也被吓的猛然睜開眼睛。
此刻受到的沖擊最大的站在門邊望着床上兩個人的蕭城，他見到卓淩跪在床上，整個人趴在夏衍的背上，正在幫夏衍穿衣，夏衍仿佛很是滿足的坐在那裏伸着胳膊。
“我我我……”蕭城立即紅着臉低下了頭，轉身就要往門外走去，“我稍後再過來，你們……快點。”
夏衍和卓淩互相看了眼彼此，又看了看兩個人此刻的狀态，不禁都笑了出來。卓淩笑的癱坐在了床上，夏衍笑着奪下了卓淩手中的衣袖，自己穿了起來。
收拾好了之後，夏衍一手扶着腰，一手被卓淩攙扶着，走出了房門，在蕭城門口叫道：“走了走了！”
蕭城猛的将門一把拉開，一眼就看到眼前的兩人那奇怪的姿勢，愣愣的問：“你這是……怎麽了？”
“在床上把腰扭了……”夏衍不以為意的說着，轉身就被卓淩扶着往樓下走去，絲毫沒見到蕭城那驚恐的表情和紅透了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