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坎坷途幽冥戰往生4
卓淩在那梨樹下放聲的哭着，腦海裏全是林姨之前勸他的話……值嗎，這一切真的值得嗎，如今走到這一步，究竟是因為什麽？！
那日，卓淩見夏衍在屋中熟睡，他瞥見一邊的瀾月，想到之前跟蕭城說過的話，如今有了落塗的線索，自己可以偷偷的去把瀾月修補好，待夏衍生辰之日拿出來給他一個驚喜。想着夏衍看見完好無缺的瀾月，那欣喜若狂的樣子，卓淩心中不禁開心起來。
卓淩留了張字條壓在杯下，帶着瀾月就上了馬車直奔嶺南，路途遙遠，為了能在四月十六趕回來，他每日只睡兩個時辰，一路狂奔，只花了三日就進了嶺南境內。腦海中回憶着藍晏告訴他的線索，卓淩覺得自己簡直要将嶺南翻了個遍，然而找了十日，一點落塗的影子都沒有找到，看來，沒有人領路，這落塗當真是遍尋不着啊。
但是卓淩沒有放棄，他依然每日只睡兩個時辰，所有的時間都在尋找着，他不住的提醒自己，離四月十六越來越近了。又找了大約十日，落塗沒有找到，卻遇到了金瀾……
“阿淩，你真的在這裏！”金瀾身後跟着段子賢和七八個護衛，看到卓淩的那一刻，他開心的笑了起來。
“阿瀾？”卓淩正坐在路邊的茶寮裏喝水吃包子，聞聲猛的一擡頭，發現金瀾站在他的眼前，吓了一跳，“你怎會出現在此處？”
“別怕，我不是追着你過來的，”金瀾揮了揮手，讓護衛退下，坐在了卓淩對面，“我來嶺南，找人做戰甲和銀腕火，之前八弟帶我來過，突然發現你也在附近，就先來找你。我……好想你！”
“銀腕火？！”卓淩突然想到那巧奪天工的神器，腦海中蹿出一個大膽的猜測，猛的一把攥住了金瀾的胳膊，“你找得到落塗？！”
“他們……叫落塗？”金瀾看着卓淩，從他見到卓淩的那一刻起，臉上的笑容就沒有退去過，“八弟跟他們相熟，先前帶我來過，他們對我……倒也還客氣。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你口中的落塗，但他們真的很厲害，做出的東西無人能敵。”
卓淩一聽，頓時大喜，眼中冒着激動的光彩，“他們是否還能修補殘物？”
“對，我從未見過哪個工匠師傅像他們一般靈巧，修補過的物件如新的一模一樣。”金瀾喝了口茶，淡淡的說道。
“阿瀾，我……想求你一件事。”卓淩突然輕聲說道，表情有些為難。
“你我之間，做什麽這麽客氣，你知道，只要是你的要求，我全都會答應的。”金瀾笑道。
“你能帶我去找他們嗎？”卓淩懇求着，眼中充滿了期待，“我來嶺南就是為此，可我找了大半個月了，絲毫沒有他們的蹤影。”
金瀾握住了卓淩的手，瞥見了腕上那條紅繩，突然眉心一顫——他無意中瞥見過夏衍腕上也有一條一模一樣的紅繩，綠豆般的鈴铛墜在當中。他用笑容掩蓋住了內心的情緒，輕撫着卓淩的手，說道：“你想要什麽稀奇的物件，跟我說就好，做什麽費那個勁，往那深山老林裏鑽？！”
“不！我不要什麽，我只是想求他們幫忙，修這把琴！”卓淩說着，就把背上的瀾月平放在桌上，退去了包裹着的布，讓金瀾看那琴身上的劍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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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的損成了這個樣子，還要它做什麽，我送一把全天下最好的琴給你。”金瀾沒有在意，只瞥了一眼，卻不經意間看見了琴頭上刻着一個“瀾”字，突然欣喜道，“阿淩，這琴……是你的？”
卓淩無奈的咧了咧嘴角：“不是我的，是夏衍的。下月十六是他的生辰，我想将這把琴修好，給他個驚喜，據說……這天下只有落塗能修補此琴。”
金瀾苦笑了一聲，擡眼看着卓淩，笑道：“你就不能騙騙我，讓我開心一下嗎？！”
“我當你是最好的朋友，做什麽要騙你？！”卓淩疑惑的看着金瀾。
“真的？你真的當我是最好的朋友？”金瀾突然眼中又現出了希望。
“當然是真的，若不是你……”卓淩猶豫了一下，“我怎會跑這麽遠？！”
金瀾聞言，眼珠在眼眶裏微微一轉，突然說道：“我可以請他們幫你修琴，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卓淩心中大喜，興奮的說道：“什麽條件？我都答應你！”
“我在嶺南有行宮，你……在那陪我！”金瀾微微一笑。
卓淩突然一驚，瞬間将琴抱在懷裏，微微怒道：“我敬你是君子，你怎能趁人之危？！”
金瀾見卓淩臉色突然沉了下來，忙解釋着：“阿淩，你誤會我了。我要在嶺南等他們的戰甲，你要等他們修琴，反正也要耗着日子，不如你也住過去，待琴修好，你随時可以走。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情，我只是……不想那麽孤單。”
卓淩聞言，面色稍稍緩和了些，重新揚起了微笑，“若是如此……我答應你！但是，能讓他們先修我這琴嗎，我要趕在下月十六之前回去。”
“這有何難？”金瀾笑道，伸出了右手，“一言為定！”
卓淩的手穩穩的握了上去，心中的大石頭也穩穩的落了下來，暗自笑道——夏衍，你等我回去，看你樂得合不攏嘴吧！
金瀾果真言而有信，當天就帶走了瀾月，讓兩個護衛陪卓淩回了行宮，晚上回來與卓淩一同吃晚飯的時候告訴他，落塗已經答應修補那琴了，只是受損嚴重，又是仙家法器傷的，需要些時日，自己已經催他們盡快了。
卓淩聞言喜笑顏開，拉着金瀾就聊着，似乎回到了之前在京城的日子，回到了金瀾當上皇上之前，他們經常一同逛街嬉鬧的時候，而将金瀾一心逼自己進宮的事情忘了個幹淨。
轉眼又過了大半個月，金瀾果真從未有過非分的要求，每日陪着卓淩一同吃飯，閑暇時出宮游玩。他隔三差五的就會去落塗那裏，而瀾月卻始終沒有送回來，卓淩漸漸有些着急，眼看就到了四月裏，嶺南已經有些濕熱了，每次金瀾從落塗那裏回來，卓淩都會迎上去問瀾月的情況，每次，金瀾都告訴他——“快了。”
一直拖到了四月十三這日，金瀾深夜才回來，卓淩聽見動靜，匆忙打開房門，看見金瀾正向自己房間這裏走來，身後，還背着什麽。
“阿淩，”金瀾跨進門來，微微笑着，将瀾月遞了過去，“給！”
卓淩激動将瀾月平放在桌上，仔細的檢查着，果然如新的一樣，那道劍痕好似從未存在過，他一激動，猛的撲過去就将金瀾抱住，欣喜的說着：“阿瀾，謝謝你！你真的太好了！幸虧有你，你真的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
看到瀾月完好如初，他實在太興奮了，竟沒有察覺到金瀾眼中存着一汪淚水，在眼眶裏閃着光。卓淩松開了金瀾，轉身就收拾了行李，連夜就要趕回去。
“你這麽急着走？”金瀾緊張的問道。
“今日都十三了，我要在十六之前趕回去！”卓淩一邊收拾着，頭也不擡的說。
“你能……再陪我看一會兒星星嗎？”金瀾的聲音中有了些哽咽，他看到卓淩擡起頭看了眼自己，随即又脫口而出，“求你了……”
卓淩心中有些不忍，嘴角一揚就答應道：“好！”說着便拉着金瀾走到院內，坐在花叢中的雙人吊椅上。二人輕輕的蕩着，仰着頭，靜靜的看着天上的星星，竟彼此都沉默了，突然之間四周靜的只有隐隐約約的蟲鳴聲。
卓淩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竟睡着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屋裏的床上，推開窗一看，天色剛剛有些微亮，他拿起包袱，背着瀾月，沒有跟金瀾告別就出了行宮。關上大門的那一刻，他看了一眼金瀾房間的方向，輕聲說了句“後會有期”，便上了馬車一路飛奔回海城。他心中期待，期待着夏衍看到自己的時候猛的撲過來說想他，期待夏衍看到瀾月的時候激動不已的沖過來抱住自己，更期待的是……他又能看到夏衍了。曾經夏衍只離開了一日，自己就難忍相思之苦，如今離開了一個多月，自己真的好想他，恨不得下一刻就出現在他的身邊。
然而此刻，所有的期待都化成了傷痛的淚水，浸濕了身下這方寸之地……他不知道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樣，他不敢相信夏衍居然忍心說那些狠毒的話來傷他，事到如今，他才發現自己愛到痛徹心扉的人也許從來未曾在意過他。
——“值得嗎？”
——“若所有事真的能算的清楚值不值得，那這世間，也就再無這‘情’字了。”
我……就是輸在了這個“情”字上了……卓淩苦笑着，哭的累了，他趴在地上，回憶了遇見夏衍之後這一年多的種種，也許自己愛上他就是上天跟自己開的一個玩笑。然而他那麽桀骜的一個人，怎麽會甘心認輸，他猛的擦了擦眼中未幹的淚水，站起身走進了屋內……
夏衍在逃離了山澗的一霎那，淚水就不受控制的湧了出來，原來說出那些話傷了卓淩的同時，自己竟也會如此心痛。他強迫自己冷靜，但越是對自己下着命令，淚水越是一發不可收拾的湧着。
他躲在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哭了一陣子，卻發現自己竟是真的那麽在意那個狗崽子，即便他狠狠的傷害了自己，卻終究還是無法恨他。淚水流幹了之後，他不想回家，他眼中還浮現着他轉身之前卓淩奸邪笑容背後的絕望，他不知道卓淩是否真的已經離開了，若是離開了，他要怎麽再去面對已經徹底失去了卓淩的生活，若是沒有離開，他要怎麽面對被自己傷的體無完膚的卓淩。
夏衍下了山，漫無目的的在路上晃着，雙眼無神，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好在這裏的一切他都熟悉，在這裏，他不需要卓淩來接他回家。
“夏衍！夏衍！”耳邊回響着一個聲音，響了很久才将夏衍的意識拉了回來，夏衍定睛一看，發現是蕭城攥着自己的胳膊正狠狠的晃着。
“阿城？”夏衍意識終于有些清醒。
看見夏衍回過神來了，蕭城深深的喘了口氣，擔心的問道：“你怎麽了，失魂落魄的？怎的就你一人，今日你生辰，那孩子沒陪你嗎？”
“啊？”夏衍聞言，眼眶又好似充了血一般紅了起來。
蕭城見夏衍面色不對，知道是出事了，見前方幾步遠就有家茶寮，趕忙拉着他過去，坐了下來。
“怎麽回事，出什麽事了？”蕭城緊張的問道。
夏衍壓住了心中的情緒，勉強擠了個笑容：“沒事，你怎麽來了？”
蕭城喝了口茶，邪邪的笑着，說道：“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嗎，我來看看你，怎麽着，看到瀾月修好了，有沒有欣喜若狂啊？”
“你說什麽？”夏衍心下一驚，覺得疑惑。
“他還沒回來嗎？”蕭城愣了片刻，“不是說早就修好了嗎？！”
“你什麽意思？你給我說清楚！”夏衍猛的攥緊了蕭城的手腕，差點就将指甲全都深深的掐了皮下，幸虧蕭城不是凡人，否則非得痛的跳起來。
蕭城見夏衍一臉茫然與驚恐，想是還不知道，便将他這一路的經歷細說了出來：“我前些日子得空，又去找了無月殿下，問了落塗的行蹤，他告訴我落塗在嶺南，還給了我線索，臨走之前，他說早已将這些信息告訴你家那孩子了。我便一路奔襲嶺南，好不容易找到了落塗，本想回這裏叫上你去修琴，結果他們告訴我前些日子才修好了瀾月琴，是……凡間的皇上托他們修的。你家這孩子本事不小啊，連皇上都驚動了。我一猜就知道那孩子定是為了你的生辰，想将瀾月修好給你個驚喜，這不今日就想來讨杯酒喝。”
“修……修補好了？”夏衍的腦中無比混亂，“你是說……卓淩找到落塗，将瀾月修好了？”他突然想起卓淩看見他進門那一刻的欣喜，想起卓淩一臉興奮的說給他準備了驚喜，他去嶺南……是為了給自己修琴？！
突然之間，他腦海中的所有信息都翻轉了過來，這一刻，他好似才真的知道了真相是什麽。連蕭城都能猜到卓淩的心意，自己居然因為金瀾的幾句話，就将卓淩的真心任意踐踏？！他明明能猜到卓淩最後那幾句都是氣話，這個孩子向來都是如此，被人誤會從不肯好好說話解釋，可他因為在意卻惹的自己心亂，從來沒有好好的思考一番。
他的心又痛了起來，此刻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心疼卓淩，他能想到卓淩帶着瀾月連夜奔回來時怎樣的興奮和期待，可自己都幹了些什麽，自己說了那麽多惡毒的話來傷他，還讓他滾……可恨的是，自己居然還覺得委屈，你委屈什麽，你他娘的有什麽理由委屈？！
卓淩含淚嘶吼的樣子在他腦中揮散不去，他這才反應過來，卓淩是想要解釋的，可自己壓根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他只想将自己心中的痛全都還給卓淩，讓卓淩則感受一下什麽叫撕心裂肺。他突然想到那晚纏綿之時，卓淩在他耳邊低語說自己若棄了他，他便此生不再相見，讓他永生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突然驚恐萬分，心道不好，一拍桌子就跳了起來，猛的就奔了出去。蕭城呆呆的愣在原地，自始至終也沒明白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怎麽突然就瘋了。
夏衍一路狂奔回到山澗小屋，剛到樹下就覺察不對，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血腥氣，他直直的沖進屋裏，餘光瞥見桌上又壓着一張紙，他拿起一看，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你我之約，今日便到頭了，從此兩不相欠，此生不必再見。”
“狗崽子！”夏衍大吼一聲，滿屋子尋找卓淩的身影，卻覺察血腥氣越來越重，他循着這血腥氣就沖進了卧房，剛走到門邊便腳下一頓，只見卓淩躺在地上，倒在了血泊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