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坎坷途幽冥戰往生5
夏衍跑過去撲倒在卓淩身邊，只見那把匕首直直的插在他的心口，餘光瞥見瀾月靠在一邊，琴身光滑如初，似乎正冷冷的看着夏衍，縱情的嘲笑着他的愚蠢與失敗。
他将卓淩抱在懷裏，心存僥幸即便卓淩還有一口氣，自己也要用千靈續轉将他救回來，然而，那雙眼睛緊緊的閉着，纖長的睫毛被無情的關在了眼簾之外，他握着的那只手也是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殘存。
夏衍沒有忍住的淚水墜了下來，一滴滴的落在卓淩的臉頰上，他輕撫着卓淩的側臉、眉眼、雙唇，低着頭洶湧的落着淚，“我錯了……是我混蛋……你快回來，回來罵我，回來打我，回來一刀捅死我……”夏衍在心裏不停的嘶吼着，卻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真的是個混蛋，他害的季桓堕仙輪回，還以為是季桓棄了他，他逼的卓淩絕望自盡，還以為受委屈的是自己……其實，他才是最該死的那個人……
“在你找到季桓之前，我護着你！”
“一整日已經夠久的了，我好想你。”
“你答應我許我這一世，你可不能騙我！”
“你千萬不能不要我。”
“不好意思要連累你同我一起亡命天涯了，你願意跟着我颠沛流離嗎？”
“我看上的，是全天下最标致的，怕是你做不來這個媒。”
“夏衍，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別怕，我帶你回家。”
……
夏衍的耳邊全是卓淩的聲音，好像他就在身邊跟自己說話，自從自己答應陪他一世，他就從沒有吝啬于向自己傾訴心意，可自己……怎麽能不相信他，還被金瀾那三兩句話就激的以為他真的背叛了自己？！
“你醒醒啊，你不愛我了嗎，你怎麽能丢下我，這漫漫長生中，你怎能忍心丢下我一個人？！”夏衍不停的在心中吼着，突然又覺得自己可笑——你把他傷成那樣，他憑什麽還要愛你？！
“你再不醒，我就不要你了，我去找季桓了！”夏衍在心中默念着，他還存有一絲希望也許卓淩只是在氣他，也許卓淩的魂魄還在，還能聽見他心裏的話，然而，卓淩仍然緊閉着雙眼一動不動，仿佛絲毫不願意理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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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鬼有什麽不好，就可以永遠陪着你了。”
——“你想的美，我許你的只有這一世，你若死了，這約期便到了頭了。”
——“如果我死了，你會去地府搶我的生魂嗎？”
——“我可打不過地府那看門的十八往生靈！所以你還是不要死了。”
地府……夏衍突然想起來，自己被殺之後，也是季桓将自己的生魂從地府搶了出來。夏衍猛的起身，用安雲劃破手掌，将它直直的豎在身前，雙手握在劍柄上，閉上雙眼，口中默念起來。
一陣天旋地轉過後，夏衍睜開了眼睛，只見自己此時身在一條小道之上，此時明明正晌午，頭頂卻暗無天日，連星辰都沒有，小道兩邊皆是火海，洶湧的烈火肆意的奔騰燃燒着。夏衍環視了身周，空無一人，他尚有些印象，八百年前自己也被帶至過此處，前方不遠轉角應該就是孟婆守着的忘川了。他見前後都沒有卓淩的身影，心下一驚，事不宜遲，千萬不能讓他飲下那忘川水過了輪回之門，否則，自己要如何才能再見到他。
夏衍發了瘋似的一路狂奔，一直跑到了那條路的盡頭，兩側的火海都平息了，似乎也到了邊緣。只見右手邊一扇鐵門，擡頭望不到門頂，他伸手推了一下，紋絲未動。夏衍心中着急，整個人狠狠的撞了上去，也只是微微晃動了一下，他知道，這門後便是那十八往生靈看守的地府之魂——忘川。
夏衍持劍在腕上猛的一割，仰頭大喊道：“三生天冥靈聽令，安瀾殿夏衍今日召喚，以吾之血養爾之靈，助我攻入忘川……破——”随着夏衍腕中鮮血噴湧而出的瞬間，眼前的鐵門轟然大開，門內的場景盡收夏衍眼底。
眼前是一條寬闊的大道，踏上去細看，卻發現那是浮在水面上的，似是懸空的一般，讓人踩着極其沒有安全感，好像随時腳底一空就會落下去，而底下，是一片漆黑，靜谧的沒有一絲波紋的忘川，向上肆意散發着一陣死氣，微微靠近都覺得一陣恐懼從心中油然而生。
夏衍遠遠的看見卓淩那紅色的身影正在前方的浮橋上走着，邁着淡定的步伐，絲毫沒有驚恐……
“我怕黑……”夏衍耳邊又回響起卓淩的聲音，可眼前的卓淩在這漆黑的只有微弱火光的地府，在這死氣沉沉的忘川之上，竟一點也沒有害怕。
“卓淩！”夏衍用盡所有力氣，朝着卓淩的背影大喊了一聲，他希望卓淩能聽見，能回頭看他一眼，看到他真的闖入了地府要将卓淩的生魂搶回去。縱使自己打不過那十八往生靈，也要拼命一試，哪怕真的折在了地府，至少自己沒有騙他。
然而卓淩并沒有回頭，他似乎并未聽見夏衍的呼喊聲，而是依舊徑直朝着孟婆走去，而那孟婆……此刻正端着一個碗，站在橋上笑吟吟的看着他……
“卓淩，你別走了！”夏衍喊着就拼了命的往前沖去，他才不管這浮橋會不會塌陷，不管這忘川漫出的死氣會侵襲自己的血脈，更不會管那随時會出現将他斬的魂飛魄散的往生靈。
卓淩依然沒有聽見，眼看着就離那孟婆越來越近了，夏衍心中此刻就像着了火一般，越發的發了狂往前奔去。他看着卓淩的腳已經踏上第一個臺階，自己離他也就十幾尺的距離了，馬上伸出手就能拉住他了，他臉上有了些喜色，他來得及，來得及攔住卓淩……
突然，就在那一瞬間，一列身穿黑色束身長袍，戴着面具，手持彎刀的影子從天而降，擋在了夏衍的面前，将夏衍和卓淩隔在兩邊，此刻他們二人近在咫尺，卻好似相隔天涯兩端。
夏衍頓時收住了腳步，眼前冷不丁出現的往生靈讓他陡然愣了愣神，他站在原地，向前大聲喊着：“卓淩！你回頭看看我！我來了！”
卓淩身形一頓，這一聲，他終于聽到了，但他不想回頭。他的心還痛的厲害，當時那一刀想是捅的太深了，傷口到現在還疼得難忍，失去意識的那一刻，他還在想着自己曾經說要讓夏衍永生找不到回家的路，如今，夏衍就在家門口，不用再找路了，想想都覺得自己這一生如此可笑，連死……都無法死的讓那人動容。
他沒有理睬夏衍在身後的呼喊，仍然踏着臺階往橋上走着，孟婆就在眼前了，只要将那碗中的忘川水一飲而盡，所有的痛苦就都結束了，他要忘了那個人帶給自己的一切傷害，忘了自己為他承受的所有悲傷，包括所有的甜蜜……甜蜜，也都是虛幻的假象。
夏衍見卓淩的身形頓了一下，就知道他一定是聽見了，但他沒有回頭，仍然繼續往前走着。夏衍又急火攻心，舉起安雲就要沖破這些往生靈的阻隔，直直的就朝前刺了過去。然而這往生靈可不是随便就能攻破的，只見眼前十八個黑色的影子瞬間散開，排成了一個陣列，紛紛将彎刀或立在胸前，或舉在眼前，大喝了一聲……頓時一道黑光鎖住了安雲，定住了它的劍勢，随即又是一道黑煙狠狠的撞在了夏衍的胸前，夏衍被撞的往後飛出了五尺遠，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安雲被摔在了身邊，也響起了“砰”的一聲。
卓淩突然聽見身後的撞擊聲，腳步又是一頓，眉頭下意識的就皺了起來，心裏狠狠的揪了一下。他的眼眶瞬間就紅了，不自覺的就想要轉身，他聽夏衍說過自己打不過十八往生靈，硬闖地府只能雙雙折在這裏，此刻的撞擊聲，還有安雲砸在地上的聲音是……定了定神，他還是決定不回頭，他要去飲下忘川水，他再也受不住心裏的痛了。
夏衍看見卓淩停了下來，心中燃起了希望，他硬撐着站了起來，撿起安雲，在掌心劃了一道血痕，看着血被安雲吸了進去，随即立刻将安雲往上一擲，口中不停默念着，漸漸身周泛出了淡淡的紅光。紅光漸漸變亮，夏衍突然伸手握住安雲，向前躍去。
這一擊刺中正對着他的一個往生靈，夏衍反手一挑，想殺出個縫隙，好讓自己突圍，誰知剛挑出一絲細小的縫，眼前的那個往生靈眼看就要倒下去，他的胸前又是被狠狠的一撞，再次将他撞飛了出去。這一次，他刺的狠，傷的也更重。猛的砸在地上之後，一口鮮血沒忍住噴了出來，安雲又一次摔在了身側，難道……這往生靈，他真的闖不過去嗎，他真的要眼睜睜的看着卓淩徹徹底底的将他忘了，一腳踏入輪回門？！
卓淩的耳邊又一次響起了同樣的聲音，這一次，好像還隐隐約約的傳來了夏衍傷痛吐血的聲音。他停住了腳步，終于還是沒控制住自己，轉過了身，回頭望了一眼……這一眼，讓他又沒忍住肆虐的淚水……他看見夏衍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嘴角的血往外滲着，眉頭緊鎖的盯着自己，雙唇還在微微顫動着，好像在對自己說着什麽，安雲被扔在了不遠的身側，冷冷的沒有一絲生氣。
“你說什麽？我聽不清……”卓淩在心中念着，淚水還在眼眶中翻湧，這次是真的聽不清，沒有在作。他側着身子愣在原地就這麽看着夏衍，一時忘了要往前走去，忘了要去接過孟婆手中的忘川水，剎那間，一滴淚水終于還是滑了下來……
夏衍見卓淩終于回頭了，眼中閃出了微光，他想用胳膊撐着自己站起來，但是手下一軟，撐到一半又摔了下去。卓淩見狀，差點要往那邊沖去，身形一動，卻還是忍住了。他想起了夏衍臨別時說的那番話，他怎麽能忍下那樣的屈辱，忍下那樣的痛。他還是将眼眶中的淚又咽了回去，他記得倉夢城那說書先生的話……這是執念！他猛的轉過身，作勢又要橋上走去。
“狗崽子！”夏衍爬着握住了安雲，用安雲支撐着自己站了起來，整個人撐在安雲的劍柄上，雙目泣血的盯着卓淩的背影，他看見了卓淩回身看了他，他甚至看見了卓淩眼中的淚，“你別走！”
卓淩又上了一個臺階，耳邊響起了夏衍帶着哭腔的嘶吼聲。
“你回頭看看我！”夏衍哭喊着，“我錯了，我不該說那些混賬話傷害你，我知道錯了，你想怎麽懲罰我都可以，但是我求你了，別再往前走了！”
卓淩沒有理他，一腳又踏上了一層臺階，夏衍沒有看到，又是一滴眼淚滑過了卓淩的臉頰。
“別再走了，你別再往前走了！我求求你，求你了！”夏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手還撐在安雲上，“你不能喝，不能喝！不要忘了我，求你了！我是混賬，是王八蛋，我說的那些都是氣話，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我以為你把我棄了！”
卓淩不想聽夏衍的話，但是夏衍的哭喊聲死命的在往他的心裏鑽，他低着頭，眼淚一滴滴的砸在腳下的臺階上，他沒有停步，仍然在往上走着。
“不要——不要再往前走了！”夏衍撕心裂肺的哭着，季桓走後，這五百年，他從未曾這麽哭過，“我受不了再有五百年的尋找了，我受不了你不在身邊，你不在我身邊，我睡不着，我活不了！我求求你了，你不要過去，不要喝那碗水，你不能忘了我，不能這麽對我！狗崽子，你回來吧，我真的不能沒有你！你回來，讓我用這永生永世來補償你！你不要走，不要去輪回，你喝了那碗水，進了那扇門，你讓我去哪找你？找不到你，我會瘋的！”
卓淩此時已經走到了孟婆的面前，他已經放棄了試圖去止住眼淚的泛濫，他的耳邊，夏衍還在不住的嘶吼着，他穩了穩情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是冷漠的，淡淡的說：“你不覺得，現在來求我……太晚了嗎？！你說那些話的時候，心有多狠……”他接過了那碗水，一滴眼淚落入了碗中。
好不容易聽見了卓淩的聲音，夏衍穩了穩身形，又喊道：“你不要喝！我害怕了，當時我真的害怕了，金瀾來找我，他說你們已經……我是真的怕……怕你真的會走，會離開我，怕我又再一次被毫不留情的丢下了！”
“你從來不曾信過我，不然，你怎會害怕？！”卓淩冷冷的丢下一句，端起碗仰頭一飲而盡……
“不要——”夏衍發出一聲無助的哀嚎，眼中的淚噴湧而出，不知道哪裏來的氣力，手中一發力，撐着安雲就騰空而起，直直的向前沖去，他已經不在意使用什麽術法了，卓淩仰頭将忘川水一飲而盡這一幕已經讓他的心都沉了下去，他要拼了性命沖過去，即便被那十八往生靈滅魂奪魄，也好過眼看着卓淩進了輪回之門自己卻無能為力。
然而下一刻，毫無意外的一陣黑煙又将他撞了回來，已經受過兩次重創的夏衍，此時已經癱在了地上，不住的咳着血，鮮血就如泉湧一般，不住的從口中往外流着……他已經沒有力氣了，心中暗道——這十八往生靈……當真厲害……
卓淩聽見身後的響聲，猛的一回頭，看見夏衍已經奄奄一息，心中卻痛的越發厲害了起來，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片刻工夫的淚，瞬間又滑了出來……他看着夏衍的手還在微微顫動着，好似還沒有放棄，還在垂死掙紮，他的目光再也挪不開了，輕聲哽咽着：“婆婆，為何我還記得他？為何我的心，更痛了？”
“殿下，想是這情根種的太深了，無事的，多喝一碗，總能忘了。”孟婆笑吟吟的又舀了一碗水。
“你叫我什麽？”卓淩猛的轉過頭，疑惑的看着孟婆。孟婆卻沉默不語，只是笑着，将手中的碗遞到了卓淩眼前。
“真的嗎？”卓淩接過了那只碗，沒留意又有一滴淚滑落進了碗裏，他猶豫着，正準确再次仰頭飲盡，卻聽到耳邊又傳來夏衍的聲音，這次，有些微弱……
“狗崽子，看來這次……我真的要折在地府了，罷了，誰讓我欠你的，”夏衍連睜開雙眼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躺在那浮橋上，閉着雙眼呢喃着，“我只想讓你在往生路上……咳咳……記得……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
“夏衍，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你千萬不能不要我。”
……
卓淩終于還是忍不住了，手一松，那只碗應聲落地，水灑了出來……他大吼了一聲，轉身朝夏衍奔去……
孟婆低頭瞥見灑在地上的水，眉頭一皺，眼神突然一變……
夏衍覺得，自己這次終于要魂飛魄散了，在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他好像又隐約聽見了卓淩的聲音，還是那句最熟悉的——“夏衍，你大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