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得真相月下情未央3
卓淩一路跟着金芫和段子賢，将金瀾葬入皇陵，金瀾生前吩咐過金芫，不得大操大辦，将他葬在父皇的身側，自己要下去贖罪。
送葬的人都走了之後，卓淩跪在金瀾的墓前，身後只有金芫和段子賢，他将前日裏自己那畫像點燃，看着它一點點的化為灰燼，金瀾收到之後，一定會開心吧，畢竟自己在那畫裏，笑得那麽甜蜜。他的心裏微微的刺痛着，他心疼金瀾做的一切，明知道自己無法得到，卻仍舊甘心不顧一切去付出……夏衍對他也是一樣的吧，自從知道他委身之後，那不是愛，是憐惜，是不忍……
畫像燒完之後，卓淩輕輕撫摸着墓碑，微微笑着，輕聲念道：“待你轉世，若還記得我，一定要來找我，我将這一世欠你的，全還給你……”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麽，事段子賢那晚的話，還有蕭城的叮囑，他猛的起身站在金芫面前，慌張問道，“你與那落塗相熟？”
“嗯，怎的？你還想要什麽？！”金芫面色難看，語氣苛責。若不是四哥千叮萬囑要自己護他，自己早就一劍刺過去，讓他去下面陪四哥了。此刻，他居然還有諸多要求，當真認為我們金家欠了他的不成？！
“阿瀾不知是答應了落塗什麽條件，但傳聞落塗喜收人魂魄，”卓淩表情嚴肅，絲毫沒有在意金芫的無禮，“我想求你去找他們，請他們将阿瀾魂魄放回來，若七日內魂魄不齊，阿瀾……就無法往生。”說罷，卓淩直直的跪了下來，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他們若有任何要求，我都答應，實在不行，用我的魂魄來換！”
“你說什麽？”段子賢突然蹿了出來，緊張的吼着，“此話當真？”
“我只是猜測，也許，他們要的是別的東西，所以我才想求你們去一趟，我不能再讓阿瀾……”卓淩垂下了頭，愣愣的看着地面。
金芫眼中神色一變，揪住卓淩的衣襟将他拎了起來，往段子賢面前一扔，吼道：“事不宜遲，現在就走！是你說的，拿你去換！”說罷負手就往前邁去，他心裏也是一驚，他原先以為這小白臉沒心沒肺，怎麽也沒想到他竟願意為了四哥能往生，舍得自己的魂魄，霎那間，他好像也沒有那麽恨這個小白臉了。
三人連夜奔襲至嶺南，找到落塗後卻得知他們并未收走金瀾的魂魄，而是要金瀾寫了份诏書，金家王朝永世不得侵入落塗一族的領地，還說是看在了金芫的面子上。
他們三人懸着的心都落了下來，回京之後，金芫登基，卓淩本想離開，卻被段子賢攔下了。
“皇上，”段子賢站在金芫面前，“卓公子體內有魂靈，正在發作，這些時日，需在我身邊好生修養，不能走。”
金芫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他不知道段子賢說的是什麽，但能聽出來是危急之事，便點頭道：“讓他在侯府待着，你給朕好生照料，朕答應過四哥，不能讓他有閃失。待他痊愈之後……你看着辦吧。”
“多謝皇上，逆賊金垚……臣已将他斬殺，”段子賢猶豫了一下，又說道，“待卓公子的魂靈完全融合之後，臣自當下去陪先皇！”
“你發什麽瘋？！”金芫心中一驚，突然又想到自己之前讓他跟老七一起陪葬的氣話，有些尴尬道，“你是這邪術把腦子練壞了嗎，聽不懂朕當日說的是氣話？！你想的倒美，你們三人下去一同游山玩水去了，讓朕一個人在這世間孤獨終老？段子賢，朕告訴你，朕一日不死，你若敢下去找他，朕就滅了舅父這定遠侯府！讓你受盡滿府陰魂唾罵！”
“皇上——”段子賢突然眼中露出驚恐的神色。
“下去吧，給朕把那小白臉照顧好了，不能再讓他下去禍害四哥了。”金芫一擺手，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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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遵旨！”段子賢沖着金芫的背影行了個大禮，轉身便回了侯府。
卓淩還在定遠侯府住着，依舊每日會受到躁動的魂靈的折磨，段子賢便每夜守在他身邊，為他輸送靈力，待他體內平息之後才回房睡覺。卓淩知道他要等自己的魂靈完全适應了，才會放自己離開，便漸漸的也就安分的住了下來，算着日子，也沒有幾日了。卓淩數了數，發現原來自己竟離開夏衍大半個月了，這幾日來，自己好似也沒有那麽思念夏衍了，看來，真的是執念……總有一日會消亡的。
又過了幾日，卓淩在侯府待的實在有些無聊了，段子賢被金芫下令，這段時間要日夜守護自己，于是自己就像坐牢似的整日裏被他看着。這日，他趁段子賢去了茅廁好久沒有出來，把扇子插進腰間，就要偷偷的溜出去逛逛。
卓淩一路左顧右盼，侯府的人都将他奉為上賓，也無人敢管他，他輕手輕腳的好不容易摸到大門口，還不放心的又特地回頭看了一眼，确信段子賢真的不在身後，便悄悄的将門打開，若不是他在這侯府住了多日，就這副模樣，多半會被當成竊賊就地捉拿送至官府。
門被輕輕的打開了一條縫，卓淩心中暗喜，終于可以出去透透風了，突然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來，吓了他一跳。
“你要去哪？”段子賢坐在門頂的屋檐上，正蕩着腿看着卓淩。
卓淩定了定神，擡頭看見段子賢笑得不懷好意，便嗔怒道：“你大爺的吓死老子了！你不是在茅廁嗎，怎麽跑上面去了？”
段子賢縱身一跳，瞬間就站在了卓淩面前，咧着嘴說道：“這都過去大半個時辰了，誰會在茅廁待那麽久？！我見你一路鬼鬼祟祟，原來是想逃跑。”
“誰逃跑了？！”卓淩有些尴尬，面露不悅，“我在這悶了幾日了，想上街透透氣而已。”
“也好，我陪你逛逛。”段子賢說着，就拉開了門。
“不用了，京城的路我又不是不認得，”卓淩說，“我保證，申時前必定出現在你面前，否則以死謝罪！”話音剛落，卓淩心中猛的沉了一下……
“今後再出門，申時前定要回來，我等你吃晚飯。”
“你當我是你，氣性哪有那麽大？！”
……
夏衍……每日還會等我吃晚飯嗎？
“卓淩！卓淩？！”段子賢見卓淩愣了神，輕搖着他的肩喚道。
卓淩平複了心中的情緒，轉頭對段子賢笑道：“你要跟就跟着吧，想你曾經整日裏貼着阿瀾，也沒有什麽機會逛街。”
卓淩在大街上東游西蕩，段子賢寸步不離的跟在他的身後，他看上了什麽，直接拿了就走，反正有段子賢跟着付銀子，他一路都揚着笑，心想若是當初真的跟了阿瀾，是不是就過着這般的日子，然而……那樣的話，他是不是就再也看不見夏衍那張冷玉一般的臉了？！
走着走着，他擡頭間突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東西——一個牌匾，上面寫着兩個大字“如歸”。好眼熟的字，卓淩看着那兩個字出了神，滿腦子都浮現着夏衍給他的那封信……“天涯海角，必不負卿”……
卓淩愣了好久，段子賢就在他身邊站了好久，半晌聽見卓淩嘀咕了一聲——“騙子！”，随即就大步的走了進去。段子賢有些尴尬，他還記得當初自己帶兵圍了這家客棧，還将老板娘當作人質威脅那二人，他想起夏衍看見老板娘被俘，絲毫沒有恻隐之心，仍然毫不猶豫的就要殺了自己，心中有些微怒——“這妖物，果真品性惡劣！”
卓淩緩緩的走了進去，正巧迎面遇上從後堂出來的阿梅。
“阿淩？！”阿梅見到來人，一陣驚喜，趕忙将手中的東西往櫃臺一放，就迎了上來，“你怎麽回來了，夏叔叔呢？”
“他……”卓淩一時猶豫，他哪裏知道夏衍此時在何處，但他又想起自己離開時夏衍說會一直在那裏等他，心中又是一陣悸動，“他在江南，在家裏。”
“那你怎麽一個人回來了？”阿梅知道他二人的關系，眼見此刻卓淩身後還跟着先前揚言要封店殺人的将軍，頓時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莫不是真的被那皇上搶去了？可皇上幾日前不是死了麽，怎的他還在京城，還被嚴加看管着？！
“我……我來看看你。”卓淩用盡了力氣才忍住不讓眼眶泛紅，不讓聲音顫抖，“最近好嗎，我們走後，可有人來找麻煩？”
阿梅察言觀色的能耐也是一流，見卓淩此時狀态不對，心想這二人多半是生了變故，便也不再多問，只閑聊道：“好着呢，你們走後，無人來尋仇，反倒是那皇上……哦不，先皇，不知道怎麽就高興了，還賞了我很多銀子，派人來幫我擴充店面，你瞧，現在是不是更加富麗堂皇了？！”
“是嗎，如此，我也便安心了，”卓淩勉強的笑着，“我和夏……我還時常擔心，怕你受到連累，看來，阿瀾并沒有為難你們。”
“沒有沒有，我這還都是托了你的福，不然哪能受到此種優待啊？！”阿梅笑着，往卓淩的杯子倒着茶，還偷偷的瞥了一眼站在門邊的段子賢。
“掌櫃的，這個還要不要了？這都半年了，夏公子還要來拿嗎，這麽大，多占地方啊。”突然後堂傳來小夥計的喊聲，随即就見他捧着一個龐然大物走了出來。
“滾，沒見我有客人嗎，”阿梅心中一驚，轉頭就吼道，“別出來丢人！”
小夥計平日裏跟阿梅嬉鬧慣了，很少聽到阿梅說重話，突然吓了一跳，腳下一顫差點摔一跤，穩住身形之後，歪頭一看發現是卓淩，瞬間大喜，疾步就走了過來。
“卓公子什麽時候成了客人了，”小夥計笑道，“正好，你瞧，這是去年冬月十八夏公子丢在這裏的，還要嗎？”
卓淩聞言定睛一看，小夥計捧着的是一個紅色的天燈，上面密密麻麻的寫着字，小夥計不識字，不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麽，但卓淩不經意的瞥的那一眼，卻讓他瞬間紅了眼眶……
“願我愛你之心，永生都如此時般熱烈，願你在我身邊，永世都有此時般笑靥。生辰快樂，狗崽子，愛你是我此生最美好的事。”
幾行字寫滿了天燈的一整面，阿梅見那小夥計将這顆雷直直的捧到了卓淩眼前，一巴掌就扇了上去，吼道：“要死啊你，平日裏打少了，趕緊滾！”
小夥計被扇的身形一歪就摔倒在地上，卓淩眼疾手快的将那天燈奪了下來，傻傻的看着上面的字，看着那熟悉的筆跡，眼中的淚就如瀑布一般往下傾瀉。這是他生辰那日夏衍為他準備的禮物，只是……那日沒有來得及放上去……原來，夏衍真的一直愛着他。他怪夏衍不信他，可自己又何嘗全心全意的相信過夏衍。他總以為夏衍忘不了季桓，總以為夏衍只是當他是無聊時的消遣，卻不曾知道，夏衍的心也如他一般的熱烈。
他再也撐不下去了，他的心猛烈的翻騰着，他想夏衍，想見他，想的心痛，錐心刺骨般的痛。漸漸的，血液裏又開始翻湧了起來，體內的魂靈又開始不安分了，想要沖破筋脈噴發出來。他渾身疼痛難忍，突然就摔在了地上，随即開始在地上翻滾着，眉頭緊鎖，十分痛苦。
“夏衍……夏衍……我好難受……你在哪？”卓淩口中又開始不停的呢喃着，他不知道，其實這大半個月以來，每夜發作之時，他都喊着夏衍的名字，只是段子賢在他身側，總是能及時的就讓他平息下來。
段子賢見卓淩突然倒在地上打起了滾，趕忙奔了過來，讓阿梅開了個房間，一把抄起卓淩就扛了上去。他将卓淩放在床上，卓淩口中還不停的喊着夏衍的名字，他絲毫沒有猶豫的就掀起了卓淩的衣裳，将手覆在了那醒目的魂印上。半柱香後，卓淩終于平靜了下來，靜靜的躺在床上，好似睡着了一般。
阿梅站在房門邊看的傻了眼，半晌才回過神來，鼓起了勇氣才走上前去問段子賢：“阿淩……這是怎麽了？”
段子賢不想跟這凡夫俗子多做解釋，沒好氣的就回了一句：“還不都是那妖物害的！”
“啊？”阿梅聞言，更是詫異，一臉茫然的看着他，“妖物？什麽妖物？誰是妖物？”
“還能有誰，你的夏公子！”段子賢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卓淩，眼下已經接近一個月了，這魂靈發作的還是如此頻繁迅猛，讓他心生疑慮。他修煉術法之時了解過魂靈，多為新死之人生魂回歸時才生出的，需要一月時間與體內血液融合形成靈力，但這發作會越來越少也越弱，從未曾聽說過這麽久了還會如此厲害。自從發現卓淩體內有了魂靈開始，他也猜到卓淩多半也已成為非人之物了。
“滾你大爺的！”阿梅一聽段子賢說夏衍是妖物，立即怒火中燒，也忘了畏懼，指着他的鼻子就罵了起來，“你他娘的才是妖物，你全家都是妖物！別以為老娘不知道，你們為了把卓淩搶進宮去，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情，人家小兩口恩恩愛愛，皇上了不起嗎，皇上就能橫插一杠子奪人所愛嗎？！還說夏叔叔是妖物，你們還要不要臉了？！”憑着生意場上混出來的潑辣，阿梅不住的罵着，在他們父女的眼裏，夏衍簡直如神明一般，如今見到卓淩心痛欲絕的樣子，她豈能忍得了這股氣。
“你這潑婦給我閉嘴！”段子賢大喝了一聲，誰知道阿梅聞言罵的更兇了。
“你說誰是潑婦？！”阿梅吼道，反正自己身上有免罪金牌，她什麽也不怕了，“你敢說老娘是潑婦，老娘今天就潑給你看看！”說罷轉身就退到門邊，朝樓下大聲吼道：“今兒個生意不做了，阿朗阿四小豆子，把大廚都給我叫上來，帶上家夥，我今日要讓你看看，什麽叫潑婦！”
“阿梅，別吵！”卓淩終于出了聲，他緩緩的坐起身來，看着段子賢，長嘆了一聲，“其實……我也是個妖物，這魂靈，就是證據。”
“阿淩，你胡說什麽，咱們人多，不怕他，殺了他，我陪你去找夏叔叔！”阿梅以為卓淩此刻傷心欲絕，便安慰道。小夥計帶着大廚全都蹿了上來，手裏都拿着菜刀馬勺，氣勢洶洶擁在門口向裏張望着：“掌櫃的，幹誰？”
卓淩此刻心緒不寧，十分的煩亂，他站起身，朝門口走去，低聲吼着：“好了，別鬧了，讓我安靜一會！”說着就輕輕的把阿梅推出了門，将門關上，又回身坐在了床邊。
“你……還好吧？”段子賢擔憂的問道，他也瞥見了那天燈上的字，驚覺那妖物難不成也有真心。
“我沒事，只是有些心亂。”卓淩深深的喘了口氣，試圖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一些。
“你若實在放不下他，就別逞強了，”段子賢說道，“待你這魂靈适應了，我送你回去吧，‘情’這個字，本就傷人，也從沒有對錯可言，只要愛着彼此，任何傷痛委屈……都比不上分開後的思念更讓人煎熬。”
卓淩聞言已經，猛的擡頭看着段子賢，愣愣的說道：“你怎麽……”
“我不知你二人發生了什麽事，”段子賢有些面露愧色，“但我想，也許與那日我們去找那妖物有關。阿瀾的确說了些隐晦不明的話故意氣夏衍，但他并沒有惡意，只是……心裏太過酸楚。也許，夏衍是真的愛你，那日他被阿瀾氣的，差點殺了阿瀾。但若是因這誤會讓你二人從此天涯相隔，我想阿瀾也會愧疚，會難過的。”
卓淩紅着眼眶，嘆了口氣，說道：“不關阿瀾的事……都是天意……”話音未落，卓淩左手腕上的紅繩突然松開，直直的砸在了地上。
卓淩臉色一變，趕忙撿了起來，緊握着紅繩，閉上眼睛口中默念着，突然，眼前出現了夏衍的身影……他正倒在血泊中，雙眼微閉，卓淩心中一驚，再一看，發現蕭城跪在他身邊，萬分恐懼的目視前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