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得真相月下情未央2
卓淩跑到床邊坐在金瀾的身側，看到眼前的一幕，心裏一驚，他突然覺得害怕，怕自己還是來晚了。他握住了金瀾的手，發現掌心中傳來的還是一股溫熱，當下便稍稍安心了些。
“阿瀾……”卓淩輕撫着金瀾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眼眶含淚低聲喚着，“你做什麽要這麽傻，富家公子的新鮮勁兒……不是都只有幾日的嗎？！”
不知是不是金瀾對于卓淩的聲音和氣息太敏感，他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一旁的少年也瞬間驚醒，驚恐的盯着卓淩，縱身就攔在金瀾身前，吼道：“你是何人？膽敢私闖皇上寝宮，活夠了嗎？段子賢！你人呢？！”
那日他從死牢中被放出來，一臉的迷茫，他以為金瀾要将他關一輩子，怎的突然就下令放了他。他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但凡逃出去，第一件事就是要殺了金瀾！他回宮将父皇曾經賜給他的那柄劍拎在手中，轉身就氣勢洶洶的往金瀾寝宮奔去，一直奔至寝宮門口，竟也沒人将他攔下，他沒有多想，此刻，他唯一擔心的就是金瀾不在宮中，又去滿世界的追那小白臉去了。
就在他擡腳踹門之際，門口的守衛終于反應了過來，見他拎着劍，一臉盛怒，趕忙伸手将他攔了下來：“八王爺，皇上在裏面與七王爺商議要事，您稍等，待我進去通報。”
一聽說金瀾在裏面，金芫頓時一陣火沖上了心頭，擡腳就往那守衛腹部一踹，輕喝了一聲：“滾！”，随即便推開了門往裏沖去，隐約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快，去叫小侯爺！”
剛跨過門檻，金芫一路往裏間走去，還未走幾步，就發現轉角處的紗帳是垂下的，隐約聽到裏間有人說話的聲音，他愣了一下……是老七。
“為什麽這麽對我？！你每次一聲不響就消失，這國中之事都是我在替你操持，這些日子以來，我盡心盡力不眠不休，你一回來，就将老八放了出來？！”金垚的聲音不響，但卻是清清楚楚的透着怨怒和恨意，“你不要忘了，是誰幫你登上這皇位的，我才是你親弟弟！你整日裏将那段子賢帶在身邊，如親兄弟一般親昵，現在又要下诏把皇位傳給老八？你當我是什麽，用過就扔的垃圾嗎？！你……你心裏究竟有沒有在意過我？！老八罵的對，你這個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混賬！”
金芫一聽，腳步一頓……下诏？傳位？金瀾想要幹什麽，把自己放出來，是要讓自己來當這個皇上？！他心裏瞬間一空，竟忘了自己來此是要沖上前去宰了那個弑父殺兄的畜牲。突然，他聽到一陣好似重傷之下的喘息聲，随後便是金瀾的聲音——
“我以為……你同我一樣，只想過自在的日子……”金瀾的聲音竟異常的微弱，好似下一刻就要消失了一般，金芫聽的心中一顫……四哥怎麽了？！
“幫我向父皇問聲好，告訴他……我已經不恨他了！”只聽金垚說着，話音中透着一絲奸邪，他心道不好，掀了紗帳就闖了進去，一眼看見四哥倒在床邊的地上，上半身靠着床欄，手緊捂着腹部，鮮紅的血還在不停的從指間往外滲，此時金垚手中握着匕首，正要朝前走去。
“四哥！”金芫大呼一聲就沖了過去，将那準備上前再補幾刀的兇手吓得一驚，“四哥，你怎麽了？！”金芫扶着金瀾的肩，哽咽着，他本是要來殺了這個人的，如今看到他倒在血泊中，竟如此的心痛。
“你怎麽來了？”金垚緊握着匕首，看到金芫沖進來心中一驚，他還是畏懼這個八弟的，畢竟這戰場厮殺拼出來的神勇在他們幾兄弟中，誰也不敢輕視，但他一眼又看見了八弟手中提着的劍，随即嘴角一揚，露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微笑，“正好，我已經幫你鋪好了路，下手吧，你不是恨他麽？！”他心裏的如意算盤打的好，自己只要撺掇老八下手，就坐實了金芫恩将仇報殺兄奪位的罪名，即便有了那傳位诏書，這皇位，也與他無緣了，剩下的……只有自己。
想着這些，金垚心中不禁微微笑着，但看着倒在金芫懷中的四哥，他的心也在滴血，曾經，他也只想跟着四哥四處撒野，這個皇位誰來坐都與他無關，自己這個親王，只要享受人生就可以了。然而，他不能忍受的是一母同胞的四哥居然對老八更好，同舅舅家的表兄更親，還全身心的愛着一個沒心沒肺的小白臉。而只當自己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一件兵器！
“金垚！你說的什麽混賬話？他是你親哥哥！你要幹什麽？！”金芫此刻已經怒不可遏，他沖着金垚大聲吼着，手下意識的緊緊的按在四哥的手背上，想要讓血滲的慢些。他忘了要叫人，忘了要喊段子賢進來殺了眼前這個兇手，他的心早已亂了，在看到金瀾倒在血泊中的時候，他就已經慌了。
“親哥哥？”金垚冷笑道，“我看，他是你的親哥哥才對！興許，他是我母妃從姨母那抱來的吧，連皇位都忙不疊的要傳給你！”眼見金芫似是不會再動手了，他眼珠微微轉動着，又要開始下一步的行動，然而一個人猛的沖進來，打亂了他的所有謀劃。
Advertisement
“皇上！”段子賢帶着幾名侍衛沖了進來，在殿外他就聽見了金芫的吼聲，知道事情不妙，此刻，眼中的一切讓他的心也揪了起來，“把這個逆賊拿下！”段子賢大喝一聲，侍衛紛紛上前将金垚鎖住，“押入死牢，嚴加看管！”
金垚被押了下去，段子賢沖到金瀾身邊，與金芫一同将他扶到了床上，趕忙叫了太醫。然而金瀾此刻已經意識微弱，雙眼微閉着，不停的念叨着什麽。所有的太醫都圍了上來，一番擺弄之後讨論了片刻，全都跪在地上沉默不語。
金芫這才反應過來，一腳将段子賢踹的跪了下來，怒吼道：“段子賢，你死啦？！你怎麽做的這侍衛長，你給我滾到門口去跪着，四哥要有什麽事，我讓你跟老七一起陪葬！”
“段子賢！”金瀾突然輕喚了一聲，聲音難得的清晰，好似是用足最後一絲氣力，“阿淩……朕……阿淩……”
“臣領命！”段子賢猛的起身，轉身就蹿出了門外……
卓淩沒有理睬金芫的呵斥，依然淚眼婆娑的看着眼前那個氣息微弱的人，眼見他睜開了眼睛，卓淩握着他掌心的手突然一緊，激動的喚道：“阿瀾……你看看我，我來了……”
金瀾看見卓淩正坐在身邊，還攥着自己的手，嘴角輕輕一咧。在卓淩面前，他永遠都是微笑，可此刻，他已經沒有力氣笑得燦爛了，只能微微的咧着嘴角。
“阿淩，對不起……我……實在是氣不過，那妖物……有沒有對你怎樣？他若欺負了你，告訴我，我讓段子賢去滅了他！”金瀾深情款款的看着卓淩，仿佛是力氣用盡，沒一會又閉上了眼睛。
“阿瀾！”看到金瀾的眼睛又閉上了，卓淩瞬間緊張起來，但随即自己掌心傳來微微的一個觸碰，“沒有，他不曾欺負我……”突然，他想到了段子賢之前的話，猛的俯下身，又問道，“你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麽求得落塗修琴的？”
金瀾閉着眼睛，又是輕輕歪了歪嘴角，輕聲說着：“我是皇上，你想要什麽就告訴我，不管什麽要求我都能答應你，不然做的哪門子的皇上？！”
卓淩的淚猛的就滑了下來，滴在了手背上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哭了，他輕撫着金瀾的臉：“你騙我！做什麽要這麽傻，你是皇上，大不了把我鎖在這宮裏！”
金瀾輕輕的用指尖點了點卓淩的掌心，輕笑道：“如此……那妖物又要罵我不懂得尊重你了！”
“你理一個旁人做什麽？！”卓淩微怒着，“你這皇上，還有沒有一點魄力和尊嚴？！”
有了卓淩在身邊與自己聊天，金瀾的精神好像好了很多，漸漸的又用力睜開了眼睛，直直的看着卓淩，仿佛再不多看一眼，就見不着這張臉了。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心裏就再也舍棄不下這副面孔了的？大概是有日在街上，看見了一個少年身穿紅衣歡脫的跳來跳去，他本以為這只是個匆匆一瞥的過客，誰知卻又在那聞名京城的面館裏偶遇……
“我不想鎖着你，我想看你笑……”金瀾終于露出了一個完整的笑容，與卓淩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個笑容一模一樣。
卓淩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瞬間湧出了淚，哽咽着：“你們一個個的，都要讓我的心痛死才滿意是嗎？”
看見卓淩哭，金瀾瞬間就着急了，他想擡起身子抱住卓淩，可是怎麽都用不上力氣，只能輕輕的捏着他的手：“別哭，阿淩，怎麽了？是不是那妖物欺負你了？段子賢！”金瀾突然爆發了一聲大吼，随即就猛烈的咳了起來，不停的從嘴角往外湧着血。
“阿瀾！”卓淩見金芫在一旁擦着金瀾的嘴角，趕忙慌張的用手順着他的胸口，“你別激動，沒有，他沒有欺負我，我……我是心疼你！”
金瀾咳了好一陣子才緩了下來，微微笑着：“心疼我做什麽，你應該多心疼自己，那妖物的心裏放着其他人。”
“可我不是也……”卓淩話說到一半，又被淚水噎了回去，他想說我的心裏也放着其他人，你為何還要如此一往情深。
“我是皇上，三千後宮等着我寵呢，才不會只想着你！”金瀾笑着，眼神軟軟的看着卓淩，似是知道卓淩想說的是什麽。
“你又騙我！”卓淩終于忍不住，哀嚎了一聲就俯在金瀾身上就哭了起來。
“阿淩，別哭，我沒有騙你，”金瀾又着急了，用盡了力氣想要擡起身，“別哭了，阿淩，別哭，你一哭，我心痛——”
金瀾的話還沒說完，金芫猛的站起身了，嗔怒道：“四哥！你這樣是為了什麽？！你圖的什麽，值得嗎？！人家心裏壓根就沒有你！”
一聲怒吼讓金瀾和卓淩都頓時愣住了，金瀾緩緩的轉頭看着一臉怒意的少年說道：“四哥跟你說的話都忘了嗎，做什麽又發瘋，坐下！”
卓淩突然想到了什麽，眼裏閃着希望，激動的對金瀾說道：“阿瀾，別說話了，撐住，我去找夏衍，他能救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你說什麽？！”金芫剛坐下就跳了起來，指着卓淩說道，“那個妖物當真能救我四哥？”
“你別走！”金瀾突然反手抓住卓淩要松開的手，“別走！讓我多你一眼，我……撐不到你回來了。”
“胡說什麽？”卓淩的淚好不容易止住了，“一定要等我，你不能死！”他想掙開金瀾的手，然而金瀾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緊緊的攥着他，卻是怎麽也掙脫不開。
“阿淩，我不後悔。”金瀾又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不後悔謀權篡位，被天下人當作弑父殺兄的亂臣賊子，不後悔答應落塗的條件，讓他們幫你修琴，我唯一後悔的，就是在你生辰那日跟那妖物說的那句話，沒有好好的幫你過一個生辰，還讓你跋山涉水受這颠沛之苦。我真是個傻子，我哪裏來的自信他會答應我的提議……呵呵……是我太貪心了。”金瀾費勁的說完，輕笑了兩聲，便側着臉沉默了。
“阿瀾……你別說了，你讓我去找他，他能救你！”卓淩掙不開金瀾的手，只能無助的哭喊着。
“阿芫……”突然，金瀾微弱的喚了一聲。金芫趕緊将頭湊了過去，應道：“四哥，我在！”
“記住我跟你說的話，”金瀾閉着眼睛，聲音已經幾乎弱不可聞了，但手中還是緊緊的攥着卓淩的手，“四哥只能拜托你了……護好他！”
“我知道了，”金芫的淚瞬間就湧了出來，“我會的，只要我在，不會讓他有絲毫損傷！”
“去，把阿垚的嘴角擦擦，不然被皇後抓着了，我又要替你們兩個小王八蛋挨板子了！”金瀾的意識已經模糊了，嘴裏輕聲的呢喃着，“阿垚心軟，又好哭，你不要再捉弄他了，他那麽聰明，長大以後，能好好輔佐你。”
“四哥——”金芫一聲哭喊，跪在床邊，趴在了金瀾的枕邊，“我不要做皇上，我要跟着你去打獵，去游山玩水！”
“整日裏想着玩，這皇位，除了你還有誰有資格坐？！放心吧，明日出門，我還給你帶個小玩意回來。”金瀾嘴角微微上揚，卻依然緊閉着雙眼，淡淡的笑着，“阿淩，走吧，今日……我們去哪裏逛？”
卓淩強忍着眼中的淚，深喘了口氣平複了一下，憋住了胸口的顫抖，輕聲的說：“我們去吃面吧，好不好？”
“張家面館嗎？”金瀾突然笑得燦爛，聲音卻依然微弱，“只是……我們今日坐車去吧，我……好累啊……”
“不坐車，我背你去！”卓淩用力擠出了一個笑容，“你累了，就在我背上休息一會，今日，換我來疼你……”
金瀾聞言，眼角突然滑下一顆淚珠，開心的笑着，像是等了很久終于如願以償，攥着卓淩的手微微有些松動，片刻之後，他突然面露羞澀，像孩子撒嬌一般輕聲呢喃着：“阿淩，你……能不能……親我一下？求你了……就一下……”
卓淩看着眼前之人，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了一幕幕的往事，金瀾的每一個笑容不停的在他的腦海中閃回着，從張家面館開始……他傾身向前，吻在了金瀾的唇上……
又是一滴淚從金瀾的眼角滑落，金瀾的臉上是滿意的笑容，突然，攥着卓淩掌心的手猛的一松，砸在了床上……
“四哥——”金芫一聲哀嚎，趴在床邊狠狠的哭了出來。
卓淩靜靜的看着金瀾，他的笑容還是很燦爛，只是雙眼緊閉面色蒼白毫無生氣。卓淩任由自己的淚洶湧的從眼眶中滑落，揚着嘴角盡可能燦爛的微笑着：“傻子，你怎的比我還傻！”他不想哭，耳邊還回蕩着金瀾的話“我想看你笑”……但是這淚，從不肯聽他的話。
一直站在紗帳外的段子賢狠狠的抹了下臉，轉身走出了寝殿……
半個時辰後，京城上空響起了震天的號角聲……宮門口貼了告示，金家王朝第十五代帝王金瀾薨逝，年方二十五，僅在位一百二十日，已立遺诏，傳位于八王爺金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