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掃個碼呗

“誰教得你這樣,爽過就不認人的?”教授不讓他走,伸手去捏他下巴。

剛剛被疼哭過,眼睛蒙了一層透明的霧水還要努力做出兇神惡煞的樣子,唇哭得有些幹副卻被抿得通紅,教授伸手指抹了一下,像接過吻的溫度和顏色。

覺察到手下的身子有些發顫,教授不禁好笑,死鴨子嘴硬,說得不就是這樣的?

“你還想怎麽樣嘛!”

南方的軟侬腔調在哭過之後特別明顯,鼻音重重的,舌齒不願意多參與,因此有幾分含糊的意味,氣息在唇齒舌尖走一圈繞一繞,聽上去不像發火,倒像撒嬌。

好像說什麽他都會軟軟地答應一樣。

“真沒禮貌,老師教導了你,不該有所表示嗎?”

“謝謝、老師!”

“來點實質性的感謝,小朋友。”教授拿起手機開了個鎖,把微信掃碼界面打開遞過去,像街上殷勤推銷健身卡的教練,“來,加個微信吧。”

“……我加你”大爺的!

樂樂樂被氣得差點又哭出來,最後還是被按着手機解了鎖,打開微信加好友,還買一送一留了電話號碼。

簡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虧得血本無歸。

“行了,去吧。記住:你年輕,沒什麽別的優點,就是抗揍這一點我很欣賞,下次也同樣适用。”教授沒啥占了便宜賣乖的樣子,依舊四平八穩地朝樂樂揮手,表現得謙和大度。

樂樂樂忍着出了門才罵,“呸,沒有下次,再有下次我就是個狗!個老王八,白瞎那麽好看一張臉……”

林越很講義氣的沒走,看他扭扭捏捏地走,一邊走一邊罵,還一邊臉紅,他很識趣的沒有多問,聽樂樂樂颠三倒四罵了一路。

學校的宿舍是兩人間,林越回他哥那裏了,走前給樂樂樂帶了份飯,清湯寡水的,病號餐一樣,樂樂樂吃了兩口就沒胃口了,一個人趴在床上玩手機。

盡管天色還早,但關了門窗的宿舍也隔絕了大片的亮光,陰沉沉的像半夢半醒的黃昏,浪漫與迷醉同時滋生,如同一場颠倒是非的幻覺,可以從透明玻璃裏看見朝生暮死,從一而終。

樂樂樂點了個臺燈,百無聊賴的刷消息,虛假的社交,虛假的快樂,卻構成了現實世界活生生的人。

當然,大家也學會了很多事情都不走心,能忘就忘,也不去奢求太多真實。

為了避免一個人太過無聊,樂樂樂一般會在傍晚走進電玩城或者酒吧,玩到精疲力盡再回來,倒頭就能睡着,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但今天拜某人所賜,屁股和腿還很疼,用手指仔細摸上去還能隐約摸到教鞭的棱子,大概是又紅又腫,大腿裏面走路的時候一直擦着布料,現在也火辣的疼,當真是如他所說的坐立難安。

樂樂樂一個人呆着的時候很安靜,不是一副怼天怼地的暴躁樣子,也沒有一張随時要罵人的嘴,也有可能是沒有觀衆,他找不到合适的劇本。

約摸是過于無趣,樂樂樂鬼使神差的打開了微信,手機幾聲震動差點吓得他順手就扔出去,他以為會是教授發過來的騷擾短信,結果那人的對話框幹幹淨淨的,頭像還挺好看,一個光影中的側臉,簡潔有氣質。

反而很久沒亮過的置頂對話框冒出幾條未讀。最後是一張圖片看不見內容,他吸了口氣才點進去,從上到下幾條語音被他反複聽了很多遍。

哥哥,你想不想朕啊?朕給你寄了禮物喔,已經到了很久了呀,你怎麽還沒去取啊?

最後是一個親吻的表情包,上面幾個炫彩花體字——別說話,吻我。

小姑娘中文說得不是很利落,咬字大着舌頭,又喜歡加語氣詞,一股子沒斷奶的勁兒,樂樂樂笑着學她回了幾句。

樂樂樂在一堆垃圾短信裏面翻出了上午的快遞通知,又看了看時間,幹脆換了件T恤運動短褲就出了門,在路上順手把其他的垃圾短信一鍵删了個幹淨。

排了十幾分鐘隊,快遞十幾秒就拆了,真空塑料袋裏一個皺巴巴的黃色玩偶抱枕,上面一個歪歪曲曲的大字“朕”。他站在快遞點門口笑得跟個傻子一樣,過了很久才想起來拍張照,又打開微信,裏面就幾個好友,他把照片發給置頂那個人,又琢磨了很久才打出一句話,接在他那串語音後面。

謝謝歡歡小公主,朕收到了~

發完後,他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兒,确定那邊沒有什麽消息才按滅了手機,快遞房的燈慘白昏沉,顯得人眸子的光都黯淡了不少,樂樂樂抱緊了玩偶,瞟一眼其他人,往外面走去。

一出去望着那瓢潑大雨那點情緒很快就沒了,他忍不住爆了個粗,天氣預報這個狗東西,說好的晴一天呢?

快遞點是今年剛搬的,由一個地下商場改建,囊括各種快遞公司,空間大,離學校還遠,跑回去都要十幾分鐘。饒是樂樂樂自認身殘志堅,也不敢在暴雨傾盆的時候作這個死。

地下通道這一段人越擠越多,烏糟糟的各種聲音,樂樂樂有點煩,他把玩偶往T恤裏一塞,邁步跑了出去。

雨還是太大了,一出去就淋得劈頭蓋臉,玩偶還是真空袋裝着的,但他怕扯破了會沁雨水進去,只能往對面一個藥店跑,藥店門口也有人,但好歹有個獨立的地兒,不用跟別人摩肩擦踵,屁股蹭着腿的。

衣物基本上濕完了,那些帶着餘溫的傷遇上冰冷的雨水,存在感一下子強了起來,給他帶來一種奇怪的壓抑,提醒着他發生過的一切。他以為這是被人惦記的不自由,但看到滂沱雨幕中有人撐着傘自風雨中奔來接人,他又忍不住亂想。

想到藥房門口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身上的水滴了人家一沿地,巴巴得貼着肉發寒,某個地方卻反常燙起來,他才猛然驚醒。裏面的護士姐姐以為他在等人,叫他進去喝點熱水,他搖搖頭,抹了把臉,把一直掉顏色的頭發往上怼了怼,又想往雨裏沖。

被人攔了下來。

那雙手從傘下伸出來抓住他的手腕,溫熱的體溫順着手的觸碰向裏傳渡,雨滴從屋檐斜傾成一條線,剛好砸在兩人肌膚相接的地方。樂樂樂忍不住打一個冷顫,順着那只手看過去。

那人收了傘從臺階下上來,還沒說話就看了樂樂樂一眼,跟在教室拿他書一樣的表情,樂樂樂依舊覺得茫然,甚至虛假,可那人在大庭廣衆之下一個不經意的動作精準用傘柄敲到他的腿側,那裏還有鞭子馳虐過的印記,這讓他回過神來,看出了些許怪罪。

“拿着,我去買點東西。”

教授也沒想到能在這遇見那孩子,他回家後才想起忘了把藥給人家,又打電話問了樂樂樂的輔導員他的宿舍號,準備做點上門售後服務。但教授家裏擱的藥不知道過期沒,只能繞路出來買,想不到還有這驚喜,不過人确實是挺抗揍的,還能到處亂跑。

教授蹲下去找藥,餘光往外面瞥一眼,一米高的櫥窗往上空空蕩蕩的,半個人影子都沒有。他反應了幾秒鐘,才想起那小子完全像能拿着他的傘跑路的人。

這倒是有點哭笑不得了,教授又撿了幾種日常感冒藥,去收銀臺結賬。

等他跨出店門,就被扯住了褲腳。只見小孩蹲在地上,懷裏抱得鼓鼓囊囊的,仰着一張花臉望上來,二人視線一觸即收,短得教授幾乎要以為自己會錯了意。

他像一只慘兮兮的流浪狗,等着人去撿回家。

教授很喜歡雨,因為在雨裏面什麽都藏不住,狼狽,罪惡,焦慮,欣喜,傷感……當然,可能沒有愛情,但是一定有欲望,天地雲雨,巫山為證,本就是一場浩蕩又赤忱的相見。如同人性因為醜陋而發光的部分,在原理上卻是最真誠的美和自由。

又如同此時,愛炸毛的小狗被淋得服服帖帖,露出骨子裏掩藏的脆弱來。

雨勢漸收,像一個迷亂訊號,不用再繞回去去買一把傘,兩個人可以擠一擠。

“回宿舍換衣服嗎?”教授問他。

樂樂樂一下子跳了起來,甩着腦袋,沾着顏色的水滴沁在白色T恤上,花花綠綠的勾出少年的身形輪廓。他身上的開關一下子又打開了,臉色有些白,卻又恢複了幾分鬧騰的影子。

“沒帶鑰匙,不回去了。”也沒帶身份證,住不了酒店。但他接着硬邦邦地說,“麻煩幫我開個房,錢微信轉你。”

“你在邀請我去開房?”教授知道他不是這意思,就是想逗他。

錢多人傻才住學校附近的酒店,這麽能耐怎麽不知道給自己買把傘,也虧得蠢,藏心思都藏不住。

“別、不要臉!不幫忙算了,快走吧你。”樂樂樂撇嘴,把傘扔回去給教授,說着不在意,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卻動也不動地盯着人家。

真別扭啊。

“好,走吧。”教授問藥店拿了個大袋子把樂樂樂懷裏抱的娃娃裝好,撐開傘拉着樂樂樂往外面走,雨落在黑色的寬大傘布上,又連成一小線淌下來,順着教授的肩膀往布料裏浸。樂樂樂嘗試着掙了一下,根本掙不開,氣鼓鼓地問教授,“你幹嘛?”

“帶你找地方住啊。”教授把他往裏拉了一下,兩人靠在一起,樂樂樂濕掉的衣服貼着肉,又貼着教授溫熱的身體,他攥緊了手裏的帶子。

“酒店不是這個方向。”既口是心非,還身心不一。

“嗯,我家是。”

樂樂樂抿着嘴難得沒接話,過了一會兒他又問,“你來學校幹什麽啊?”他覺得自己腦子有坑,還要沒話找話。

“給一個壞孩子送藥,他今天被打得有點慘,怕他晚上睡不着覺。”教授随口逗他,斷金碎玉般的聲音自傘下回響,清脆地砸在樂樂樂腦子的坑裏。

“我沒有,你別胡說。”他就像一個戳漏了氣的球,綿綿的使不上勁兒還在地上蹦跶,“不會睡不着的,我可以出去玩,而且還好,我以前跟別人打架,斷過骨頭……”

教授摸鑰匙開門,抵着門口對濕噠噠的小孩說,“你再說下去,我會以為你在邀請我揍你第二頓,改天吧。”

“……我,你怎麽,老想打我啊!”樂樂樂話拐了個彎,帶着濃濃的鼻音,他揉揉鼻子,一手的染發劑色。

“因為你欠,我不僅想打你,還想……”教授言盡于此,大大方方給人讓路。

“艹,這色掉的!”他難得羞赧,背過去不讓教授看他,磨磨蹭蹭不願意進屋,抱着一腦袋脫色的毛郁悶得抓狂。

這他媽的得多醜!

“現在知道不好意思啦,都多久了。快去洗澡,出來把藥上了。”

教授也沒想到樂樂樂洗個澡能洗一個多小時,出來的時候變了個樣子。一次性漂染的雜毛恢複了黑色,安分地貼在額頭,那雙漆黑的眼睛熏久了還泛着霧,抿着唇,說不出的少年青澀,稚嫩乖巧。

手指沾太久水皺巴巴的,指尖露一些淡粉,緊緊攥着身上過大的衣服邊。教授給他拿了件自己的舊T恤,穿在少年身上,大了不止一個號,剛剛遮着臀,泡太久那些印跡隐隐發白。

“還要,其他的衣服……”樂樂樂站在浴室門口叫,頭發尖的水順着下巴流進鎖骨,又消失在柔軟的衣服裏面。

“沒有。過來上藥,不是剛剛好?”教授瞧起來賞心悅目,自然不會跟他說待會兒就有人送衣服來。

“快點,我過去可不能保證你還有一件衣服穿。”

樂樂樂撞了下門,給浴室的菱花玻璃留個濕濡的印兒,他覺得自己腦子進水了,才想着要跟這個人回來,還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

我不是吃虧的那個。

樂樂樂把這句話默念了幾遍,朝教授走過去,教授身前的桌子上擺着兩瓶噴霧和藥膏,看上去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也許,他就是吓吓自己……

“把這個喝了,趴沙發上去。”教授遞給樂樂樂一個杯子,看顏色和味道應該是姜茶,樂樂樂被燙到了,舌頭喉嚨連着胸口胃裏都熱烘烘的。

他又認為自己可能病了,身體和腦子脫節,要不然怎麽會這麽聽話。

柔軟的身子自覺跪伏在沙發上,黑色的皮革包圍着纖弱的少年,白色寬大T恤松松垮垮的,兩條屈着的腿在燈下白皙修長,又因為洗太久泛着薄粉,讓人呼吸都不由得緊了。少年見後面沒有動作,又悄悄把腿分開了些,露出大腿內側的鞭痕,一邊三條,因為竹鞭上的節顯得有層次,若不是摩擦太過發痧發紅,可以說是很漂亮的痕跡。

教授狠狠地閉眼,隔了幾秒鐘重新睜開,才伸手去撩樂樂樂的T恤下擺,卷起來推在腰間,露出一顆傷痕肆虐過的屁股。

“別,別捏,痛的,哎……”樂樂樂氣惱地扭頭瞪教授,被教授眼裏的晦暗深沉看得說不出話來,又扭過去攥着沙發的皮,身上有些繃緊,他別別扭扭地說,“你,這次,只能用手打啊,還,挺疼的……”

沒被人在雨天接回家過,好不容易一次,還是被炮友,樂樂樂做好準備付出點代價。

教授眉心一跳,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半晌他搖頭,從沙發上拿了瓶噴霧打開,對着那被折騰得腫脹發白的屁股上噴。

“你可真會折騰,快破皮感染了知不知道?打完就不會給自己上個藥,下雨不帶傘往外面跑什麽跑,帶着這麽個屁股,想發燒了好賴上我是不是?”

一疊聲教訓砸了過來,樂樂樂聽不過來,覺得教授的聲音有點奇怪,很低沉,很性感……

“對不起……我沒發燒,就是淋濕了……”

某個地方的人在語音上有一個通病,平翹舌分不清楚,在強調的時候往往容易弄錯,就如剛剛那一句,在教授耳朵裏就自然成了“沒發騷”,再消個音,“就是濕了”。

“別說話了,玩手機吧。”教授想好好做個人,把樂樂樂吹幹了的手機遞給他,看噴霧差不多幹了,又撕開一盒藥膏,專心給人上起藥來。

教授四大皆空,滿眼馬賽克。奈何有人不識趣,總是不記打,愛胡亂撩事兒。

“你,不是想讓我做你的小狗嗎?你那麽打我,不怕我留下心理陰影嗎?”沒五分鐘,樂樂樂小心地開口,語氣裏還有不确定和些許擔憂。

“那你有什麽心理陰影嗎?”教授面無表情地問他,看樣子是準備當場給他治一治。

“沒,沒有,就是你太欺負人了,找不到小狗的,唔……”問完就慫,嘴欠得毫無骨氣,教授手下用了點力,樂樂樂喘了個氣音兒,不敢說了。

“找不到就繼續跟你玩,開心嗎?”

“……有什麽好開心的啊。”樂樂盯了會兒手機,幾個小時前發的消息一直沒人回,他覺得沒什麽意思,幹脆把對話框删了。

“哎,我告訴你啊,我們年輕人,都不用微信聊天,也不接電話,你加微信是找不到我的。”

“……你是不是沒收到短信?”教授知道年輕人不愛用微信聊天,也不愛接電話,但是愛看短信,特別是快遞信息。

樂樂樂一愣,有點暗爽。他删了那麽多垃圾短信,想不到删到了真的。

他就說嘛,特意要的聯系方式怎麽可能泡都不冒一個。

他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夏日沉悶的暴雨過後,路面上幹幹淨淨的,沉穩肅穆,他卻像牆頭支出來的嫩葉子,嘚瑟地抖去一身雨珠。

教授看他笑得眼睛都彎了,雖然莫名其妙,也在心裏罵了句,這狗崽子。

“你下個企鵝,我加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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