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湛明真!”李持盈驚慌失色,一旋身将湛明真攬在了懷中。她扣着湛明真的手腕,輸入了一道道靈氣。懷中的人面色灰敗、氣若游絲。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慌和驚懼從元神深處奔湧而去。她的記憶中并沒有湛明真存在的痕跡,只是在這樣場景的刺激下,眼前倏地掠過了些許畫面。

她是明豔張揚的,舉手投足間門雍容而矜貴。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只剩下一口氣。

她會死。直到此刻,李持盈才真正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垂眸凝望着湛明真,周身靈力快速左轉。

“你急了啊?”湛明真的恢複了些許生機,她像是渴水的人,貪婪地吸食着李持盈的靈力。半晌後,她才推了推李持盈,懶洋洋道,“死不了。”仿佛是為了映證她的話語,她身上死氣快速消退,便連面上都充盈着血色。背上那被五色神光灼燒的傷口也迅速彌合。

“六師妹?”李持盈心中泛開了一道漣漪。

白朝露走向湛明真,探出了一抹靈力,她吃驚地望着湛明真,眼中略有幾分困惑。她醫治過的人不少,但是極少像湛明真那樣在生死邊緣游走的。“看起來好像沒事了。”白朝露喃喃道。

“好像?”李持盈眉頭一皺。

湛明真笑了一聲,她掙開了李持盈的懷抱,轉身望着一側被金光罩定的孔雀,眉飛色舞道:“雖然你不記得我,可這珠串記得。”瞥了眼眉頭緊鎖的李持盈,她又得意道,“畢竟是我送你的東西。”

李持盈:“……”她抿了抿唇,不記得珠串的來源。在過去只當是某日祭煉或者外出游歷所得的,戴在手上再合适不過,她從沒有産生過摘下的念頭。

“烏家怎麽樣了?千金樓那邊呢?”湛明真主動地轉變了話題。她聳了聳肩,不再看李持盈那沉重的神情。

“對了,得聯系大師姐将烏家一網打盡!”明月風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至于千金樓那邊,他們找錯了地,想要“戰利品”,還得往烏家走。

烏家院落。

散修們将烏家圍得水洩不通,口中嚷嚷着為烏家好。

烏辰都要被這番無恥的言論氣瘋了,但是此刻還有九秋大聖在,他暫時顧不得那些糟心的人。“閣下檢查得如何了?”烏辰陰

着臉,也不裝客氣了。

“要真有什麽,誰會放在本家啊?”九秋大聖奇怪地瞪了烏辰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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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烏家族老氣得不輕。

“你莫非是在消遣我烏家不成?!”烏辰暴喝一聲,舌綻春雷。

“是又如何?”九秋向着烏辰微微一笑。

“你——”烏辰口中才吐出一個字,便聽得轟隆一聲炸響,一道雷芒倏然在烏家上空綻放!那是來自玉京的“法不容情”!浴紅衣身為玉京掌教,行金丹正道、修先天之炁,煉神還虛勘破天道,她修雷法可執天之刑。一旦“法不容情”現世,便意味着天道注視之下,此人可誅。

在見到“法不容情”時,楚璧眼皮跳了跳,收起了看熱鬧的惬意,将無雙劍一橫,她沉着臉開口:“烏家囚禁妖族大聖,私下捕捉妖族近千,以妖族血脈煉就禁術,當誅!”

烏辰聞言打了個哆嗦。自先前那條消息後,秘地處便沒有消息傳出了,很有可能出了意外。見外頭的散修一臉好奇地圍攏來,烏辰深呼吸了一口氣:“諸位當真要如此嗎?”

“不認得這個‘誅’字嗎?”楚璧盯着烏辰,手指一點,便見金光勾勒出一個巨大的“誅”字浮現在半空,她嘆了一口氣,“原來烏家主是個文盲啊。”

烏辰的臉色變得徹底,跟随在他身後的烏家族人頓時靠近他,一臉警惕地看着外頭的人。“這事情請諸位請烏某解釋。”烏辰眼中殺機凜冽,可一想到來自玉京的注視,又忍不住腳軟。那些與他做交易的人根本不會出來救他。他低聲下氣地開口,“烏家不肖子孫行此惡事,我——”

楚璧懶得聽烏辰叭叭,劍光倏然一轉,便見金光熠熠,奪去了天地間門的色彩。那擋在烏辰前方的一位長老頃刻間門便身首異處。

“楚璧!不要欺人太甚!”烏辰大大怒。

“我這是行俠仗義。”楚璧理直氣壯。

“無雙元君不必同他們廢話。”九秋笑吟吟地開口,她撫了撫腕上的珠子,一道赤色的紅芒往前一轉,便見一蓬火焰燃燒。烏家的一位長老還保持着前一刻的怒容,甚至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便在這道烈焰之中化作了灰燼,被風簌簌地吹散。

“要麽烏家的死,要麽邊關亂,諸位應該知曉取

舍吧?”九秋慢悠悠地開口。

圍觀的散修怔然地望着這一幕,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前幾天吃的烤雞倏然間門就不香了,烏家人不會在吃食裏做手腳吧?畢竟他們那麽壞。一位散修面色慘白,手腳發顫。他身側的一位修士用劍柄戳了戳他,擔憂道:“道友,你還好吧?”

“毒……烏家在食物裏下毒。”說着,這散修便雙眼一閉,整個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什麽?”距離他近的散修大驚失色,怒罵烏家的不仗義。

刀聆風正混在人群中,她瞧了眼被吓暈的散修小聲地嘟囔了一句,不過“牆倒衆人推”,她也沒有替烏家洗去這個“污名”的打算,而是從袖中摸出了一根靈香點燃:“諸位道友不必憂心,此香安身靜心,可驅散身上的毒氣。我等不要讓惡貫滿盈的烏家人走脫了!”

烏家子弟噤若寒蟬,不少人的面色發白。

烏辰的眼中掠過了一抹厲色,既然對方決定了趕盡殺絕,那他也無需顧忌太多。身上靈光一綻,他的額間門出現了一道裂縫,緩緩地睜開了一只蘊藏着“五色神光”的眼!“動手!”烏辰咆哮了一聲,像是一只被逼到了困境中的野獸,恨得目眦欲裂。一束神光向着楚璧橫掃,那架勢仿佛要與楚璧對上,然而他的身形倏然一轉,向着另一個方向遁逃。

烏家破敗是必然之事,可他只要有命在,烏家就能重振光輝!

“啧,要逃啊。”楚璧嘲弄一笑,就烏辰那老骨頭,在劍修的跟前逃遁,是多麽想不開?劍光如電,火焰沖霄而起。半道被攔截住的烏辰眼神就像是淬了毒,垂落在身側的雙手捏得咯咯作響。

“毀我烏家,你們便能如願嗎?”

“你是想說一個烏家倒下了,會有千千萬萬個烏家站出來嗎?”楚璧對上了烏辰陰毒的視線,摩拳擦掌道,“這樣好啊!黑市擂臺動手總是不過瘾,正愁尋不着對手呢。”

烏辰:“……”玉京的這群混賬、瘋子!他們的腦子不正常。“這些散修是你們找來的幫手,對嗎?”如果只是玉京的人,總能找到一道缺口,将族中子弟送出,可現在那群散修圍着烏家。他們比不上玉京七子驚才絕豔,可烏家子弟也跟他們一般,并沒有多少特異。

“烏家主這話真讓人傷心,明明是

你們烏家欺騙了他們的感情。他們明明是來幫襯烏家的,誰知道——”楚璧的話還沒說完,烏辰便怒不可遏地動手了。楚璧“诶”了一聲,見那陣仗不退反進。她修五行之中的“金氣”,劍主肅殺。凜冽的劍風一起,便将周身轉成了森然的劍域。一道道劍氣虛影在顫動,發出了铮然铿锵的劍律之聲。

“大師姐,留、留——”風中傳來了一道呼喚聲。

楚璧伸手握住了劍柄,滿意地望了自己的“傑作”片刻,才轉身看向匆匆忙忙禦劍而來的師弟們,問道:“留什麽?”沒等宿南極應聲,她又笑眯眯道,“你們來晚了,沒有貢獻。烏家的産業跟你們無關,這事兒,沒有意見吧?”

宿南極看了眼沾着血、殺氣缭繞的無雙劍,他的喉結滾動着,讪讪一笑道:“沒、沒意見。”早知道申請跟大師姐過來了,而不是前往千金樓。雖然跟着大師姐有可能“賠錢”,但是烏家已經被定罪了,所得遠遠勝過損失啊!

“二師姐,玉京,收拾。”

跟着宿南極過來的是一個着青白色法袍、戴着兜帽的女修,一縷墨色的發絲垂落,遮住了她的眼睛。她的口中蹦出了個詞之後,就不再開口說話。她正是清造峰的峰主丹醴元君湯君儀。她不愛跟人接觸,要不是李持盈給她安排了任務,她怎麽都不會走出清造峰。

“師姐在說二師姐回玉京了,這邊由我們來收拾。”宿南極早就習慣了湯君儀說話的方式,怕大師姐不耐煩,他忙不疊開口解釋。

“我們?”楚璧偏着頭望着宿南極。

宿南極被她盯得頭皮發麻,眼下二師姐不在、六師妹不在,壓根沒人能夠制約大師姐。他從儲物袋中摸出了躺椅以及各種精巧的吃食:“大師姐請上座,我們這些師弟、師妹們一定會清點好您的財産,不讓它們有所損失的。”

楚璧滿意地點點頭:“溫酒,待我斬了這群烏合之衆。”

宿南極:“……”

烏家的事情證據确鑿,玉京出手極快,如風卷殘雲。

楚璧平日裏不怎麽靠譜,但是在“出戰”時就是第一利器,反正烏家怎麽破壞都不需要賠錢。李持盈不擔心烏家出岔子,離開了不渡河之後便帶着湛明真回玉京。

上月峰中四季如春。

院子中的桃花随風飄舞,青草地上落英橫陳。

湛明真像個沒事人,順手揪了一團花瓣揉碎了散開,她觑了眼李持盈,随口道:“你這如喪考妣的神色,真難看。”

李持盈沒在意湛明真的冒犯。

陽光自樹隙間門落下,照在了湛明真隐隐發白的面色上。

在秘地之中所見像極了“回光返照”。

“我們去藥王谷。”李持盈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響起。

“我不想去。”湛明真蹙了蹙眉,嫌棄地開口。她湊近了李持盈,笑嘻嘻道,“你不會想趁機去拜祭一下你的老朋友吧?怎麽?擔心她在九泉之下無聊了啊?只是我要是沒記錯的話,郁流丹可是恨慘了妖族,而你——才從烏家手中救了妖族大聖呢!”

李持盈抿唇道:“這是兩碼事。”

湛明真哼了一聲,滿是任性:“我不管。”

“別的事情都可以依你,但是這件事情不成。”李持盈堅持己見,“去藥王谷,你的身體或許就能痊愈,你也不想盈兒她失去阿娘吧?”

“是在關心我呀?”湛明真半壓在李持盈身上,“只要盈兒長大了,便不會在意這點苦痛了。”

“你這是什麽話?!”李持盈心焦如火。

湛明真輕哼了一聲,沒說話了。她阖着眼趴在了李持盈的身上,大量的鮮血從她的唇角湧出,如一朵豔紅、猙獰的花,染紅了李持盈的道袍。

觸目驚心的血花刺激着李持盈的神魂。

她的呼吸驟然間門一頓。

湛明真擡起了沉重的眼皮,她握住了李持盈的手,眉眼含情,柔聲道:“不必驚慌。禍害遺千年,不是嗎?”

李持盈的心似是在那柔軟的語調中被撕裂成了兩半,身上的靈力轟然炸開,如大河決堤,湧入了湛明真幹涸、破碎的靈脈中。按理說“木行靈力”更為溫和,可湛明真的身體顯然跟旁人不一樣。她們的靈力無比契合,好似游龍歸淵。

李持盈下颌緊繃着,用龐大的靈力滋潤着湛明真破敗的身軀,驅逐着盤桓在她身上的死氣。直到将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李持盈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氣。她抱着湛明真回到了內室,見掌中滿是鮮血,她又提着心将人翻轉了過來,讓她後背朝上。

法衣雖未破損,但是靈性被磨去了大半,李持盈一用力,便将她的衣裳撕開,露出了血肉模糊的後背。五色神光在傷口之間門激竄,刺激着開裂的血肉。李持盈沉心靜氣,一點點地将傷口處的力量拔除,才擡袖擦了擦額上的汗水。靈力順着湛明真的肌膚游走,但不知道為何,傷口始終沒有愈合。李持盈愣神片刻,再度探查湛明真的身體。忽然間門,她發現了傷口深處埋藏着一道極為細微的劍氣。

這劍氣存在的時間門似乎很久。

李持盈擰了擰眉,緩慢地剝去了劍氣外的屏障,一點點地将深藏的劍氣牽引出。

她聽到了湛明真急促的、痛苦的喘息聲。

等到那一抹緋色的劍芒破開血肉飛出,李持盈渾身一僵,好似跌入了冰窟之中,渾身上下冷得厲害。她的臉色難看得要命,扭動着僵硬的脖頸盯着蜷縮的湛明真,眼中藏着幾分不可思議。

這劍氣……是她的“勘業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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