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系統覺得紀浠忱的回答太過“深奧”, 讓它摸不着頭腦:【可是宿主,這和你字突然寫得這麽好看了有什麽關聯嗎?】
“關聯啊……”紀浠忱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寫字的速度不減反增, 只是每一次收筆的力道要比之前重上幾分,下面墊着的紙張也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自然是有關聯的。”
聽着紀浠忱清幽沉緩的語氣, 系統直覺這其中肯定是有什麽故事,一時八卦上頭,試探地問:【那宿主您能說說是什麽關聯嗎?】
“呵。”一張紙寫完,紀浠忱又重新換了一張,冷聲毫不猶豫地說:“不能。”
【系統:……】
紀浠忱寫得很快, 沒一會兒便将腦子裏整理出來的東西全部落實到了紙上,她寫得很工整, 字跡飄逸好看, 內容有理有條, 一目了然。
如果不是她之前寫的鬼畫符般、醜得人神共憤的譜子還整齊的放在旁邊,系統是打死都不會相信這是紀浠忱能寫出來的東西。
寫好後, 紀浠忱随手将紙推向一旁, 反而寶貝似的拿起那小半沓譜子,強迫症般将邊角對齊,分門別類後, 又用訂書機依次訂得工工整整的。
看着紀浠忱像對愛人般全程小心翼翼又不失耐心的動作, 系統已經無力吐槽了。
摩挲着整理好的曲譜, 紀浠忱薄唇勾着的弧度淡了幾分, 深灰色的瞳眸微黯, 又一次想起了往事。
紀浠忱的字是練過的, 還是練了很多年的那種。
那時候她才真正接觸這個圈子沒多久, 單純如稚子, 又哪裏會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尤其是那場成名之戰後,很多公司都想先下手為強将她簽至麾下。
但紀浠忱什麽都不懂,又因為院長阿姨的事情消沉了大半年,公司不間斷的朝她施壓,迫切希望這棵搖錢樹能帶來回報,只是那時候她太過消極,再加上對家的引導,讓不少人猜測年少成名的她,是不是已經江郎才盡了……
而真正壓垮紀浠忱,讓她陷入輿論的是她熬夜創作的曲子被人偷用了。
那人偷了就算了,還倒打一耙說紀浠忱是抄襲她的。
紀浠忱孤立無援,就連公司也有了放棄她的想法。
給她溫暖、無條件支持她的院長阿姨死了,她的心也随着那場車禍空了,小偷還信口雌黃,不斷往她身上潑着髒水,沒人信她、更沒人願意對她表達出一丁點善意,從人人誇贊的天才到人人都恨不得踩上兩腳的“剽竊者”不過轉瞬……
後來啊,某位不知名的大佬拉了紀浠忱一把,将深陷沼澤的她給拉了出來,但她的心早已沉到了沼澤最深處,腐爛得不能再爛了。
也是自那次之後,紀浠忱徹底變了,沒人能看得懂她到底在想什麽,除了她自己,更沒人能看得懂她創作的曲子,除了她自己。
紀浠忱摸着心口的位置,掌心之下是心髒一下又一下有力的跳動,但這麽多年過去她依舊不知道自己的心為什麽會空,亦或者是,因誰而空……
紀浠忱起身,撈過倒扣在桌面上的【鋼鐵是怎麽煉成的】,腳步虛浮地走到窗邊。
天已經黑了,外面的路燈亮着,偏黃的光暈為周邊鍍上層朦胧質感,氤氲又不真切,倒是吸引了不少屈光的小飛蛾往燈罩上撲。
紀浠忱站在榻榻米邊,捏書本的手背青筋明顯,纖長的指關節隐隐泛白。
許久,紀浠忱收回目光,将書翻開,她一頁一頁的翻着,直到在某章節間的空白頁處停了下來。
那上面畫着的赫然是紀浠忱兩個多月前在後花園的桃樹下用鉛筆勾勒出來的簡筆畫。
漫天桃花雨下,伫立着一位背影模糊的女人。
紀浠忱想了想,彎腰從榻榻米的縫隙間摸出半截鉛筆,三兩筆落下,為女人添上了精致耐看的下颌線。
系統一直留意着紀浠忱的動作,見她畫得随意,臉上表情看似平淡,卻隐約透着股陰沉的戾氣,默默将那句“宿主,我怎麽感覺她的側臉越看越像南奚,你真的确定不是在畫她?”咽了下去。
天地良心,它還是非常有眼力見的,直覺告訴它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去觸紀浠忱的黴頭。
那半截鉛筆在紀浠忱好看的手指間轉了一圈,她合上書,狀似一點都不在意地問起:“确定【破忌】除了投資外,南奚沒有再摻和了?”
系統打包票道:【宿主,我這次非常确定南奚只摻和了[破忌]的投資。】
聽着系統熟悉的肯定語氣,紀浠忱只淡淡地“嗯”了聲,指腹摁着書封面的硬邊,眼眸掩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系統的不靠譜程度紀浠忱是深有體會,又有之前的經驗在,所以這一次,對于系統所打的包票,紀浠忱現在是一點都不信的。
紀浠忱進【破忌】劇組已經兩天了,在入組第一天的時候,她就見到了南奚嘴裏提過一嘴的夏伶绾,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對方是誰。
挺愛笑的一小姑娘,面貌清純絕絕,朝氣蓬勃又陽光,在試鏡那天就給她留下了不錯印象,再加上夏伶绾為人和善,謙遜有禮,沒什麽心眼,很招人喜歡,入組沒多久就和劇組的其他演員,包括工作人員混熟了。
不過紀浠忱只和她在見面那天有過點頭之交,一是在外要維持自閉症人設;二是她和夏伶绾的性格完全是兩個對立面,維持點頭之交對誰都好;再者,那天去山上看梨花,南奚莫名的善變,以及提到夏伶绾時的微妙語氣,都讓紀浠忱在心裏有了新的思量。
這兩天紀浠忱過得依舊舒坦,甚至還讓紀浠煜大張旗鼓的弄了架鋼琴擺在房間裏,每天足不出戶的,沉迷彈琴無法自拔,這也虧得紀浠忱的房間在最頂樓,套房隔音效果一流,還有系統使了點屏蔽的小手段,不然早就有人來敲門慰問了。
許昕每天負責紀浠忱的三餐之餘,還會适當勸她出去走動一下。
但紀浠忱不為所動,吃完飯就我行我素地躺床上睡午覺去了,同時還讓系統屏蔽掉所有聲響,到點再叫她起床。
被當鬧鐘用的系統:【……】
被完美忽視的許昕:“……”
第三天傍晚,紀浠忱終于舍得出門了。
因為明天正式開機,導演程迅便在樓下包廂訂了位置,他倒是沒做什麽強制要求,只說能到的演員盡量都到。
紀浠忱本來是不打算去的,她不喜歡這種飯局,但是一想到飯局背後的意義,鬼使神差的,她換了套衣服,坐在輪椅上,讓許昕将她推了下去。
系統看破不說破:【宿主,你這是幾天沒出門,這會兒心情好想出去散散步嗎?】
紀浠忱扣着深色襯衣的袖口,亞麻色長發披散,挺直的鼻梁上架着副斯文無比的銀邊眼鏡,眉眼深邃又憂郁,薄唇勾着若有若無的弧度,怎麽看都是不懷好意。
紀浠忱扶了下鏡框,說得特別冠冕堂皇:“不,我只是單純的想去看看,你打的包票到底準不準。”
【系統:……】
如果有聊天框,系統真的很想給紀浠忱發一張[我信你個鬼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的表情包過去。
紀浠忱到包廂的時候,人差不多都到齊了。
許是沒想到這小祖宗也會來,原本熙攘的包廂漸漸安靜下來,衆人眼神詫異地看着紀浠忱。
許昕輕掩上門,若無其事地同程迅打過招呼,然後将紀浠忱推到一個才騰出來的空位上。
程迅輕咳一聲,“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就先開飯吧。大家不要拘禮。”
副導演也出來圓場,借着介紹坐程迅旁邊的三名投資人來緩和尴尬的氣氛。
紀浠忱端着玻璃杯,小口抿着許昕給她倒的橙汁,牙齒輕磕杯壁,聽副導演介紹完,她輕舔唇瓣,放下了杯子。
還真是稀奇,今天來的是黎沫,南奚沒有來。
看來系統打的包票要準了。
系統怨着聲音反駁:【宿主,在你眼裏我就這麽不靠譜嗎?】
紀浠忱斯文吃着果盤裏的哈密瓜,語氣鄙夷:“你也知道你不靠譜啊?”
【系統:……沒愛了。】
紀浠忱:“沒愛過,謝謝。”
系統“嗞”了兩聲,麻溜閉麥。
見紀浠忱杯裏的橙汁見底,許昕又為她添了杯。
紀浠忱沒什麽胃口,今晚來包廂的目的已經達到,吃了兩塊哈密瓜後,她就有了離開的打算。只是這一擡眸,就與黎栩打量的目光撞了個正着。
黎栩雙眸含笑,語氣熟稔地喊了句:“紀三小姐,好久不見。”
紀浠忱愣了一瞬,若說起來,這好像是她和黎栩見的第二次面吧,何來好久不見之說?還是說,她和南奚不愧是一家人,這自來熟和厚臉皮程度簡直不相上下。
紀浠忱沒應聲,看向黎栩的眸光帶了些深意。
黎栩被當場落了面子,只能笑着來掩飾心裏的尴尬,同時不斷自我安慰,不要跟這個有自閉症的小屁孩計較。
紀浠忱收回目光,擡手拿過一個幹淨杯子,又伸長手将程迅面前的白酒拿了過來,她朝許昕使了個眼色。
許昕面露猶豫,見紀浠忱态度堅決,只好端起白酒将空杯斟滿,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黎栩面前。
黎栩看看面前的白酒,又看看紀浠忱,眼神不解。雖然不懂這小祖宗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直覺提醒她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
紀浠忱将手抵到唇邊,有模有樣地咳了兩聲,随後端起面前的果汁,朝黎栩方向傾了些,意思不言而喻,她聲音微沙,清磁繞耳:“嗯,好久不見。”
黎栩:“???!!!”蒼天可鑒,她只是随口客套一下,沒想到這位居然比她還要客套。
這下不止黎栩,整個包廂裏的人都愣住了。
紀浠忱還端着那杯果汁,神情未變。
黎栩:“……”
在衆目睽睽之下,黎栩被迫趕鴨子上架緩慢端起面前的白酒,和紀浠忱碰了下杯。
紀浠忱很豪爽的一飲而盡,但因為喝得有些急了,才放下杯子就掩唇輕咳起來,病恹恹的,活像黎栩欺負了她一樣。
黎栩端着白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弄得非常下不來臺。
最後黎栩腦子一熱,手腕一擡,昏乎乎的将空酒杯放下,都沒想明白她究竟是哪裏惹到這位小祖宗了。
作者有話說:
只有紀浠忱覺得重要的東西,她才會寫成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醜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