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色濃稠
兩道黑影在如深海般漆黑的夜色中掠過。
克勞斯翺翔于空,靛青色的鷹眸眺望西方暗夜同時,閃過一絲冰冷。
他所追蹤的目标近了。
血味也更濃了。
在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克勞斯就當機立斷地通知了南随他一同尋索追查。
跟年輕氣盛的迪達拉不同,這不是意氣用事的決定,面對全然未知的敵人,經歷過百戰、對任何狀況戰勢都能充分發揮的克勞斯,與心思細密、熟谙支援性黑魔法的南會是很好的臨時搭檔。
更何況,對于真正的血族來說,暗夜是他們最好的舞臺也是最好的掩護。
犀利的視線凝望到遠處高速疾駛的黑點,克勞斯凜神,朝下方的南打了個信號,雙翅一振,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擁有強大武裝性能的裝甲車在空曠荒無的公路上高速行駛。
驀然地,奔馳在最前端的那臺裝甲車猛然一震,有什麽巨大的東西在車頂轟地降臨,而在它擊落的同時,十根比任何金屬都還要猛利的尖爪也直直刺進車廂。
那臺裝甲車陡然一歪,大量的鮮血噴上防彈窗。
眼見克勞斯瞬間就殲滅了一臺武裝裝甲,尾随在後的兩臺敵車卻沒亂了陣腳,似乎早有被襲擊的準備,它們極有默契的左右分開,機關槍口從窗沿探出,接着,數不清的子彈驟如雨下。
傲然伫立廢鐵殘骸上的克勞斯猛然張開深色肉翅,擋下這波預想之中的猛烈攻勢,濃密的煙硝還未盡散,左右兩臺武裝甲車的車輪就被一股濃稠的黑色氣息給緊緊纏住,宛若卡入水泥牆的胎輪,硬生生停止了旋轉。
危險的暗元素氣息頓時擴散在夜色中。
「你們想把赤砂蠍帶去教廷做什麽?」知道南已經讓車子再也無法動彈,克勞斯居高臨下,冷聲問。
回答他的是扣上彈夾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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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勞斯心底陡怒,輪廓深邃的俊臉陰冷一笑,瞬間,他背上延展出的巨大肉翅猛地一抽,左方那臺裝甲車的車身冷不防地被硬生生揮開,向後翻出了數尺。
在歷經百年戰争洗禮的純種吸血鬼面前,所有裝備強大的武器都宛若孩子手中脆弱的玩具。
沒有理會那些凄楚的哀嚎,克勞斯冰寒的眼神直直鎖着一直沒有動靜的最後一輛裝甲車。
那是血腥味最濃的地方。
「教廷的前線還沒有可以與我匹敵的獵人,別掙紮了,把赤砂蠍交給我。」
克勞斯雙眸微瞇,身為這片大陸上數一數二的純種吸血鬼,那強悍高貴的氣勢,不怒自威。
過了半晌,車門緩緩開了。
裏頭走出的男人卻讓克勞斯一愣。
「…是麽。」那個推開車門,從車子裏冉冉站起身的男人緩道,他冰冷而空洞的眸子直直盯着高高在上的克勞斯,堅毅剛冷的薄唇吐着冷靜的字句,仿若只是在陳述事實:
「這片戰場上,也還沒有可以只身與六道輪回匹敵的血族。」
銀白色的月光打在零葬線條剛毅的臉龐上,映出了幹涸的深褐色血跡。
潛伏在暗處的南只覺呼吸一緊。
那不是驚愕的情緒,更不是震怒,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細小沖擊,像是一根細細的棉裏針刺進心底,紮出了細密綿長的疼痛。
「怎麽是你?」克勞斯愣愣看着矗立在他面前,面色宛若寒冰的高大男人,狹長的湛藍色瞳孔中瞬間閃過數抹複雜的情緒。
「……這是你個人的意志,還是六道輪回的?」
零葬沒理會他,只是轉頭對車子裏的人吩咐道:
「帶他走,我随後跟上。」
聲音很低,卻足夠讓克勞斯聽見了。
克勞斯神色一變,俊秀的臉龐扯起了難看的笑容:
「我在這,誰都別想走!」高處的修長身影一閃,倏地逼近,想要先行解決車內的其他人,可他還沒能靠近零,就已經被三道人影給團團包圍。
是畜生道、餓鬼道與地獄道。
他們各自據點,三點成陣,站成一個正三角将克勞斯圍住,手掌朝外,聖光的氣息在他們的手心散出。
克勞斯瞳孔一縮。
遠處潛伏的南也是一驚,連忙聚集暗元素想破除克勞斯被包圍的危機,怎知她才剛開始調動元素,克勞斯便猛然大吼:
「別上當!!」
在那徹天怒吼響起的同時,一直被暗元素給禁锢的裝甲車已如脫缰野馬,沖了出去。
看零仍面無表情地固守在原地,克勞斯知道不先解決他,他們根本沒辦法追上載着赤砂蠍的裝甲車,但零葬持有被稱為最強武器的六道輪回,而零更是歷代操縱者之中的佼佼者,被譽為戰神的他,又怎會是他們一時半刻可以解決的對象?
克勞斯面色凝重,他無視于團團圍繞着他的三道,黑翅猛然張開,硬翅展開的力道挾帶銳利勁風,把三道硬生生逼退了幾步。
「哼……」
狹長堅硬的尖爪在月色下閃耀出嗜血的光芒,從展翅的金發男人身上散發出的黑暗氣息,稠密厚重,幾乎掩蓋住了皓白的月。
「小子,你不會以為我是第一次遇上六道輪回吧?」
這畫面是何等諷刺。
因為恪守同化派飲用人造血的條約而日漸衰弱,而身為人族同化派的最強武器六道輪回,正在用那雙簽訂信約的雙手誅殺同盟。
身為年長的純正血統,克勞斯早在戰場上與六道輪回交鋒數次,經驗造就出來的分析能力與反應讓他暫且只身不敗,但南卻看得出來,他們不會贏。
南咬着牙,她知道身為支持的她此時絕對不能分心,就是因為信任,所以身負一整個家族的克勞斯把背後交給了她;但,在強作冷靜地操縱暗元素破除地獄道的一個個禁锢咒術的同時,零葬宛若孩子靜谧祥和的睡顏又一次次閃過腦海。
一幕幕都鑽心的疼。
她不知道,她應該憎恨的究竟是誰。
此時的戰場上,克勞斯只身擋得勉強,零也已六道盡出,這是一場無法保留實力的激鬥,夜色中奔騰激蕩的暗元素與聖光激烈交錯,不相上下。
南手中的暗元素從克勞斯背後騰空躍出,實時架起的保護膜擋下了地獄道的聖光波。
修羅道的身軀被克勞斯左翅上的硬刺給狠狠貫穿,克勞斯一抹嘴角血痕,揮爪殲滅了第三具零的分身。
僅剩的餓鬼道與畜生道用盡全力從地上一躍而起,左右分別抓住了克勞斯延展的翅膀,他們全身的皮膚都在散發着致命的白光,克勞斯黑色肉翅被聖光體抓到的地方像是被火紅的鐵塊緊密貼合,已渾身血痕的克勞斯低吼一聲,從空中墜下。
肩膀淌血的零葬朝向被兩道纏住的克勞斯而去。
南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在克勞斯的面前架起混沌的黑色迷霧。
可漫長的戰鬥已經耗盡了她的力氣,何況,再優秀的黑魔法在聖光武器之首的六道輪回面前都不足挂齒,餓鬼道與畜生道全身發出的聖光用恐怖的速度打散黑霧。
零葬的血盡管灑了一路,但他緩緩從霧氣之中踱出的步伐仍然堅穩不移,渾身是傷的克勞斯低吼着,不顧一切的用尖爪貫穿了餓鬼道,連同他自己的肉翅;并用僅剩的力量在畜生道的身上聚集密度高到吓人的暗元素,留下了一個同樣巨大的致命傷口。
但這樣的舉動,對零來說不過是垂死掙紮。
所以,他絲毫不受影響的緩緩踱近,被銷毀殆盡的五道對他來說并不算什麽──或許該說,被銷毀殆盡的五道對教廷來說并不算什麽。
因為即使要花上十幾二十年,完美的六道輪回可以再造,但就算再給血族幾百年,他們都不可能再變出一個強大如克勞斯的純血統。
南明白有什麽無法挽回的悲劇正快速發生着,在她的眼前。
這場影響百年局勢的戰争本是大局已定,但這一個晚上的驟變,卻會為這場戰役譜下另一個沒有人預知到的結局。主導戰役的赤砂蠍生死未蔔,丹特戈的精神領袖叛變向教廷,而且還重創──甚至是殺害了同盟的曉家的家族之首。
零朝着克勞斯狠擊過去的剎那,拉長的時間如一個世紀長。
那一直存在于南的心底、揮之不去的細小沖擊更深了。
她知道自己必須冷靜下來,并照着克勞斯的希望去行動。
身為一個優秀的支持,南不會忘記前鋒與後備有一種永遠的共識:在前鋒已沒有生還可能的情況下,後備身負着尋求支持并為同族報仇的責任,她知道現在自己應該立即回頭,克勞斯用最後的力氣殺了可以追蹤南的行動的畜生道,也是為了幫她拖延時間。
一滴淚緩緩滑下白皙的臉龐。
在她的眼前,發生的一絲一毫都牽動着今後的整片大陸,百萬的靈魂或苦痛或祥寧,狂佞的戰火或延續或停歇,只乎于此一瞬。
她真的想做些什麽。
于是,再睜開眼時,南已經只身擋在了克勞斯面前。
飛濺的鮮血在空中轉出絢爛的血華。
那晚的夜色,濃稠的幾近墨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