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告訴自己別哭
已經第二天了。
迪達拉煩躁地倒卧在禁閉室的大沙發裏,金色的陽光從窗縫中打入晦暗的房內,窗縫洩落的光點在地毯上拉出長長的形狀,靜谧的空氣裏,除了無比的悶躁,還有壓抑。
身上的繃帶是前一天晚上與鼬大打出手留下的成果,那場突如其來的戰鬥,結果很明顯。
鼬戰鬥上的經驗雖不如克勞斯與角都,但要應付半路出家的迪達拉卻綽綽有餘;更何況那晚迪達拉一心系着行蹤不明的蠍,漏洞百出,即使鼬沒有丹特戈光源者在一旁的輔助,迪達拉也沒有勝算。
待滿腔的怒火随着時間沉澱下來後,迪達拉也知道自己過于莽撞了。
爺爺跟南姊姊已經在第一時間追了出去,爺爺的單獨戰力在大陸上享有盛名,就算是光源者他也不放在眼裏,小南亦不是泛泛之輩,他們應該很快會把消息傳回來。
可迪達拉心底就是感到一陣不安。
迪達拉不是笨蛋,只是沖動。等他冷靜下來,便慢慢的查覺到這件突發事故的始末有幾個匪夷所思的症結尚未厘清──牽動整片大陸局勢的症結點。
蠍在發生事情之前早就與他約好了,會讓謹慎的蠍一個人跑到人煙稀少的頂樓,此人若不是在丹特戈影響重大,就是蠍的舊識。
血的跡象顯示蠍是憑空消失的,但任何空中交通工具的龐大體積都不能逃過丹特戈的監視系統,除非那個兇手擁有純血統的翅膀,或是……
六道輪回。
嘎地一聲,門開了。
夕陽的金輝打在鼬透露着淡淡疲态的臉上,迪達拉知道鼬把他關到禁閉室之後又替暫離的克勞斯頂下了與丹特戈溝通協商的工作。鼬等于忙了一夜沒睡。
不過這并不能消弭迪達拉對于鼬在昨晚擋下他的那股怨意,即使已經聽說爺爺他們早就前去追擊,但迪達拉就是想要立刻看到蠍沒事。
只有親眼看到,他才能安心下來。
迪達拉雙手環胸地瞅着鼬在他眼前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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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從沒失敗過,他相信這次也是,他只等着鼬告訴他事情的始末,與他什麽時候能被放出去。
鼬輕易地看出了迪達拉表情上的不滿,但他沒有點破,只是安靜了一會,才開口:
「迪達拉,你也快十八歲了吧。」
一個與戰事完全不相幹的問題。
迪達拉一愣,直覺反應道:
「是沒錯……幹麻?」
「從你剛到曉家的時候,爺爺就告訴過我們你的真實身分,所以整個曉家都有共識的盡量減少你對外接觸的機會,讓你如同正常人類一樣的生活,目的是防範在你還沒完全覺醒前遭遇到來自教廷的攻擊。我們保護你,一如保護我們的所有家人。」鼬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他鬼魅妖異的瞳孔緊緊瞅着迪達拉,一字一句:
「而現在,你該學習如何成長,強大到足夠來保護整個家族了。」
迪達拉覺得心中莫名地一緊。
「鼬哥哥你……到底想說什麽?」
鼬疲倦地靠在柔軟的椅背上,輕輕地嘆息。
「根據第二波的追查人員回報,昨晚出擊的兩名曉家族成員,全數戰亡。」
迪達拉靜靜聽着鼬的一言一語。
胸膛中跳動的心髒,彷佛被人用力握在手掌心裏,收緊,收緊,再收緊。
難捱的沉默過後,迪達拉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平靜,他用着有點發麻的唇,僵硬吐出幾個字:
「爺爺跟小南姊姊……都死了嗎?」
「…是。」
「教廷把蠍帶走做什麽?」
「我不知道。」
「他們會殺了蠍嗎?」
「或許。」
握緊心髒的指隙,鮮血潺潺而出。
鼬沒有回答迪達拉任何的問題,但每個答案,都顯而易見。
他們都希望南跟克勞斯沒有死。
他們都知道教廷沒有放過蠍的理由。
他們明明都知道。
「如果我說我想去教廷把蠍帶回來,你也不會讓我去吧。」
迪達拉突然發現、到了最後一刻才發現,自己在傾刻之間,什麽都沒有了。
把他捧在掌心中小心翼翼保護寵溺的克勞斯爺爺、陪着他長大并永遠溫柔細心的南姊姊,與那個擁有一頭柔順紅發,笑得優雅從容的搭擋,通通不見了。
這時才恍然驚覺,原本充斥着他的世界的人們都消失了,他不知道自己還擁有些什麽。有溫熱的液體在眼眶裏滾動,迪達拉擡起頭,不讓它們在臉龐上滾落出任何淚痕。
「放心,哥哥,我知道你想告訴我什麽。」
「同盟少了領導,曉家勢力削減,我們現在能做的是讓曉家與同盟撐下去。」
「既然如此,我就會成為同盟的刀與盾。曉家,将以我為榮。」
迪達拉的語氣平靜到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以為自己會哭會鬧,他以為自己會不顧一切地闖出禁閉室,但這些終究都沒發生。
他只是努力擡頭凝望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視野很朦胧,鮮明的輪廓都不見了,一如那些原本支撐着他的世界的人。
他告訴自己別哭。
他告訴自己撐住。
既然蠍可以忍氣吞聲的服從教廷無數個日夜,就為了二十二年後的今天這場意義非凡的戰役,那他又何嘗不能傾他所能的、去替蠍贏得這場勝利。
晶亮藍眸中,沉殿的是如鑽石般的堅忍。
要千錘百煉,才能凝結出的不拔。
原來成長,是這麽痛苦的一件事。
透過朦胧模糊的水氣,迪達拉彷佛又看見了那個人的雍容笑顏。
迷蒙混沌的意識載浮載沉,西邊大陸幹燥的寒風和缺乏濕度的空氣與陳年往日糾纏交織出令人深惡痛絕的回憶,暗無天日的黑暗已讓他分不出是夢境還是現實,噩夢中不斷出現藍色的程序畫面、一層又一層的防盜密碼,與熟悉且龐大的數據庫。
蠍猛然睜開了眼。
映入琥珀色瞳孔中的是晦暗的牢房。
蠍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喘着氣,失神了片刻才發現原來又是夢。
「日安,赤砂蠍。」
笨重的牢門被緩緩推開,門口出現的,是一身潔白華服的男人。
他臉上挂着淡淡的慈悲笑容,用宛若能寬恕世間一切罪惡的和藹,凝望被鐵鏈吊挂在牆上的紅發少年。
或者應該說,外表宛若少年的紅發男子。
「真糟糕,看來你睡得并不好。都十天了,還沒習慣西方的氣候嗎?」
「都是托你的福啊,教皇大人。」蠍擡起頭冷笑。
「別這麽說,因為你的關系,我們也一日不得好眠哪。」白袍男人慈藹地笑着,走到蠍的身前,戴着白底金邊手套的手,緩緩伸向蠍胸前的傷口。
潔白的手套漸漸地染紅。
沒有經過處理、沒有任何治療,那個一直沒能愈合的巨大傷口,已經開始慢慢的潰爛。
教皇忠厚慈祥地笑着,玩弄腐肉的手一下一下的撥弄着。
「你的那個搭檔──叫什麽來着,地達羅?還是迪洛?真的給我們帶來很多麻煩,沒想到解決掉一個克勞斯,曉家又蹦出了這麽一個惱人的家夥。他已經毀了我的三個部隊與一座城池,真該給他一點教訓,你說是嗎?」
蠍盡管已經痛得幾近昏厥,但還是勉強用他姣好的臉龐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呵,你又能給他什麽教訓?如果有法子,恐怕就沒必要跑來找一個階下囚出氣了吧?」
教皇一直笑着的臉孔一滞。
好半晌,他才又恢複了虛假的笑容。
「我挺欣賞你的反應能力,可惜你總用在我不喜歡的地方。赤砂蠍,你真不考慮為我所用?再一次的結合計劃,不但可以延續你的性命,還能再見到那個你魂牽夢萦的孩子,不是挺好的嗎?」
「反正,你這個身體也沒得救了。」
聞言,蠍嗤笑了一聲。
「讓零把我的身體傷成這副德性,又不爽快的讓我死去,你就是在等我遺棄人類的身軀活下去嗎?真可惜,我一點都不牽挂這個世界。」
「難道也包括那個孩子嗎?」教皇一針見血。
提到迪達拉,蠍輕輕一笑,緩慢的閉上了雙眼。
牽挂,是顧慮,是放不下心而有所系念的意思。
但蠍一直都看着他,在充滿陽光的教室中見到那孩子的第一眼時,他就知道那個孩子不一樣;在他毫不畏懼地站到葛茲首領的面前時,蠍就知道迪達拉會有展翅高飛的一天;在他看到迪達拉終于能自信的舞動他身為血族的驕傲武器時,蠍就知道,迪達拉有一天會讓曉家,讓血族,讓他都深深地引以為榮。
而他、也确實做到了。
或許迪達拉在上百個使徒計劃的失敗品中幸存、在克勞斯抱着成形的嬰孩踏進曉家大門的那刻,就已經決定他注定要不平凡的一生。
對于這樣一個閃耀而散發光芒的孩子,他又有什麽好牽挂的?
「……看來你是不會回心轉意了。」
教皇的表情一冷,他淡淡睨了牆上的蠍一眼,冷聲道:
「本來我是不願意讓那些肮髒的小東西污染這宮殿……但看在你這麽精心替同盟派培育人才的份上,特地為你破例一次吧。」
教皇轉過身,雪白的長袍在空中飄蕩。
「──來人,備蟲。」
作者有話要說: 經過劇情線後習得新技能,升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