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來的二少爺

雷雨天就算再難熬，也會有見晴的時候，期待陽光普照。

喪禮剛過，韓家算是從開始的陰霾中慢慢恢複，只有老太太的身子一病不起，年紀大了，病去如抽絲，還要慢慢調理。韓家老爺專程從省城請來的大夫給檢查過，只說心肺有些退化，情緒不能太波動，每天差人熬了藥服下。

這一天，二少爺韓飛終于回到了韓家，他已經離開家五年，到英國進修，完成學業第一件事情，就是迫不及待地回來看看二姨太。他的出現，無疑是給韓家照進一縷曙光，讓人暫時忘記了之前的不幸。

韓老爺，韓天、韓江、二姨太，還有幾個男仆、丫環、婆子一早就在門外等着了，大太太本來不想去的，一個晚輩，地位在自己後面，憑什麽值得自己親自出馬？但是老爺在，她不好不去，再說，她才是韓家的主母，她不去，人家還以為二姨太才是當家的，于是不得不去。

二姨太眼淚都擦了好幾回，韓老爺一看，他是最見不得婦人哭哭啼啼的，索性不耐煩地，“飛兒是回來，又不是離開，好端端的哭什麽！要哭你關上門去回家哭個夠，這街上人來人往的，眼睛都盯着咱們家，你可別丢了韓家的臉。”

“對不起，老爺，我是擔心他這幾年也沒有人照顧，不知道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不知道他長高了沒有．．．”二姨太趕緊擦了擦眼角。

“哼！當初我就說過，這裏什麽樣的學堂不能上，非要跑到洋鬼子的學堂去，每年還要寄那麽多的銀子供他，回來能頂什麽用處！”大太太刻薄地說道。

“行了！都少說兩句。這說來說去，還不是說到天兒和江兒身上？”韓老爺背着手，粗着聲音，不高興地，“咱們韓家可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當年哪個有點名頭的少爺小姐不是送到國外去的？這叫有出息。可你們兩個倒好，一個說要娶親續香火，一個裝瘋賣傻、怕這怕那的不願意去，我總不能讓別人笑話咱們韓家，這才讓飛兒去，現在還有什麽好吵的？”

一番話說得大太太母子三個啞口無言。可二姨太心裏卻寒涼得緊，心想，“老爺，你說這話也不怕我們母子寒心，難道飛兒就不是你的親生兒子？”

韓飛到底是回來了，汽車停在了門口，司機和管家先下車，把行禮提着，韓飛姿勢端端地下了車，個子高高的，清貴俊朗，眼神溫熱明透，像一潭深水，有着讀書人的魄力。一身藍黑西裝，越發襯托他皮膚的白，氣質出群。

站在眼前如同黑夜中的七彩光芒，也如雪地中的青松，既沒有韓天油頭粉面的輕浮自大，也沒有韓江吊兒郎當的出不了臺面。韓老爺畢竟是混世面的人，這韓飛雖然是庶出，但如今一見是跟自己兩個嫡出的兒子有着雲泥之別，也欣喜了幾分。

韓飛走到跟前，在臺階下就跪了下去，聲音清澈，溫和得如同他本人，“見過爹，大娘。”又對二姨太動情道，“娘，我回來了。”

這兩聲問候讓人心裏酸酸的，只有大太太始終不冷不熱，也不吭聲，韓天、韓江也是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情緒。

韓老爺點點頭，“回來就好，往後可以替韓家出出力。見過你的兩位兄弟。”

二姨太一聽，這才趕緊上前把兒子扶了起來，韓飛走到韓天面前，有些沉重，“大哥，管家都告訴我了，請節哀。”

韓天臉上看不出是悲是苦，只拍了一下韓飛的肩膀，沒有說話。韓飛轉頭看着韓江，“三弟。”

韓江皮笑肉不笑，僵硬地扯着嘴角，“二、二哥，咱們往後可以一塊了。”

“行了，飛兒一路勞頓，先讓他去好好休息，到晚上，給他接風。雖然說是在喪中，但是讓廚房準備點葷腥，也不為過。”韓老爺吩咐道。

“爹，不必了，大哥心裏難受，我這做弟弟的不能替他分擔什麽，怎麽還咽得下？清淡一些就可以了。怎麽不見奶奶？”韓飛四處看着。

“怎麽？你一個孫子，還讓老太太親自出來接你不成？留了洋回來你有天大的面子？”大太太鋒利地回了一句。

“大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突然想起沒有見到她老人家，一時說錯話，望大娘原諒。”韓飛真摯地說道。

大太太這才把臉轉過一邊。韓老爺說道，“你奶奶病倒了，服藥有些天了。自從你大嫂和腹中的骨肉去了之後，她就精神不振。飛兒，你先安頓好，盡快去看看你奶奶吧。”

“爹，我這就馬上去。”韓飛連忙道。

“趕緊的，帶二少爺去老太太房裏，小心服侍着。”韓老爺叫道。

兩個丫環趕緊上前帶路，韓飛一路跟着，繞過了院子和回廊，走了一段才到了老太太房裏，見老人家正躺着，閉着眼睛，像是睡了，又像是沒睡，比自己離開家的時候更見年紀了。

“奶奶，奶奶。”韓飛跪在床邊，輕聲叫道。

老太太果然就睜開了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年輕人的樣子，沙啞了聲音，“你是．．．”

“奶奶，我是飛兒，我回來了，飛兒，記得嗎？”韓飛立刻抓着她的手。

“飛兒，是飛兒。”老太太張大眼睛，“還真的是，你回來了，真好．．．”說着就要起身。

韓飛跟丫環扶了她坐着，說道，“奶奶，爹說您身體不見好，我心裏擔心，奶奶可要養好身子，我這幾年在外頭，攢了不少新鮮事，就等着回來跟奶奶說。”

老太太一聽，心頭一熱，笑了，“你這孩子，人回到家就好。明說你比那大的跟小的好得多，可奶奶我，不是不疼你，是不能疼你。我這心要是偏向你一點，你們在韓家的日子就會難過得多，明白嗎？”

“奶奶，我明白，我從來沒想過争什麽東西，我只要家裏都好，就心滿意足了。”韓飛看着她氣喘，說道，“奶奶，您可不能一直待在房裏，外面空氣很好，明兒我帶您出去走走。”

“真是難為你有心了，行，奶奶我知道了，你才回，趕緊休息去吧。”老太太頓了頓，“我知道你今天回來，怕那些丫環們收拾得不好，叫我身邊的丫環綠瀾親自給你張羅房間去了，這丫頭貼心着呢，你要什麽東西就找她。”

“謝謝奶奶。”韓飛站了起來。

“回吧。”老太太淡淡揮了一下手。

丫環送韓飛走出門外，韓飛停下腳步，問道，“老太太這幾日都吃什麽藥？”

丫環搖搖頭，“我們不清楚，只負責送藥，老太太的藥都是綠瀾姐姐一個人負責熬的，聽大夫說，是什麽理肺通氣的藥。”

韓飛一聽，想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二少爺，我送您到房間吧。原來的房間老爺說小了點，給二少爺換了一間。”丫環說着走在前面。

“不了。”韓飛說道，“告訴我在哪裏，我自己去。”

“出了這院子往右一直走，過了園子盡頭那片丁香，左手邊第三間就是。”丫環拿手指着。

“嗯，知道了。”韓飛說道，走出了老太太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