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章

蘇妧和颍川縣主碰上了,小勝一回合。然而她心裏并沒有覺得多高興, 因為她想到如果以後還要面對這種層出不窮的情敵, 心裏就不由自主地有些煩躁。

想到颍川縣主剛才那氣焰沖天的模樣, 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小聲嘀咕了一下, “煩人哪。”

然後,一個近幾日已經聽得很熟悉的男聲在她身後響起:“瑤奴何事不痛快?”

蘇妧被吓了一跳,一時沒控制好情緒,回頭橫了李承乾一眼。她本就有些心煩,而如今這個惹得她心煩的始作俑者一臉不知情的模樣現在她前面,雖然臉是挺俊的,但不足以撫平蘇妧心中的不痛快。

她這才注意到剛才還和她在一起的楊宜歆不見了,“萬泉呢?”

李承乾微笑:“萬泉啊,她方才看到我來,便輕手輕腳地走了。”

蘇妧:“……”

李承乾目光不離她,“你還沒告訴我, 為何事不痛快。”

擡眸與李承乾的目光相接, 蘇妧覺得沒什麽好隐瞞的,方才楊宜歆不都說了, 李承乾不喜歡颍川縣主。于是,少女微微一笑,語氣有些不冷不熱,直接說道:“我為何事不痛快?我為太子殿下而不痛快。”

李承乾微微一怔,神色有些錯愕。

蘇妧這樣的反應, 是萬萬不在太子殿下的預期中的。

李承乾:“……瑤奴是為我而不痛快?”

蘇妧“嗯”了一聲,應得十分坦蕩,然後,她就微微福身,行了個禮就離開了。

自诩是大唐一枝花的太子殿下,生平第一次在姑娘家面前碰了軟釘子,心裏十分震驚,以至于半天沒回過神來。

半晌之後,太子殿下才反應過來,哭笑不得。有多少姑娘盼着要來讨好他,希望能讓他多看一眼。這個蘇妧倒是好,他自己送上門來讨好她,她居然還不稀罕?

這時,剛才被太子殿下說是輕手輕腳離開了的楊宜歆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了出來,她扯了扯太子殿下的衣袖,眨巴着眼睛像是要跟大人分享秘密似的語氣:“剛才在長樂阿姐那裏,蘇妧見到了颍川,兩人還聊了會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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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她們聊了會兒天?瑤奴和颍川聊了什麽?”

楊宜歆歪着頭,望着李承乾笑了笑,一副我知道,但我不能說的模樣。

李承乾愣了一下,然後慢慢地回過味來。太子殿下覺得蘇妧大概是知道颍川縣主愛慕他的事情,所以方才不痛快了。

原來是吃醋了,早說啊。

他對颍川沒有那個意思,要是有那個意思,早就在父親和母親念叨為他選妃的時候,他就同意了。

太子殿下這麽一想,心中頓時撥開雲霧,彎着嘴角,就差沒哼起歌來。

李承乾輕咳了一聲,拍了拍楊宜歆的肩膀,“我知道了,我這就去看看瑤奴。你沒事做就回去收拾一下東西,馬上就得回城了。”

長樂公主為期五天的賞花之旅即将要打上句號,約莫過半個時辰,就會有人陸陸續續地啓程回去。蘇妧離家好幾天,周圍來來往往都是年輕的少男少女,雖然活力四射,但年輕人太鬧騰了,自認心靈已經比較滄桑的蘇妧有點想念在蘇府的清靜,所以方才從長樂公主的院子出來之時,已經跟公主辭別過。

她回去之後,綠蘿和藿香就已經帶着人将回程的東西整理好了。

李承乾去找蘇妧的時候,蘇妧正準備上馬車。

他也沒有驚動別人,就是自己過來的,也沒讓人通報。

還是蘇妧身邊的綠蘿察覺到李承乾的到來,提醒蘇妧:“主子,太子殿下來了。”

蘇妧一怔,擡眼看過去。

太子殿下嘴角噙笑,立在半月形的門前,十分氣定神閑的模樣。看蘇妧朝他這邊望了過來,便笑了起來。

“瑤奴,過來。”

蘇妧依言走了過去,“太子殿下。”

李承乾:“我說過,我的表字是高明。私下無人的時候,你可以喊我高明。”

蘇妧微微一笑,從善如流,“高明。”

只是人雖然在笑,笑容卻透着幾分淡淡的疏離。

李承乾見狀,覺得剛才自己心中的推斷肯定是真的。看來蘇妧對他并不是像表面上看着的那樣無動無衷,她看到了情敵,心裏還是會有感覺的。

太子殿下天生憐香惜玉,對楊宜歆那樣的小姑娘,不管她怎麽樣,語氣從來都是春風化雨般的溫柔,更何況如今是對上自己未來的太子妃?

面對蘇妧,太子殿下還是很願意放下身段,哄她一哄的,于是,男子的聲音越發溫柔,“萬泉說,你在長樂那裏見過了颍川了?”

蘇妧聞言,倒是有些意外了,她還以為李承乾是為何而來,原來是知道了颍川縣主和她見面的事情。

少女一副毫不介懷的模樣,梨渦淺笑,“颍川縣主對殿下的了解頗深,令人佩服。”

李承乾:“就這樣?”

蘇妧眨了眨眼,“嗯,就這樣。”

她這麽一說,李承乾也啞口無言了。

可是這事情跟李承乾的想法是有些出入的,颍川縣主的性格李承乾是心中有數的,皇室宗親的姑娘們,多少都會有些心眼兒,颍川縣主七歲之前都是住在宮中的公主院,吃喝用度跟公主并無兩樣,出宮後又有食封三百戶,雖無公主之名,已有公主之實。

父親早兩年确實是有要親上加親的念頭,可李承乾不同意。在這些方面,當今的帝王夫妻可算是一對開明的父母。

李承乾對颍川縣主沒有意見,他一個大男人,對一個小姑娘家有什麽意見,那未免顯得太小家子氣。他只是單純地不喜歡颍川縣主的性格,而且每次楊宜歆在颍川面前的時候,他都能感覺到楊宜歆在颍川縣主面前的安靜與順從,并不是因為這對表姐妹感情好,而且因為楊宜歆怕颍川。

同樣是天之驕女,腸子都不會拐彎的楊宜歆為何會怕颍川?

李承乾有一次無意中像是開玩笑般跟長樂公主說起這事,長樂公主卻笑道:“颍川和萬泉感情很好,阿兄是男子,因此看小姑娘的感情看不真切吧?”

李承乾倒不至于為這點小事就跟阿妹辯個明白,也就沒再說什麽。但颍川能将長樂公主都能蒙騙過去,可見是個人才。李承乾欣賞人才,但不想将這樣的人才放在身邊,更別說是當枕邊人了。

看來看去,不管是父親和母親從來選過的哪個姑娘,似乎都沒有這個他親自指定的姑娘合眼緣。

少女眉眼帶笑,容顏嬌豔。

李承乾見過楊宜歆在蘇妧跟前耀武揚威的嘚瑟小樣,蘇妧也并未因此而對楊宜歆記恨,如今還能令楊宜歆一反先前對蘇妧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模樣,能耐未必比颍川縣主小。

除去夢中所見之緣,李承乾對蘇妧的好感,全部來自這些日子所觀察到的點點滴滴,性子寬容又不失活潑,一手調香之術小有名氣,還對醫術略有涉獵。

青年太子天生叛逆,中規中矩的名門貴女在他看來只是一個擺設,所有名門世家的閨女都是照着一個模板培養的,放誰在東宮并無區別。可他想要的,并不只是一個擺設。

然後,蘇妧出現了。

開始只是他随口胡扯想給父母出難題,可後來真有其人,幾度接觸,李承乾想,或許自己曾經夢想過的,會成真。

原本被蘇妧的反應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的李承乾語塞了片刻,可随即就釋懷了,甚至還有些小得意。

不虧是他親自選的,果然與衆不同,不能用尋常姑娘的反應去揣測蘇妧的反應。

于是,太子殿下清了清嗓門,笑問:“你要回府了嗎?”

蘇妧莫名其妙地看了太子殿下一眼,不明白這麽顯而易見的事情,太子殿下是怎麽問出來的。

然而太子殿下也不需要蘇妧回答,他自己就能成就一臺戲。

太子殿下臉上笑容越發迷人,主動跟蘇妧說道:“颍川說了什麽,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國師都說了,你我是天定姻緣。”

蘇妧驚訝擡眼,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對着少女的視線,心裏又有點尴尬。可心裏尴尬,面上還是要強撐着自己是游刃有餘,十分淡定。

蘇妧低頭,抿嘴笑了一下,再擡頭時,眼裏閃着幾分真心的笑意,“我本以為太子殿下是來為颍川縣主出氣的呢。”

李承乾:???

蘇妧:“方才跟颍川縣主在一起,我涵養還不到家,因此說了一些會令縣主不快的話,太子殿下能理解我,那真是太好了。”

李承乾:“……”

不,他到底誤會了什麽?

然而誤會已經造成,他顯然不能澄清這個誤會,于是只好撐着臉上的笑容,心裏嘀咕着回頭就将楊宜歆那個小東西拎過來嚴刑逼供,看蘇妧和颍川縣主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

好家夥,吃碗面翻碗底,都學會挖坑給太子表兄跳了!

蘇妧一掃先前心中的郁悶,她那雙忽閃忽閃的杏眼瞅着李承乾,語氣也嬌軟,“時候不早了,我想早些回城呢。”

李承乾微笑:“好的。”

于是,蘇妧心滿意足地離開上了馬車,上車前,還回眸朝太子殿下露出一個笑容,那個笑容既不是谄媚也不是眉目傳情,帶着幾分狡黠,像極了作弄別人的奸計得逞之後的笑。

李承乾:“……”

蘇妧從永樂園回去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給父母請安,此時蘇亶在宮中還沒有回來,蘇妧就陪着孫氏在屋裏說話。

說起李蘊一事時,孫氏跟蘇妧說道:“陳王妃與李績的夫人頗有交情,昨天我去陳王府時,便聽王妃說起此事。李績的父親本就病重,撐不了幾天,那個庶出的女兒這輩子也算是毀了,若是她的祖父只是病情加重,李府或許會将她送到西華庵,讓她在庵中修煉,為祖父祈福。若是近日李府發喪,那麽她也會被送到西華庵,為祖父積陰德。”

蘇妧:“這不都是一樣的嗎?”

西華觀是長安郊外的一座尼姑庵,有許多人家犯了錯的女兒,都被送到西華庵去了。那個地方,在長安是出了名的,進去了就別想再出來。能出來的,都已人老珠黃,容顏不再。

孫氏嘆息:“年紀輕輕的一個小姑娘,竟然還下得了手去謀害親姐,都是咎由自取。”

蘇妧坐在母親身旁的腳踏上,頭抵在母親的大腿沒說話。

孫氏看着她一副溫順安靜的模樣,心底有些發軟,伸手摸了摸她的秀發。

孫氏:“這趟去永樂園,感覺怎樣?”

當母親的,不怕其他的,就怕自己的女兒受了委屈。尤其是蘇妧第一次獨自去這些場合,孫氏就免不了擔心。雖然陳王妃對蘇妧十分有信心,叫孫氏放心,可孩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無論何時,她都無法放心。

蘇妧聽到母親關切的話語,就想起了月見和忍冬的事情。她知道孫氏不放心,但有的路終究是要她自己走的,有的事情也該是要她自己獨自承擔的。

她笑着跟母親說道:“挺好的,這次去永樂園,萬泉似乎挺喜歡我了,長樂公主也十分喜歡我做的調香,這都是姨母的功勞,改日我去陳王府向姨母道謝去。”

孫氏笑着點頭,“是該要去的。昨天我去陳王府時,王妃還說應國公的夫人下個月壽宴,長廣長公主應該會帶着萬泉一起去,問我是否願意帶你一同前去?我原本還想着你和萬泉玩不到一起去,別到時候碰上了又有什麽事情。如今聽你這麽一說,倒是我多慮了。”

過了一會兒,孫氏忽然問道:“你在永樂園見過太子殿下了?”

蘇妧點頭,“見過。”

孫氏:“你自己感覺怎麽樣?”

蘇妧默了默,她明白孫氏的意思,但是其實她感覺怎麽樣都并不重要,因為最終的結果都是她必須要進宮的,不過她對李承乾真的不讨厭,還覺得那個表裏不一的太子殿下挺好玩的。

想到她離開永樂園前李承乾那副無語的模樣,蘇妧就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她語氣輕快地跟母親說:“都挺好的。”

孫氏聽她說挺好的,就只能相信那真是挺好的。有的事情,即便是身為父母,也鞭長莫及。

她心底嘆了一口氣,笑着捏了捏女兒的鼻尖,“你這小東西,真是從小就不讓人省心。”

蘇妧笑着将她的手拉下,撒嬌說道,“老說永樂園的事情做什麽,阿娘不是說下個月可能去應國公府嗎?不如你跟我說說武夫人的事情,省得我到時候給她老人家拜壽不知道說什麽好。”

應國公武士彠的夫人楊氏,是與長廣長公主的驸馬楊師道同一個宗室的。楊氏世家,也是高門出身,這個楊氏年過四十梅開二度,嫁給了武士彠。武士彠原本有原配相裏氏,生了幾個兒子并無女兒,相裏氏病逝後續弦娶楊氏,楊氏生了三個女兒并無兒子。

但大概這位楊氏十分旺夫,她嫁給武士彠之後,武士彠仕途坦蕩,一路晉升到如今官居二品,封侯拜相。

蘇妧對楊氏有點好奇,也十分想見一見。她還記得武順和武珝這兩個小姑娘,尤其是武珝在永樂園時給蘇妧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只是天公不作美,還沒等到楊氏的壽宴開始,京師地動,毀壞房屋無數。而在長安的西華庵後山開裂了的地上,露出了一塊石頭,石頭上面還刻有兩個字——蘇禍。

一時之間,流言四起,說京師地動,是因為立太子妃之事不妥。太子本就是國之根本,立太子妃是國之大事,雖然尚未正式冊立太子妃,但已觸怒上天,因此才會有天災。

有蘇禍二字的石頭,便是上天的提示。

太子妃人選不妥,若是不亡羊補牢,将是國之不幸。

蘇妧怎麽也不會想到,一場地動會引發這樣的流言。

古人相信君權天授,每逢改朝換代或是新皇登基,都會有各種各樣的祥瑞。同樣的,國之不祥,也會有預兆。

譬如說此時此刻出現在西華庵的大石頭上,寫着“蘇禍”兩個字。

蘇妧是不相信這些的,然而她不相信,并不代表別人不相信。

原先有意與她交往的貴女,原本約好了組織一個小分隊将她們不需要的衣物都拿出來,分給那些有需要的流民,在流言出來後,蘇妧讓人去問,十個有九個說最近地動毀壞房屋無數,許多流民在外,家人擔心他們的安危,不放心出來見面。剩下的一個是不太會說話的,婢女對着蘇妧的小侍女月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月見妹妹,外面都在說你家娘子才是地動的罪魁禍首,我家小娘子說,不如讓蘇小娘子避避風頭,等百姓們都忘了這事情之後,再做打算吧。”

月見回去之後跟蘇妧說起此事,心情十分沮喪。

倒是跑來蘇府玩的楊宜歆聽說了,憤憤不平,“可惡,見風使舵的東西!”

蘇妧看着小蘿莉鼓着腮幫,笑着給她遞了一杯水,“那麽大的火氣做什麽?趨利避害是每個人都會做的事情的,你也是,沒事幹跑來找我作甚?不怕瓜田李下,流言波及到你?”

楊宜歆“呸”了一聲,“我才不怕呢!我昨天還進宮去見皇後舅母了,蘇妧,我還見到了太子表兄哦。”說着,少女的聲音就變得有些賊兮兮的。

蘇妧側頭,笑問:“怎麽,太子殿下有話讓你帶給我?”

楊宜歆點頭,“太子表兄說,不過是幾句謠言而已,不足為懼,他早晚會将散布謠言的家夥逮出來料理的。”

蘇妧低頭笑了笑,其實她又怎麽會怕了這幾句謠言。有朝一日可以成為太子妃,飛上枝頭變鳳凰,是多少人家夢寐以求的事情,如果這是一個陰謀,那麽在這個陰謀底下定然有各方的人在博弈。

趁着天災散布謠言,還是落在她身上的,蘇妧想來想去,不過是兩種情況,要麽是她父親的政敵,要麽就是她的情敵。

父親在朝廷之中名聲很好,從來不結黨營私,也沒有要出将入相、位極人臣的野心。按道理說,父親不會擋着誰的道。

如果不是父親的政敵,那麽就是她的情敵了。她的情敵那可就多了,蘇妧覺得李承乾雖然不會十分主動地去招惹別人,但他本人,确實每時每刻都像是一只開屏的孔雀一般,雖然不去招惹別人,可擺出來的姿态,十分招人。不然李蘊和颍川縣主怎麽會愛慕上他的?

李蘊和颍川縣主是蘇妧知情的,大概還有不少是她還不知情的。

想到這個,未免又有些鬧心。

蘇妧跟楊宜歆說了兩句話,将楊宜歆打發回公主府,然後就去了孫氏的屋子。

孫氏正在跟芙蓉說話,見到蘇妧,便笑着說:“王妃打算去漏光寺吃齋祈福,讓我也陪着一起,你就跟着阿娘一起去吧。”

蘇妧十分随和,跟母親說:“好啊,上次聽說陳王府後院的圍牆在地動中震塌了,如今修好了嗎?”

孫氏莞爾笑道:“外面那麽多流民無處可去,要滞留在收容的大棚裏,陳王府這會兒功夫估摸也顧不上修圍牆。”

蘇妧“哦”了一聲,然後問孫氏:“阿娘,明天去漏光寺,李誘會跟一起去嗎?”

蘇妧和李誘算是發小,李誘還沒變聲之前,蘇妧很喜歡逗着李誘這個小正太玩。大唐文武并重,皇室子弟騎射之術雖不能說出神入化,但絕對是拿得出手的,唯獨李誘這個怪胎,從小只喜歡舞文弄墨,至于什麽騎射之術,一概不通。蘇妧以前的時候覺得會動武的男孩子熊起來太惹人厭,一般不怎麽搭理,可她喜歡搭理李誘,因為李誘斯斯文文的,曾經讓蘇妧一度懷疑他其實是女扮男裝。

然而變聲之後,李誘就再也不可愛了,蘇妧喜歡精致的小正太嫌棄半大不小的糙男孩,所以就很少去逗他。

孫氏看了蘇妧一眼,取笑道:“你不是說他變聲之後,再也不是你的弟弟了麽?”

蘇妧眨巴着眼:“那是玩笑話。”

孫氏笑了笑,說道:“會去的。這次他去,你可別欺負他。”

蘇妧露出兩個可愛的梨渦,“怎麽會呢?”

她頂多就是讓李誘帶她出去走走而已,聽說漏光寺離西華觀也不遠,蘇禍的謠言,就是從西華觀傳出來的,蘇妧打算去看一看。

忽然,就想起了楊宜歆說李承乾在宮中所說的話。她還以為這個少年郎聽到了謠言,即便不相信,也不會說些什麽的。竟然還想到傳話給她。

蘇妧想着,情不自禁地揚起了嘴角,既然他這麽有心,那晚上就送他一個好夢吧!

于是,當天晚上,在東宮的太子殿下做了個好夢,他夢到大唐邊疆穩定,平常對大唐虎視眈眈的游牧民族全部都對大唐俯首稱臣,大唐長安,萬國來朝。而他,則騎着一匹飛馬,一日千裏,游遍了整個大唐,然後來到到蒼蒼茫茫的大草原上,千裏馬兒盡情馳騁,而在他前方,是蘇妧穿着火紅色的舞衣,赤着一雙雪白的雙足,腳踝上戴着一串鈴铛,在半空中跳着那旋律鮮明又奔放的胡旋舞。随着她的舞動,那串鈴铛也随着她的動作發出悅耳的聲音,自成一篇樂章。

醒來之後的李承乾嘴角還是微揚着的,可沒一會兒,他就笑不出來了。

太子殿下猛地在床上坐了起來,臉色鐵青,過了半天,他好像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似的飛快地将身上的錦被掀開,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又猛然蓋上。

大概是太子殿下的動作太大了,驚動了外面的宮人。

宮人輕輕敲着門,“殿下?”

太子殿下欲哭無淚地長嘆了一聲,然後理所當然地遷怒了外面敲門的宮人,“沒有傳召不許來煩我!”

外面宮人的聲音靜了下去,李承乾有些頭疼的揉了揉臉,而錦被之下的事實,實在令他難以啓齒。他居然在夢裏亵|渎了自己未來的太子妃。

李承乾回想了一下夢裏的情景,心裏居然還十分回味。

他長嘆了一聲,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在想什麽呢?不如想想明天如何将床單毀屍滅跡比較好。”

前一天晚上入了李承乾夢中的蘇妧,在給少年郎造了一個超爽的夢境,還附送了他最喜歡的胡旋舞演出之後,就走了。一個晚上就那麽一點兒時間,她要是老在李承乾的夢裏耗,那多浪費時間啊,不如睡覺。

于是,蘇妧并不知道自己後來變成了某人的春夢對象。

她翌日起了個大早,讓綠蘿藿香幫她收拾去漏光寺的東西,然後跟着母親一起去陳王府,與陳王妃的車駕一起出去。京師地震過後,百廢待興,車駕過于招搖并非好事。

蘇妧到了陳王府,跟陳王妃說了幾句之後,就跟陳王妃撒嬌:“姨母,表弟呢?他不是要跟我們一起到漏光寺的麽?怎麽不見他人,我找他有事!”

陳王妃笑眯眯的,“你還能有什麽事情要找表弟?等着,他一會兒就來了。”

等到李誘出來的時候,陳王妃已經準備好要向漏光寺出發了。蘇妧将李誘拽到一邊,悄聲在他耳邊這樣那樣的說了幾句話,李誘聽了,眼睛睜圓了瞪着蘇妧。

李誘的聲音驀地拔高了,“你說什——“

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被蘇妧捂住了嘴。

蘇妧手毫不客氣地捂着少年的嘴巴,聲音很輕,可跟她的聲音極不匹配的是她那兇巴巴的神情,“你小點聲!”

李誘瞪着她,頭往後仰,躲開了少女的手,低聲說道:“你想出去溜達我陪你沒有問題,可為何要去西華觀?那個地方,是個道姑庵!清修之地,你真以為我們想去就能去啊?”

蘇妧看着他,微笑。

想去還不能去,那豈不是太小看她蘇妧了?

長安郊外,西華觀。

一個臉上猶帶稚氣的小道姑引領着兩個少年往後院走去,她一邊走還一邊叮囑兩位客人,”師父方才說了,讓你們在此地休息片刻,天黑前必須得離去。

“好的,多謝小師父。我與阿兄天黑之前定然離開,不會給小師父與觀主帶來任何麻煩。”

小道姑聞言,回過頭來看向那說話的少年,他此時正被一個比他高出一個頭的男子扶着。

這位小郎君是長得真俏,面若冠玉,眉眼風流,那雙眼睛未笑便已帶出三分笑意,被他那樣似笑非笑地一看,尚未嘗試過風月的小道姑頓時心跳較快,連忙別開了眼睛。

小道姑低着頭,輕聲說道:“并不是師父要趕你們二位走,只是西華觀平常也會收留一些長安城中送來修行的姑娘,兩位郎君在此,多有不便,也會擾了別人的清修。”

小道姑說着,心裏還十分歉意一般。

少年十分體諒人,“小師父言重了,觀主願意讓我們二人在觀中停留半天,我心中已經十分感激。”

小道姑朝少年露出了一個笑容,然後将二人引到了觀中靠近後山的一個小院子之後,叮囑了兩人一些注意的事情,讓他們別亂跑,就離開了。

小道姑前腳才離開,方才病恹恹的少年就已經站直了身體,他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十分随意地說道:“既然都進來了,那就幹活吧。”

這倆少年不是別人,正是日前跟着陳王妃和孫氏去漏光寺吃齋念經祈福的蘇妧和李誘。兩個大人吃齋念佛,兩個小孩兒就自顧自地折騰着他們自己的事情。蘇妧和李誘兩人從小就是令人放心的小孩,也從來沒有闖出過什麽禍事,因此到了漏光寺,這兩小孩兒就成被放羊了。這沒什麽不好,蘇妧對此很滿意,就帶着李誘來實行她的計劃了。

李誘當時一聽蘇妧的計劃,十分無語。蘇妧的計劃是這樣的,她女扮男裝,要跟李誘扮一對私奔出走的小兒女。李誘當時聽到,嘴角抽了抽,不明白為何要裝成私奔的男女。

可蘇妧振振有詞,“我都打聽過了,許多被送到西華觀的姑娘,都是因為在家裏犯了過錯的才被送去的,基本上送去之後便是不會再讓她們回家。我若是私奔的女子,肯定就是要被家裏除名的,那些被強迫當道姑的姑娘們聽說了這個,心裏會好受些,有助于拉近彼此的距離去套話。”

李誘聽她那麽一說,不吭聲了,過了片刻,他又十分不甘願地跟蘇妧說:“這事情只能你知我知,以後你也不許告訴太子殿下此事。”

一開始蘇妧說這個計劃的時候,李誘是不願意的。但是人都有軟肋,李誘有收集筆洗的愛好,見到喜歡的筆洗,目不轉睛,恨不能據為己有。蘇妧有一個犀角枯荷筆洗,是她生辰的時候蘇亶專門送給她的,李誘得知,叫蘇妧拿去給他看,一看就兩眼放光。然而蘇妧吝啬得很,多看兩眼都不讓。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李誘對那個筆洗至今念念不忘,本來還心不甘情不願的事情,在蘇妧說事成之後将犀角枯荷筆洗送給他的話後,就變得十分願意了。

到西華觀這件事情,倒不是非要這樣來做。如今關于“蘇禍”一事,謠言四起。但誰也沒當場怒斥這是謠言,也沒有哪個朝廷命官真在朝堂上說京師地震,是因為選錯了太子妃一事才發生的。

可謠言擺在那兒,誰也不明說,誰都心知肚明,那才惡心人。

蘇妧手頭上無人可用,幾個侍女都過于年輕了,孫氏和王妃兩人雖然知道謠言之事,內心也發愁,否則也不會說要到漏光寺去吃齋祈福。

蘇妧想,事情的源頭既然是從西華觀而起,那麽線索也應該是在這個地方找。無端端的,就來了一塊石頭說是從天上掉下來,或是從地上蹦出來的,愚昧無知之人可能會信,但蘇妧是不信的。

蘇妧看着李誘那模樣,心裏微微一軟。蘇亶和孫氏今生只有她一個女兒,她從未感受過有兄弟姐妹陪伴扶持是什麽感覺,唯一能感受到一點這種類似于那種情感的地方,就是李誘了。少年長大了雖不如從前精致,但依然是很可愛的。

蘇妧彎着眼睛,一副大姐姐的模樣,“行,絕對不會讓太子殿下知曉此事。”

李誘得到了保證,放心了。他直接往床上一躺,問蘇妧:“那你如今打算怎麽辦啊?”

蘇妧:“我出去走走。”

李誘:“那我呢?”

蘇妧沉吟了一下,“你也出去走走吧,遇見了不像是道姑的道姑,記得要将自己的身世說得凄慘一些,争取把她們聽哭了。然後再跟她們聊一聊那塊神奇的大石頭到底是怎麽來的。”

李誘:“……”

良心呢?他堂堂臨淮王,當今聖人封的郡王,帶蘇妧出門辦事居然要賣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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