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章

蘇妧和李承乾的婚期在三月, 下聘的日子在二月, 兩個日子之間,差了一個月。

大唐的皇太子要立太子妃,這本就是整個大唐子民都關心并且樂見的事情。禮部肩負重任, 最近為皇太子的婚禮忙得雞飛狗跳。

五天後,就是要到蘇府下聘的日子。而此時的太子殿下李承乾正練完字, 問在身邊服侍的宮人:“李震可在?”

宮人:“在的。”

李承乾本來想着要是李震不在,那就直接讓人去叫李震進宮的。既然李震在,那就太好了。

李承乾:“叫李震來見我,就說我有要事找他,讓他趕緊來。”

宮人真以為是什麽要緊事, 飛奔而去。然而等到李震見到太子殿下的時候, 太子殿下正坐在初春的陽光裏,手裏拿着一本小冊子在翻。

李承乾看到李震,也不在意什麽虛禮,直接朝他招手:“景陽,快來幫我看看。”

李震走了過去一看,無語凝噎, 太子殿下手中拿的冊子正是五天後要到蘇府下聘的聘禮。

李震拿過冊子一目十行翻了翻, 默了默, 然後冒死提醒:“殿下,魏特進前幾日才為聘禮之事向聖人進谏。”

然而李震的話卻絲毫不影響李承乾的心情, 他說:“沒事,他進谏他的, 我準備我的。我還有一些私藏的寶貝兒呢,我還是得加點上去,這樣更能顯示我對瑤奴的重視。”

李震:“……”

說起聘禮,那就簡直就是一匹布那麽長的故事。李承乾立太子妃,要下聘禮,聘禮早就準備了,禮單列得老長,吃的喝的用的花的,應有盡有。

聖人李世民寵愛起孩子來,那是恨不得他想要天上的月亮也給摘下來的,更何況這個是他寄予厚望的嫡長子。昔日長樂公主出降的時候,李世民就試過給長樂公主準備了太多的嫁妝,比長公主出嫁時的嫁妝還要多,魏征都看不下去了,進谏說長公主是聖人的妹妹,長樂公主是聖人的女兒,按照輩分,晚輩的嫁妝不宜超過長公主。

長樂公主下降的時候,是因為有個長公主在前,所以魏征進谏後,李世民就減少了長樂公主的嫁妝。

而這次,太子要立太子妃了,李世民心裏高興,讓禮部拟了下聘的禮單,自己和皇後過目後,又添了一些。想着照例也給太子看一下,誰知李承乾看了禮單,挑了挑眉,太子殿下何許人也,大唐此時雖然還是個年輕的王朝,但四方來朝,各種進貢的寶貝、藥材,他都知道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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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太子殿下讓人将毛筆拿來,大筆一揮,就在原有的禮單上加了許多東西。

禮部尚書接到太子殿下給他的禮單時,打開一看,差點沒兩眼一黑背過氣去。禮部尚書委婉地跟聖人和太子殿下說:“殿下大婚,是國之大事,理應重視。”

李承乾點頭,正色表示贊同:“所以我覺得先前的禮單不夠,所以又加了一些上去。”

禮部尚書:“……”

他的但是還沒說出來呢,就被太子殿下截了話!

李承乾:“難道有什麽問題?”

禮部尚書:“沒、沒問題。”

怎麽會沒問題?

禮部尚書将那下聘的禮單給特進魏征一看,魏征有話說了。

“雖然太子殿下立妃是國之大事,但這幾年天災人戶不斷,我朝國庫尚未充盈,此時不宜鋪張浪費。太子殿下的聘禮,已經遠比前人立太子妃的聘禮要多。”

魏征都這麽說,李世民雖然心裏頭有些掃興,但也沒說錯。

李承乾也沒說什麽,不宜鋪張浪費,那他自己私藏的東西總是可以拿一些的。

李承乾:“哎,真慘,長樂出嫁時置辦嫁妝要被管着,如今我要立太子妃的聘禮也要被管着。國庫實在太空虛,什麽時候能讓國庫堆滿了銀子?”

李震默默地将手中的冊子合上還給李承乾,沒吭聲。

李承乾摸着下巴,“得想個辦法掙點銀子回來國庫,父親還有這麽多子女呢?難道日後每個孩子成家時,嫁妝和聘禮都要這麽被魏特進管着?”

李震:“……我相信你可以的,太子殿下!”

于是當天晚上,太子殿下做了個夢,他夢到自己在大唐打通了一條商道,許多外域商人通過商道來到大唐,帶來了他們的商品和文化,也讓大唐的絲綢和其他的制品遠銷海外。空虛的國庫堆着能閃瞎眼的真金白銀,大唐子民收割的谷子也像黃金一般倒進了籮筐裏。

李承乾夢醒的時候,嘴角都是揚起的。

如果真有那樣一天,就好了。

如果真的有,他和蘇妧能看到嗎?

李承乾翻了個身,看着窗外的漆黑一片,忽然害起了相思病。

婚期将至,孫氏又有了身子,從小對蘇妧就喜愛有加的陳王妃少不得要幫忙操心一二。

陳王妃與孫氏本來就有年少之誼,兩人還是義結金蘭的姐妹,這些事情早在蘇妧還不是太子妃人選的時候就已經為人所知,因此陳王妃即便是時常進出蘇府,也不會有哪個不長眼色的人說三道四。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兩天的時候倒春寒,這天陳王妃本來是要到蘇府的,後來陳王府派了人來說是王妃身體抱恙,不能來了。

蘇妧少不得要去看陳王府看望王妃姨母的,于是去屋裏跟孫氏請安之後,就安排了馬車去陳王府。

陳王府的仆人對這位太子妃早就熟得不能再熟,別說是蘇妧是未來的太子妃,即便她從前還不是的時候,自家王妃對這位小娘子也是當成自己女兒似的心疼。每次蘇妧帶着一些小禮物前來,然後會帶着更多的禮物回府,陳王府衆人對此早就見慣不慣,因此對蘇妧向來也是恭敬有禮。

蘇妧在藿香和綠蘿的陪同下才進了大門,陳王妃身邊的侍女就出來迎接了。

“小娘子來了。”

“我聽說姨母身體抱恙,特地來看看她。”

“王妃這會兒才歇下睡着了,方才小郎君叮囑小婢,說若是小娘子來了,可先去南面的書閣找他。”

蘇妧和李誘是發小,如今眼看蘇妧要成為李誘的未來堂嫂了,只有親上加親的份兒,因此聽到李誘讓她去書閣,蘇妧心裏也沒多想什麽,就跟着侍女去書閣了。可臨到書閣門前的時候,侍女卻停下了腳步。

蘇妧狐疑地看向她。

侍女朝蘇妧微微一笑,說道:“小郎君正在裏面等着,小娘子自行進去吧。”

蘇妧一愣,跟在她身旁的藿香和綠蘿也對視了一眼。

雖然李誘和蘇妧是一起長大的交情,可如今蘇妧快要出嫁了,孤男寡女在書閣中相處,是否有些不妥?

侍女:“小娘子?”

蘇妧只是遲疑了一下,随即覺得自己忽然多心得不是地方。陳王妃一直以來對她都十分疼愛,如今她将要出嫁母親又有了身子,陳王妃還不辭勞累不嫌麻煩來替她操心備嫁的事情,又怎會在她将要出嫁的時候,令她陷于流言蜚語之中呢?

蘇妧微微一笑,跟身旁的兩個侍女說道:“我去看看世子,你們先在此等我。”

進去書閣,書閣當中空無一人。

蘇妧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地将她請了進來,怎麽又不見人了?

“李誘?李誘?”

“李誘小表弟。”

喊了幾聲,不見人,蘇妧想了想,心裏總覺得不妥。李誘和她的情分,是從小到大被欺負到大的情分,捉弄她不太像是李誘會做的事情,除非他嫌日子過得□□逸了。

可偌大的書閣,十分安靜,書桌上的香爐升起袅袅炊煙,一室淡雅熏香。

蘇妧想了想,看着前方的兩排書架。輕手輕腳地走過去,過了一排,沒人,再過一排,還是沒人。

沒人?

就在她皺着眉頭,想李誘到底是弄了花樣的時候,忽然她察覺到有人在她身後。

“瑤奴。”

來人無聲地靠近她,然後在她耳旁輕聲喊道。

蘇妧被忽如其來的動靜吓得寒毛直豎,差點失聲尖叫,然而還來不及叫,一只手掌就捂上了她的嘴巴。

“噓,別叫!是我。”

蘇妧先是被忽然冒出來的動靜吓了一跳,緊接着又被來人的身份吓了一跳,以至于一時之間都知道該有什麽反應,只能睜大了那雙杏眼瞪着對方。

自從骊山一別之後,蘇妧和李承乾有些時日不見。

蘇妧還好,有時候沒事可以入李承乾的夢去看看太子殿下最近又在做什麽夢,可李承乾是壓根兒就看不到蘇妧。相思最是難熬,尤其是對動了心的少年郎來說,簡直是一種苦刑。

李承乾想見蘇妧,可他也不能跟長孫皇後說他想。在許多人的心中,都認為風花雪月之事可以有,但對一國太子而言,那不過是一種點綴罷了。為之神魂颠倒,或是為之牽腸挂肚,都是不合适的。

心裏知道不合适,但情難自禁。

然後,太子殿下想起了李誘。

未來岳母大人跟嬸嬸陳王妃是發小,兩人經常湊在一起玩兒,聽說未來的岳母大人有了身子之後,蘇妧的備嫁事宜還是嬸嬸幫着操辦。思來想去,李承乾将李誘請到了東宮,這樣又那樣的商讨了一番,聽得李誘直瞪眼,最後毫不客氣地笑了起來。

“殿下啊,你也有今天啊。”

被李誘取笑的太子殿下不動如山,十分厚臉皮,“我也有今天怎麽了?一句話,你到底幫是不幫?”

李誘還是在笑。

李承乾原先脾氣還十分好的,被李誘笑着笑着,就開始惱羞成怒了,“你要是想去打獵,直說!半個月後,父親要去打獵,我便大發慈悲,向父親轉述一下你想随行的心願。”

李誘臉色一僵,連忙趕在太子殿下炸毛之前将笑容收了起來,“不!我不是!我沒有!殿下你要相信,其實我是誠意拳拳地想幫你在大婚前見妧娘一面的!”

不想跟随聖駕去打獵的李誘,離開東宮回府之後,直奔母親的院子。

陳王妃聽聞此事之後,啼笑皆非。她知道太子殿下骨子裏離經叛道,但向來給人感覺都是個沉得住氣的俊雅少年郎,誰知竟然也會有這麽不穩重的時候。

想見蘇妧?那還不容易麽?

陳王妃不是什麽古板之人,她也樂于幫兩個小輩制造一場見面的機會。反正這兩人早晚是要過一塊兒去的,如今看着太子殿下的樣子,對蘇妧正是喜歡得不得了的時候,她賣這個人情,李承乾心裏會高興,她也不虧。

于是,陳王妃就想出了這麽一個身體抱恙的借口沒去蘇府。以她對蘇妧的了解,蘇妧肯定會來陳王府看她的。

人來了陳王府,還愁李承乾見不着心上人嗎?

在自己的地盤,也不怕什麽流言蜚語,不是什麽話都能從陳王府裏流傳出去的。

于是,原本是要來陳王府看望王妃姨母的蘇妧,如今變成了與太子殿下在陳王府的書閣中幽會。

幽會這個詞蘇妧不太喜歡,然而事實就是這樣,而且所謂幽會,還透着幾分禁忌的感覺,讓蘇妧心裏有幾分新鮮和刺激之感。

她忽然受到驚吓,本來十分生氣,然而對着太子殿下的笑臉,原本的十分怒火就熄滅了大半。

“殿下,你怎麽會在這兒?”

李承乾默默的将方才捂着蘇妧嘴巴的手收了回去,他說:“我在宮裏待着無事,便出來走走,恰好路過陳王府,便來看一下嬸嬸,誰知真是不巧,嬸嬸生病剛歇下,我不便打擾。”

蘇妧望着太子殿下面不改色地扯謊,微笑,“是嗎?”

那語氣勾勾轉轉,好像是有些相信,又好像是并不相信,但并不見任何不快。

李承乾點頭,“嗯,是的。”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蘇妧身上,有些時日不見,真的是見一次一個樣。少女身材高挑,入雲秀發盤了起來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一系霧藍色的長裙上壓了一條杏色的披帛,襯得她溫柔靜美。

蘇妧擡眼,就撞上了李承乾黏在她身上的目光。

青年太子的目光專注而炙熱。

蘇妧:“……”

他這樣,會讓她比較不忍心拆穿他的。

而這時,李承乾忽然“嘶”了一聲,蘇妧擡頭,關心問道:“怎麽了?”

李承乾的劍眉微微皺着,“我的右足好像忽然有點疼。”

蘇妧:“右足忽然有點疼?怎麽了?你坐下給我看看。”

蘇妧顧不上其他,一手扶着他的手臂往前方的軟塌走去。

這些時日,蘇妧雖然不在宮裏,可是在骊山的時候,她跟東方樾相處得不錯,蘇妧從骊山回來之後,每逢節日還是會派人給東方樾送一些小禮物,貴在心意。東方樾大概是覺得蘇妧比百裏夷那個“小崽子”上道多了,因此對蘇妧也指點了不少,蘇妧的針灸之術有了長足的進步,并且還在東方樾的指導下改良了安神散的配方。

李承乾的足疾如今雖然是好了,可東方樾認為足疾并不僅僅是腿傷的後遺症,可能還有其他方面的原因。蘇妧心裏也是那麽認為的,所以心裏總是覺得有塊大石懸着無法放下。

如今聽到李承乾說右足忽然有些疼,就有些緊張。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不免好氣又好笑,她橫了李承乾一眼,輕哼一聲就要往外走。

可人還沒走幾步路呢,手腕就被一直溫熱的手掌扣住了。

“瑤奴,別走。”

青年太子的聲音溫柔磁性。

蘇妧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并沒有掙紮,“我不走,難道要留在這兒被你戲弄?”

李承乾見蘇妧并未掙紮,就心中有數了。長相俊雅的太子殿下臉上帶着笑容,那深不見底的長眸鎖在蘇妧姣好的面容上。他的聲音溫柔且多情,語氣坦蕩:“瑤奴怎會認為我是戲弄你?我若是要戲弄你,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微服出宮到陳王府來見你?“

蘇妧覺得自己大概是定力不太夠,李承乾就這麽出賣了一下男色,她就氣不起來了。不過,本來就沒生氣就是,既然不生氣,何必板着臉?

蘇妧這麽一想,眼裏帶着笑意望向李承乾:“你這樣當心朝臣說教。”

不說還好,一說這個李承乾就心裏苦。

太子殿下輕咳一聲,風淡雲輕地說道:“沒事,他們願意說教盡管說就好,我不在意。”

說教說的都是大道理,他聽得耳朵都長繭了。其實東宮的屬官以及他的老師們,說的并不是沒有道理,只是很多時候道理未必能管用。

就像他想見蘇妧,他知道大婚前私下見蘇妧并不合适,理智也告訴他不必着急,因為很快蘇妧就會成為他的太子妃,與他一同在東宮裏生活,然而情感卻由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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