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昨夜聖人與群臣通宵暢飲,天亮後才散。新婚的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早早到了立政殿也是沒用, 因為聖人一時痛快喝多了, 回立政殿後又是人仰馬翻地折騰了好一會兒, 如今才算是睡安穩了。

皇後殿□□諒李承乾和蘇妧,打算将中午的家宴和傍晚的家宴并在一起, 改在傍晚的時候舉行。

雖然不用早起,可蘇妧還是早早的醒了。

其實她昨晚被李承乾折騰到最後,已經是精疲力盡, 眼皮都睜不開。

迷迷糊糊中, 她聽到李承乾輕聲喊她, 可她真的是累。

長這麽大,她總算是體會到累得連擡手指的力氣都沒有是什麽滋味。

後來, 一雙有力的手臂将她從床鋪中抱了起來, 将她放進溫熱的水中時, 她才勉強掀了掀眼皮。

是藿香和綠蘿在旁侍候, 她一看是身邊熟悉的人,直接靠着浴桶, 眼睛一閉, 又昏睡過去。

最後的記憶好像是她再度被人裹進幹爽的棉布裏抱起, 她皺着眉頭掙紮了一下,聽見耳旁有人喊了她一聲瑤奴。

那是李承乾。

她這麽一想,心神一松, 就完全陷入了沉睡。

再度醒來的時候,身上有種懶懶的疲憊感, 她原本還以為自己初到東宮會睡不着,誰知是自己多慮了。

她掙紮着張開眼睛,有些迷茫地望着眼前的帳子半晌,昨晚的記憶盡數回籠。她心中覺得既甜蜜又羞澀,微笑着翻了個身,才翻身,就看到只手撐着腦袋的李承乾正望着她笑。

任誰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人看着,都會吓一跳的,蘇妧也不例外。

她被李承乾吓得往後一退,差點就掉到床下去。

李承乾眼疾手快,長臂一伸,摟住了她的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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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心,別掉下去了。”

如果真要掉下去了,那是誰害的?

蘇妧沒忍住,橫了他一眼。

李承乾看着蘇妧的模樣,讪讪地笑着。

他喜歡這樣的蘇妧,靈動的,妩媚的。溫柔的時候會很乖巧地窩在他的懷裏,生氣的時候會用那雙靈動的眸子來瞪他,情動的時候還會拿他的肩膀來磨牙……她不再只是他在夢中肖想的少女,而是真真正正地成為了他的太子妃。

李承乾将人撈進懷裏,溫熱的大手輕拍着她的後背,“方才母親派人來說,父親是天亮後才回立政殿的,因此今天的家宴都改成是傍晚,你要是不想起來,還可以再睡一會兒。”

在身體的本能上,蘇妧倒是很想再睡一會兒,但她知道自己不可以。有的事情,別人容許你那樣做是一回事,而你放縱自己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何況,這是她進宮第二天。即便是在民間的女子,嫁到夫家的第二天,新娘都是要早起的。

她如今既然已經是太子妃,就要有太子妃的做派,不能随随便便就落人話柄。

長孫皇後說不必太着急,是體諒他們。

可千古賢後的名稱不是平白無故就落在長孫皇後身上的。

蘇妧知道長孫皇後是個極其自律的人,一國之母寬容體諒,給足了蘇妧面子。

蘇妧覺得自己也要禮尚往來,不令對方失望才是。

想着想着,蘇妧就有些懊惱。

她本可以嘗試一下能否進入長孫皇後的夢境,看一下長孫皇後的喜好的。

可她昨晚面對李承乾的男|色時,一時心軟,就兵敗如山倒,被他纏着這樣那樣的擺弄,弄得最後她筋疲力盡地昏昏睡去,都沒空施展一下自己的入夢技能。

蘇妧見過長孫皇後,她從前的時候也嘗試過入長孫皇後的夢,試了好幾次,都失敗了。也不知道是她入夢的技能是分對象的,還是她入夢的時候長孫皇後沒睡着,又或者是長孫皇後睡着了但沒做夢……總而言之,就是她的如夢對象是長孫皇後時,就從來沒有成功過。

但如今不一樣了,如今她也在皇宮裏,說不定入夢這個技能跟被入夢者之間距離的遠近也有關系。

李承乾抱着蘇妧,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有些不滿,手從她的側頰撫過,然後在她的下巴處停下,他将她的臉擡起來,“在想什麽呢?”

一大早的,在他懷裏就這樣明目張膽地心不在焉。

自認是大唐一枝花的太子殿下心裏有些拔涼拔涼的,懷疑自己是不是美色不再。

蘇妧看着李承乾的模樣,笑了笑,忽然擡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主動送上香吻。

啾啾。

李承乾一愣,還不等他有所反應,蘇妧就已經離開了他的懷裏。

穿着中衣的太子妃長發披在身後,她站在床前,巧笑倩兮的模樣:“我在想,太子殿下,我們真的該起床了。”

李承乾卻好整以暇地躺在床上,俊雅的眉目染上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太子殿下嘴角微勾,說道:“要你來親親,我才起來。”

蘇妧:“……”

而此時,風鈴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太子殿下,是否要進來服侍?”

赤足站在地上的蘇妧看向李承乾,李承乾卻皺着眉頭說:“地上涼,你別那樣站在地上,上來。”

說着,他還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蘇妧抿嘴一笑,轉頭便朝門外說道:“進來。”

風鈴領着侍女們魚貫而入。

李承乾依然沒打算起來,反正在東宮他最大。

打定主意要賴床的太子殿下靠着身後大迎枕,目光黏在正在換衣梳妝的太子妃身上。

綠蘿和藿香拿了一套淡黃色的衣裙過來,婚後三天,皇太子和太子妃的衣服都是配對的。

蘇妧換好了衣服,就坐在梳妝臺前讓綠蘿和藿香幫她梳妝。

她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經過了一個晚上,好像有什麽東西不一樣,又好像什麽東西都一樣。

然後,她從鏡中看到李承乾在看她梳妝。

青年太子看着她的目光,溫柔多情。

蘇妧心尖一顫,朝正在看她的太子殿下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她問道:“還不起來嗎?”

太子殿下靠着身後的大迎枕,十分悠閑的模樣,“不起。母親說不用那麽急,就是真的不用急,昨晚父親和大臣們喝酒到天亮才散了,他肯定喝醉了。父親每次一醉,都要過了晌午才會醒。”

蘇妧正對着綠蘿拿來首飾匣子挑今天要戴的配飾,聽到李承乾那樣說,便不贊同的說道:“聖人喝醉了要過晌午才會醒,跟我們要早些起來是兩回事兒。”

李承乾聞言,輕哼一聲,說道:“我就真的晚起了,又有誰能奈我何?”

李承乾是天之驕子,誰也不敢在他面前議論什麽。即便是當今聖人李世民,對這個兒子也是寵愛有加,不存在什麽忠言逆耳的話。兒子說什麽,都是好好好,想要什麽,就是給給給,有時候連皇後殿下都看不過眼了,跟李世民說不能這樣溺愛孩子。

李世民開始的時候也總是應的好好的,可他面對着孩子們的時候,又禁不住心軟,依舊是予取予求。

這種事情,并不僅僅是對李承乾,在面對李泰、李治等人的時候,也是一樣的。

所幸,聖人的這種予取予求,僅限于他與皇後殿下的嫡出子女,而皇後殿下對自己的子女也教導有方,否則,真不知這後宮會亂套成什麽樣。

蘇妧聽到李承乾的話,有些莞爾。她站了起來,看向太子殿下。

蘇妧含笑問道:“誰也奈何不了太子殿下,只是不知殿下能否賞臉,陪我用過早膳後,帶我在東宮游玩?”

李承乾看着蘇妧,只笑不語。

蘇妧款款向前,在床前盈盈站定。

太子殿下一雙眼睛都鎖在了蘇妧身上,旁邊的風鈴見狀,抿嘴一笑,十分識相帶着一屋子服侍的人出去了,獨留兩個新婚的年輕男女。

李承乾朝蘇妧伸手,蘇妧微笑着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随即被握住。

太子殿下握着太子妃的手,拇指往她的掌心按了按,笑嘆着說道:“我還擔心你進宮後會很不習慣。如今看着,好像是我多慮了。”

話說了一半,李承乾又停住了,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忽然站起來,傾身向前抱着蘇妧。

其實,怎麽會習慣呢?這不過才是蘇妧入宮的第二天而已,東宮的人和事到底是怎樣的,她并不清楚。只是,她離開父母,只身入宮,心中即使有害怕、怯弱的感覺,也不敢流露出來吧?就如同當初自己斷腿時,太醫告訴他,或許他這一輩子,都無法正常走路時的心情一樣。那時候,他心中也曾有害怕、迷茫的情緒,可他并不能表現出來,因為他不知道誰是他的敵人,也不知道誰是他的朋友。在敵我不分的時候,以不變應萬變是最好的選擇。

此時此刻,被他抱在懷裏的蘇妧,也并未在他面前流露出任何怯弱的模樣。

她越是這樣,他就越是忍不住心生憐愛。

他的瑤奴,不是那種會輕易示弱的人。會輕易示弱的人,不會在聽了他說開通了商道的夢之後。與他侃侃而談,說其實并非是不可信,只是條件尚不具備。但他能想到,已經十分難得。

初次見面,是在他的睡夢當中。他甚至還不知道蘇妧是誰的時候,就已經夢到了她。後來作畫選妃,純粹是想擋一擋父親和母親頻繁要他立妃的事情。

誰知陰差陽錯,真有其人。

不管是什麽緣故,也不管蘇妧的為人如何,大概是因為這個太子妃從一開始就是自己選的,李承乾一直對蘇妧有着莫名的好感。在陳王府相遇,他看到蘇妧雖然嘴裏埋汰着萬泉,可又和她的朋友一起扶着當時快要暈過去的萬泉到樹下休息。在永樂園的時候,他看到蘇妧初次展現她的醫理常識和針灸之術,那些都不過是浮光掠影。

直到他因為足疾到骊山別宮休養的那段時間,他才開始真正認識蘇妧這個人。

他知道現實中的蘇妧,并不如同他夢境中所見到的少女一樣。夢中的少女笑容燦爛,留給他的都是美好的一面,在空中旋轉的舞姿,在草原上策馬奔騰的潇灑,還有十分俏皮的從空中朝他撲來,摟着他的脖子撒嬌時的嬌俏……那些永遠都是他所臆想出來的夢境而已。

如今被他抱在懷裏的蘇妧,高興的時候對他笑,難過的時候對他蹙眉,羞惱的時候,會沒上沒下的地用那雙杏眼橫他,自以為很有威力,卻勾人不自知。

李承乾一直幻想着能找到一個懂他的人。

在此之前,他覺得普天之下,誰也不懂他。父親不懂他,母親不懂他,他的老師們不懂他,和他交情比較好的李震李誘也不懂他。

可蘇妧懂他嗎?

李承乾并不确定,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即使蘇妧不懂他,可蘇妧是唯一一個聽說了重農抑商或許是一個錯誤的時候,沒有反駁他、也沒有與他争辯的人。蘇妧對以買賣交易為生的商人也并無偏見。

李承乾覺得能在一些看法上達成一致很重要,如果他只是需要一個由高門世家培養出來的花瓶當他的太子妃,那麽,他不會遲遲都不同意父母為他定下的人選。

蘇妧雖是意外,也是驚喜。

青年太子抱着懷中的太子妃,心中十分滿足。太子殿下對自己的眼光有着十分盲目的信心,他覺得即使是蘇妧如今不懂他,以後也一定會懂他的!

蘇妧猝不及防地被李承乾抱了個滿懷,也不知道李承乾心中的情感起伏,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要說太子殿下看她的時候,真是自帶濾鏡,而且那濾鏡的厚度真的是比城牆還厚。

她靜靜地讓李承乾抱了一會兒,然後推了推他。她雙手抵在太子殿下淡黃色的衣襟上,仰着頭,那雙杏眼像是會說話一般瞅着他,“你快起來梳洗,昨晚臨睡前,你不是才跟我說別擔心今天的事情嗎?你說今天你會早點起來,将聖人和皇後殿下的喜好都告訴我,還有弟弟妹妹們的喜好,也會告訴我,好讓我準備給弟弟妹妹們的見面禮的。”

李承乾:“母親都說了不必着急,但瑤奴還是這樣重視,是因為我嗎?”

蘇妧笑了起來,她雙手主動環上太子殿下的脖子,俏皮地笑着,說道:“我才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自己。”

李承乾望着她動人的笑顏,心中一動,雙臂收緊就把她抱起來在原地轉圈。

蘇妧一開始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跳,回過神後也不喝止他,反而笑着上前親了他一下,開心地笑了起來。

新房中的歡顏笑語傳了出去,在外面候着的風鈴有些詫異的看了新房一眼。

昨日的大婚儀式折騰到午夜,完了之後風鈴還守在外間等着鋪在大床上的白絹。白天折騰了一天,晚上又折騰了大半宿,這兩個年輕男女竟然還這樣精神奕奕,若不是心中相互喜歡對方,是斷然不會有這樣的狀态的。

都說太子殿下對這位太子妃鐘愛有加,她從前聽說的時候都覺得那不過是旁人誇大其詞。可從昨晚太子殿下的舉動以及今天的表現看來,竟然是真的?

風鈴将目光別開,看向回廊外的花枝,枝頭上有兩只鳥兒在蹦蹦跳跳,十分歡樂地享受着這春日景色。

風鈴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揚起,枝頭的鳥兒都成雙對了,果然是春天到了呢。

蘇妧是過了午時之後,才和李承乾一起去立政殿拜見李世民和長孫皇後的。除了李世民和長孫皇後,還有為李世民生下皇子和公主的妃嫔,以及李承乾的弟妹們。

已經在外設府的魏王李泰和已經出降的長樂公主,都已經回到了宮中,在立政殿與家人相聚。

蘇妧給李世民和長孫皇後磕了頭之後,就被扶了起來,與李承乾并肩站在大唐這對年輕的帝後面前。

李世民打量着眼前的蘇妧,笑得十分滿意,他捋着胡須,說道:“佳兒佳婦,國師誠不欺我。希望日後我兒與兒媳相親相愛,孝敬父母,愛護弟妹。”

而坐在李世民身旁的長孫皇後則是取出了一個手環。手環的寬度大概有兩指寬,上面繡着一只張開翅膀的蝙蝠。

古人喜歡蝙蝠,寓意洪福齊天。

長孫皇後:“這個手環,是當年你們的父親登基之時送給我的,手環上的蝙蝠,還是你們的父親花了幾個日夜親自刻上去的。他送給我之時,便說了要我日後要傳給兒媳,再讓兒媳傳給她的兒媳,好讓大唐江山代代相傳,子孫福澤延綿。”

李世民看到那手環,微微一愣,轉頭與長孫皇後感嘆着說道:“那些話我都忘記了,沒想到皇後還記在心裏。”

長孫皇後報之以溫柔的笑意,說道:“這是聖人的初心,我又怎會忘記呢?”

從前的時候,蘇妧一直覺得皇室之中禮教森嚴,即使是家人之間相處,也是生疏的。直到她到永樂園的時候,發現李承乾和弟妹之間的相處,跟民間的家庭完全沒什麽兩樣。而此時此刻,他又看到帝王夫妻之間的相處和諧默契。并不如同後世所以為的那樣嚴肅無情。

不得不說,蘇妧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

要是家人之間相處還要講究那些刻板的禮教,那一定會很痛苦。幸好,照着目前的情況看來,她的痛苦至少能減少一半。

蘇妧伸出雙手,十分鄭重地接過長孫皇後給她的手環,誠心說道:“母親請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将這個手環傳承下去的。”

見過了長孫皇後和李世民,剩下來的就是李世民的妃子。在入宮之前,這些妃子蘇妧其實都已經知道,還為她們準備了不同的調香。

而在那些妃嫔當中,給蘇妧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楊氏。

嚴格來說,楊氏并不能算是李世民的妃嫔。

楊氏在宮中的身份有些微妙,因為她不是李世民的妃嫔,可她卻與李世民的幾個妃子出現在立政殿中。

楊氏,齊王李元吉的原配妃子。當年玄武門事變,楊氏與李元吉所生的幾個兒子,與父親李元吉一起在宮變中喪命,而楊氏和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兒李令逃過一劫,被李世民被收入宮中。

楊氏在宮中所住的地方,叫相思殿。

只是,不知相思到底是為誰而種。

在皇宮之中,從來就不需要太多的好奇心,因為好奇會害死貓。

更何況,蘇妧還來不及好奇,她的大腿就被人抱住了。

蘇妧緩緩低頭,看着抱她大腿的小女孩。

小女孩頭發梳了兩個丫髻,丫髻上系着紅色的發帶。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像是個娃娃似的。她抱着蘇妧的大腿,眨巴着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奶聲奶氣地問蘇妧:“阿嫂,從前的時候太子阿兄就跟我說,你會調香,會醫術,會帶兕子出宮玩。我一直等着你來呢,你如今終于來了,那你什麽時候帶我出去玩啊?”

兕子?

蘇妧随即反應過來,這肯定就是長孫皇後和李世民如今最小的孩子。

晉陽公主,李明達。

蘇妧看向李承乾,迎着她的目光,李承乾只是朝她露出了一個算是鼓舞的笑容,卻并沒有上前幫她解圍。

蘇妧:“……”

她抿嘴笑了笑,蹲下身,跟小小的晉陽公主平視。

她從袖中取出了一個相貌十分奇特的小玩偶,玩偶的頭上還系着一根紅線。只要仔細一看,很容易便能認出那是一只頭大身小的牛,可再一看,就能發現那只牛的頭上只有一個角。

兕在舜葬東,湘水南。其狀如牛,蒼黑,一角。

那是出自遠古神話中的動物,兕。

而晉陽公主的小名,便是取自神話中的兕。

晉陽公主一見蘇妧拿出來的小玩偶,頓時眉開眼笑,她一把将那玩偶拿過來,高舉在眼前看了看,便驚喜地說道:“這是兕!”

蘇妧微微笑着,點頭說道:“對,這便是兕。喜歡嗎?”

那個小玩偶并不是普通的小玩偶,那是用上好的紅木所雕成。上面的紋理和毛發都十分清楚,十分考驗雕刻師的功力。玩偶雕好之後,就被蘇妧放進了她所調制的香料當中熏了整整一個月。

如今那小玩偶一取出來,便能聞到一股芳香。清涼中帶着微微一點甜的香味,很讨小晉陽的喜愛。

晉陽公主拿着那小玩偶,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朝太子阿嫂點頭,“喜歡!”

在旁邊的小胖子李泰見狀,哈哈大笑了起來,說道:“阿嫂,你這可就太狡猾了,怎能用禮物逃避晉陽的問題呢?”

李承乾這回沒有再袖手旁觀,笑道:“小青雀別搗亂,再搗亂,今晚不給吃肉。”

李承乾的話音一落,城陽公主就已經咯咯地笑了起來,“不給二兄吃肉,豈不是要了他的命?”

李泰聞言,忍不住瞪了城陽公主一眼。可城陽公主卻不怕,跑到父親李世民身旁,扯着李世民的衣袖撒嬌,“阿耶,你看四兄在瞪我。”

李世民呵呵笑着,看向李泰,僞怒道:“小青雀,不許你吓城陽。”

李泰扶額,嘆息着說道:“我已經不是父親最疼愛的孩子了。”

頓時滿堂哄堂大笑,蘇妧笑着望向李承乾,太子殿下無聲地朝她靠近了一步,手悄悄地探了過去,握住蘇妧藏在寬袖中的右手。

蘇妧低頭,也抿着唇笑。

李承乾總是這樣,悄無聲息地讓她心中生出融融暖意。

除了李世民和長孫皇後嫡出的幾個孩子,蘇妧還見了庶出的皇子和公主們,令她印象比較深刻的是三皇子李恪。

李恪是個英俊的少年,比李承乾年幼一歲。他是李世民與隋炀帝之女楊妃所生的,除了李恪,楊妃還生了另一個皇子李愔。

但蘇妧對李恪印象比較深刻,并不是因為李恪長得英俊,而是她記得歷史上的李恪是被長孫無忌害死的。

史書記載,說長孫無忌為了能讓李治順利登上皇太子之位,硬是按了一個意圖謀反的罪名在李恪頭上,将他害死。李恪臨死之前對長孫無忌破口大罵,說他無中生有陷害忠良,日後必定不得好死。而長孫無忌将李治扶上皇太子之位,甚至于輔助李治登基後,因為反對立武則天為後,被武則天的勢力所誣陷,流放黔州,最後被迫自盡。

那時蘇妧無意中翻到這段記載時,還唏噓地感嘆了一句真是天道好輪回。

不管天道如何輪回,此時的李恪,不過還是一個未經挫折的青年。

他周身氣質溫文爾雅,同樣的年紀,與李承乾相比卻少了銳氣和張狂之感,與李恪同出一母的李愔氣質也是如此。

蘇妧覺得可能是因為這兩兄弟都是在楊妃身邊長大的緣故,雖然容貌并不完全相似,氣質卻如出一撤,應該是楊妃教導的功勞。

除了李恪和李愔,還有燕德妃所生的兩個皇子李貞和李嚣,也讓蘇妧留下印象。

蘇妧到立政殿去拜見李世民和長孫皇後,面對輩分比他們大的,是蘇妧收見面禮。而對諸位皇子和公主,蘇妧則要給他們送見面禮。公主們的見面禮都好辦,除了晉陽公主的禮物是那只小玩偶之外,蘇妧給其他公主準備的禮物都是她親自所制的調香。

蘇妧所制的調香早就在長安小有名氣,誰都知道那是千金難求的。縱然是在深宮之中的公主,也是有所聽聞的,因此得了蘇妧的調香,公主們都十分高興。

至于皇子們,太子殿下早就準備好了。

太子殿下看着是風流俊俏的公子哥,有時實則也十分粗暴直接。他說大唐江山是父親從馬背上打下來的,不管是他還是弟弟們,都不應疏忽了騎射之術。于是,太子殿下給每個弟弟都準備了一支巴掌那麽長的箭,箭是由羊脂白玉所制成,箭杆上雕刻着一祥雲紋路,三菱頭形狀的箭頭上刻有每個弟弟的名字。

李承乾早上将那堆東西交給太子妃的時候,還笑着說道:“這些玉箭其實是在一次家宴中,我與他們聊天的時候,說一定要設計一套屬于我們兄弟所用的羽箭,那時興起,我還臨場發揮畫了一個設計圖。因為定制這些箭需要花費不少額外的人力物力,所以一直都沒能付諸實踐。如今你将這些小樣的玉箭送給他們當見面禮,他們定然會覺得很驚喜。”

蘇妧望着那對小樣玉箭,擡眼看向太子殿下,“這會不會不太好?”

畢竟,這是李承乾準備的,他的弟弟們也看過設計圖。這不一看就知道到底是誰的手臂了嗎?

太子殿下卻是劍眉一挑,說着在骊山時從東方樾那老太醫處學回來的口頭禪:“不會,那群小崽子一看這些玉箭便知道你是我罩的,不敢說不好。”

蘇妧聞言,頓時無語。

太子殿下對弟弟們可真是粗暴,竟直接地用長兄的威嚴去壓迫他們。

而此時,收到蘇妧所送的見面禮的皇子們先是一愣,除了幾個尚且不懂事的,其餘衆人都不約而同的露出欣喜的笑容,朝蘇妧作揖說道:“多謝阿嫂!”

蘇妧:“……”

唯獨李治看着那玉箭,默默不語地看了太子阿兄一眼。

李承乾:“雉奴,你不喜歡嗎?”

李治扭頭,然後朝蘇妧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雉奴很喜歡阿嫂送的玉箭,多謝阿嫂!”

蘇妧被李治謝得有些心虛,而立在蘇妧身旁的李承乾則十分坦然地彎腰拍了怕李治的小肩膀。“誰送的其實都沒關系,最要緊你喜歡。”

李泰一看那玉箭,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兒。

庶出的兄弟們都配合太子阿兄,他這個嫡出的弟弟又豈有拆臺的道理?

于是,魏王李泰呵呵笑着,伸手拍着李治的後背,朗聲說道:“我和雉奴當然都是很喜歡的!”

魏王自己身寬體胖,加上今天心情好,一時忘形,忘了小九李治如今不過是個身板單薄的小正太,身高才堪堪到他的腰部。

小李治被胖子魏王那樣沒輕沒重地在後背拍了兩下,差點沒直接趴倒在地。

蘇妧看着李治那小小的身板被李泰拍得往前走了兩步,差點沒忍住叫李泰輕點。

李治還那麽小呢,而且還長得那樣可愛,那麽讨人喜歡,李泰竟然也能下這麽重的力道。

然而衆人對這樣的場面好像已經見慣不慣了,長孫皇後眉頭微蹙,看向李泰輕斥道:“說了多少遍,不許你那樣沒輕沒重的。“

李泰朝長孫皇後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沒事兒!雉奴被我這麽拍兩下,便會知道多吃肉的好處!”

長樂公主沒好氣地接了句,“得了青雀,不許你教那些歪理論給雉奴。”

李泰很不服氣:“可民以食為天,吃肉并沒有過錯!”

蘇妧:“……”

在此之前,請原諒她貧乏的想象力,她從來沒想到帝王一家竟然是這樣的畫風!

在立政殿見過了李世民和長孫皇後,蘇妧還要和李承乾一同前去□□宮見太上皇李淵。

太上皇李淵已經年近七十,自從李世民登基之後,李淵就已經漸漸淡出了朝臣的視線。即使是蘇妧,如果不是因為成為了太子妃要拜見長輩的緣故,或許也想不起來原來這時候的李淵,原來還活着。

李淵在□□宮美其名曰是頤養天年,但天下人都知道所謂的頤養天年,不過是被剝奪了權力後被軟禁而已。

蘇妧與李承乾去拜見李淵所花費的時間,跟在立政殿花費的時間少多了。前前後後不過才半個時辰,她們便已從□□宮中出來。

從□□宮到回東宮的路上,蘇妧都沒怎麽說話,而李承乾又在半途被匆匆而來的宮人請走了,說是幾位皇子不知道是有什麽事情,想請太子阿兄過去一趟。

李承乾便将蘇妧托付給風鈴,讓風鈴領着她在宮中逛一逛,而他去去就回。

風鈴向蘇妧說了一下附近的宮殿布局,然後問蘇妧:“太子妃,您想走那哪邊?”

想走哪邊?其實蘇妧對走哪邊真的無所謂。但她這兩天有點熱鬧怕了,想找一個清靜點的地方待一會兒,讓她整理一下思緒。

蘇妧稍稍沉吟,然後笑道:“我對宮裏并不熟悉,你看附近有什麽地方較為清靜,你就帶我去逛逛吧。”

風鈴想了想,然後建議說道:“東面有個海棠園,如今正是海棠花開的季節,不如我帶太子妃到海棠園走走?”

蘇妧點頭,十分随和“也好。”

蘇妧的本意是真的想海棠園安靜一會兒,可是她才踏入海棠園,卻發現冤家路窄。

在海棠園入口的道上,太子妃蘇妧和穎川縣主狹路相逢。

蘇妧:“……”

颍川縣主:“……”

颍川縣主望着蘇妧,尚且來不及錯愕,便快速轉身。

昨晚在東宮的事情依然歷歷在目,不管蘇妧是否知情,可在颍川縣主心裏,那都是一件令她臉面全失的事情。退一步來說,即使蘇妧不知情,風鈴肯定是知情的。徐九都知道了,風鈴還會不知道嗎?風鈴可是皇後殿下撥去東宮的人。

颍川縣主甚至懷疑東宮會有什麽事情是風鈴不知情的。

風鈴看着颍川縣主的背影,喊了一聲,“縣主。”

颍川縣主:“……”

并不想在蘇妧面前低一等的颍川縣主本來想睜着眼睛裝瞎,轉身就走的。

如今被風鈴一叫,還走得掉嗎?

自然是走不掉的,否則話傳到了長孫皇後那裏,又或者是讓李承乾知道了,說不定又得給她按個目無尊長的罪名。

颍川縣主僵着臉色轉身,先是用眼睛剜了風鈴一眼,接着直勾勾地看向蘇妧。

蘇妧被她那樣看着,也有些發蒙。

她有些時日沒見過颍川縣主了,自從去年竟是地震傳出蘇禍的留言,她在李世民和長孫皇後準備祭天的時候,設計颍川縣主說出蘇禍的真相後,她就再也沒見過颍川縣主。

大婚之前,蘇妧想過進宮後很可能會在宮裏的家宴上遇見颍川縣主,可她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颍川縣主。

一些時日不見,當初那個令蘇妧驚豔的美麗少女,好像變了許多。那雙明亮的眼睛不再像初見時那樣顧盼生輝,初見時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驕傲自信也蕩然無存。

雖然經過了蘇禍一事,又還聽楊宜歆說過許多關于颍川縣主人前人後判若兩人的事情,可蘇妧對颍川縣主其實是挺無感的。

不過是個未經挫折的少女,日後自有現實教她做人。

自己心理年齡好歹也比颍川縣主年長些,與小姑娘計較什麽?

蘇妧原本是那樣想,可當她看到颍川縣主那直勾勾的眼神,像是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這可就令蘇妧心裏很不舒坦了。

她心裏不舒坦,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麽寬容大量。

她幹脆直接站在小道的中央,好整以遐地端着一副上位者的姿态望向颍川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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