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禦史中丞聽了李承乾的對策,氣得拍案而起, 板着臉站在太子殿下的前方。

李震在旁邊面無表情, 原匪看了看腰杆站得筆直的方易文, 又看看旁邊十分淡定的太子殿下,也決定閉嘴。

李承乾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笑着說道:“方中丞,別急啊。我這樣又怎能算是敗壞朝中風氣呢?”

方易文:“商賈之家,向來唯利是圖。如今社稷有難, 他們卻要謀取那不義之財, 可見其心不正。上梁不正下梁歪, 父輩尚且如此,如何能指望他們的子孫是高義之人?此等劣民若是進去朝中為官, 豈不将朝廷攪得烏煙瘴氣?!”

方易文憤憤不平, 原匪本也不想多說什麽, 可如今這老古板說出這樣的話, 他就不樂意了。

原匪:“方中丞高義,但原某有一句話, 不知當說不當說。”

李承乾不以為然, 依然十分好脾氣的模樣, 悠然說道:“有什麽當說不當說,既然是商量對策,便該是言無不盡, 否則如何能考慮周全?”

原匪:“如今洛陽城中,府中有藥材的并不止是藥商。洛陽城中不乏名門世族, 這些人祖上風水好得冒青煙,也有人在朝中為官。為官者,為民請命,那是本分。如今洛陽藥材告急,敢問這些有人在朝廷為官的名門世家,是否将府中的藥材拿出來了?”

方易文一愣,看向原匪。

原匪臉上帶笑,可是眼底卻一片冰冷,他話說的擲地有聲:“名門世家明哲保身,那是情有可原,藥商在商言商,要求貨錢兩清便是唯利是圖?敢問禦史中丞,那是什麽道理?”

方易文被原匪那麽一反駁,氣得火冒三丈,“商賈之家,如何能與名聲世家相比?!”

原匪冷哼,一點面子也而不給方易文:“哦,原來只是出身問題。都說當今聖人,宏才大略,用人唯才是舉,不問出身。如今聽禦史中丞這麽一說,竟然是假的麽?”

方中丞被原匪繞來繞去,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膽,聖人如何,豈是你能斷言的?就事論事,難道藥商不是在趁火打劫嗎?”

“禦史中丞這麽看不起藥商,為何還要他們慷慨解囊?名門世家歷來受朝廷照顧頗多,如今商人重利不願在社稷有難之時挺身而出,那麽不如禦史中丞去游說名門世家拿出點銀子來幫縣府一解燃眉之急,也未成不可。只是原某擔心,禦史中丞面子雖大,依然多的是人不買賬呢。”

方易文被氣得拍着胸膛直喘氣。

在旁一直圍觀的李震看了李承乾一眼,太子殿下不僅沒有要勸和的跡象,反而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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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震:“……”

李震連忙幫禦史中丞到了杯水,勸道:“中丞別急,有話好好說。”

李承乾:“對啊,方中丞,何必如此動怒?年紀大了的人,要注意情緒不能大起大落、不然容易中風。雖然太子妃在,民間聖手百裏夷也在洛陽,但你老人家還是多保重,別太激動。”

方易文聽到李承乾,差點老淚縱橫,“太子殿下啊,若是臣中風能解洛陽的燃眉之急,臣也是願意的啊!”

如今洛陽爆發疫情,藥材告急,藥商手中有藥材卻不願意相助,縣府也不知道是估計什麽,遲遲不願使用強硬的手段。方易文覺得自己急得嘴巴都快要長泡了,然而李承乾還是慢條斯理的。

李承乾聽了方易文的話,看了他一眼。禦史中丞雖然是個食古不化的老頑固,但是也确實一心為民,只是有的事情尚未拐得過彎來。

但這些事情,不能怪方易文個人,是環境使然。

李承乾嘆息,溫聲勸道:“方中丞,你坐下。我還有話說。”

方易文:“殿下請說。”

李承乾覺得眼前的方易文,不過是腦子裏的那根筋拐不過來罷了,于是好聲好氣嘗試着跟他說道理。

“其實将這些對洛陽疫情有功勞的商人記錄在冊,又怎能說是鼓勵他們買官呢?高官厚祿,誰人不愛?可中丞也說了,房太尉自從主持吏治改革以來,效果卓越。大唐選拔官員,光是身言書判四關,就已經刷掉一批較為遜色的人才。過了身言書判,那才是選官的開始。名門世家有底蘊,出能人才俊并不出奇,可若是商人之後,能過身言書判,與那些書香門第之家的子弟并肩,也足以說明能力不俗。他們的父輩為朝廷做出了貢獻,朝廷如今對他們稍加照拂,并不過分?”

“就如同中丞大人被我的父親封為國公,日後你的嫡長子什麽也不必做,也能繼承你的爵位,他不也是托了父輩的先蔭嗎?”

李承乾就弄不明白了,不過都是一樣的道理,怎麽到了商人身上,那就叫買官了?

方易文聽了太子殿下的話,差點又要蹦起來。

方易文的聲音沉了下去,“如今朝廷諸公,可是都為大唐立下汗馬功勞。殿下這般說話,不怕寒了群臣之心嗎?”

李承乾聞言,笑嘆了一口氣,說道:“中丞說的話,我不愛聽。忠言逆耳,若中丞說的是忠言,再難聽我也是聽的。我又并未否定朝廷諸公對大唐的功績,我只是說,諸公之後,若不是托了先輩的功勞,又怎會又如今的安逸?”

“如今洛陽之困,能圓滿解決的事情,為何要訴諸武力脅迫那等強蠻手段?”

“有時候有的事情,也該要見機行事。”

李承乾說是那麽說,可方易文仍舊固執己見,“殿下所說之事,臣反對。科舉本就是天下寒門子弟的希望,如今殿下加了這麽一條規矩,科舉便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李承乾耐心告罄,“既然如此,那麽禦史中丞與我就各自寫一封奏折回長安,看聖人如何定奪吧?”

方易文沒想到李承乾會這樣做,愣了一下。

李承乾站了起來,說:“我讓洛陽縣府先跟藥商打下借條,至于其他的,再從長計議。李震,送方中丞離開。”

于是,太子殿下和禦史中丞在這一場會面中,算是不歡而散。

李承乾回去的時候,大概是因為跟方易文不歡而散,臉上沒什麽表情。

徐九小心翼翼地跟在太子殿下後面,問太子殿下要回去東苑處理公事還是去西苑看太子妃?

李承乾皺了皺眉。

徐九提醒:“原郎君和李侍衛,如今應該在東苑等着殿下。“

李承乾:“沒事,先讓他們等着,我回去西苑看看太子妃。”

西苑裏,蘇妧正拿着一本藥經在看,聽到腳步聲,擡頭,就看到李承乾三步并作兩步朝她走來。

青年太子此時一反平時那平易近人的嬉笑模樣,他不笑的時候,英俊的五官會顯得有些冷峻,雙眸不悲不喜,卻透着些許不怒而威之感。

原來她的太子殿下已經成長了這麽多,可她卻一直還當他是當初那個夢中相遇時的少年郎。

“這麽早便回來了?不是說原匪過來了嗎?”

她以為他們會有很多事情要談,今晚會弄得很晚才會回來的。

李承乾看着蘇妧笑意盈盈的模樣,原本還在想着該要怎麽樣拉攏方易文比較合适的腦子忽然停擺了下。他本能地走過去,将蘇妧溫柔地抱在懷裏。

蘇妧一愣,随即抱着他的腰身。

李承乾用的香袋是她配的,那是帶着一點木調的香味,她很喜歡。

整個大唐,僅此一家。

蘇妧深深地吸着萦繞在鼻端的香味,柔聲問道:“事情不順利?”

李承乾笑着親了親她的額頭,“不算順利,但沒關系。我今夜跟原匪和李震有事情商量,擔心你在等我又不睡,所以先回來看看你。”

蘇妧心裏暖烘烘的。

自從她和李承乾大婚後,李承乾将她捧到了手心裏。

一國太子,雖然不能任何時候都以她為重,但她能感受到他的重視,就已經十分動容。

蘇妧覺得自己明知道李承乾日後或許還會有其他的女人,但依然會喜歡上他,是情有可原的。

她覺得李承乾是冬天夜裏燃燒着的火,溫暖明亮,無時無刻不誘惑着她這只飛蛾義無反顧地撲過去。

她拉着李承乾到窗前的席子坐下,然後讓藿香倒了兩杯養生茶進來。

“是不是禦史中丞對你的決定有什麽意見?”

李承乾随她擺弄着坐下,對着蘇妧,他也并不隐瞞自己和方易文不歡而散的緣由,末了,太子殿下的語氣也并不煩躁,他拿着蘇妧遞給他的養生茶,說道:“方易文這人軟硬不吃,否則不會身居禦史中丞之位。但他也并非是毫無弱點,禦史中丞在朝中可謂是為民請命的好官,如今到了洛陽,百姓居無定所,更有人染病卻因為藥材短缺而有生命之憂。今天原匪說藥商在商言商并無過錯,名門世家照樣也有銀錢,為何禦史中丞不指責名門世家不捐錢救社稷之難,卻要指責藥商在謀取不義之財。”

“我想明天禦史中丞便該坐不住,要四處去看看他在洛陽的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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