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偶遇
雪叔觀察着葉瑜的表情,忽然開口,“小瑜,告訴叔叔,這個人是誰?”
葉瑜捏着紙張,過了好半天才把自己的視線移開,仿若并不在意地輕聲道:“是我一個可以信賴的朋友。”
“可是據叔叔來看,她的衣着打扮很樸素,不像是你結交的朋友,”雪叔的聲音很平靜,“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大概一周。”葉瑜說。
雪叔頓了一下,靜靜地看了葉瑜一眼,吩咐後面等候的人都離開。
葉瑜繼續往後翻,雪叔坐到她對面的沙發上,“不用看了,已經都查出來了。”
“孫央央,”雪叔念出這個名字,“孫家支脈的一個女兒,聽說她喜歡周美澤。小女孩之間拈酸吃醋,進你房間弄壞你的書法作品,動機證據都在,她跑不掉。”
葉瑜翻到一份寫滿密密麻麻字跡調查文件,看清上面的調查內容,她的心漸漸沉下來,捏着紙張的邊角不作聲。
雪叔說,“結果查出來了,小瑜想怎麽懲罰她?”
既然是查孫央央,為什麽手中大半的資料上都是方知樂。
“叔叔,”葉瑜低頭,背對雪叔,全身都浮現着排斥的意味,“您為什麽查方知樂?”
雪叔看了她手中的資料一眼,“方知樂,一個普通到難以引人注意的女生,竟然可以出入我家小孩的宿舍并留宿,我家小孩多少年了都沒朋友,我不該查一查嗎?”
“您知道,我只是讓您查出孫央央,給我一個名字就好。”葉瑜的聲音有點啞。
是氣的。
她心裏越壓抑,越生氣,越不忿,所有負面情緒都會變成摩擦聲帶的刀,一刀下去,粗粝嘲哳。
雪叔看了她一會兒,開口道歉,“不好意思,雪叔還把小瑜當成小孩子,打擾了你的個人隐私。”
葉瑜并沒有消氣。
因為她比很多人都熟知雪叔的行為做事,他絕對不是關注“自家小孩的朋友”。
“叔叔不是沒有邊界感的人,”雪叔嘆了一口氣,起身走到葉瑜面前,半蹲下與她平視,語氣抱歉,卻不自覺帶上了強硬的意味,“你可以交友,可以有自己的世界,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些叔叔都不管,可你得記着,你是有婚約的人。”
自己的世界?
自己想做的事情?
說她可以自由,然後連結交的朋友都要被調查、警告。
葉瑜忽然感覺自己很累。
她垂下手,輕輕側過臉,耳邊回蕩的是雪叔的聲音,視線卻落在那堆散落的資料上。
那是方知樂從小到大的照片,跌倒的,大哭的,沉默吃飯的,每一張都很安靜,安靜到很難從她身上發現任何閃光之處。
那些經年歷久的畫面就連方知樂也不一定記得多少,此時卻無比清晰地呈現在她面前。
事無巨細,毫無隐私,把一個人的一生攤在桌子上,多麽有權勢啊。
葉瑜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其他小孩不一樣,身邊沒有爸爸媽媽,想要過得好,就得引起面前的男人,和他背後的男人的注意與肯定。
所以她跑到那人面前,讓他們看見自己。
葉瑜也知道人與人之間不能只靠算計與利益,所以她真心對他們好,把他們當成長輩尊敬、孝順,放在心裏很多年。
她同樣很聽話,從來不用葉家的權勢做什麽,安分守己地做着他們讓她做的事情。
可唯有這一次,她得借更大的力量,幫自己做成一件事,幫自己保護一個人。
就這一次。
幫幫她。
以長輩的身份,用長輩的關懷,幫幫她。
看在這些年她從不逾矩、承歡膝下,幫幫她。
——卻不行。
反而還害得方知樂被調查,被提防,被注意。
葉瑜從未感覺到如此清晰的挫敗與嘲諷。
這些年所有緘默不言的付出都成了笑話,她還是那個被遺棄在老宅的孩子,沒有任何人在意,沒有任何人在乎。
雪叔看着葉瑜的神情,也覺出了不對勁,懊惱地拉起她的手,聲音又低了一些,“小瑜?為什麽不說話?”
葉瑜漸漸回神,然後,把雪叔扶了起來。
“您坐,”葉瑜低着頭,“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以後會注意的。”
雪叔漸漸皺起眉頭,“小瑜,你是不是有什麽意見,可以說出來讓叔叔聽聽嗎?”
葉瑜很少稱呼他為“您”,在他們兩人面前,葉瑜對他總是更随性更調皮。
可現在她這樣子,讓雪叔總覺得隔了層什麽,讓他看不清楚。
“雪叔說笑了,”葉瑜擡起頭,眼神澄澈,沒有絲毫不滿,“都是為我好,我明白。”
葉瑜頓了一下,長發從後背垂落在肩頭,打在側臉上留下一道淺淺的陰影。
在那片陰影裏,她好似随口一問,“雪叔,您覺得,周美澤這人,值得嫁嗎?”
問出這句話的瞬間,葉瑜的思路開始走遠。
她自己并沒有親身感受過正常長輩的關愛是什麽,可在同學身上,和社會新聞裏,多少能窺探一二。
有私生子找上門,姑娘的七個哥哥全體出動把姑爺打進醫院三個月的新聞。
有去酒店捉出軌的,有當街手撕小三的。
連社會調查裏,離婚的案例中,有三分之一都是因為對方出軌。
她也看見過神父的祝詞,也能讀懂文學中對于愛情的期望,知道周美澤根本擔不起“忠誠”二字。
卻沒有人為她出頭。
——除了方知樂。只有方知樂。
“小瑜?”雪叔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你在聽嗎?”
雪叔說,“周美澤這個人怎樣都無所謂,你要聯姻的對象不是她,是周家,知道嗎?”
葉瑜眨了眨眼,乖巧點頭。
看吧,她要共度一生的人,是無所謂的。
一時的沉默,讓氣氛更加凝滞。
雪叔實在不忍心,卻又礙于老爺子的吩咐,只能壓着葉瑜,不能為她出頭。
“雪叔,”葉瑜貌似終于想清楚了,做出決定,“我不打算對孫央央怎樣,不過我想搬出學校,在附近找個房子租。”
葉瑜肯這樣放過孫央央?雪叔有些不太确定的看了她幾眼,思索幾秒,“學校确實不安全,給你買個公寓?”
“不用,”葉瑜靜靜搖頭,“以後上大學,房子閑着也是浪費。”
“學校附近的房子确實沒什麽升值價值,”雪叔想了想,不讓他給小姑娘出頭,買個房子總是可以的,于是堅持道,“別的你不用管了,我給你找個房子,絕對安全。”
葉瑜輕聲點頭,“謝謝雪叔,剩下的交給我吧,我會處理。”
“不用那麽客氣,”雪叔看了她幾眼,神色還有幾分猶豫,似是想說什麽,可最終什麽也沒說,“那這件事,叔叔就不管了?”
葉瑜也像是忘了最初叫雪叔來的目的,一如既往的乖巧,笑着點頭,“嗯,麻煩叔叔啦。”
“你的那個比賽,”雪叔看了她幾眼,忽然開口,“要是有參賽的必要,我去幫你延長期限,讓你還能參賽。”
延長期限。還能參賽。
葉瑜心裏不知道為什麽一點波瀾都沒了。
比賽重要嗎,好像挺重要。
自己喜歡嗎,一點兒也不喜歡。
不然也不會那麽幹脆地弄壞它。
“不用啦,”葉瑜笑了笑,“再寫一幅也是匆匆忙忙的,影響心态。”
“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見。”雪叔想着從別的地方為她撐腰,于是說,“晚上有個飯局,我請了周家那小孩,還有兩家的長輩,一起吃個飯吧。”
葉瑜點頭,“好。”
雪叔看了眼時間,“我還有點事情處理,你先在這裏待一會兒,去別的地方也行,記得和司機說,晚些時候會來接你。”
雪叔出門後,身邊的下屬送來一個外套,“您一定要注意身體。”
“咳咳,”雪叔低頭掩住下半張臉,等胸腔裏的癢意過去,幾不可聞地開口,“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撐幾年,不礙事。”
下屬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真的不用和瑜小姐解釋嗎?這些有老先生的授意,加上您也怕她重蹈當年大小姐的覆轍……”
“葉無音,”雪叔的目光悠遠,念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輕得好似連呼吸都困難,“他最愛的女兒,和一個窮小子私奔,然後窮困而死……從此家裏的小孩必須聯姻,絕對不可以嫁給普通人。”
雪叔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輕笑着搖了搖頭,“小瑜和她姑姑長得太像了,老爺子從她小時候就‘壓’着她,生怕她露出鋒芒惹來禍端,更是把她和周家的婚約看得死死的,誰勸也不管用,還是別和小瑜說了,免得給她壓力。”
下屬嘆了口氣,“這樣的話,瑜小姐會不會怪您。”
“她啊,也許吧,”雪叔有幾分心不在焉的縱容,“我不怕她怪我,我這輩子沒什麽兒女債,惹上她一個,綽綽有餘。”
送雪叔離開後,葉瑜自己一個人在這裏逗留了一會兒。
把所有的調查文件都整理好,然後分門別類裝進背包。
她沒有給司機打電話,而是一個人攔了輛出租車,去藥店買消腫化瘀的藥膏,然後回了學校。
“你們班的方知樂在嗎?”葉瑜攔了個學生問。
那人搖頭,“不在啊,今天她請假了。”
“請假?”葉瑜心裏往下一沉,打開手機給她發消息,問她現在哪裏。
【葉】:看見消息了回我
以往經常速回的人,幾分鐘過去都沒有回複。
葉瑜撥通了語音通話。
響了幾十秒,沒有人接。
方知樂不是愛煲電話粥的人,她的社會聯系很淡薄,除了學校關系好點的同學和老師,加上打工認識的老板,基本上沒有人給她打電話。
而她也不是磨叽的人,尤其是電話裏,能一兩句話說清的不會寒暄太多,說不清的就約着人出來談,這種成熟的行事讓她的電話總是處于暢通狀态,就是偶爾占線,幾分鐘後也會打過來。
可是,葉瑜低頭看了眼上一次通話的時間,已經過去四十分鐘,方知樂還是沒有接。
葉瑜幾乎出奇憤怒了。
那是一種伴随焦急緊張而生的怒意,并不由她控制,像是一把最烈的火,沿着血管“蹭”一下點燃,順着神經一路燒進腦海,猝然炸開。
與此同時,葉瑜發現自己竟然無能為力。
時至今日,她想做些什麽,手頭能用的資源,竟然匮乏無比。
并不是方知樂出了什麽事,而是在方知樂有可能出事的情況下,她毫無辦法,什麽都不能做,甚至不如周美澤,起碼周美澤還有幾個狐朋狗友,她卻一個能問的人都沒有。
葉瑜慢慢放下手機,心裏那股醞釀的怒意并未消減,而是緩慢地、以另一種形式潛藏。
滋蔓難圖、積重難返,不難想象假以時日,會對她的心性産生怎樣的變化。
晚上是葉周兩家的飯局,葉瑜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平靜下來,走到畫室門口,讓人喊周美澤出來。
周美澤出來的時候,眼神有點躲閃,臉也總是不肯正對自己。
“小瑜,你怎麽來了?”周美澤說。
“有沒有收到通知,晚上咱們兩家一起吃飯,”葉瑜并不在意她的異常,臉上的表情像是畫上去的,精致無暇,“我想着雪叔難得出來一次,咱們不能讓他老人家等着,現在就去吧。”
周美澤看了眼時間,“現在?可是這才第三節 課。”
葉瑜輕笑一聲,“對呀,還有不到三個小時開飯,我想讓你陪我逛逛商場,買件衣服換上。”
望着葉瑜笑起來就無比好看的臉,周美澤說不出拒絕的話,“你等我一下,我回教室和老師說一聲。”
葉瑜站在原地等她,門開門關的間隙裏,可以看見緊挨周美澤的畫板旁邊,孫央央正噘着嘴無聲撒嬌,周美澤給老師請完假,收東西的時候,孫央央還按着她的畫板不讓她走。
周美澤有點不耐,低頭和她說了什麽。
孫央央驟然擡頭看向門後,與葉瑜的視線狹路相逢。
她用一種怨毒的目光凝視葉瑜,而葉瑜生平第一次回看過去。
帶着高高在上的睥睨,像在看一個路邊随處可見的野花,連輕蔑的神态都那麽不露聲色。
那是一種高位者對待蝼蟻的驕傲與矜貴。
孫央央氣紅了眼。
周美澤走出來的時候有點心虛,生怕葉瑜看見孫央央的糾纏,“那個,我先給司機打電話。”
兩人上車之後,周美澤問,“雪叔這次怎麽想起要出來?”
“我有個小事請他幫忙,把他請出山的,”葉瑜輕聲說,“不過現在已經都解決了。”
“什麽事?”周美澤問,“你怎麽不和我說,我也能幫你啊。”
這種時不時發作的大女子主義讓葉瑜輕笑出聲,搖頭嘆道:“這件事,你還真的不行。”
周美澤撇嘴,“好吧,畢竟是請的雪叔,咱們才多大,還沒成年呢,家裏的勢力都不聽我的話,再等五年,不,三年,保準我說話管用。”
葉瑜看向她的目光有種淺淡的憐憫,“你是這麽以為的?”
小狼成年,公狼就主動讓賢?
自古以來,權力的交接血雨腥風、玉石俱焚者有,兵不血刃者寡。
之前,她懂這個道理,卻不屑争;周美澤一心求權,卻還是這麽天真。
周美澤說,“對啊,我爸讓我一上大學就去公司幫忙。”
葉瑜點頭,沒有接話。
忽然沉默下來的車廂彌漫着讓人尴尬的氣氛,周美澤無話找話道:“那個,雪叔出來真的只是為了你的事嗎?”
“應該是,”葉瑜心想,他們那些人的心思深不見底,沒有人能說得準,“你不用擔心,晚上就是簡單吃個飯,兩家聯絡一下感情。”
說完,葉瑜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雪叔什麽都知道。”
這一眼讓周美澤渾身不舒服,心虛感更加強烈。
葉瑜可能什麽都不知道,但雪叔不一樣,從小她就怕葉家這兩個大長輩。
“小瑜,要是雪叔對我不滿意,你可得幫我說話。”周美澤說。
“他不會對你我不滿意的,咱們都是兩家唯一的孩子,不是有句古話嗎,小姐犯錯,下人遭殃,”葉瑜話裏有話,聲音壓得很低,幾乎貼着周美澤耳邊呢喃而出,“他只會教訓咱們身邊的人。”
身邊的人?周美澤渾身僵硬,表情都凝固了。
“小瑜,我……”周美澤還沒說完,葉瑜出聲打斷,帶着安慰的口吻,“你別多心,雪叔對你身邊的朋友沒意見,孫李劉三家都和葉家有往來,這些他都知道。”
孫黎、李姿、孫昧,葉瑜指的是這三人。
周美澤背後有點冷汗,而剛剛出門前,糾纏自己的孫央央,屬不屬于這個範圍呢,要是屬于,她喜歡找小姑娘陪着的毛病是不是也被雪叔知道了?
“對了,”葉瑜點開雪叔的信息,上面躺着幾條信息,“雪叔說把那三家的小朋友叫上。”
周美澤看了眼屏幕,“啊”了一聲,掏出手機,“我現在叫她們,不過李姿好像剛被家裏人帶走,她也叫上嗎?”
葉瑜靜靜道:“三個人,一個都不能少,李家要是不放人,我親自直接給李姿父親打電話。”
周美澤皺了皺眉,思索道:“他們目前都不認識你,還是我給李叔打吧。”
接通電話後,李叔在聽清是雪叔邀請之後,頓時來了個一百度的轉變,當即同意放人,半點都沒拖沓。
周美澤給剩下的兩人打電話,撥通中,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什麽,“等等,她們之前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是不是從來都沒說過。”
“我沒和她們說過,你也沒說過,”葉瑜點頭,“确實不知道。”
葉瑜看向周美澤的目光平靜到沒有一絲波動,“那麽,你要我回避嗎?”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是不願意透露自己的身份嘛。”周美澤連忙搖頭,雪叔做的局,她要讓葉瑜回避,周父周母不得撕了她……
“那你幫我去和雪叔說,讓我回避?”葉瑜問。
周美澤頭搖成撥浪鼓,“我不敢。”
“那就這樣吧。”葉瑜把手機關掉。
沒有人看見,在雪叔回複她的信息之上,靜靜躺着一句話。
【葉】:叔叔,我這裏還有幾個朋友,請您也把把關。
瞞得久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是誰了。
葉無蒼不讓她對外宣稱是葉家女,也不讓她借葉家的勢,可正常的交際往來總是不能斷。
起碼周家,以及周家的附庸,得知道葉瑜的身份。
另一邊,周美澤的電話很快接通。
“對,就是去吃個飯,”周美澤皺眉,“別的我也不清楚。”
“你先別高興,李姿暫時放出來了,你記得叫上劉昧,”周美澤猶豫片刻,商量道,“要不要把孫央央叫上?”
孫黎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警惕中透着不屑,“為什麽要帶上她,雪叔的吩咐?”
周美澤說,“沒有,雪叔只說讓我叫上玩得好的小朋友。”
“她上不了臺面,這種人就別往雪叔面前領了。”孫黎松了一口氣。
周美澤沒再說什麽,“那就你們三個,現在就過來吧。”
挂掉電話,走了沒十分鐘,司機把車停在京市最大的商場門口。
“我想買件簡約款的衛衣,”葉瑜說,“你要買衣服嗎?”
“衛衣?”周美澤想起上高中前自家滿滿三間卧室琳琅滿目的衣裳,和現在最常穿的藍白樸素大衆款校服,頓覺不妥,“确實應該買,走,一起去看看。”
商場六樓是各大奢侈品專賣店,周美澤一進商場直奔六樓。
“這件給我打包,還有這件,這件。”周美澤發揚了傳統有錢人財大氣粗就是買着玩兒的良好精神,試衣服沒幾件,打包的倒是不少。
葉瑜比她簡單,上來就問賣得最火的年輕活潑的款式。
周美澤不太贊同道:“買量産的衣服也就算了,怎麽還要賣得最火的,這不是爛大街了嘛。”
“我不喜歡穿那些衣服,”葉瑜沒有解釋太多,“就一頓飯而已,這樣就很好。”
周美澤沒有再勸,挑了一套衣服拿去試衣間換。
葉瑜面色冷漠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時至今日,一味韬光養晦已經走不通了,那麽該從哪裏下手呢?
葉無蒼希望看見一個裹着精美人皮的玩偶,還是一個從深淵裏掙紮出來的怪物?亦或者,兩者皆有?
她不是傻子,也不吝于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他們,她該好好猜一猜,伺機而動。
就在葉瑜內心翻滾無比陰濕、沉重的心緒時,店門口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書姐,你帶我來這種地方做什麽?”
“這怕是不太好吧……”
葉瑜側頭去看,距離這裏五六米遠的地方,方知樂正和一個妝容冷豔的成熟女人逛街。
女人對着一個模特發表意見,模特的身上只有幾個粉紅色的彩虹小愛心。
嗯,只有。
這是個性感內衣店。
也不知那個女人說了什麽,方知樂臉頰忽然紅了,視線飄忽着躲到另一邊。
乍一看,就像在打情罵俏。
葉瑜默默轉回視線,三秒後,又轉了過去。
“這位小姐,衣服已經挑好,您是現在去換,還是打包?”導購員詢問道。
葉瑜頭也不回地說,“換。”
導購員把衣服輕輕放在葉瑜面前,非常有眼色地退到一邊。
周美澤換好衣服出來,催促葉瑜也趕緊去換。
“小瑜!”周美澤喊她的聲音不低,“我順便替你刷卡哈。”
葉瑜眉心微動,瞬間轉頭,在她撤開視線的同時,聽見喊聲的方知樂也轉了過來。
“葉瑜!?”方知樂驚喜地叫了一聲,拔腿就往這邊走,“你也在這裏,這麽巧。”
葉瑜看向她身後的女人,面上不露聲色,“是挺巧的。”
方知樂順着她視線往後看,以為葉瑜在看她剛剛走出來的內衣店,登時耳朵就紅了,“那個,這個,我不是,我是陪人出來逛的。”
“逛內衣嗎?”葉瑜的視線往下挪了幾寸,輕輕一掠,又輕輕一掠,“這裏都是賣成人內衣,性感款,你嘛……适合均碼。”
我嘛。均碼。
方知樂:……你在往哪裏看?還均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嘲笑什麽!
她不就是維度小了點,這是基因問題和後天成長營養跟不上,這是她的錯嗎!
而且,作為一個百合文,對女生身材進行挑剔難道不會遭天譴嘛!
葉瑜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她那個沉默寡言不善言辭卻溫柔可愛的那麽大一個閨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