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赴約

“謝謝，我以後不穿內衣，”方知樂假笑道，“我裹胸。”

“裹胸，短發，”葉瑜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一張口就帶着嗆人的火藥味，“你在努力更正自己的成長方向呀。”

方知樂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作為一個浸淫成人世界多年的直女，方知樂深刻地懷疑自己是不是想錯了。

可她閱片無數的經驗和對本世界乃狗血百合文世界的清醒認知告訴她，對，沒錯，她被自己的好閨蜜，此時此刻的女主受，給嘲笑了屬性。

先不說她直不直，葉瑜這通發言很危險哦，一張嘴就氣死人，想起大學時期她剛知道葉瑜的取向。

先是震驚，畢竟是從小到大的閨蜜，手拉手一起長大，說彎就彎确實有點出人意料，自己之前還什麽都看不出來，簡直是眼瞎、心盲。

不過震驚也就持續了兩三天，這股來勢洶洶的驚訝在沸騰之後，又被方老媽子的秉性給沖得一幹二淨——她開始擔憂葉瑜的個人問題。

葉瑜，喜歡男人，占據世界人口一半将近三十五億的男人，方知樂都怕找不到人來配她，更別說驟Ⅰ然縮減到百分之五。

為此，方知樂還特意潛伏到通訊錄酒吧開了一番眼界。

事後，她一臉嚴肅地和葉瑜商談，“先說好，我的第一感覺，他，他們啊，更多，他們中間，mu0多，呈現雙方供需的一個失衡，而你們，形勢更加嚴峻。”

葉瑜聽得迷糊，想了好一會兒，反射弧才堪堪落到正确位置，頓時哭笑不得。

方知樂繼續說自己的調查結果，“現實中，因為大部分女生更加腼腆內向，加上現實因素影響，很多人找不到對象，就算找到了，最後可能還是你在好友席參加前任的婚禮……你別笑！”

“尤其是國內不算開放的環境下，你要是想找到優質的對象，要提前謀劃，可以适當開拓海外市場……”

那天從頭到尾葉瑜都在盯着她笑，最後說了句不沾邊的話，“謝謝你。”

方知樂不覺得自己哪裏值得她謝謝了，于是從今往後非常關注哪個姑娘素質不錯，看過眼的就暗戳戳的撮合她們，為此葉瑜沒少揍她。

後來葉瑜為了讓她停止這種“說媒”，曾無數次誇大自己的擇偶标準，從吃飯不能吃雞蛋黃到不能喜歡穿性感內衣，挑剔到令人發齒。

方知樂記性好，偏偏就記住了她的要求，然後……更加上心。

此時，方知樂的眉毛在顫抖中擰成一道，又被她努力按下去，“我明天就去買，均碼，學生款，無鋼圈，純棉布料超醜超透氣那種。”是你最讨厭的那種哦。

葉瑜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眼角殘留沒褪幹淨的笑。

兩人鬥嘴中，知書慢悠悠走來，方知樂鼓了會兒氣，還是忍不住介紹道：“這是知書姐，是我老板的老婆，我老板就是之前你見過那個女的。”

葉瑜一嘴的火藥味忽然嗆住了自己。

老板的老婆？

那個盯着自己狂看的色狼，竟然有老婆了？

哦對方知樂好像是說過……

“那個女的？語氣好沖哦，”知書無奈地搖搖頭，“你呀，衛悠青不是故意把你鎖門外，怎麽還記仇呢。”

說完她望向葉瑜，精致清冷的雙眼裏折射出點點笑意，伸手道：“你好，我是知書，之前聽衛悠青說過你，我代她向那杯奶茶錢道歉，下次有機會請你們吃飯。”

這樣看過去，面前的人确實有股成熟女人的韻味，舉手投足都不像缺女人的，和奶茶店裏那人在外表和氣質上倒是很般配。

只不過，葉瑜看了方知樂一眼，這個從小自诩直女的人混跡在一群姬佬堆裏從始至終都沒表現出除了淡定平靜之外的情緒。

葉瑜深思片刻，覺得大侄兒們不該是這種表現，方知樂的性向依舊存疑。

方知樂還不知道自己又被葉瑜放在了彎而不自知的标簽，抓了把頭發，促狹一笑，“什麽下次啊，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說對吧，葉瑜？”

此時此刻，葉瑜很想說一聲“是”。然後再說一聲自己眼神不好，方知樂真的還可以，不用學生款。

葉瑜低頭看了眼自己還沒換上的衣服，眼神裏浮現巨大的掙紮。

“小瑜，你怎麽還沒換呢？”周美澤刷完卡，回頭一看，葉瑜還站在原地。

再定睛一看，圍在葉瑜身邊的人還是個熟人。

“方知樂，又是你。”周美澤撇撇嘴，上前一步，站在葉瑜身前，是一個明顯的戒備姿勢。

不是防着她看葉瑜，是防着她當着葉瑜的面說什麽。

周美澤站在葉瑜前面，趁葉瑜看不見，飽含威脅地瞪了方知樂一眼，警告她別亂說。

方知樂眯起眼睛，她剛剛警告過周美澤不要接近葉瑜，這才多久，兩人就一起出入商場、一起買衣服了？

中間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

葉瑜往旁邊邁開一步，輕輕推開周美澤，對方知樂道：“家裏長輩囑咐我們晚上一起吃飯，我和周美澤都請了假，你下午怎麽也沒上課？”

方知樂心道原來如此，周美澤和葉瑜碰到一起是因為婚約，心裏也不着急了，順口解釋道：“家裏有點事，給老師請了一天假，事情剛辦好，碰上書姐就一起來逛逛商場。”

幾人之間氣氛劍拔弩張，知書旁觀了一會兒，此時出聲打斷，“這麽看，今天是不巧了，那下次吧，等你們都有時間的時候再聚餐。”

方知樂點點頭，冷冷瞅了周美澤一眼，然後沖葉瑜一笑，“只能這樣了。”

“好，”葉瑜颔首，沖方知樂眨了眨眼，“那下次再見。”

兩對人馬短暫相聚後又很快分開，葉瑜拿着衣服去換，方知樂和知書兩人沿着環形商場一路往前逛。

“你真的不覺得那個衣服很适合衛悠青嗎？”知書忍不住問。

方知樂無語凝噎，這種問題問她真的合适嗎！

“我想，書姐可以适當的，征求一下，老板的意見，”方知樂幹澀道，“畢竟，最後也是穿在老板身上不是嗎？”

“你說的有道理，”知書思索片刻，把剛才偷拍的照片發給衛悠青，三秒後，“她同意了。”

方知樂再次瞪大眼睛，想不到啊，老板竟然是如此悶騷之人。

“多虧你的意見，衛悠青果然同意了。”知書目光中泛着志得意滿的光。

方知樂警惕地狐疑道：“你和她說了什麽？”

“我說，這件衣服是我要穿的，我問她好不好看，”知書笑着揉搓了一下耳尖，“她說好看，然後三七百六十三度滑跪求我一定要買下它，還打款了呢。”

方知樂：……她怎麽不知道自己給的是這種意見。

知書似是看出她的腹诽，理所當然道：“你說了呀，她不同意，是因為她知道這件衣服要穿在自己身上，可要是換個人，比如我，她不就同意了嘛，你不說我還意識不到呢。”

方知樂：……

知書心情頗好地拍了拍方知樂的肩膀，“別着急，你說的事情我會上心的，一有情況就和你聯系。”

方知樂揉了揉因為多次震驚而僵硬的兩頰，拖長聲音道謝，“謝謝——”

“好了，我也要回公司了，”知書說，“你趕緊回學校學習，高二呢，關鍵時期呢。”

方知樂目送知書離開，然後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車，她并不打算回學校，而是另去一個地方。

以方知樂對衛悠青的理解，今晚就算你去拖、拽、搬，她也不會邁出家門一步。

所以她擁有了很長的時間，可以去見見傳言裏因為身體原因退學的王珊。

方知樂看了眼紙條上的地址，默默規劃好路線，等下一輛公交車來的時候，乘車而去。

葉瑜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方知樂兩人已經離開。

她穿的是莓粉色的刺繡衛衣，重工材質，褲子和鞋都是最樸素的大衆款。

質量上乘，顏色讓人眼前一亮，卻毫不出彩。

兩人坐上車趕往吃飯的地點。

雪叔的名字在京市上流交際圈裏幾乎無人不知，多少人希望能扒上葉家的船，一句來自雪叔的邀請，在孫黎三人眼中，和一張駛向榮華富貴的船票沒有任何區別，所以她們在接到電話的第一時間就往這邊趕，比周美澤提前半個小時到。

吃飯的地點選在一個古色古香的庭院，裏面的人都做古裝打扮，曲水流暢、環境幽靜，下車後略有幾聲蟬鳴，顯得愈發清靜。

“美澤姐，”孫黎三人看見周美澤從車上下來，連忙招手，“這裏。”

她們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持續多久，緊接着，葉瑜在另一邊下了車。

李姿怪聲怪氣地叫了一聲，站在原地沒有動，“這是誰啊，什麽人都能過來？”

孫黎比她謹慎，卻也比她更厭惡葉瑜，聞言也露出鄙夷之色，上前一步擋在葉瑜面前，“小門小戶的東西，這裏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說完她還抱着胳臂打量葉瑜，孫黎把玩弄霸淩的一套做得無比娴熟，就這個叉腰歪脖子看人的動作一出場，果然電視劇取材于現實，任何韓劇都遜爆了。

葉瑜涼涼地看了她們一眼，心想，她們也曾這樣對過方知樂嗎？

自己在她們眼裏，也是個有點家世的人，所以她們頂多在一邊冷嘲熱諷，雖然言語的力量可以殺人，但畢竟不敢真的上手。

可方知樂呢？

她們會怎麽做？

這個抱臂斜着腦袋看人的動作，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揮出巴掌了？

做滿美甲的雙手，會不會狠狠刮在少女稚嫩的臉上？

葉瑜堅硬的面具裂開一絲縫隙，擡手攔住慢了半拍現在剛反應過來孫黎幾人說了什麽的周美澤，上前一步站在孫黎面前。

繼而，一根手指戳上孫黎的肩頭，那是一雙常年握筆修長有力的手，似是不願意與面前人有過多接觸，卻又強忍着惡心，一字一戳道：“離我們，遠、一、點。”

這句話不像是威脅，也不像是惱羞成怒的無能發洩，更類似某種最後通牒。

霎那間，孫黎好似感覺頭頂有個東西，像是通體漆黑的死神高高揚起手裏的刀，恐懼宛若毒蛇纏繞了她的全身。

與此同時，等在庭院門口的保镖，打着一把傘小步快跑下來，撐在葉瑜頭頂。

态度謹慎小心，恭恭敬敬。

“你給她打什麽傘……”李姿的一句質問還沒說完，劉昧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別亂說話。

葉瑜的面容并未改變絲毫，像是沒有聽見她們說話，也沒有看見這三個大活人，從她們面前走過的時候，把她們完全當成了空氣。

她颔首不動，清清冷冷，以前如何，現在也是如何。

從始至終，都沒有把她們放在眼裏。

李姿想到了什麽，喃喃道：“葉瑜……葉家，她，她會不會是葉家的孩子……”

周美澤剛站得離她們很遠，只隐約聽見李姿和孫黎挑釁葉瑜的話，沒聽清葉瑜最後在孫黎耳邊說的什麽，自然也沒感覺到葉瑜要吃人的氣勢。

所以她只是給出了一個并不尖銳的情緒，帶着點無奈和不耐，招呼道：“別愣着了，我不方便多說，以後你們注意點，見着她別湊上去，葉瑜脾氣非常好，人也善良，你們态度恭敬點就沒事，聽見沒？”

幾人沉默下來，孫昧最先回過味兒，低頭應是，“我們知道了。”

李姿打了個哆嗦，她剛才家裏的禁閉室出來，吃完這頓飯還有好長時間的禁閉要關，要是老爸知道她竟然得罪了這頓飯的主人，恐怕要把她關到天荒地老。

李姿猶豫片刻，繼劉昧之後表了态，“我明白，我離她遠遠的。”

兩個人都已表态，周美澤下巴一擡，示意孫黎說話。

“美澤姐，她到底是誰。”孫黎避而不答，咬牙切齒。

周美澤看了葉瑜的背影一眼，輕輕搖了搖頭，“算了，咱們這些人，就你最犟，先進去吧，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孫黎想說她不進去，可殘存的理智告訴她，裏面的人是雪叔，是葉家的二把手，由不得她任性。

三人懷着忐忑煎熬的心情進了門，适才激動興奮的樣子徹底消失。

雪叔和長輩們都沒有到，這讓三個人齊齊松了一口氣。

葉瑜目不斜視地走到門口正對的左手邊第四個位置，周美澤則坐在右手邊第四個位置，恰好相對。

孫昧左右看了眼，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葉瑜身上，片刻後，和李姿三人坐在離門最近的上菜口。

“美澤姐，”李姿沉不住氣，一坐下就忍不住再次詢問，“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孫黎也再一次把目光放在周美澤身上。

她并不是怕葉瑜，周美澤從小身邊就跟着個葉瑜，她們都以為這是某個攀附的人，是周美澤的愛慕者，不足為慮。

孫黎一直都自持身份，覺得自己是最配周美澤的人，沒有任何人能威脅她的地位，這種自負自戀到了一定程度，連孫央央都可以親手推給周美澤解悶，反正笑到最後的一定是自己。

可葉瑜要是葉家的女兒，葉周兩家還坐在一起吃飯，無疑是預示了某個讓她難以接受的事實——她的所有贏面都消失殆盡了。

周美澤眼中流露些許不耐，之前還不覺得，李姿的話也太多了吧？

還有孫黎，一下車就對葉瑜發出質問，平時她頤指氣使總是看不起別人也就算了，今天是雪叔做局，就不能安生一點，別給自己惹事嗎？

“說了別問，”周美澤冷聲責問，撂下臉色，“你們都聽不見嗎？”

迎上周美澤冰冷警告的目光，李姿抖了一下，默默垂下眼睛。

劉昧注意到葉瑜和周美澤的衣裳，起身說要離開一下。

等回來後，已經把昂貴的外套脫下，只剩裏面單薄的純色打底衫。

與此同時，雪叔和幾個長輩在說笑間，走了進來。

幾人都站了起來，笑着迎接他們。

站在最中間的就是雪叔，他大概剛去辦什麽事情，穿得非常正式，西裝革履像是去參加一場豪華的晚宴，而他身邊的周父周母和葉父葉母也似盛裝打扮過。

确切來說，他們都是成人名利場上混跡多年的人，衣着打扮本就适合這種場所，與此對比，葉瑜在其中就非常突兀。

盡管沒有穿着校服，但身上還是透着年輕人的學生氣。

這身裝扮像是一個無聲卻強烈的提醒——葉瑜一直都很聽話，一直都在安分守己。

和一身奢侈品從而顯得浮躁的周美澤對比，更符合她的年齡階段，也更容易讓長輩喜歡。

雪叔的目光透過無框眼睛落在周美澤身上，白熾燈照在鏡框，折射出銳利清晰的邊角。

“小瑜怎麽又瘦了呀，”周母一進來，目光就落在葉瑜身上，打眼一瞅，就看出她瘦了不少，“哎呦我的小乖，本來就沒幾兩肉，小臉都瘦沒啦。”

雪叔順着周母的目光看去，略略點頭，“确實瘦。”

“我說是吧，小姑娘愛漂亮，愛美，能理解，誰沒有年輕的時候呢。”

周母說到這裏才注意到屋裏還有其他人，瞅了自家女兒一眼，搖了搖頭，然後目光一亮，落在李姿身上。

就是這人，自己跑去烏煙瘴氣的地方，還想把她兒媳婦也給拐去。

李姿笑着往前邁步，自我介紹道：“阿姨，我是李姿……”

“對，李姿，”周母以李姿為例，對葉瑜現身說法，“她就挺豐腴，小豬仔似的。你和小澤從小就瘦，該多學學人家，壯實點身體好。”

李姿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