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荷亭倚欄

月書未有回答。

話休煩絮, 只說宋希庭有時确實言出必行,他砸了一把錢, 四喜街的面鋪半個月後就開張了。

開張那日裏面只一個小掌櫃跑堂, 廚房裏還是兩個老人在忙活。

面鋪的幌子是今早上才挂的,字是好字,筆走龍蛇, 銀鈎鐵劃,可路上人看見了覺得奇奇怪怪,漸漸地便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但其實翻來覆去也就那麽幾句話,無非是“取什麽名兒不好, 非叫狗不睬”、“這狗都不睬, 咱們還進去作甚”。

那頭一群好事人坐在對面的茶館瞧着,邊說邊笑, 一時好不熱鬧。

茍非今日捯饬的人模人樣, 屋裏來回竄,可日上中天了, 鋪子只來了十五六個人,他心裏急急躁躁,不時望着外面,忽覺得生意好像跟他夢裏想的極不一樣。

小鬼頭失望地嘆口氣, 誰知下一秒就有人探頭進來了。

一個兩個三個……

馬家人竟到齊了。

茍非睜大眼望着這一大家子十多個人, 不覺嘴角都要翹飛起來。

他手腳利索地擦桌子擦凳子請人落座。

馬老爹看着牆上挂牌的面名兒, 笑着問:“這都是誰寫的?字還真不錯。”

茍非得意道:“我是我卿哥寫的。”

“你這哥兒寫的好,想來是個讀書人,讀書人好。”馬老爹點點頭, 心想把店租給讀書人挺好, 屆時等小鳳仙長大了, 若是收回鋪子,不怕人耍賴。

随後一大家子人點了十幾碗面,茍非樂颠颠去了後廚告訴柳婆婆。

小鳳仙跟着外祖料理完馬氏的喪事不久,只吃一碗素面,結果茍非端面上來,她吃着吃着,面底下竟吃出一個茶葉蛋。

她瞥了一眼櫃臺那頭,正記賬的小少年跟她眨了眨眼。

馬家人吃完後沒有走,問了茍非許不許去後院,有他同意,一群人屋裏屋外都走了圈,傷心事壓在心頭,一時嘆息聲多。小鳳仙蹲在後院的一棵杏樹下,仰頭望着繁茂的枝葉,觸景生情,淚珠嗒嗒往下落。

青都有個風俗,一家生女就種一棵樹等着女兒成年砍下樹木打作陪嫁家具。鄉下人種杉樹,城裏人則愛種果樹。馬氏投胎拼死拼活就剩這個一個,做完月子就去馬家村的山頭上讓她爹挖了棵杏樹苗。

十幾年過去,樹木蔥郁。這年入夏花落結了青果,枝頭壓得沉甸甸。

小鳳仙摘着果子,哭得一抽一抽,十分可憐,馬老爹見了心肝也疼,并幾個女兒安慰她,說她要是不舍得,等會就把樹挖回去。

“樹挪了地,怕是要死,就這種這兒,我長大了再回來。”她搖搖頭,聲音低低啞啞,哭狠了一句話都說得結結巴巴。

茍非從廚房裏找了個竹籃子,一旁遞給馬老娘。

“這果子這麽多,都摘了回去。小鳳仙想她娘就讓她多吃幾顆。”

馬老娘擦眼淚,大家夥兒都不忍心,拿了籃子摘果子,再不言語。

屋檐下的小鬼頭沒站一會兒就去了前面鋪子等客人。

可這之後竟就沒人來了。

馬家人一走,店鋪生意慘淡,柳婆婆廚房裏出來,招呼茍非吃面。茍非心情低落,柳爹爹以為他愁店裏沒客人,安慰道:“白天天熱,晚上沒太陽,這人興許就多了。”

茍非有氣無力嗯了聲。

他此前曾死乞白賴給柳婆婆打小工,兩個老人腿腳不方便,看他說話伶俐,就留着茍非端面收碗跑腿,每天給三碗面吃。

每次一到吃面時候,三個人絮絮叨叨說些話,今日他是悶頭吃面一言不發,柳婆婆覺得稀奇,便問道:

“咱們做夢都沒想到有今天,你怎麽還不樂意?”

茍非搖搖頭:“不是不樂意。”

柳爹爹給他端了一小油碟的小菜,笑道:“怕沒生意賺不到錢?”

茍非恹恹不已:“有一點。”

頭被人摸了摸,一旁柳爹爹笑呵呵道:“你還年輕,小小年紀就是咱面鋪的小掌櫃,有什麽可怕的,日後路長着,你要賺個百千兩,活出個人樣來。”

“以後的事說不準。”

茍非想到小鳳仙沒了娘,有爹跟沒爹一樣,之前在四喜街上撿剩飯的記憶就浮出來。明明才一個月不到,他現在坐在原先的豬肉鋪子裏,總覺得像上輩子的事。

馬氏雖然像個潑婦,可不跟她搶男人,到她門口撿剩肉,十次裏面九次都能吃個飽。

王屠戶最讨厭茍非這樣的,哪回都讓他滾,小鳳仙就聽她娘的話,把東西擱在雨棚外面讓他撿。

“你才多大,以後事說不準,你肯幹,不在街上混,有正經營生,還能壞到哪裏去?”柳爹爹看着他同情道,“雖然你哥嫂不是個好東西,可你遇上貴人啦。”

柳婆婆點頭感嘆:“那公子實在貴氣,出手又大方,一般人打着燈籠都難碰到,哪有你這樣的運氣!”

說到這裏,她順口問道:“今兒店開張,他們來嗎?”

茍非捧着碗大口吃面,嘴裏含糊不清道:“卿哥跟我月姐姐大抵晚上來。”

“你怎麽曉得?”

茍非:“我就沒在白天見過他們。”

月書則是眼神不好,扶青看得太緊,暫時府中修養。

而宋希庭白日鮮少出門,主要還是王府裏眼睛多,身側還有個溫掌事,去哪兒了回來都要解釋一番。只有等晚間衆人休息了,溫掌事也睡了,他才出來透透氣,以至于養成了晝眠夜起的習慣。

宋希庭這幾次出來都從松蘿堂路過。

不過頭一次夜裏,險些吓得月書把他踹殘了。

那是月上中天,近子時的時候,宋希庭避開在外值夜的丫鬟,從窗戶翻進去将人搖醒。

月書眼神不好,只能瞧見黑乎乎一團立在床邊。

正是睡意未消時分,而她恰好是古早小說看多了,深更半夜,想也不想,竟誤以為這是采花賊,未曾聽清宋希庭壓低的聲音,張嘴就要喊。

宋希庭見狀,傾身撲去捂她,月書被這撲面的男子氣息吓得更厲害,愈發用力掙紮。

宋希庭被她胡亂踹疼了,實在沒辦法,最後索性卸了全身力,将她摁在角落裏,狠狠罵了她一句。

“你發什麽颠,是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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