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二月二

長陵世家多奢靡, 年節期間歌舞升平把酒言歡随處可見,舊日那些長陵門生如今的九國高官君王座下也随着化凍的江水一波一波的來到長陵。

王氏作為長陵的世家前三自然也有無數門生提着美酒錦衣華服滿載而來,這些門客們都是曾在王氏族學裏學會的文學經略甚至于治世道理。

他們的人生與長陵脫不開幹系, 也是九國用人避無可避不得不用的人才, 也是長陵作為九國之間夾縫生存的片隅之地能屹立不倒的最堅實根基。

前院的燈火徹夜長明,璀璨灼目的燈海浩瀚若是有人站在高遠的山巅便會驚訝的發現, 長陵東邊的光亮竟然照亮了一整片的江河。

更有甚者,曾有坊間傳言,江上曾有一捕魚翁, 在長陵年歲期間捕到的魚烹與兒孫,小童食魚後昏昏欲睡, 老翁大驚失色, 一看才知孫兒竟是吃魚吃醉了過去。

足以見得,長陵的繁華與酒宴的奢侈隆重。

姑父王勉與姑姑慕容歡在前院招待賓客, 把酒言歡,談論寫家國大事九國局勢,陳念春也不得閑,忙裏往外的招待些年歲小的年輕人們。

王氏老夫人祖孫三人不知是吃錯了什麽藥,自從除夕夜之後再梧桐苑縮得像只鹌鹑,就是這樣的露臉好機會都不曾出來蹦跶。

今日要辦宴,明日要帶這些女郎們去尋長陵最好的衣料首飾店買各式各樣的物件,後日還要泛舟湖上見識見識長陵的料峭春色。

忙碌的時候就連見上範予嫣一面的時候都很少, 更不用說同同樣忙得腳不沾地的謝惜時見面了。

二人像是又回到了他們當初剛回長陵的時候,整日靠些信箋小禮物來寄托思念, 你來我往之間情意綿綿就是苦了在兩邊東奔西走的驚蟄和桃紅, 臉頰總是被寒風吹得紅彤彤。

面前展開着一張潔白柔軟的信箋, 陳念春小心的捧起, 湊在鼻子下,輕輕一嗅,是清淺綿長的桂花香氣,還混合着絲絲綿綿的冷香,雜糅成莫名親昵的香氣。

昔日的那副桂花水畫卷如今正挂在陳念春書房的博古架邊,寧靜隽永。

陳念春看着這幅畫,心中有一陣複雜的情緒上湧,酸酸甜甜,柔軟酥麻,他送來這幅畫時的心情是否如她收到的心情一般?

想到謝惜時,陳念春又開始發愁。

愁的是謝惜時的生辰将近,她卻不知送什麽生辰禮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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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謝惜時二人間的關系在長陵可以說是衆人皆知,禮送得心意太薄她不願意也不想謝惜時不開心,送得太心意太重他們二人既不是未婚夫妻也未定下婚約只怕也是不合适。

這當真是發愁得緊。

陳念春嘆了口氣,将手上的額信箋放下,苦惱道:“我到底該送些什麽呢?”

一邊的姜黃放下手中的一碟子金黃碩大的淮南蜜桔,笑嘻嘻道:“自是女郎送什麽謝郎君就喜歡什麽,小姐哪裏還用想。”

陳念春看起來非常沒有威懾力的朝姜黃翻個白眼,語氣裏帶着嫌棄,“這怎麽行,若是我對他這般敷衍日後我生辰他也對我敷衍該如何是好!”

姜黃笑的更歡,調侃她,“怎會,謝玉郎如此珍愛小姐,怎舍得對小姐敷衍,”烏黑的瞳仁提溜一轉,賊兮兮的道:“說不定到了那時,小姐與謝郎君都是一家人了!”

此話一處,頓時屋內的衆人都心領神會的笑了起來,就連守着花盆的小丫頭都是捂着嘴偷偷的笑。

陳念春惱羞成怒,佯裝氣惱的拉着姜黃就鬧,最後還是綠藻出來主持大局,安撫下臉色羞紅的陳念春,強行把話題拉回之前。

綠藻笑着給她出主意,“時下郎君們多配玉帶錦囊,不如小姐自己給謝郎君做個錦囊扇墜,”眼睛一亮,又想到,“小姐擅長畫,不如給謝郎君畫一副扇面?”

陳念春也是眼睛一亮,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但又想起了什麽有些猶豫,“這些小玩意兒是否太過微薄,送給謝惜時是否太過……”

陳念春的擔心确是有些道理,雖說謝惜時作為謝家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家主,什麽好東西沒有見過,什麽東西也不缺,但是,她也不能真的什麽珍稀的東西都不懂送啊,面子上都不好看。

問題又回到了原點,這該送什麽呢?

衆人又開始發愁了。

時間過得飛快,在陳念春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窗邊的垂枝碧桃原本光禿禿的枝幹上已是冒出了小小的花苞,湖邊的柳樹上已是隐隐有了嫩綠的新芽,花匠送來的花也有了新的花色。

馬上就是二月二了。

二月二又叫龍擡頭,是主管雨水的龍王擡頭的日子,民間百姓常在這個日子祈求今年風調雨順莊稼豐收。

謝惜時生在這個時辰也是命中注定,主管風雨,也算是與他相襯。

雖然已是到了春日,但春寒料峭長陵尤甚,在二月二的這天,天邊甚至翻滾着烏濃的雲彩,透過窗還能看見院子裏那眼寒潭上的一層厚厚的冰。

綠藻最是操心,看着天嘴裏念叨着今日恐怕是還要下雪。

陳念春問道:“雪,現在還會有雪嗎?”

綠藻答道:“春日也會下春雪,民間也叫水雪,這樣的雪落地既化積留不住但能滋潤土地。”

陳念春點點頭,她長在江南,便是冬日的雪都少見,更別說是春日裏的雪了,江南的春,春雨綿綿,長陵的春,春雪紛飛。

綠藻又皺着眉替她拿來一件厚厚的大氅,替她系上脖上的細帶,“小姐今日可是要注意,千萬莫要受了風寒。”

陳念春點頭稱是,心思卻雀躍的飛到了遠方,今日算起來應該是她與謝惜時年後的第一次見面了,期待又有些淡淡的羞澀。

等上了馬車,車輪撚轉,停到謝府門口時,陳念春難得的甚至有些緊張,悄悄的小聲問了綠藻一句,她的妝容可還好釵環可還得宜,得到綠藻肯定的回答之後才放心的下車。

谷雨早早的就等在門口,一改之前那般冷冷淡淡的模樣,頂着風寒站在門口臉上帶着讨好的笑容,看見車簾卷開,又是殷勤的遞腳凳又是伸手充當陳念春下車時的扶手。

陳念春下車,留意到周邊甚是冷清,謝家的仆從甚至只是站在門廊下待命,完全不似她想象之中的人來人往的熱鬧模樣。

“怎麽其他的賓客不在此處?”

谷雨面上笑吟吟,答道:“今日生辰宴是從午後開始接待諸位賓客的,上午來的只有陳女郎您一人罷了。”

陳念春心中難掩甜蜜,掩飾性的伸出手,用帕子掩住唇角的笑意,眸中光彩流轉,顧盼生輝,正是三分春色都遜色三分的美麗。

前去歲寒院的路上,谷雨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迫不及待的開始說起他家郎君關于今日所做。

“今日的生辰宴是我們郎君一手操辦,族老們的宴會在正廳,郎君女郎們的宴會就辦在歲寒院邊上的青山閣。哪裏的假山高大挺拔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座青山似的呢!”

叽叽喳喳的說了半天,才說到重點,“開宴之時,就等您同我們郎君一起,今日,您可是女主角!”谷雨笑得賊兮兮的,像只狡猾的猴子觀察着她的反應。

谷雨的話裏話外都透露着一個消息,這場宴會不管別人如何看,在歲寒院的下人與謝惜時的心中都是将她看做女主人。

陳念春低垂着眼,卷翹濃密的眼睫遮掩着閃爍的眼神。被偏愛和被視為唯一這是她唯一想要的,別人不明白,但謝惜時明白,他不止明白,他也做到了。

來來往往的王氏仆從們皆是步履端莊,手中捧着宴會的一應物件訓練有素的走在綠芽初冒的林間石上,亭臺樓閣,一步一景,一轉一色。

她們都看到了這個陌生的,美麗得像是氤氲着一層柔霧般的俏麗女郎,身邊跟着的人很熟悉,是郎君身邊最得信重的谷雨,那麽這個女郎的身份便呼之欲出。

她們面上的神情依然沉穩安靜,目不斜視,只是小心的端着手上的物件只敢看着自己腳下的石板,心裏卻都翻江倒海。

郎君這般俊逸出塵的人居然會有如此濃重的愛意,恨不得宣告所有人。

謝惜時的在謝家的地位是陳念春沒有意識到的重要與崇高,甚至到了見着她,仆從們已經開始想着日後在她手上讨生活的模樣了。

各個在經過她身側之時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肩背,神情莊重,恨不得将自己最好的一面讓她記在眼裏,唯恐自己哪裏出了疏漏在未來主母的眼裏留下印象,未來不好過。

這一切侍女們是害怕被她抓住錯處,在陳念春的心裏确實暗暗在贊嘆,謝府的下人不說長相上就比別處的端莊,行動之間也是別處難得一見的訓練有素沉穩娴靜,當真是擔的上是長陵世家之首。

兩邊交錯,陰差陽錯之間确實兩兩都互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歲寒院陳念春當初初來歸璞學堂的時候就曾經去過,如今走在這條依稀還有幾分熟悉的路上,心中也是感慨不已。

繞過鯉魚池,再走過一片濃密的紫竹林,再從一片湖光山色間樹木山石點綴得幽靜雅致的花園走過,一棵棵高大的柔蒲樹後就是歲寒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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