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荒山頹

陳念春前往的據點正在六安街附近,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要等的人卻遲遲不來在場的衆人都有些焦急,時不時的望向門口, 卻都是無用之功。

還是錦玉皺眉忍不住道, “小姐,時辰已是來不及了, 就算王家被拖住了腳步,一旦緩過來可不會再有這樣輕松的機會了。”在場的其他人幾乎都是陳念春的人,就是陳念春此時一聲令下往回走也不會有一絲反對意見, 會這般出言相勸的便也只有錦玉了。

其他人聽了錦玉的話面上雖是沒有任何表現,但沉默便是無聲的贊同, 他們擔心的理由也只有一個, 憂心越晚越難以脫身。

陳念春卻面色更加凝重了,先是問了一邊站着的綠袍少年, “範女郎及其家人都安頓好了嗎?”

綠袍少年鄭重點頭,“我們的人早已将範女郎帶到碧江船上了,其家人也由楚陳氏安頓好了。”楚陳氏便是陳念春哥哥手下的人手,陳念春的心放下一半。

又問道,“最新來的消息,窕娘在何處?”

綠袍少年的臉上閃過一絲猶疑,“……在繁春樓,似是與故人相見, 但遲遲未見其離去的身影。”

陳念春的聲音似是被被吹起波瀾的沉水,平靜卻帶着難以忽視的威嚴。

不知怎的, 她的視線綠袍少年有些心虛的不敢看, 恍惚之間還以為自己的面前時郎君……明明他說的都是實話……怎麽像是做錯了什麽事……

陳念春敏銳的察覺到了綠袍少年的話語裏有不對勁, 此時擔憂窕娘的安危, 也顧不得給這些人面子了,“你有什麽沒有告訴我?”

綠袍少年臉上的冷汗一下就落下來了,偷偷瞥了一眼一邊侍立着的錦玉,心裏懊惱她怎麽不提醒一下自己這位女郎是這般脾氣……

讪讪開口,“是楚國的那位劉堂劉郎君來尋窕娘,窕娘似是與他在雅間裏單獨待了許久也未曾出來。”

陳念春微微松了一口氣,劉堂這個人她了解過,不過是一個草包罷了,做不出什麽大事來,想來窕娘不過是被他纏住了。

“……還有就是,從魏國來的那艘船停靠在碼頭,船上的人進了繁春樓,我們也無法潛進樓裏将窕娘帶出來。”綠袍少年白皙的臉上帶着幾分愧疚,可憐巴巴的看着她。

陳念春卻一下子愣住了,身形一滞,心跳都慢了一個節拍,額上的青筋一跳,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這麽重要的事你怎麽能不告訴我!”

“您還是先趕去碧江吧,這件事就交給我去辦!”綠袍少年心裏大喊壞了,一聲沉重的頓響扣在地上,他跪了下來手足無措道,“這件事交給我……我一定能把窕娘帶出來!您……您先去碧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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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念春卻一眼都沒再瞧綠袍少年,幾乎馬上就往外走,“去繁春樓!”

這回攔在她面前的就是錦玉了,長臂一展,她常年習武,幾乎是一瞬間就攔在了陳念春的身前,但桃紅也不是吃醋的,馬上就伸手一推,手上的巧勁一轉将她順勢一推,二人你來我往之間誰也不讓誰。

“小姐,這是郎君的吩咐,您的身份怎能為了一個樂妓而以身犯險呢!”錦玉苦口婆心,在她眼裏,樂妓也好花魁也罷,不過是亂世裏的一條賤民,沒了也就是時運不濟,怎麽值得陳念春這樣的人不顧一切。

陳念春往外疾走的身形一頓,轉身回望,眸色深深,她沉聲道:“窕娘是繁春樓的樂妓也是我的密友,她的苦境是由我而來,帶她一起走也是我的責任。”

又看向這屋裏的其餘人,“凡是我身邊之人,沒有誰天生就是一條賤命,我要活下去,你們也要活下去,窕娘也是。”

錦玉啞聲,神情一滞就愣在原地看着她接過綠藻遞來的帷帽從容不迫的走向門外,天邊似火般熊熊燃燒的火焰在她的身後,顯得這單薄的身影竟有幾分巍峨。

綠袍少年看着她遠去的身影,急急忙忙的爬起來準備跟過去,經過錦玉的身邊,什麽也沒說,只是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就掀起袍角往外跑。

他們走了,屋內的氣氛有幾分尴尬。

錦玉調整狀态的速度極快,确認自己無法阻攔陳念春之後,面上的神色一整,轉過身看向面前的衆人,“其餘人跟着我先行,我們去碧江等待小姐。”

一時衆人有些反應不過來,聽見她的話卻都躊躇着一動不動,還是綠藻最先站出來,她目光堅定,高聲道了聲是,有了她帶頭,餘下的人皆是應了。

那邊的繁春樓。

窕娘正跟面前的不速之客對峙,劉堂早在這群創進門內的黑衣人亮出手上的飲血的長劍就吓破了膽子,屁滾尿流的滾到了一邊的角落,窕娘懶得理他,魏知武一行人也看不上他,倒是讓他有了喘息的機會。

“聽說—”魏知武輕佻的伸出一只手挑起窕娘雪白小巧的下巴,“你與那個楚國的新公主有舊?”

面前人臉上的油光,身上濃重的香料氣味熏得她幾乎要嘔出來,窕娘強忍着不适,裝出往日清淡溫柔的模樣,“奴家區區紅樓妓子怎有這般天大的福分。”

魏知武冷哼一聲,手下用力一甩,窕娘嬌嫩的臉被這股力一推頓時在屏風上磕出一道淤痕,聽着她隐忍吃痛的聲響,魏知武臉上的笑容意味不明,伸一伸手,一邊侍立的黑衣随從就将角落裏瑟瑟發抖的男人像拎小雞仔似的抓了過來。

“我向來憐香惜玉,可若是你不實話實說,我可只能送你這情郎與你一同做個姐妹了?”魏知武直直得盯着她,掃過劉堂的冰冷視線讓他止不住得顫抖。

窕娘見他居然拿劉堂來威脅她,唇角的笑容愈發的溫軟,“這位郎君,奴家從來實話實說,就是你殺了她,奴家也說不出謊話來。”

窕娘的手心出汗,眸光瞥了一眼外邊的天色,心中有些着急,難免顯露了一分在臉上,魏知武察覺到了只以為她是舍不得這個男人,有幾分得意,“你說不說?”

“我再數三個數,若是你還不說實話,我可就動手了?”

窕娘裝得極好,假裝面上有幾分難色,卻也只是緊咬下唇,一副為難但已是實話實說的模樣。

“三……二……”魏知武一邊倒計時一邊觀察着窕娘的面色,這般關頭都說不出個不是來,想必是真的,就在魏知武放下心打算放過他們的時候,卻聽見一個哆哆嗦嗦的聲音,

“大人……大人!”魏知武低頭一看,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是這個沒出息的男人。

窕娘也看見了,心中的怒火直燒,她都清楚的察覺這個不速之客對她的疑慮在一點點的打消了,怎麽偏偏有這個挨千刀的跳出來!

只聽他顫抖着道,“大人,您明鑒啊!這個女人明明就與那楚公主關系匪淺,就在半年前,我還親眼見過楚公主替她打抱不平呢!”

劉堂又掙紮着爬到魏知武的面前,匍匐着不斷求饒,“大人……大人!您饒我一命吧!我……我可是被她打得不輕啊!大人……”劉堂還想說些什麽卻被一臉不耐煩的魏知武一腳踢開,胸口的劇痛讓他還未說出口的話和着血咽進了肚子,痛嚎一聲連忙縮進來角落。

窕娘的背後冷汗一片,臉上的笑有些僵硬,“這位郎君,他的話可信不得……”卻被突然湊近的魏知武打斷,他肥厚的手掌鉗住她的臉頰,氣息靠近,陰狠道,“你真以為我是傻子嗎?”

身後的門吱呀一聲,是魏知武身邊的黑衣侍從拖着一個鼻青臉腫的鵝黃色衣裙的侍女來了,窕娘仔細一看,不由得美目圓睜,這……這是她身邊的侍女小巧!她身上背着的包袱也十分的眼熟……分明就是她收拾妥當準備自己帶走的細軟……

窕娘愣住了,她沒有想到……這重緊要的關頭,最先丢下她的居然是日夜陪伴自己,即便是離去也不忘帶她走的侍女。

沉默的看着衣衫淩亂鼻青臉腫的小巧跪着爬到眼前這個男人的面前,一個接一個的磕頭,面對男人陰森森的提問幾乎是想都不想的就背叛了她,

“是,窕娘卻與楚國公主關系匪淺!我親眼目睹,楚國公主常來,在窕娘屋子裏一待就是半日,就是贖身也是楚國公主一手操辦!她……”

窕娘痛苦的閉上雙眼,耳邊小巧竹筒倒豆子似的迫不及待的把所有一切她想要隐瞞的一切都抖了出來,腦海裏卻忍不住想起了當初第一次見到的小巧。

當年……

窕娘十歲那年已是風姿楚楚,曲藝才華也是被夫子盛贊,得了樓主青眼的她駕車帶着成隊的侍從去巷子裏的老董家挑選琴木,卻在下着雪的路邊看到了小巧,看到了那雙驚恐的畏懼的眼。

她對小巧凄慘的身世感動身受,憐憫她可憐的身世便接她來到身邊做了貼身侍女,二人日夜相伴十餘載,她早已把小巧當成了家人,沒想到給她致命一刀的就是這個所謂的‘家人’。

小巧閃閃躲躲的回避着窕娘不敢置信的雙眼,卑微的匍匐在地,渴盼面前的人能給她一條生路。

魏知武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神色愈發的陰沉,他唇角一鈎,像看着一只肮髒的老鼠似的看着小巧,“你知道怎麽去尋楚公主吧?”

小巧蜷縮的身影一抖,不敢說話,“知道你就去尋她,把她給我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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