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待歸期

鳥鳴聲聲, 在烏沉的夜裏似近似遠叫的隐晦,甲板之上的有情人動情相吻,細啄聲在寂靜中更顯得暧昧。

饕足之後, 二人只是靜靜相擁, 即便夏日炎熱,可擁抱的溫暖更勝身體的溫度, 這是心靈的慰藉,困倦湧上心頭,這般惬意的時刻二人都默契的沒有提及這些日子彼此的驚心動魄。

呼啦啦的破風聲驟然打破了二人之間寧靜的氣氛, 一只通體雪白腳上束着一只小巧的圓環的信鴿靈巧而敏捷的落在了甲板之上,翅羽毛劃過的額破風聲淩厲。

信鴿綠豆大小的眼珠四下轉了一圈, 便非常通人性的邁着笨拙的步子, 一蹦一跳的竄到緊緊相擁的二人面前。

謝惜時院子裏訓練的信鴿似乎都認識他,歪頭用圓溜溜的小眼睛望着緊緊相擁的二人, 似是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的主人為何身上又長出了另一個主人來。

陳念春真的從這雙小眼睛裏讀出了疑惑這樣的人性化的情緒,一時有些發笑,松開環抱在謝惜時腰背處的雙手,笑嘻嘻的看着他從容打開信鴿腳下鐵環接口,從接口處倒出一顆小小的丸子似的小球。

迎着陳念春好奇的眼神,謝惜時也無任何的掩飾,大大方方的将自己院中的通信秘密展露在她的面前。

他手裏捏着這顆小巧的白色丸子, 轉過身看她一眼,眉峰輕挑, 轉過身去, 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盞。

白色的小丸子落入澄澈的茶水之中, 就像是遇水即融, 倏忽就消失不見,陳念春沒忍住咦的驚嘆了一聲,眼睫一顫,望向這杯似是一年變化都沒有的茶水。

看着她這般驚奇的模樣,謝惜時又是輕輕一笑,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拿起碟子邊擺放着的白玉箸,在陳念春的期待之下白玉箸在澄澈的茶水之間正向攪了三圈,又順着相反的方向攪動了三圈。

原本看似空無一物的茶水裏漸漸出現了白色的痕跡,随着他的攪動,這白色的水痕漸漸的凝實,直到能看出絲絹的痕跡。

不等陳念春問,謝惜時先向她解釋了,“這是我手下的人偶然在樂極山尋覓到的新蠶種,名叫水蠶,這蠶平日裏只活在水裏,它的身子遇水便化為透明,只有上岸覓食時才會顯露出本體。”

雪白的絲絹在謝惜時的手下從濕噠噠的茶水中撈起,卻有奇異的滴水不沾,“水蠶織出的絲也是這般,遇水便化為無形,但在特定的情況之下又會恢複成原本的模樣。”

陳念春了然的點點頭,這特定的情況想必就是方才謝惜時用白玉箸在杯中攪動的動作了。

雖是窺探了這傳信的秘法,陳念春卻極有分寸的默默的坐在遠處,并不去看這絲絹之上的內容,只是看着謝惜時有些蒼白的面容。

昏黃的琉璃燈,燈下的郎君愈發顯得容光勝玉,通身風流更勝山水萬千,可漸漸的就有些不對勁,之間謝惜時的面色越發的冷凝,眉眼之間的冷色更加的明顯,深邃的眉峰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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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念春想着她們出逃之時長陵詭異的寧靜,又想着魏知武的突然造訪,又突然橫屍繁春樓,莫名的有不好的預感。

陳念春望着謝惜時的臉色猜測着,這般凝重的神色想必是不得了的大事,又在猜測着這般大事究竟與哪國哪家有關。

神情恍惚之間,再回過神,只見原本盯着絲絹若有所思的謝惜時此時正望着她,面上的神情多有幾分憐惜。

心頭又是一跳,陳念春不明所以的問道,“怎麽了?”

謝惜時難得的有些猶豫,似是在躊躇是不是該告訴她,陳念春心中的慌亂更加的鼓噪,眸光定定,等待着他的回應。

謝惜時呼出一口氣,終究還是如實道來,“王家大夫人今日流産了,就在今日傍晚,王氏家主震怒,為尋出兇手,封閉家門,誓要尋出那個害王氏大夫人的兇手。”

傍晚……今日……流産……

這一個又一個詞沖撞的陳念春整個腦子都是亂糟糟的,姑姑嫁到王氏的這麽多年因為渴盼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流的淚和喝過的藥吃過的苦都是陳念春親眼所見,這是姑姑日夜期盼的第二個孩子……

今日的傍晚,難道是因為她嗎?陳念春不可避免的想到這裏,這般巧合,剛好是她逃跑的時候,又想起姑姑面對吳國金穗來者時對她意味深長的那個眼神,又想到王家的姍姍來遲和逃跑時格外順利的路線。

陳念春的額聲音有些澀,“姑姑是為了我而故意的自損胎兒嗎?”

謝惜時沒有回答,只是望向她眼神帶着濃濃的溫柔和安撫。心裏像是有一塊島嶼在虛空中一點一點的崩塌。

在王家被囚禁的這些日子,陳念春确實埋怨過她的姑姑,也為姑姑在她被下毒,被監視的時候坐視不管而委屈過,可偏偏又是姑姑,為了能讓王家上下無暇顧及逃跑的她,甚至親手傷害了自己期盼已久的孩子。

這讓她要怎麽難過,怎麽不羞愧。

陳念春的傷心看在眼裏,似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又說起了另一件事,“魏國的世子之位易主,如今坐在上面的正是魏知文,魏知武作為棄子,在數日之前秘密離開,不知所蹤。”

魏知武被殺的事綠袍少年早早就告知了謝惜時,但曾經被送來長陵作為質子唯唯諾諾的魏知文此時竟成了魏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世子也着實是令人驚奇。

陳念春卻又皺眉問道,“那魏國的太後如何?”天下皆知,魏國太後當權,曾經的魏世子魏知武正是其親手養大,若是另立新世子,這曾經風光一時的魏太後又該如何。

謝惜時搖搖頭示意這信上并未提及,只是沉吟片刻,謹慎的說出了自己的答案,“恐怕是與吳趙兩國之間有幹系。”

陳念春的直覺告訴她,謝惜時的猜想恐怕與他在趙國的經歷又幹系,便又皺眉問他,“你在趙國發生了何事,吳國怎會與趙國魏國有牽扯?”

陳念春的問題一針見血,吳國積弱,在衆人的眼裏從來都是以趙國的附屬國身份出現,趨炎附勢,谄媚殷勤,向來是吳國的代名詞,這麽一個國家居然能與趙魏相提并論,沒人能想得到。

但這樣的事就是發生了,謝惜時又接着道:“吳國的郡主與老趙王的婚事本就是一場幌子,這場浩大的婚宴本就是一場陰謀。”

“宴會之上,趙王血濺當場,吳國給郡主帶來的嫁妝全都是上好的兵甲,船上的所有人皆是死侍,還有多年來潛伏在趙國的人,幾乎是将整個王宮都淹沒了。”

謝惜時又想起當時的那副畫面,上一瞬間宮宴之上還是宮燈燃燭,語笑晏晏,一身繁複婚服的吳國郡主面上帶着羞怯的笑意,一步步的走向衆臣上首大腹便便胡子花白的趙國國君。

下一秒,卻是全場嘩然,高舉酒杯的趙國王君被自己身邊斟酒的侍從手起刀落剎那間就被砍去了頭顱。

圓滾滾的首級和頹然落下的酒杯一起,在鮮妍的紅毯之上暈開一片暗沉的濕痕,緊接着便是全場的騷動,數國來者之間的震動。

“所幸,趙國的大王子抽刀而出,穩住了局面,至于我們,吳國與趙國之人皆未為難,只是讓我們離去。”他的話輕描淡寫,仿佛他此時能站在這裏只是運氣上佳,絕口不提其中的艱難險阻。

陳念春卻不受控制的想到了最壞的下場,只是聽她轉述,便是背後一身冷汗,後怕不已,只差一點點……

又回想趙國與魏國之間的異常,陳念春脫口而出道:“這趙魏兩國之間的事恐怕是早有關聯!”

謝惜時唇角勾起一個贊許的笑來,眼眸亮如星辰,接着她的話道:“恐怕魏國的權變與趙國拖不了幹系,趙國的兵力前去相助魏國,自然是一時片刻難以回轉,反倒是讓吳國鑽了空子。”

“只可惜趙吳兩國之間相距實在懸殊,即便是趙國此時國力空虛,也不是吳國能輕易吞下的。”謝惜時有些惋惜的說道。

陳念春的想法不同,“我瞧是未必,吳國既然早有翻身做主的念頭,還能伏低做小數年,手上必有依仗。”

“只是九國之間的格局十個多年又起波瀾,實在是令人不安。”陳念春的聲音有些悶。

腰後一熱,謝惜時的長臂一伸,便輕而易舉的将陳念春摟入懷中,似是在安撫她身上的不安,像是在抱一個小孩子一般,将她的腦袋靠在她的心口,大掌輕輕的撫摸着她腦後柔順的發絲。

聲音裏滿是溫柔,“無論九國之間再如何,我也想讓你知道,你的背後不止有楚國,還有我。”

陳念春的鼻頭一酸,帶着鼻音重重的嗯了一聲,聽着耳畔沉穩的心跳,心中難言的安穩。

無論外面的風雨如何呼嘯,在她的身邊始終有人願意竭盡全力為她遮風擋雨,這是她的幸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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