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楚宮鶴
劉安白自知瞞不過她, 便嘆了口氣,棄戰馬轉而登上馬車同陳念春娓娓道來。
幾月之前,初登王位的陳洛鶴可謂是內憂外患皆是不斷, 在外, 鄰國吳國背後的趙國可謂是虎視眈眈就等着楚國露出破綻狠狠地撕下一塊肉來,在內, 不說各個心懷鬼胎的世家,就是前楚王留下的一片狼藉還有王宮裏心思各異的舊人就夠讓人頭疼的。
為了這多方困局,陳洛鶴可謂是耗盡了心血, 直到半月前楚國內外的局勢才算是終穩定了下來,可天不遂人願, 正是這個企足而待的時候, 陳洛鶴卻病了,病得昏昏沉沉, 清醒的時候只有甚至不足往常的十分之一。
看向面前眸光閃爍的女郎,劉安白非常誠懇的望着她道:“殿下,您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也是我們楚國的鎮國長公主,如今陛下正等着您呢。”
陳念春眉頭緊蹙,對上劉安白面上的期待之色有些為難,但思量過後終究還是沉重的點點頭,劉安白這才滿意的放下心來。
奔走的馬車随着滔滔的河水, 陳念春穿過足足有十丈寬的護城河,這才終于到了楚王宮的正北邊兒的千陽門, 穿過千陽門再往裏走便是衆臣議政的紫清殿, 這後邊的就是王君的住所, 欽元殿。
也顧不上觀察這一路之上王宮這些日子的變化, 急急忙忙的便趕到陳洛鶴的寝殿,一路暢通無阻,卻難得見到侍女侍從的身影。
藕荷色的裙擺飛揚,就像是沉悶宮殿間一片輕飄飄的雲,清風拂面,便乘風飄到了後殿。
推開門,見到眼前的一幕,陳念春的眼淚幾乎就要落了下來—
明亮的窗邊卻遮了一層雪白的月紗紙,燦爛微黃的陽光透進來便成了慘白而微弱的白色,屋子裏空得有些寥落。
往日裏生龍活虎腳下生風甚至精力充沛到恨不得睡覺都不用的哥哥此時躺在床榻之上,整個人蒼白而虛弱,呼吸微弱得仿佛一聲咳嗽都會傷害到他。
陳念春的腳步一頓,莫名的不敢上前,自欺欺人的覺得仿佛不看就不是真的,她的哥哥也是往常的那般模樣。
劉安白輕輕的走到陳洛鶴的塌邊,恭敬的跪下輕聲呼喚道:“陛下,陛下!公主來了。”
陳念春走到他的身邊,坐在榻沿,默默的看着他因難受而蹙起的眉眼,面色慘白,面孔消瘦,病氣沉沉,胸膛起伏間像是呼吸都十分的痛苦。
片刻之後,陳念春便看着自己的哥哥痛苦的從沉睡之中蘇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前握住他寬大的手掌,感受着掌心微弱的暖意,鼻頭一酸。
“哥哥,我回來了。”陳念春在他的耳邊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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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洛鶴的睫羽輕顫,露出一雙虛弱但依然明亮通透的眼,睜開眼睛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久違的妹妹,陳洛鶴微微一怔,恍惚還以為是在夢裏。
感受到手心柔軟的暖意,唇角扯出一道笑容,陳洛鶴道:“阿稚。”只是叫了聲她的名字,可她的心卻如同三月枝頭的青李,又酸又澀。
悶悶道:“哥哥,你病了多時為何不在信中告知我。”若是她早日知道這個消息,定不會等到這時才回來。
若是她能早些回來,哥哥可能也不會病的這麽重,積勞成疾,心血衰竭之相,真是一個疲累就可一言以蔽之。
看着低頭十分內疚的妹妹,陳洛鶴輕嘆一聲,有些艱難的伸出另一只手默默陳念春有些委頓的腦袋瓜,
“若是讓你知道我病了可還了得,就怕你什麽也不顧就想從長陵逃回來,你這是自尋死路。”陳洛鶴的聲音有些嚴肅。
說完這句話,聲音又再次放緩道,“阿稚,哥哥只有你了。”在這個世界上,能被他視作家人的人只有陳念春了,古往今來,坐上最高位的人,最後都成了孤家寡人,可只要是他的妹妹還在,他的心就依然有柔軟的那一塊,他就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陳念春吸吸鼻子,眼眶紅紅的重重點頭,千言萬語只化為一句話,“我明白的哥哥。”
陳洛鶴的胸腔劇烈起伏,鼻息間發出痛苦的仿佛喘不上來氣一般的吸氣聲,陳念春大驚失色,慌張的起身,疾聲呼喊醫士。
劉安白急忙起身靠近陳洛鶴,從床頭的藥匣中取出一支小巧的瓷瓶,從中取出一粒麥粒大小的褐色藥丸,迅速的喂到陳洛鶴的口中。
這藥丸的功效生效很快,幾乎是片刻之後,陳洛鶴有些駭人的症狀就肉眼可見的得到了緩解。
一聲聲咳嗽着的陳洛鶴只是清醒了一會兒在藥物的作用之下精神便開始困頓,幾乎是忍不住的困意襲來。
他吃力的睜開眼,看向面前的兩人,先是對陳念春說,“阿稚,哥哥求你……”
陳念春忙不疊的答應他,“你說吧,我都答應。”
陳洛鶴的面上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楚國的擔子,如今就交給你了。”
又轉過頭面向劉安白,他的神情無比莊重,強忍身體上的不适,他說:“右相,回去你就代我撰一封聖诏。”劉安白的神情無比的肅穆,這是作為楚國的君王在向自己的忠臣下達命令,這是他的榮幸。
“從今日起,封鎮國長公主為攝政長公主,攝政理朝如本王親至,”又深深的喘一口氣,有些吃力的最後說了一句,“右相,将本王的玉玺交由攝政長公主。”
小心翼翼的将陳洛鶴放平,交由身邊的侍從妥帖服侍,劉安白恭恭敬敬的跪伏在地,即便陳洛鶴的意識已模糊,依然一絲不茍的行了個大禮,額尖觸地,肅聲答道:“諾。”
走出高大恢弘的欽元殿,陳念春望着天邊的星子,心中波濤起伏,久久不能平息,不過是短短的一日,她就從遠行歸來的公主成了大權在握的攝政長公主,正是深夜人多安眠,只是等到這個消息傳出去,又該有多少人該睡不好覺,陳念春諷刺一笑。
她所期冀的閑雲野鶴般的自由生活終究是可望而不可即,只是肩上的擔子來的太急太沉,讓她有些難以适從。
陳念春回到自己的住所,陳洛鶴一登位便為他準備好的鳳陽宮。環顧一圈,陳念春心中一暖,鳳陽宮與她曾經的那間小樓鋪陳擺設竟是一模一樣!
等到護送她回來的劉安白拱手行禮告退,陳念春面露疲色的尋了張軟塌便坐下,綠藻姜黃看着她臉上的疲憊具是滿眼心疼。
綠藻柔軟的指腹按在她脹痛的太陽穴,輕柔的舒緩着,閉上眼,陳念春默默的思考着即将要面對的局面。
第一個要面對的就是楚國的權貴世家,陳洛鶴能推翻楚國王室登上王位,此時難保會不會有第二個妄圖趁這個時機複刻陳洛鶴的成功。
第二個便是外患,方才在殿中,陳念春視閱了楚國探子拼死傳回來的消息,滿臉肅容的看完了這些觸目驚心的消息,心中大震,這般局勢,對楚國來說可是相當的不妙啊……
殿中的侍女皆被風風火火的姜黃給攆到了殿外,方才哥哥身邊的心腹侍從離雨特意囑咐她,為表恩德,陛下登位之後仍選擇留用王宮中的舊人,之後陳洛鶴的身體急轉而下,身邊人便也只能将心力都用在了欽元殿附近,其餘的宮殿有心無力。
聽完姜黃的話,陳念春又是長長一嘆,得了,要操心的事又多一樁。
楚國此時的近況危機,陳念春即便是疲憊萬分,依然是打起精神來讓綠藻研墨,自顧自的伏在案上寫着寫什麽。
等到第二日,天光将曉,晨曦的微光突破了天際雲層,只見寬闊雅致的案幾前淩亂的書卷亂飛,其上潦草斜飛的字龍飛鳳舞幾乎可見書寫之時執筆人的心情。
靠窗的銅鏡前,明亮如洗的銅鏡中倒映着這樣一副美人臉孔,膚如美玉瑩潤,眉似新黛含柳,唇似紅霞含珠,雲鬓高髻珠翠滿頭,一身威嚴吉服更添三分威嚴。
只是眼眶下的青黑之色濃重的仿佛剛從哪個枯井裏爬出來的,襯着潔白的肌膚更顯得憔悴,讓人忍不住擔心在日光下別被曬化了。
“姜黃,再塗一點再塗一點!”陳念春望着銅鏡裏自己眼下誇張的青黑色忍不住咂舌,不住的讓姜黃給她的眼下再塗些脂粉以遮蓋。
辰時将近,紫清殿內,陳念春正在後殿默默的等待着即将開始的朝會。楚國的朝會向來是由王君召集,只有舉國大事才得以召開,平時的政務皆是由朝臣親自觐見上報,再由王君給予答複。
這正是陳氏登位之後的第一次朝會!
沉重的鎮國大長公主的吉服沉甸甸的壓在陳念春的身上,發間沉甸甸的珠翠墜得她頭皮生疼,懸在額心的毓珠帶來的一絲涼意也早被體溫捂熱,酷暑之下,即便是殿內冰盆不絕,可身上的汗依然黏膩的讓人難受。
悶熱的燥意,她蹙了蹙眉,隔着一道屏風望向威嚴輝煌的紫清殿正殿。身側的劉安白也是一身肅穆朝服,二人皆是嚴陣以待,等待着即将到來的狂風驟雨。
朝臣已是全部等候在殿,心中默數三二一,就在陳念春在侍從的接引之下準備起身之時,身側之人兀的開口,
“殿下”。
陳念春疑惑的回過頭,正對上一雙擔憂的眼,他道:“您真的準備好了嗎?”
聽見他這句話,陳念春卻不由自主的注意到了他眼下同樣濃郁的青黑色,一時間渾身都松快了許多,笑着轉身拍拍他的肩胛,
“你放心,我早有準備。”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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