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游戲
這個季節南川的夜晚不算太寧靜,市中心有霓虹有喧嚣,有相當濃重的煙火氣息,夏天的夜晚帶着潮濕和悶熱,即使空調很低,流竄在人群裏的熱氣也沒消暑,嗡嗡的聲音環繞在耳邊經久不散。
李茂選的這家店有個相當符合他們的氣質,名字就叫“花季”。門口的牌子上複古的圖案镌刻着變形的廣告字體,中二氣息十足。
許景盯着眼前透明玻璃杯,托着腮苦思冥想的思考了一會兒,因為這位體委向來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于是只好撺掇身邊其他人幫忙。
男生圍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一言我一語,最終商量大家玩“我有你沒有的”游戲。
游戲規則其實很簡單,所有人圍在一起任意一人開始說一件他認為自己有過其他人卻沒有的事,但參與游戲的人做過或者有過,,就要面臨喝酒或者表演節目的懲罰。
有幾個女生聽到要喝酒不太願意參加,許景舉手紳士的說:“老規矩,女生可樂代替。”
還有幾個身無長處的問:“表演什麽節目,不會是跳舞之類的吧?”
許景調侃道:“就算你要跳,也沒人要看。表演節目什麽的就算了,輸的抽卡牌吧,無論內容是什麽都得按卡牌提示進行,不然就罰酒,怎麽樣。”
“那不就是真心話大冒險?”
“差不多吧,玩不玩啊。”
“玩啊,玩玩玩。”
這種場面下,總有幾個卯着勁想使壞準備大幹一場的。
顧執和江初還沒聽清游戲規則就被許景拖上來湊人數,所以前三輪江初都是懵的狀态,在這種大神面前贏下游戲的感覺,格外有成就感。
起哄的聲音此起彼伏。
趙一成倒了一杯酒,放在江初面前,然後拿出一疊紙牌讓他抽其中一張,江初在衆所期待下随便拿了一張丢在桌子上。
趙一成翻開紙牌,不懷好意的笑了出來,他翻開紙牌正面朝上,上頭寫着親一口你左手邊的人。
Advertisement
紙牌是趙一成和李壯壯他們從前臺借來的,由此可見平時來這邊玩的人路子也很野。
左邊起第一個人,那不就是顧執。
可能因為被罰的是江初,所以新奇程度就翻了一倍,起哄的人迫不及待鼓掌叫嚣。
顧執茫然四顧,懵逼了半天才意識到江初左邊的人指的是誰,一時啞然。
許景先前喝了酒,這會兒有點神志不清,扯着嗓子帶頭嚎:“你們給老子親。”
江初:“......”
顧執就坐在許景的旁邊扯他衣擺,結果這貨不僅毫無反應,還帶頭撺掇,暗示不起作用,幹脆明着拒絕。
顧執一巴掌拍在這王八蛋的後腦勺,正打算說我喝的時候,就聽見江初在旁邊低聲說了句:“不是有兩個選擇麽?我選擇喝酒。”然後沒等一衆看戲的人反應過來就仰頭把一杯酒喝的一滴不剩。
顧執:“......”
他這想都不想就一飲而盡是幾個意思?
顧執原本還挺煩這坑爹的游戲的,聽到江初的話卻又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是想江初在二選一的時候選擇後者來着,但當這句話從江初口中毫無意外的說出來的時候,他卻莫名其妙的覺得有些氣悶。
看熱鬧的人“喁喁”了兩聲,對此結果表示無比遺憾,很快又開始了下一輪。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這天的運氣不好,江初連着三局都反應遲鈍的忘了敲桌子,趙一成似乎在這個游戲裏找到了他的bug,江初這開錯光的手氣把把抽到的都是一些“奇葩”的問題。什麽跟對面的女生對視一分鐘啊,說出喜歡的人的名字等等。
每次問題一出來都引起一陣騷動,但很快就無一例外的以失望結尾。
他懷疑趙一成是故意的,但卡牌又是他自己抽的,簡直申訴無門。
連着喝了三杯之後江初的腦子真的有點緩不過來了。
他手肘抵在桌子上,手指蜷在一起握了個拳撐着腦袋,眼看着杯子裏黃橙橙的液體一次次被滿上,油然生出一種強龍不壓地頭蛇的感覺。
江初有些暈眩的擡了一下眼,他發現距離他很近的顧執用一種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的眼神看着他。
其實這種眼神叫做佩服。
這一晚上顧執對江初的佩服程度呈直線上升。并且在心裏給他豎起了大拇指,真是深藏不露。
此時,李茂看了一眼江初,說出了顧執的心聲:“我真是瞎了眼,大神酒量也跟學習一樣逆天啊。”
一群人鬧的更厲害了,一間包廂被年少的聲音花團錦簇的圍在了一處。
快十點的時候才徹底散場。
李茂跟幾個住校生回學校,其他的走讀生各回各家。
中途有些人早早就回去了。到了這會其實已經不剩幾個人了,顧執轉過頭對江初:“走吧。”
江初低着頭看不出表情,過了一會兒點點頭,說:“等下”
他的這聲等下就等了将近十分鐘,一直到包廂裏人都走完了,江初才起身。
剛剛有人在的時候,他裝腔作勢的維持了一下人設,這會兒人一走,他健步如飛的沖進洗手間,期間還不小心踢翻了幾個地上的飲料瓶。
這就是裝逼的代價,他扶着洗手間的牆,覺得自己腦袋可能要炸了,胃也難受的要死。
顧執看着他一系列的迷惑操作在洗手間的動靜傳出來之後才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這人裝的跟真的一樣,其實是喝多了。
他忽然更佩服了,連喝多這種事都能在人前忍住面不改色,要等人走了才去吐,他得是個什麽不可思議的生物?
顧執沒照顧過喝多酒的人,站在門口一時有些茫然,等到抽水聲音停下後,他才敲門問道:“你……還好嗎?”
大約又過了一分鐘,洗手間的門被人從裏面打開,他以為會看到一個路都走不穩的醉鬼,結果江初看起來和進洗手間之前沒什麽兩樣,只是臉上泛着的酒氣有些重,比方才紅了一些。
顧執杵在門口盯着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問:“不能喝還喝,不要命啊你?。”
江初眯着眼擡起頭跟顧執對視了幾秒之後又低下頭咕哝:“不然就得親你。”
“什麽?”
他還沒聽清前一句話,就又聽到江初說:“萬一你生氣了......”
這句他聽清了,但他有點無語。
可真是本年度最感人的事件之一,江初怕別人生氣?
要不是親耳聽見的,打死顧執都不會相信這話會從江初嘴裏說出來。
這句話的前文他沒聽清,下文也沒了,一時兩人之間的氣氛有點怪。
洗手間裏的燈光從上而下,在地上投出冗長的人影,簡單的輪廓看起來略顯孤單。
顧執呆呆的看了好一會兒才偏過頭,這會兒包廂裏明明已經沒人了,他卻刻意大聲的說:“呵,我跟你生什麽氣,哎,能走了麽?”
江初扶着門框愣了一下,沉聲說:“可以。”
這兩個字僅限于江大神最後的穩重,因為下一秒他就重心不穩的踉跄了一下,顧執眼疾手快的撈了他一把才沒讓他摔跟頭。
顧執暫時性的把他高冷的标簽撕開,粘在了別處。因為這位帥哥似乎把顧執當成了拐杖,拄着“拐杖”出了門後又一次刷新了顧執對他的認識。
江初變身原來靠的是酒精,現在他俨然成了個話唠。
江初:“你下午跟別人在哪裏說什麽?”
顧執:“......”
江初:“拖我來幹嘛?”
顧執被他語無倫次的問題問的有點哭笑不得,他扶着這麽個大高個,下樓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
許景和李壯壯那兩個狗東西說了在門口等他們,結果出了門連個鬼影都不見了。
外頭的風吹得有點悶沉沉的,宿醉的人也清醒了幾分,江初揉了揉眼睛,昏黃的路燈将少年的眼底的深沉打上了一層晦澀的陰影。
夜風就像開關閥門一樣,一拂過他,他就自動閉嘴了。
這個點的市中心熱鬧程度不輸白天,寬闊的馬路車水馬龍,兩邊的夜市霓虹交錯,他們沿着步行街慢悠悠的緩行。
有風吹過的時候,江初聞到一股很淡的洗衣液的清香,這種淡淡的芳香在夜色裏很是催眠,于是他的眼睛阖的更深。
“別睡着啊。”顧執戳了戳他的腦袋半開玩笑的說:“我要是把你今天的樣子錄下來賣給學校的女生一百塊錢一份,你猜我會不會一夜暴富。”
江初的呼吸有些重,喝了酒的聲音更加低沉而富有磁性,等顧執說完,他才語調緩慢的總結:“一百塊太少了,起碼五百。”
顧執心說你還真是大言不慚,但下一秒他就聽見江初接着說:“我看過你拍的照片,技術就能值四百”
顧執:“......”
顧執并不知道其實人看人有的時候并不純粹,是帶着濾鏡的。
顧執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路過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的時候,讓江初坐在門口的長椅上,并且命令道:“我去給你買水,你別亂跑。”
江初沒說話。
沒說話就就是答應了。
他把兩人的書包拿在手裏,轉神鑽進了便利店,又過了兩分鐘才從店裏出來了。
“把這個吃了。”顧執撕開包裝紙,拿出一顆橙色的糖果遞給他,又擰開礦泉水的瓶蓋,“喝點水稀釋酒精濃度。”
江初慵懶的靠在長椅的椅背上,眯着眼看了一下手心的的糖果,輕笑了一聲說:“你是在哄三歲小孩麽?還給糖?”
顧執:“......”
江初的手有點涼,捏了捏手裏的糖果,發現還是顆軟糖。
顧執沒好氣的說:“不要還我。”
江初突然直起身子迅速的把手握緊,寶貝似的藏在身後,不滿的說:“沒說不要。”
恍然間,顧執有種照顧三歲小孩的感覺,他費勁的掰開江初的手心,把軟糖的糖紙剝開,無奈的說:“只有這種解酒的糖,沒有藥了,你就湊合吧。”說着把剩下的一袋都塞進江初的書包裏。
手指觸碰到嘴唇的瞬間,江初這天喝下去的酒才徹底的清醒。
“你看我幹嗎?”顧執說:“要喝水?”他晃了晃手裏的礦泉水。
嘴裏有淡淡的甜味,因為剛剛顧執的手指經過,也不知道是他受傷的味道還是糖果的甜味,總之在這樣的月色裏,它有些迷惑人的心智。
江初一向堅信任何事只要他不想就能不做,以至于他在十六歲之前都不明白,牽挂和愛慕一旦萌芽,便會如雨後的春筍,拔條的瘋長。
他點點頭,接過顧執手裏的水,一口氣喝掉了大半瓶,然後換個姿勢坐了一會兒,夜已經很涼了,他拿起書包對顧執說:“我沒事了,你回去吧。”
晚風可能是真的吹醒了酒醉的少年,他單肩挂着書包,徑自越過顧執,頭也不回的走進燈火熙攘的長街裏。
顧執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雖然單薄的背影看起來似乎有些孤單,但這也是夜晚月色和路燈的點綴。
他忽然覺得江初可能本來就沒喝多,一路上就是把他當猴耍來着。
他有點迷惑,高冷的标簽重新被貼上之外又多了一份神秘。
顧執不放心的跟在江初身後,直到看見江初進了某個熟悉的別墅區,他才掉頭打車回去。
上了車他又後悔起來,帶着幾分懊惱自言自語的說:“知道被耍我還跟着幹嘛”
隔着門江初聽見裏面有很大的說話聲,不用想都知道,是江旭陽又在跟人打電話,他徑直上了樓,路過客廳的時候,江旭陽扭頭看了他一眼,而後很快又跟電話那頭的人繼續......
江初鎖上門翻出書包裏那袋剩餘的糖果,倒在床上怔怔的看了許久,然後摸到其中一顆撕開包裝紙,發現和先前江初給他的那顆味道有點不一樣,于是又撕開了一顆,明明包裝袋上寫的是同一種口味,吃起來卻大相徑庭,連吃了三顆,都不是那個味,于是只好興致缺缺的把它收了起來。
原本因為酒精帶來的困意,這會兒好像又都被驅散了,睡不着就只好找了張試卷做題,可惜做題也是提神醒腦的一項活動。
好意容易昨晚三張卷子有了點困意,結果洗了個澡出來又清醒了。
相比輾轉反側的江初,顧執也并沒好到哪裏去。
應付完顧茜的問候,收拾好自己就已經是深夜了。
這會兒鬧鐘顯示1點45分,大概所有的未成年人這個點都在睡覺了吧,這樣想着,就打消了“給江初發個消息”的念頭。
他舉着手機在微信聯系人一欄裏上下滑動,來回重複了四五趟,百無聊賴的正打算睡覺了,忽然最上方顯示了一個小紅點。
消息欄裏顯示【伸懶腰】的動态表情。
表情裏的卡通人一遍遍重複的做着伸懶腰的動作,顧執盯着看了幾秒回了一句:“你睡醒了?”回完又覺得這是句廢話,于是又補充道:“你家裏人知道你喝多了麽?”
那邊的回複很快就回過來了,在他的兩條消息下面躺着簡單粗暴的回答。
“不知道。”
他隐約覺得江初的這個不知道,應該不是家裏人沒有發現的意思,出于某種比慘的心理,顧執給他發了一段語音。
“不知道就好,唉,我就倒黴死勒,我一回家就被我媽追着問了一堆問題,弄的我像小學生似的,坐在沙發上慫了半個小時。我聽說高二學校就會強制要求學生住校,到時候就沒這麽慘了。”
他以為賣個慘對方會心裏平衡點,誰知道江初不按常理出牌,這次就回了一個字“哦”
哦是什麽意思?
顧執把打好的?有删了,回道:“你是不是要睡了?”
着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對話框裏都沒有在更新過。
江初本來想說我其實也挺期待的,但想到他的期待和顧執的期待并非如出一轍,所以字打到一半又給撤回了。
顧執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複,心說他大概是睡了,正要躺下去的時候,手機裏的回複過來了。
“沒睡。”
顧執盯着這兩字,頓時有一種想打人的沖動,正在他打算假裝自己睡着了,不回的時候江初又發了一條過來:“高二住校是學校安排還是自己選擇?”
顧執:“?”
什麽意思?
江初:“沒什麽。”
顧執真的想爆粗口。
他把床頭的臺燈關掉之後,把手機丢在一旁的床頭櫃上,拉着被褥把自己蒙上,蒙了一會兒,忽然頓悟了。
江初是想自己選擇室友?
這是在試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