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白食

教室裏的人一走,整棟樓在夜裏都有一種寂靜的詭異感,大概和每個校園都充斥着一段神秘傳說息息相關。

幸好走廊裏還有幾盞微弱的節能燈昏昏欲睡的亮着。顧執跟着江初走到一樓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這樣跟在江初後頭實在有些像犯了錯被家長拎回家的小孩。

于是他沒話找話的打破沉寂。

“你認識她啊?”

中文裏的他和她發音一樣,因此江初怔了片刻才明白顧執說的她是指陶慧。

不怪顧執會這麽問,江初連自己班上的人都叫不出全名,更別說其他班的女生了。

“知道而已,不算認識,每周的升旗儀式高一學生代表就是她。”

顧執心說,你什麽時候在升旗儀式上認真聽過一回?

江初似聽到他心聲似的,又解釋道:“他爸副校長。”

這回顧執更納悶了,他以為江初恐怕連校長是誰都不知道,怎麽會知道副校長的女兒叫什麽,委實是有些匪夷所思。

“江旭......我爸跟她爸拜把子兄弟,所以知道。”

江初解釋的輕描淡寫,顧執卻有些驚訝,心說我這後爸才是個老師,你幹爸都當上校長了。

不過很快他就想通了,上次他給江初送書的時候,去過江初家那一片,這樣一想,他爸認識副校長也不那麽奇怪了。

“哦。”覺得自己知道真相的顧執沒了繼續問下去的意思,但江初卻忽然認真解釋起來,連腳步都放緩了不少:“她爸溺愛她,從小到大任何靠近陶慧的男生不管出于什麽原因,都栽過大跟頭。”

江初認真的解釋,顧執短暫的想了一下,立馬就想到剛剛在教室門口的那一幕,帶着幾分幸災樂禍,顧執翹着嘴角說:“那趙一成麻煩了。”

江初把手裏的書本卷成個圓筒,蜷了一下手指,瞥了一眼沉浸在自我想象裏的顧執,心說心說他的聰明怎麽總是用不到點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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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初不禁納悶起來,又說,“有一回,她跟她爸來我家,隔壁的小男孩因為掀了她的裙子而被抓過來罰寫了三千字的檢讨道了一個小時的歉。”

顧執在他的話裏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再把小男孩的形象帶入趙一成的臉,忍不住笑了出來。

江初看他笑的沒心沒肺,心想,算了,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顧執見好就收,再好笑的事情,在江初面前也不能引起他的共鳴。

是以,顧執仔細揣摩了一下江初幹嘛要解釋這些,然後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似乎哪裏不對勁。

此時宿舍樓裏燈火通明,有幾個散着頭發的女生在門口一邊拿着毛巾擦頭發一邊背數學公式。

時不時的有飛奔過的男生,撩一把垂下來的長發,等她們撥開頭發去看的時候,對方早就跑沒影了。

女生怒喝了一句:“誰啊,那麽無聊。”

話音未落,就看見兩個男生闖進了視線,一個走在前面垂着腦袋一言不發,一個在後面“喂喂喂”的叫了好幾聲。

女生連忙捋了捋頭發,伸長脖子朝那邊看過去。

“所以你是怕我被抓去寫檢讨?”

看清說話的人是誰,外面的女生都不約而同的縮回了宿舍。

“怕你連累我。”江初順口接了一句。

這話聽起來有避嫌的意思,但顧執從江初的語氣裏還是察覺到了流于字面之外的關心。

競賽前前後後半個月,顧執還是第一次因為與學習無關的事失了眠。

所以第二天醒的時候,是江初的人工鬧鈴給他震醒的。

書上說半夜容易胡思亂想,一點沒騙人,顧執從星際穿越到人類進化史天馬行空的把不着邊際的事情想了個遍,最終回到現實,那個令他費解了一晚的問題上——

江初到底是什麽意思?

當然答案和那些天馬行空一樣,依舊是個問號。

對面床鋪上的人卻呼吸均勻,不知為何顧執忽然有些懊惱。

輾轉深夜,他失眠了。

所以當早上江初進進出出弄出響聲的時候,顧執還是睡眼惺忪的眯着眼,夏日的天亮的早,他卻被睡意淹沒在困倦裏。

眯着眼縫,他并不能判斷現在是幾點,只恍惚裏看見有人拿着書,正在書桌前坐着。

熟悉的背影單薄的映入眼簾。

顧執昏昏欲睡,壓着嗓子問:“幾點了?”

聽到身後的動靜,江初放下書,椅子跟着他的動作也轉了個方向。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戶有一半打在他身上,明暗交界的地方起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顧執揉了揉眼睛,打算把這份錯覺也一起揉開,他順勢伸了個懶腰,然後卷起被子遮住大半張臉,并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江初拿起桌上的水杯,擰開蓋子,波瀾不驚的說:“九點半。”

宿舍裏很安靜,連帶着整棟樓裏也靜悄悄的聽不到什麽人聲,只有趴在樹梢上的蟬偶爾打破沉寂。

像是冬日裏潑在臉上的一盆涼水,顧執因為這三個字,立刻清醒了過來,他“騰”的一躍而起。

江初睨了他一眼,立刻忍不住揚了一下嘴角。

“操。”顧執暗自罵了一句。知道自己又被坑了,想追着人說什麽,餘光瞥見桌上的早餐,滿腔不悅頓時偃旗息鼓。

顧執翻出手機,雖然離九點半還差得遠,但現在也已經快到早讀時間了。

他一骨碌的換了衣服刷牙洗臉,平時磨磨蹭蹭要十分鐘的事情,今天三分鐘就搞定了。

等他全收拾完要出門的時候江初卻還是悠閑地捧着水杯,一副大爺晨起遛彎回來的姿态。

“你要出去?”臨出門,江初終于開口說了今晨的第二句話。

顧執心說,廢話。

他點點頭,正要以百米沖刺起跑的時候,江初懶洋洋的說:“我覺得你最好還是看一下班級群。”

顧執在對比跟自己是完全不同狀态的情況後,還是收回了腳,他咕哝着:“看那個幹嗎?難道是通知早讀不用上麽?”

他的嘴大概是開過光的,這種小概率事件都能讓他說中。

競賽群是臨時組建的,只有競賽生和幾個負責的老師,賀雯作為臨時班主任,一直負責相關的雜事,比如下發通知就是其中一項。

學校的通知是競賽期間學生壓力太大,休息時間不夠影響學習成果,故此早上的半個小時不用到教室,在宿舍裏自己複習即可。

實際原因是因為鄰市的一所重點高中,有個學生因為不堪重負跳樓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傳到一中這邊已經是好幾個版本了。

教育局特別重視這件事,因此打着減負的名號悄悄地延長了休息時間。

“所以真不用去教室?”顧執再次确認。

“......”

幾秒後,顧執又罵了一句“靠,你不早說。”

想想一早上被人連刷耍了兩回,還都是不動聲色的那種戲耍,因為什麽,還不是因為自己蠢。

但顧執不會承認,他只會說江初不做人。

“你也沒問。”

顧執:“......”

他看出來了,江初是真的欠收拾。

微風從半開的窗口透進來,江初的兩只腳分別架在椅杠兩邊,手裏還拿着水杯,是半趴在椅背上的姿勢,他半條腿被陽光曬得有點燙。

江初仰頭喝水的時候,顧執瞅準時機,連人帶椅子的薅住江初,然後就翻了下去。

江初沒想到他動手前連個壯志豪言都不發就上手,水杯被撞的落在地上,塑料的杯子滾了一圈就沒了聲音,他下意識地拽了顧執一把,事出從急他下手沒輕沒重的,結果就是兩人齊齊的摔在了地上。

宿舍的地是舊木地板,邊角有些磨損,但卻是一塵不染。

顧執感覺手臂被人用力的揪了一把,他下意識地閉上眼,下一秒就感覺唇上有些發燙,他猛地睜開眼,瞥見江初白皙的耳後有一顆小小的痣。

距離太近,近的能感受到對方隔着棉布t恤下不太正常的心跳,還有再往的下一些自然反應。

顧執撇過頭,眼神從江初的脖頸上移開,那裏早就紅成了一片。

夏日的烈陽太強,光是這麽曬一曬就能紅成這樣了。

這個姿勢太過暧昧,兩人都在這一刻靜止,而靜止的片刻,微妙的暧昧被放大了無數倍,在逼仄的宿舍裏迅速蔓延。

“起來。”許是顧執的呼吸過急,呼出來的氣息落在耳後實在癢得很,江初推了他一下。

顧執呆愣的趴在江初身上,聞言才反應過來江初這話是對自己說的。

“誰讓你沒事耍我,活該。”顧執刻意放大了音調。

他撐着江初兩側的地板,曲腿從江初身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塵土。

靠扶倒下去的椅子和滾了幾圈被桌角擋住的杯子緩解氣氛,然後借口清洗杯子一股腦的沖進了洗手間。

關上門顧執才徹底回過神,心想,我的媽,太尴尬了。

他靠在洗手間的門上,打開水龍頭把杯子丢進去,回想江初那句不冷不淡的起來,應該是沒發現什麽不對勁。

況且本來就是江初先惹事的,就算察覺了,他也打死不認。

憑着強大的自我暗示,十分鐘後,他終于關了水龍頭,把杯子拿了出來。

再出來的時候,地上的水已經被江初清理幹淨了,椅子也穩穩當當的立在書桌前,要不是手裏還拿着杯子,顧執都要以為剛才的一幕是幻覺了。

而江初只是在他出來的時候瞥了一眼,敲了敲桌上的錯題集說:“你剛剛拿錯了書。”

說完就徑自出了宿舍,朝知行樓那邊走。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到桌前一看,剛剛準備去教室拿的居然是本英語練習。

顧執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暗自說了句“卧槽”。

宿舍裏只剩他自己,距離上課還有十分鐘,他決定今天就跟老師前後腳進教室,磨磨蹭蹭的吃掉江初早上買回來的早飯才晃晃悠悠的踩着上課鈴進了教室。

教室裏就比較活潑,無論是輕松地課間氣氛還是嚴肅緊張的上課氛圍,都要比早上宿舍裏好的多。

只是這天整個一上午,兩人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江初倒是看不出什麽異樣,有時候都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發生任何事都是這副不驚不淡的樣子,倒是顧執難得的發揮了他有史以來最沉默的一個上午。

之前在二班前座是許景和李茂,有他們兩個活寶在,什麽尴尬都不會冷場,現在班上十幾個人,只有五個是他們二班的,其中還有兩個女生。

想到這裏他餘光睨了一眼剩下的趙一成,心說指望他活躍氣氛?還是算了吧。

午休的時候不少同學都有家長來送飯的,顧茜本來也打算和麽做,但被顧執攔下來了,他的理由很簡單:“被同學看到會笑話。”

顧茜理解他這個年紀要面子的本性,尤其是同學之間,好像誰被家長問候的多了,誰就輸了一樣。

午休鈴聲一響,顧執就早早的定了外賣,然後鋪開卷子在教室裏刷題,連宿舍都沒回。

平時這個點他不是邀江初去買可樂就是在宿舍裏聽江初挖題來講,突然間自己靜下心來刷卷子,感覺好像少了點什麽。

應該是過于安靜了,顧執插上耳機,把音樂的聲音開到最低,悶着頭一口氣刷了好幾頁。

等外賣電話打過來的時候他才發現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了。

電話那頭,送外賣的好像在跟什麽人說了句“謝謝。”顧執正要說話的時候,信號就被卡斷了。

他一臉懵逼的盯着右上角的校園網忽閃忽閃的信號格。

他一邊等外賣員的下一個電話,一邊又刷了兩題,直到饑餓感襲來,他才松開筆,正準備查看外賣信息的時候,前門走進來一個人。

那人手裏拎着外賣袋子,顧執擡眼看了看,是坐在他前面的別班的一個男生,名叫陸宏,個子不高,臉圓乎乎的,乍一看他的背影和李茂有點像,自帶親切感的那種男生。

察覺到顧執的眼神,他笑了笑,說:“剛大神說你在教室,我還不信呢?”

顧執做題做的腦子有點木讷,沒反應過來他口裏的大神指的是誰,頓了片刻後也朝他笑了笑。

“吶,你的飯。”陸宏把外賣袋子放在他面前。

顧執莫名其妙:“我的外賣怎麽在你那裏?”

陸宏一眼就看出他的疑惑,笑着說:“我上樓的時候剛好碰到了,就給你帶過來了。”

“哦,謝謝啊”顧執還是沒明白。

他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把便當盒拿出來,剛分好飯菜就聽見陸宏轉過身好奇地問:“你吃飯大神付錢啊?”

“什麽大神?”他一口飯送進嘴裏,含糊的問了一句。

“江初啊,我剛剛在校門口看見他付錢來着,我兩一起從校門口過來的,不知道為什麽他走到樓下又讓我幫你拿上來,還說有事要出去。”陸宏說着托起下巴思考了一下:“學校中午不是只讓進不讓出的嗎?”

他不知道為什麽,顧執知道。

多半是因為早上的尴尬。

至此,顧執算是知道他口中的大神是誰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叫的外賣是到付的,還沒付錢。

......

在顧執詫異的神情中陸宏接着說:“江初怎麽就對你這麽好?他平時跟別人都不說話,看起來還挺不好惹的。”

顧執扒拉着一口飯,輕聲說:“不會吧。”

“都說是傳言嘛。”他湊過來閑聊:“我們班的人都沒上過年級榜前三,像江初這種常年霸榜的,當然有神話色彩了,不過剛剛托你午飯的服,我跟大神說了幾句話,發現他還挺平易近人的。”

顧執:“......”

他一口飯差點嗆出來。

“呵呵”顧執幹笑了一聲:“他怎麽平易近人了?”

“我剛剛還壯着膽問他上午的那題答案,誰知道他挺耐心的跟我說了一遍,這難道還不夠平易近人?”

顧執一陣無語,心說,三班的競争是有多大,同學之間問個題還能用得上平易近人四個字。

“那是夠平易近人的”顧執附和着說:“要不,我也平易近人一回?”

為了感謝陸宏幫忙帶飯,順便堵住他的嘴,顧執把上午的卷子拿給他,陸宏如獲至寶一樣,滿足的轉過頭去磕題。

一頓飯吃了半個小時,顧執有史以來最難以下咽的一頓,明明餓的很,但陸宏那句你吃飯大神付錢陰魂不散的在耳邊來回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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