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競賽
食不下咽的後果就是一整個下午都處于饑腸辘辘的狀态中,他好幾次把黑板上畫的幾何圖形看成了三明治。
等好不容易挨到最後一節課,陸宏又湊過來了。
“顧執。”陸宏叫了他一聲:“下周五我們準備一起聚餐,你來不來。”
不知怎麽在江初給他看過那張複賽通知單之後,周五兩個字就和美術大賽捆綁在了一起。
“周五......”顧執呢喃了一句,下意識的朝隔壁看了一眼,卻發現江初的座位上空蕩蕩的。
“我問過大神了,他說可以。”陸宏趴在他桌上,順着顧執的目光解釋了一句。
稀了個奇,他居然會答應去聚餐。
大概是看出顧執的疑惑,陸宏說:“競賽班每年都有變化,明年就不是我們這群人了,雖然短暫,但好歹也有個告別儀式嘛。”
十幾歲的人總是對于儀式感有着別樣的執着,屁大點的事都要紀念一番。
“我跟大神說了,大家基本都來,就吃個飯而已,兩三個小時最多了,之後就徹底放暑假了,想碰也不一定碰的上。”
“哦,”顧執咕哝了一句:“還挺會時間管理的。”
“那說好了啊,到時候我通知你。”
顧執悶頭“嗯”了一聲。
競賽就在眼前,要是被老師知道有人在這時候還想着別的,估計事後少不了一頓千字的檢讨。
樓道裏有幾個男生在說話,聲音很小聽不見,時不時引來教室裏幾個女孩子的張望。
他在埋頭數着放學倒計時的時候,江初從頭門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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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了拉椅子,一股盛夏的少年氣撲鼻而來,顧執以為自己餓暈了,居然就着江初的動靜聞到了面包的香味。
但實際上桌上真的有一塊奶酪面包。
“你幹嘛?”顧執完全沒想到江初是出去買面包了,憑江初以往在他那裏積攢的人品,他懷疑面包裏可能被下了毒。
江初撈起桌角的一瓶水,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喘息之間啞聲說:“你錢轉多了。”
顧執中午吃完飯後,思忖了良久,還是把代付的錢通過微信轉過去了,并且還湊了個整數,這才心安理得的繼續吃飯,只是最終也沒有吃飽。
簡單的解釋卻涵蓋了許多細節,代付的錢他要是真的覺得多了完全可以收款之後在轉回來,或者幹脆不收,再或者,江初完全可以不用幫忙,反正就算學校信號不好,外賣員也總會找到顧執的。
顧執疑惑的拿起奶酪面包,不知道是他餓得慌還是老板換了配方,奶酪包比平常要香的多。
課間的奶香味充斥着整個後座,引來不少人回頭,許是教室的歡鬧氛圍把兩人之間的微妙沖淡。
顧執噎着最後一口面包,含糊不清的問:“陸宏說你周五參加他們聚會,你比賽來得及麽?”
“我什麽時候答......”
“什麽?”顧執塞下最後一口,在喧嚣的鬧聲中問他。
算了。
“......應該來得及。”江初盯着前排小胖腦袋看了一會兒。
陸宏問的時候,他只說了一句再說吧,不知道怎麽到了顧執這裏就成了直接答應了。
美術比賽結束的時間是周五下午四點,理論上來講是來得及的。
顧執了然的點點頭,他知道很多高考成績不穩定的學生會通過藝考走大學的路,但江初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他參加比賽,他給雜志畫稿,目的更單純一些。
“對了,美術比賽老班肯定去不了,你爸送你去麽?”其實顧執也就是這麽一問,他參加數學競賽,顧茜跟着緊張了好幾天,還按照某百科上學了好幾道十全大補學霸餐預祝他去的好成績,所以他就以為天下的家長皆像顧茜這樣。
江初用了顧執最無法還嘴的理由:“我是小學生麽,比個賽還要家長跟着?”
“不要家長跟着,那同學能跟不?”顧執問道。
“什麽意思?”江初擡眼看了一下,手指在手機小游戲上慌亂的按了一通。
奶香味還沒散,顧執咂摸着江初拒絕的概率應該不大,他于是壯着膽子問:“周四競賽不完了麽?周五就沒事啊,我在家反正也無聊,不然你帶我去開開眼界?說不定還能遇到當代的梵高莫奈。”
江初的目光在手機屏幕上死掉的小人提示單詞上停頓了幾秒鐘,過了片刻才說:“你當他們是批量生産的?這種比賽怎麽可能。”
“那你讓不讓我去?”
江初重新開了一局游戲,低頭瞥了一眼顧執交疊在桌下晃蕩的兩條長腿說:“腳長在你身上,我不讓你就不去?”
“那不可能。”顧執急着否定。
江初低頭沒再說話,良久顧執才回過神來,他這就算是默認了,像江初這樣說話帶刺的少年,就算偶爾柔軟一次,也總是帶着菱角。
“那我要準備什麽嗎?我聽說現場畫畫需要各種型號的筆要備兩三只,我看你好像沒有碳筆,6b的好像也沒見你用過,素描紙要多大?要不周四我們去畫材店裏先看看?”顧執掰着手指碎碎念個沒完,江初無奈之下打斷他——
“紙張是統一的,不需要自己準備,還有,你從哪知道碳筆和6b的?”江初饒有興致的看着他。
“就...百度百科啊。”顧執不以為然的說。
教室外的蟬鳴在夕陽的餘晖中肆意狂吠,擡頭是被落日燒得滾燙的長空,教室的玻璃窗映着烈火一樣的驕陽,霞光鋪錦。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競賽班都再沒有過這樣好的天氣,天公不作美,直到競賽當天,都一直陰雨綿綿。
校車6點20準時在學校停車場等他們,早到的幾個人已經上車找好座位捧着書本正在做最後的沖刺。
三三兩兩的人舉着雨傘往這邊走,邊走邊抱怨為什麽每逢考試總要下雨。
顧執和江初也在人群中,雨打在傘上啪嗒啪嗒響,明明是盛夏,卻打出了深秋的節奏。
清點完人數,老師說了句出發,司機啓動大巴,車子緩緩向正路上穿行,雨幕被大巴車橫亘切斷,濺起星星點點,然後又歸于流淌的污水裏。
賀雯調試完車上的空調,有點鼓勵的意思沖着悶頭低語的年輕人說:“魚躍龍門,興雲散雨,是好兆頭。”
顧執借着前排座椅的遮擋,撇過頭小聲說:“看不出來老班還信這個。”
因為下雨的緣故,路上的行人少了很多,但車輛卻不似比平常增加了一倍之多,紅綠燈的時候堵了不少時間。
“不着急,咱們提前了兩個多小時,安全為主。”賀雯說。
這話聽着像是安慰開車的,又像是安慰乘車的。
快到的時候賀雯提前叫醒了幾個在睡回籠覺的人叮囑他們;“就當是普通月考,遇到不确定的題,就先空着,要注意把握時間節奏。”
衆人點頭附和。
“走吧。”賀雯帶着一幫猴孩子到了這次競賽抽到的學校——南川六中。
六中和一中隔得還挺遠,不堵車也要将近四十分鐘的車程,今天下雨,堵了幾個燈,比平時多了二十分鐘。
各學校的競賽生此時都已經在等着進考場。
九點開始,十一點半結束,相比平時考試還多了半個小時。
顧執是那種考試心大的人,如果有把握,基本上不會緊張,當然有時候也會遇上“小意外”
之前的兩次化學考試就發生了。
不過數學是他的強項,初中那會兒就參加過中學生全國競賽,所以別人都是忐忑夾帶興奮,唯獨他像是故地重游沒多大感覺。
這次是全市的競賽,所有學生都是打亂考場随機分配的,江初和他不在同一個考場,不過趙一成倒是很意外的也被分在顧執同一個考場。
顧執按照賀雯的叮囑,檢查了筆尺之類的用具,距離正是開考還剩一分鐘的時候,趙一成不負他所望回頭笑道:“別緊張,加油,待會考完一起走啊。”
他這聲加油引來同考場其他同學紛紛注目,趙一成笑着跟周圍人解釋:“我們是一中一個班的,分到了一個考場有緣吧。”
旁邊的人有些羨慕,雨聲中,鈴聲乍起,監考老師踩着鈴聲拿着試卷袋進了教室。
兩個半小時說快也快,做題的時候,筆尖一動就的就過去了。
等他第二輪檢查完試卷的時候,看了一眼教室右上角挂着的時鐘,距離十一點半還有十分鐘。
競賽考場不允許提前交卷,他只好又檢查了一遍。
等鈴聲再度響起的時候,教室裏一陣低語。
“不要說話,把試卷正面朝上放在桌子上,其他東西帶出去”監考老師的聲音敦厚有力。
他一開口,窸窣的聲音立刻戛然而止,随之是一陣試卷翻動的紙張聲還有椅子挪動的聲音。
出教室門的時候,趙一成緊跟其後搭上顧執的肩:“怎麽樣?我覺得這次競賽挺簡單的,還沒一中老師出的題難,之前白刷了那麽多題。”
趙一成肉眼可見的在一群抱怨時間不夠題目太難的同學面前明晃晃的标榜着“這都不在話下”引來不少人的羨慕。
甚至還有幾個人大着膽子上前問他哪一題選什麽。
趙一成的記憶是真好,顧執只記得正确答案,他連錯誤答案為什麽是錯的都能解釋的清楚。
他忽然覺得趙一成之所以能拉仇恨,也是有原因的。
烏泱泱的人群從教室門口魚貫而出,顧執扒開趙一成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說:“你要麽先去老班那邊。”
他說完便朝着人群的反方向走,趙一成一愣,在後面人的催促聲裏也跟上顧執的腳步,笑着說:“沒事,一起走吧。”
顧執想說不用,但趙一成已經跟上來了,他張了張口,那兩個字無聲的被淹沒在人群裏。
逆流經過大部隊的時候還遇上了崔文君,一個人逆行變成三個人逆行,顧執沒說話趙一成又把苗頭轉向賀佳。
“你考的怎麽樣?能拿幾等獎?”
這人開口就不招人喜歡,偏偏自己還沒察覺到。
從崔文君的表情其實看不出她考的是好還是不好,但她很難接受趙一成這種直白的問法。
萬一要是撞槍口上去了,別人多難受,故而她忍不住踢了趙一成一腳說:“咱班班規忘了嗎?考完試不準問成績。”
趙一成吐了吐舌頭,話到了嘴邊又因為對方是女生而咽下去,最後小聲的嘀咕:“咱們班什麽時候有這班規了。”
“我定的,下學期新班規,現在開始執行,不行啊。”崔文君跟趙一成有一句沒一句的互怼。
因為顧執一直沒怎麽說話,引起崔文君的好奇,他比劃着用口型小聲問:“他考的不好麽?”
趙一成說:“你不是說考完不準問成績麽?”
“你要死啊,這麽大聲。”崔文君又踢了他一腳。
身邊的兩個人嘀嘀咕咕了這麽久,顧執聽得清楚,他其實也不是考得不好,反而還挺順利的,就是因為趙一成的那句加油讓他不想說話。
大概多多少少還記着上回的事。
剛走到三樓的長廊,崔文君忽然往前湧了一步,她說:“看,江初。”
“嗯?我怎麽沒看見?”
顧執循聲擡眸,走廊盡頭的一角裏站着兩個男生,一個理着平頭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
另一個穿了件黑色的字母t恤,書包只背了單肩,松松垮垮的挂在肩膀上,低着頭聽白t恤的平頭同學說話。
從遠看有點像是哥哥訓斥弟弟。
但這個想法剛冒出來顧執就吓了一跳,因為低頭的那個人是江初,誰敢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