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一

顧執的膝蓋的确只是皮外傷,也就是看起來比較吓人,校醫叮囑他洗澡的時候不要讓傷口沾上水,不出意外造成二次受傷,大概一個星期傷口愈合就能正常行走。

顧執聽校醫念叨完,默默地拿出手機5對校醫說:“你在說一遍,我錄一下。”

校醫個子高,因為穿着白大褂再加上戴着一副金屬邊的眼鏡給人一種冷兇的感覺,他在一中做校醫已經有兩三年了,對于這群蚊子咬一口都來拿點藥好欺騙家長開假條的小孩早就習以為常,見他沒傷到骨頭,兇巴巴的說:“這麽點小傷這麽緊張做什麽,哪個男子漢身上沒點傷?”

顧執:“......”

是哪個二百五傳出的謠言說他關愛學生?

“老師,我是患者......”顧執有點無辜。

“我知道,我不是正給你開藥呢麽。”校醫從身後的藥品架子上找了兩盒藥,然後行雲流水的在藥品單子上連筆寫了一連顧執串根本看不懂的外星文。

顧執趕緊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被校醫蹬了一眼後趕緊解釋道:“報平安,報平安,以免家長擔心。”

校醫這才收回目光,也不知道信沒信。

簽完字,顧執拎着校醫開的藥,在江初的攙扶下很快就蹦出了門。

離校醫室好一段距離顧執才松了一口氣,心有餘悸的回頭瞅了一眼,他拎着手裏的藥對江初說:“還是江醫生溫柔,校醫太兇了。”

江初正扶着他慢悠悠的往操場那邊走,校運會九點半開始,按他們這個速度,大概能在正式開始前趕到班級集合點。

這一路上顧執收獲了不少好奇的眼神,他臉皮薄,特別不喜歡被當成焦點,被人看的恨不得找個地洞來鑽鑽。

“別亂動”江初一手扣住他的腰,一只手牽着他的手肘。

通往操場的路,人來人往,顧執小聲說:“真還把我當成了殘廢啊。”

“你不是麽?”江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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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執不服氣的扭過頭,剛想反駁,就聽到有人說:“那不是二班江初麽?不是聽說他性格孤僻嗎?他對同學還挺好的。”

顧執趕緊低下頭,畢竟如果他沒受傷,這種畫面外人是不可能見到的。

“小心臺階。”顧執正低着頭胡思亂想就聽見江初的提醒,他明顯的感覺江初扶他的那只手忽然用力。

好險。

江初說:“你頭都快低到膝蓋了,不看路麽?”

“沒注意”沉默片刻顧執小聲說。

江初卻沒再說話了。

初秋的季節,校園人行道上卻熱鬧非凡,偶有陣陣清風掠過也是舒适的,江初沉默了一路。

和顧執不一樣,江初的旁若無人其實是帶着躍躍欲試的私心在的,他讨厭在黑暗裏生長的東西,從小到大他呆的太久了。

而顧執的出現就像皎潔的光,給他帶去一抹亮,他迫不及待的想掙脫灰暗的桎梏。

所以,他才會常常自我懷疑,才會問顧執我是不是很麻煩這樣的話。

然而就算他得到了肯定,也會迫不及待的想宣告,但事實上他很清楚,他們的路是一條極少人會走的荊棘叢生的路,并不确定他們會在哪個轉角的地方突然就山窮水盡了。

所以他泰然自若的外表下是蠢蠢欲動的試探,他的理智是被孤獨包裹的,以至于一旦有一點兒溫暖,理智就成了形同虛設的裝飾。

江初從不回避什麽,也不怕被人看出,他不覺得喜歡顧執這件事有多驚世駭俗,所以和顧執比起來,他總是淡定的。

但他同時也很清楚,顧執是跟他不一樣的,所以一旦顧執真的松口氣,他那根弦就會崩斷,連同弦上的一切都會碎成渣。

他們不知不覺走到了操場,人很多,各個年級的都彙集在一起,烏央烏央一大片,他們朝着人群最多的地方去,好像這樣的熱鬧會驅散某種孤單。

穿過高一年級的隊伍,遠遠就聽講許景和李茂幾個班幹部扯着嗓子嚎,只是幹嚎了半天,也沒幾個人聽,隊伍也列的長短不一。

直到賀雯走近,說話的人才自覺地閉嘴排好隊,有幾個愛運動的男老師也為這一屆校運會準備了熱身活動,籃球服都穿好了。

顧執遠遠看了一眼,一陣窒息,他對江初說:“董鑫球衣會不會太長了。”

江初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窒息乘以二。

賀雯站在看臺上,正跟身邊的老師說什麽,心情似乎不錯,不時的擡眼看到許景正在跟即将開始的幾個人核對號碼牌,他居然在細心地叮囑他們賽前注意事項。

她跟說話的老師打了個稍等的手勢,就朝許景走過去。

“兩百米的接力賽就不要保留實力了,直接沖刺,接棒的時候千萬要注意手勢,去年好幾個班速度都很快,輸在沒接到棒。”許景正在唾沫橫飛,沒察覺到身後有人。

賀雯站在他身後聽了一下,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難得迎着許景的話說:“你們認真聽體委的,既然報名了,就争取拿個成績回來。”說完還不忘誇許景:“體委號召能力不錯啊,加油。”

她正說話,就看見顧執跟江初往這邊走,見狀她皺了一下眉說:“早上才說的不要亂晃,沒過兩小時就出來溜達。”

一群人不知道她說誰,都好奇起來。

許景解釋:“老師放心,待會我去拿個椅子讓他老老實實坐着。”

賀雯點了點頭。

“顧執,江初,這兒這兒。”許景個子高,在人群裏格外出挑,他一揮手,四五十雙眼睛就齊刷刷的順着他的方向朝那邊看過去。

“卧槽,有毒。”顧執正在跟江初讨論老師的球衣不夠用心,個子不高的穿的就跟女老師穿裙子似的,冷不防聽到自己名字,一擡頭就迎上一群人的目光,吓了一跳。

一群人簇擁而上,把他兩圍得水洩不通,自然沒人敢問江初,于是都沖着顧執問:“你怎麽了?”

顧執指了指自己的腿,頗有幾分豪邁地說:“看見沒,出師未捷身先死,待會我就在場外給你們加油。”

許景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一把椅子,真的給顧執按坐下來了,顧執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麽熱情的同學,其中還慘雜着其他班的人,好幾個他見都沒見過的也過來湊熱鬧。

大家都因為校運會熱血沸騰,許是被他們感染了,連顧執也暫時性的把昨晚推他的那個傻逼給忘了,在這樣的熱鬧裏,有一個人卻了冷汗涔涔。

趙一成和一個男生心不在焉的聊着天,剛剛人群最熱鬧的時候,他也混在其中,顧執說是自己不小心踩滑了摔倒的,他其實有那麽一瞬間是有些後悔的。

昨晚顧執明明就察覺到背後有人,他跑開的時候還聽見顧執喊了兩聲。

高一的時候他以超出一中錄取分數線兩位數的優異成績位列二班榜首,那個夏天他被羨慕和鼓勵包圍,就像是一出華麗的舞臺劇,而他是人群裏憑實力站到C位的那一個,就算是他不經意間表現出來的不屑一顧,都有人奉為圭臬。

才不過短短一個學期,所有的掌聲和鼓勵都像是一場及時止損的電影,高質的電影畫面突然來了個360度的轉變,告訴他主演不是你,C位也只是暫時的一個過場。

他有令人羨慕的家庭,父母都是高學歷的知識分子,對他只是嚴厲了些,但從不強迫他什麽,他既有陽光帥氣的外表,也不缺圍着他轉的同學,學習成績從來都是數一數二。

盡管他好像什麽都是最好的,卻也有暗自較勁的人,那個人就是江初,嫉妒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刃,只要出了鞘就要見血。

明明江初有那樣糟糕的家庭,有那樣陰鸷的性格,明明他站在人群裏,周圍會自覺的冰凍三尺,就是這樣一個什麽都比不過他的人卻獨獨在成績上甩了他很長一段距離。

而那些原本他看不上的東西都因為他的成績,給江初原本灰暗的青春加注上神秘的色彩。

就算他從來不笑,不跟別人說話,在他不知道或者不在的角落裏依然有着各種各樣跟他相關的話題。

別人聽的是八卦,他聽的是嫉妒。

江初越是這樣,他越讨厭,一看到江初就會不自覺的緊張,這種感覺尤其讓他不适。

所以當初他把江初趕出了學校,趕到他看不見的地方去了,可是萬萬沒想到沒多久他們又成了同學,那種岌岌可危的緊張感再次回來。

這一次他對江初的讨厭比從前更多,以前江初誰都不理,就像一個穿梭在人間的獨行俠,現在因為顧執,這個班已經完完全全的接納了他。

所以連帶着顧執也成了他最讨厭的人,所以那個瞬間,一個念頭就沖到了頭頂,被嫉妒的火焰燒的旺盛。

但少年人的沖動多半是行動在前思考在後,真的看到顧執瘸着腿的樣子他又有幾分後悔,所以昨天他借着感冒去校醫室問老師,得知顧執沒有來過校醫室,負罪感忽然減輕了不少。

可是一看到顧執被所有人關心,連帶着江初也被人關心問候的樣子又覺得他是活該的。

顧執有了把椅子,坐在上頭跟皇帝朝見文武百官似的,他有些不自在的說:“你們快去準備吧,別圍着我了。”

一群人你推我搡的擠在一起,最後還是賀雯一聲威吓吧他們給拆散開了。

陽光從斜上方傾灑下來,少年熱鬧而張揚的頂着沸騰,跟着沸騰。

蘇諾趁人散開了,悄悄貓到許景身邊吞吞吐吐的說自己沒辦法參加了。

許景當即一臉黑線:“姑奶奶,你不早說,這都報上名字了,沒法取消了啊。”

蘇諾眼睛一閉,心一橫,“拜托了,我生理期,真的沒辦法跑。”

這個年紀的男生對于女生生理期有着一知半解的理解,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但又有些羞于啓齒,許景一米七八的大個子當即唰的一下臉紅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說:“啊...那....那怎麽辦?要送你去醫院嗎?”

蘇諾愣了一下,忽然有點哭笑不得:“不用,沒那麽誇張。就是短跑沒辦法參加了。”

許景當即抓住同班跳遠的一個長腿女生說:“幫個忙。”

上午十點,女生短跑正式開始,賽場上的女生統一的紮着馬尾,等待指令,做起跑的姿勢。

江初被許景拉到一旁,當時報長跑的時候是顧執要跟他比體力,是顧執給他報的名,現在變成許景語重心長的要求他争取前三。

原本江初沒當回事,他瞥了一眼顧執的方向,就這一眼他篤定的說:“應該不可能”

許景不知道他說的不可能是哪個意思,用他發達不全的大腦思考了一下,得到江初不願意配合的結論,當即滔滔不絕的開啓了碎碎念模式。

......

頭頂的太陽帶着些許微涼的秋意,連長空下飄過的風都帶着泥土的芳香,蘇諾拿着兩瓶水,給了一瓶給顧執,她大概是跑着去的,臉上還泛着奔跑後的紅暈。

“謝了”顧執接過水,看見正在拼命狂奔的女生們,顧執随口說了一句:“你不是短跑麽。”

蘇諾猶豫了一下,沒想到顧執居然記得這個,頓時有點說不上來的竊喜,她頓了頓說:“嗯,後來又取消了。”

顧執不像許景那麽愛打破砂鍋問到底,他點點頭,,四下看了一眼之後就又繼續低頭去刷手機裏的小游戲。

他心不在焉的哦了一聲,算是回應,但這話卻被剛走過來的許景聽見了,他看見蘇諾還紅着臉,額頭上泛着一點冷汗,想起不知道在哪本書上看到過關于女生生理期體虛的描述,越發覺得蘇諾可能不太舒服。

然而他的鐵漢柔情用錯了地方,因為關心則亂,他悶頭悶腦的叮囑蘇諾:“你生理期怎麽還喝涼水?要不我也給你搬張椅子來吧?”

蘇諾:“......”

沒有什麽比當着男神的面說生理期更尴尬的了,她現在想湊許景一頓讓他閉嘴,但在行動之前,她悄悄的用餘光瞥了一眼顧執,顧執正在專心在刷手裏的游戲,他沒聽見。

倒是一旁的江初聽到了,他往後退了一步,神色不太自然的掏出手機,假裝在跟人發消息。

周圍氣氛像被人消了音,沉寂的有幾分可怕。

蘇諾踢了許景一腳,半晌顧執打完這一關游戲,才擡眼看了看,不明所以的問:“你們幹嘛?”

蘇諾愣了一下,感覺臉都丢盡了,羞愧的說:“我去找班長了,許景你別造我的謠。”

二班女生的地位向來比男生高,蘇諾也不例外,但無論是多驕傲的女孩,在喜歡的人的面前都會覺得自己低人一截。

許景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腦袋,不解地說:“她自己說的麽,我哪造謠了。”

顧執給他一個“你快閉嘴吧”的眼神,然後對江初說:“你是不是快開始了?我待會在終點那邊那等你。”

江初想說你別在立身殘志堅的人設了,好好坐着吧,但目光一垂剛好看見顧執手裏的水,頗有幾分挑釁的說,“就你行走的速度,可能我比你先到終點。”

顧執的目光睛順着他的視線微微低頭,頓時覺得有些好笑。

“知道了,你得跑五圈才有三千米,我走半圈就到了,不可能比你慢好吧。”

說着他的視線就轉移到了別處,他指着正在做熱身運動的別班男生說:“聽許景說,那個也是特長生,你別被他甩的太遠噢。”

說話間,許景就把江初帶到賽場裏。

顧執朝終點那邊走,路過後勤體育老師的“攤位”的時候順走了一瓶水。

他在槍響之前就到了終點線,那地方擠滿了人,三三兩兩的男生女生都坐在草地上,顧執找到自己班上的人,試圖坐下來,但他失敗了,不知道哪個二百五偷偷拿了老教師的折疊小板凳,借花獻佛的給安排上。

所有人都盯着起點,槍響之後,煙霧彈倏的射在長空裏,少年也像離了弦的箭“嗖”的一聲沖了出去,啦啦隊的聲音喊聲震天,名字的氣浪一個蓋過一個。

熱血在賽場裏沸騰,揮汗如雨的少年們身後有一輪烈陽,他們是一群能和時間賽跑的少年。

一圈一圈,呼喊聲響天徹底,不知道誰喊了一句江初加油,然後無數人都跟着喊。

旁邊的女生朝這邊看過來,誇張的說:“他就是江初啊,我天好帥啊。”

“腿還長,跑起來也太殺我了吧。”

顧執跟着笑,瞥了那個說話的女生一眼,女生乘機湊過來問他:“他有女朋友麽?我覺得他跟我很配。”

顧執愣了一下笑着說:“他配不上你。”

“胡說什麽啊,我待會就去問他要電話號碼。”這個女生是九班的,成績很好性格是年級裏出了名的大大咧咧。

“......”

顧執沖女生禮貌的笑了一下,抿着嘴唇試圖解釋,但最終還是變成簡單明了的一句“江初有喜歡的人了,特別特別喜歡他。”

為了強調,他刻意加重了後半句,中文發音聽不出他和她的差別,這樣囫囵的概念足以讓女生驚掉了下巴。

半晌之後,女生才半信半疑的問:“是嗎?不是說他很高冷麽?”她有些失望的轉過頭跟自己班的女生說:“你謊報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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