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蕭景琰聞言腦中一熱,“是麟兒麽?”伸手便搶,藺晨一揮扇子,退後躲過,皺眉道,“怪了,堂堂皇子,光天化日搶別人孩子,真真世風日下。”

蕭景琰怒道,“把麟兒還我!”

“您這話我可不愛聽,什麽叫‘還’你,你是他什麽人?”藺晨扯扯嘴角,低頭對懷裏的嬰兒嘟起嘴,問道,“小冤家,你可認識這個兇巴巴的家夥?”

嬰兒呀呀做聲,小手揮舞,一把抓住藺晨藺晨的一縷頭發,咯咯直笑。藺晨呲牙咧嘴,不住口地沖房內亂喊,“長蘇,長蘇,嘶——”

梅長蘇推門而出,見了蕭景琰,拱手施禮,“靖王殿下。”

“這怎麽回事?”蕭景琰看看藺晨,又看看梅長蘇,“是麟兒麽?你接他回來了?”

“根本就沒送走,虧你也真信長蘇的話。”藺晨好容易才将那縷頭發拽出來,蕭景琰驚道,“沒送走?!”

“麟兒在穆王府,由雲大夫照管。”梅長蘇說道,“殿下,請進來講話。”

春深意暖,但梅長蘇的榻旁,仍然點着火盆,他将手籠于炭火上烤着,淡淡道,“此事,說來話長。”

“我覺得自打你進了京,旁的沒學會,專學會了打官腔。”藺晨說道,“哎喲”叫了一聲。麟兒抓了他的頭發往嘴裏塞,嚼得津津有味,“不行了,你這個小冤家我可惹不起。”他一邊說,一邊努力将頭發從麟兒口中拔出,然後把孩子塞給梅長蘇,道,“不打擾你們敘舊了,我去找飛流玩兒。”

遠遠地一聲慘叫,“不要——”

“嘿,這小沒良心的,一個一個,都是小冤家。”藺晨撸起袖子沖出門去,帶起一陣清風。蕭景琰眼巴巴地盯着梅長蘇将麟兒放進搖籃,“我想……”

梅長蘇道,“麟兒的身世,殿下知道了。”

“我是知道了。”蕭景琰望眼欲穿,但隔得遠了,只能聽見麟兒動手動腳的聲響,卻看不到,“那夜你病了,是飛流告訴我的。”

“我不願讓飛流見你,就是出于這個考量,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梅長蘇輕笑一聲,“原本打算再過兩三個月,麟兒身體也強健了,我就差人将他送回廊州,盟裏安排了人手,自會照顧妥當。”

“不行。”蕭景琰立刻出言阻止,“麟兒是我的孩子,怎能送去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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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這話就錯了,”梅長蘇擡起眼睛,面沉如水,“他是我的孩子,但不是您的。”

“我是他父親,麟兒如何不是我的兒子?”蕭景琰幹脆站起,居高臨下望向梅長蘇,“他是我的嫡長子——”

“靖王殿下,您似乎搞錯了什麽。”梅長蘇夾起一塊炭,丢進火盆,頓時發出細小的劈啪聲,“我搞錯了?”蕭景琰不怒反笑,“長蘇,你倒是說說,我方才說的,哪一個字錯了?”

梅長蘇道,“歷來皇室,核定血脈最為嚴謹。麟兒出生時沒有金匮玉牒,沒有內廷司的龍印寶冊,就沒有皇室子弟的身份。而且您尚無王妃,何來嫡子之說。”

他尚未說完便被蕭景琰打斷,“誰讓你不告訴我?若你當初一發現——”

“我告訴殿下,又能如何。”梅長蘇轉頭望一眼搖籃,“去年此時,全京城還盛傳我偏幫譽王一黨,殿下難道忘了?若當初一發現便告之殿下,殿下是準備怎麽做?是直接入宮奏報,還是跪在陛下面前找理由搪塞過去我們的關系?但無論如何,譽王的謀士居然與靖王相交乃至有了孩子,皇帝會怎樣想,世人又怎樣想?”

“我管他們怎麽想,”蕭景琰咬牙切齒,“我蕭景琰還會怕流言蜚語?!”

“流言蜚語固然不可怕,然而殿下的大業勢必受到影響,甚至付諸東流。”梅長蘇依舊平靜,“蘇某以為,不值得。”

“不值得……”蕭景琰簡直難以置信,“你竟然這樣想?!麟兒可是你的親生骨肉!”

“他是我親生,不假,但不值得,也不假。”梅長蘇從熏籠上取下茶壺,“……本來,他就是不該存在的。”說着将茶水緩緩注入杯中,“殿下坐罷,想知道什麽,我一樁樁解釋。”

蕭景琰頹然坐下,“什麽時候?”

“四月……五月初罷,就是那一次。”梅長蘇抿了抿單薄的嘴唇,“當時有些事情,對我打擊頗大,以至失魂落魄。那次後昏睡了兩三日,雖然立即服了藥,但終究遲了些。起初我與晏大夫商議,想要将他堕去,以免誤事——”

蕭景琰猛地擡起頭,怒目圓睜,“你說什麽?!誤事?梅長蘇,你——”

梅長蘇看他一眼,忽然面露苦笑,“殿下,蘇某也是不得已為之。一來,這個孩子來得實在不是時候,二來,我身體孱弱,很難保他十月無虞,三來,我無法向您解釋。”

“你就直截了當地告訴我,這很難麽!”蕭景琰忍無可忍,幾乎滾下淚來,“他那麽,那麽小……”

“殿下可曾想過,懸鏡司一案中夏江指責殿下與我熟識,為何皇帝不信?”

蕭景琰一愣,這他倒真沒思考過,“為何?”

“夏江要帶我去懸鏡司審訊,殿下并未全力阻止。您天性重情重義,如果與我相識相熟,必會堅持阻止夏江的行動。陛下是您的父親,自然熟悉您的性情,所以,他不信夏江之言,只認為他是在污蔑于您——可是,一旦當時您便知道了麟兒的身世呢?殿下請想一想,您會怎麽做?”

蕭景琰啞口無言,梅長蘇微微一笑,“依殿下的性子,定會拼命阻止,甚至不惜拔刀弄劍。如此一來正着了夏江的道,皇帝也會看出,原來靖王早就與這個蘇哲沆瀣一氣,勾結陷害他的兒子和忠臣。到時候,我的命保不住,殿下的前程也會付諸流水,永無東山再起之日。”

“但你留下了麟兒。”

“殿下以為我忍心麽?他是我的孩子,在我的肚子裏,我也舍不得。可情況緊急,必須想辦法……處理掉。”梅長蘇閉了閉眼,“然而晏大夫思量再三,我那會兒身體太過糟糕,實在無法承受……堕胎之苦。本打算等一等,誰知越拖越久,”他一邊說,手緩緩按上小腹,“其間,我擔心被你察覺……”

“我來見你,你不是裹着大氅,便是抱着被子。”蕭景琰嘆口氣,“也怪我,實在太過粗心大意。”

梅長蘇搖一搖頭,“殿下無須自責。”

“那……麟兒是何時出生的?”蕭景琰追問,卻不等梅長蘇回答便自言自語道,“是我回京之前,對麽?”

梅長蘇“嗯”了一聲,蕭景琰眼中那點淚再也撐不住,一下滑落,他探身抓住梅長蘇的手,用力握了握,“我都不知道,還把你丢在雪裏,那麽久……”

“不知者不怪。”梅長蘇嘆口氣,“殿下還有什麽想知道的麽?”

蕭景琰眼脹鼻酸,哽咽難言。“皇室宗法嚴苛,想當年,惠帝膝下無子,尚不能将遺于民間的遺腹子接回,何況麟兒。而且,做皇室子弟便真的好麽?我覺得,倒不如縱情江湖來的快意。”梅長蘇抽出手指,卻又被蕭景琰更加牢固地握在掌心,“你,你是如何知道我……”

“殿下雖然極力掩飾,不過,”梅長蘇眼睛微微眯起,唇角笑意若有若無,“您的眼睛,藏不住事情。”

蕭景琰一哽,“我……”

“殿下,”梅長蘇望向他的眼睛,“譽王謀反已平,前方不會再有什麽阻礙您了。但是請不要忘了……殿下身負重任,還遠未到兒女情長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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